古镇小说 其他类型 昭昭我心后续
昭昭我心后续 连载
昭昭我心后续 猛哥哥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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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哥哥

    男女主角分别是昭予沥景的其他类型小说《昭昭我心后续》,由网络作家“猛哥哥”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东篱苑昭予喝罢各偏房敬的茶,分明都是她以往叫惯姐姐的女子,却反过来叫她夫人,她觉得违和极了。本想说不必这般叫她的,但一旁的沥景却说:“既然做了侯府的主母,许多规矩都得学着些。”虽是新婚,可昭予半点温存也没体会到,反而觉得自己像是个刚入了学堂的学生,沥景就是那板着脸的夫子。昭予闷闷道:“是。”接着沥景带着她去祠堂。昭予知道那是沥景母亲的灵位,但她一时犯傻,还未习惯和他之间的关系,竟问:“要跪么?”问罢她想自咬舌头,怎会问出这么蠢的问题,为了补救,她端上敬公婆的茶,立马跪下朝着灵位敬茶。沥景也跪着敬了杯茶。光是喝茶就喝了一大早晨,昭予跪完婆婆,揉着发酸的膝盖,可怜巴巴地问:“还得喝茶吗?”沥景站在祠堂檐下,负手而立,仅着平日穿的常服也威...

章节试读

东篱苑
昭予喝罢各偏房敬的茶,分明都是她以往叫惯姐姐的女子,却反过来叫她夫人,她觉得违和极了。本想说不必这般叫她的,但一旁的沥景却说:“既然做了侯府的主母,许多规矩都得学着些。”
虽是新婚,可昭予半点温存也没体会到,反而觉得自己像是个刚入了学堂的学生,沥景就是那板着脸的夫子。
昭予闷闷道:“是。”
接着沥景带着她去祠堂。
昭予知道那是沥景母亲的灵位,但她一时犯傻,还未习惯和他之间的关系,竟问:“要跪么?”
问罢她想自咬舌头,怎会问出这么蠢的问题,为了补救,她端上敬公婆的茶,立马跪下朝着灵位敬茶。
沥景也跪着敬了杯茶。
光是喝茶就喝了一大早晨,昭予跪完婆婆,揉着发酸的膝盖,可怜巴巴地问:“还得喝茶吗?”
沥景站在祠堂檐下,负手而立,仅着平日穿的常服也威严不可侵犯。
昭予愣愣地说:“我憋不住尿。”
“我虽许了你三年之约,但这三年内你只要人在侯府便是侯府的人。虽不用你尽大夫人应尽的责任,但这副蠢样在别人面前最好收起来。”
蠢……
昭予不满,自己虽不爱念书,不如昭姝满腹经纶,从前在女学的夫子也说她虽心性难定,但贵在灵动,怎么能用“蠢”这个字来说她……
“你从秦府带来两个丫鬟,都不熟悉侯府的事。莲池早年在我母亲身边伺候,通晓侯府的事,便由她去伺候你,府里内务外务,由她处理即可。”
昭予问:“那我要做些什么?”
沥景回头,因她实在不高,他需低着头看她。
昭予仰着脑袋,一张脸全露在阳光里面。这个年纪的女子,想起什么便说什么,眼里不余一丝杂质,连她的美丽青涩都十分直白。
“多念些书,莫丢侯府与你秦家的脸面。”
“……”
昭予想悔婚了。
自嫁给沥景的第二天起,她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这段婚事。
沥景阅览群书,家中书阁收藏可观,他没叫昭予学些妇容妇德,却勒令昭予要念光这些书。
对昭予来说,念书简直是世上最痛苦之事。一家难出两个才女,秦家已经有了昭姝,她是天生欠缺天赋!父母知她的秉性,也不强求她能有多大作为,认得字,背了几句诗,别叫人取笑了去就是。
她这哪是嫁人!分明是入了书塾。
李时萱登门拜访时,昭予正被《孟子》折磨得死去活来,看到李时萱仿佛是救星一般。
沥景派来的莲池是个冷面冷心肠的,昭予和秋雨都不敢惹她,平日只有柳絮仗着年纪,才能勉强和她沟通几句。
莲池未将李时萱拦在门外,昭予便知道自己是能见她的。
李时萱身上穿了件水红色的襦裙,衬得她人水光艳艳。相反昭予在屋里闷着,不施粉黛,年纪又小,显得黯淡了许多。
“今个是大好的晴天,夫人怎不出门散心?”
昭予总不能说是因为沥景给她布置了任务!
她收起桌上抄写的《孟子》,叠成整齐的一沓,“天好心情也好,便想看会儿书。”
“果然是名门之后!”
李时萱握住昭予的手,皓腕上的金镯子亮得刺眼。
昭予不习惯与人亲昵,又不好拂了她人好意。
李时萱道:“夫人年纪小,又是初来乍到,侯爷镇日待在军营里又陪不成夫人,往后夫人若想找人说话,随时叫我。”
昭予谢过李时萱的好意,李时萱示完好,见没什么可说便告了退。
等李时萱走远,屋中将门反锁,柳絮姑姑道:“咱们小姐来了才不到三天就来拉帮结派了,果然是下三滥地方的出身,镇日只知道这些腌臜玩意!”
昭予敛了假笑,听柳絮说:“李时萱从前就巴结过咱们大姑娘,但大姑娘心性清高,多次拒绝李时萱示好。谁知她心底有无怀恨,二姑娘也莫和她交往过密。”
其实有莲池看着这院落,昭予平日里结交些什么人,都受着沥景的控制。这日子过得虽说安稳,却像一摊死水,没有任何期盼可言。
沥景说的三年,在她看来遥遥无期。
来王府半月有余,她统共只见过沥景两面,想将他当夫君去敬重也没那个机会。趁莲池有事出去,她才有机会听院里的丫鬟嚼舌根。
从前最讨厌这种背地里嚼舌根的事,如今倒成了唯一的乐子。
李时萱与她走得近,也不知是有意无意,总说些她原本就不想要听的话。
“如今你是咱们侯府的主母,可得替姐妹们出口气,三房里的浮棠暗着精明,明知侯爷与姝姑娘情投意合,却不要脸地爬上侯爷的床,消香坊的狐媚子又霸着侯爷,说来只能是气得慌。”
昭予其实一早就知道沥景喜欢去消香坊那地方,但他要和什么人好,和什么人不好,实在不是她能管的事,她随口应付,敷衍过去。
昭予平日晚上也就吃两三个菜,对吃食没太多要求。侯府的厨子手艺确实堪称一绝,比之皇宫里的御厨也无不及。
她最挂念的还是宅子外头的那些街边小食。她由记得人生里第一口糖元的味道,舌头都快被甜化了。
她两杯果酿下肚,心满意足,却不防沥景突然到来。
他从军营回来,虽身穿便服,但一身肃杀气难掩。
昭予向来都是怕他的。
昭予记起母亲教过她的那些,试图去服侍沥景,向他示好。
她先让秋雨去添碗筷,沥景摆手阻止,“不必,我已在外头吃过。”
哦……原来不是为了同她一起用膳的。
“今日见过时萱?”
昭予见他似审犯人一般质问,莫名就上来了一股委屈的劲。在家里,爹娘从未用这样冷冽的语气跟她说过话。
“见过的。”
“这次是莲池失职,她已去领罚了。以后少同后院里的女人往来。”
昭予还不知他是这样不讲理的人,“她们是你的女人,我同他们说几句会有什么事?之前你不也让我见李时萱了!”
沥景并未回答她的问题,他坐在椅上,胳臂横在桌上,拇指上的玉扳指色泽寒冷,类其主人。
“《墨子》可看完了?”
昭予头疼被问及学业,她揉着脑袋,“还未。”
《孟子》才看了三分之一都不到呢。
“孟子曰,耻之于人大矣,为机变之巧者,无所用耻焉。不耻不若人,何若人有?你父亲是当世大家,其女不通孔孟,只晓投机取巧,是以为耻辱。”
昭予记得他以前和昭姝一同最是喜欢谈论什么儒学大道。
昭姝和她一同长大,从小姐妹二人间有说不完的话,可当有一日昭姝开始同沥景谈起治国之道,谈起百姓民生,她才发现昭姝与她是那么不同。
想到昭姝,昭予便鼓起勇气,“我天生不是念书的料,何况……我嫁给你,又不是求仕途,背这些做什么!”
“《女德》《女诫》《女贞》,可有学过?”
父亲虽为昭姝的才华而骄傲,但也常对昭予说“我们昭昭只是不好背书,其他事都是样顶样的好”。
江原才人辈出,女子各个饱读诗书,会念书已不是一件稀奇的事。而昭予却不同,她会爬树,会掏鸟窝,会射箭,使得一手好鞭法,江原女子都羡慕她、崇拜她。
这事看在沥景眼里,变成了不学无术。
“还没来得及学。”昭予说。
她说的确实是实话,《女德》《女诫》《女贞》,按照江原的规矩都是女子订婚后才需学的。她从未订过婚,而是在豆蔻年华里被火急火燎地送到他人身边拜堂,哪有时间去学习这些?
说白了,沥景也是嫌丢脸才不给她请教养嬷嬷的。
夫人刚入门,紧接着就请了教养嬷嬷,这不明摆着告诉别人自家夫人没教养么?
秋雨柳絮方才已经见识过莲池被罚板子,第一次对这位沙场的冷面将军生了惧意,怕昭予说错做错也挨板子。
秋雨解释道:“我们小姐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照顾大小姐,这才耽误了学业!”
半晌,众人都等着沥景发火时,却只听一声叹息。
“昭昭,你得学着长大。”
昭予知道他曾私下里这样叫过姐姐,心生厌恶,他的昭昭才德兼备,但她只会调皮捣蛋,她不是他的昭昭。
自天下四分五裂起,前秦不少不得志的学士文人被黎王招揽,聚在邺属境内,在济川安家,济川学风开放,女学盛行,出了不少名动天下的才女。
显然,昭予是个例外。
沥景那日走后,仍未激起昭予学习的自觉。真正让她奋发要念好书的是月末的一篇文章,一篇出自于东篱居士的文章。
昭予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惹着了东篱苑的那位。
赵菀公然写赋,称女子不学无术便无德治家。
济川其他地方的人或还不知昭予秉性,但江原的女子们可都清楚。一时愤怒,认为她侮辱昭予便是侮辱江原女子,纷纷赋诗抨击,一场关于“女子志向为何”的论辩风靡济川。

贺生辰
自嫁入侯府,关于昭姝的一切,真真假假的昭予听了不少,她觉得自己的思绪随着日渐升起的气温化成了一团浆糊。
所有人都将昭姝的死指向那场落水,可昭姝明明不是那样弱的身体,落水后落下的病根虽不是剧烈病症,却慢慢吞噬尽她的生命。
昭姝落水的原因她实在无从查起,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沥景,可她已早早看透男儿薄幸。
她想起成婚当日喜婆的贺词——汝其同根树,长青永不枯。才嫁给他没几日,她觉得自己已经枯萎了。
七月七,乞巧节灯会,满城沸腾。
沥景原本要去消香坊会客,正要出门,被一道纤弱身影拦住。
眼前的少年面皮细嫩,一双大眼眼尾慵懒挑起,颇有有些玩世不恭的纨绔弟子模样。
小四儿一眼认出,“夫人!”
沥景原本想斥她胡闹,却见昭予大喇喇地道:“我也要去灯会。”
她只是告诉他一声,没有争取他意见的意思。
沥景记得有一年上元灯节他去江原,她也是男孩装扮跟在昭姝身后。
三年过去,昭予也长成了大姑娘。
他随口说:“嗯,晚上人多,跟住我。”
昭予拿捏不住与他相处的分寸,这次原本是抵不住外头灯会的诱惑,任性一回,没想到他会答应。
沥景有约在先,又不放心昭予独自上街,于是吩咐莲池和小四儿紧紧跟好她。
路上昭予炫耀自己能打靶子的本事,小四儿面上流露出质疑,“秦家是儒学世家,怎会教女儿骑射?您就别吹了。”
昭予轻哼一身,旋身窜进热闹的人群里。
原来那里是打靶比赛,谁能射中木板上挂着礼物的环便能直接拿走礼物。
昭予一眼看中一个玉簪,若是昭姝戴一定很美。
能射中并非难事,但射中心仪的物品也不容易。
昭予最后把目标定在了一个橘色的荷包上。中等的难度,她用视线仔细瞄准目标,握柄的手稳住,拉弓的臂铆足了劲。
小四儿揉了揉眼,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可昭予的确射中了那个荷包。
老板将荷包用礼盒装好送给她,她直接丢给莲池,“你拿去用吧。”
莲池没说什么,只是接过礼盒。
昭予知道自己好声好气地送给莲池她也不会要。
小四儿见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打了一拳自己的脑袋,“真是个蠢货!”
然后一溜烟跑到昭予身边,“夫人,今个是侯爷生辰!侯爷自己不提,我也给忘了!”
昭予疑惑,“生辰?”
“是啊,侯爷喜静,从来不过生辰的。”
昭予回忆起来,明明乞巧节这天生辰是很好记住的,但昭姝也似乎不知道这一天是沥景的生辰。
她最喜欢过生辰,每年生辰秦府都会很热闹,女学同窗们,还有那些叔叔伯伯都回来给她庆贺,她会收许多礼物。
他是她的丈夫,竟从不让她知道有这一天。
她不知沥景是可怜还是可怕。
昭予心生一计:“你带我去侯爷那里,我想到要送他什么了。”
沥景平日喜好跟那些老酸腐差不多,说不准父亲喜欢的沥景也会喜欢,秦父每年生辰她都会跳上一支舞,秦父欢喜得不得了。
沥景在消香坊二楼会友,倚栏把酒,将今夜繁华尽收眼底。
歌舞原本只是助兴,他没什么看的兴致,友人亦没有。
原本是凄凄哀哀的音乐,突然变成欢乐的调子,哀婉的笙箫中参入轻快的琵琶音,随后是叮咚作响的铃铛声。
他第一次将目光落在舞蹈的人身上。
踏歌小调,是前朝永安府流传最广的一支舞,在民间,几乎家家女孩都会跳。只是随着秦朝的灭亡,再少有人记起。
统共不过六年。
干净利落的脚步踏着鼓点,但清脆的铃铛声却余音不散。
昭予和每个在永安府生活过的女子一样,这支舞从小就会跳,仿佛是永安女子与生俱来的烙印。而她又会耍鞭,跳起这支舞少了其他汉女身上有的柔弱,取而代之的是与节奏融为一体的力量感。
她年底才到十五岁,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管跳什么样的舞,都朝气十足。
其他的舞娘也都被她感染了,步伐更加畅快起来。
一曲踏歌结束,看的人都痴了。
昭予还沉浸在乐曲欢快的氛围里,眼底是浓浓的暖意,她想,或许有那么一丝可能,沥景会欢喜。
“胡闹!”
将她从欢喜氛围中拉出来的是沥景的一声斥责。
“名门之后,大庭广众下跳这种不入流的舞,没半点自重。”
昭予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而在座的人也都看出了他的怒意,领舞的舞娘见势不对,领着歌舞的班子退出了房间。
昭予被他骂得有些发蒙,怎么就不自重了,……她只是想给他跳支舞了,若不是他生辰,她还不乐意跳呢!
昭姝究竟是哪只眼瞎了,会喜欢上这样刻板之人!
可他对昭姝,分明是那样温柔。
从前他对昭姝好,眼里没有半点她的影子,她不觉得委屈,后来嫁给他,他所说的第一句话是不要和她做夫妻,她也不委屈。后来他要么在别人床榻安眠,要么同寝时只留给她一个背影,她都不觉得委屈。那点温存原本就是她从昭姝那里偷来的。
昭予强忍住泪意,却又不愿自己受委屈,她使劲脱了手上的铃铛,朝他肩膀砸去,“我就是不自重才会嫁给沥景!”
说罢,她摔门而去。
铃铛打在沥景肩上,发出清亮的响声。
这时穿了一声不合时宜的笑声,“呵呵……”
沥景回头问:“笑什么?”
“还和以前一样泼皮,你也不知让着点弱小。”
沥景道:“韩煦,你这看戏的兴致十年如一日的好。”
昭予回府的第一件事是将自己的衣物翻出来,她要打包回娘家。
就让她一辈子落个恶名好了,也好过在这里事事都被人嫌弃。
几个丫鬟看她在气头上,都不敢去劝,昭予收好行李,见莲池站在门口,她恨道:“你别拦我!我现在连你主子都不怕的。”
莲池道:“晚上未曾进食,这里有些小食,你赶路饿了吃。”
昭予眨眨眼,难以相信这一幕。
她的火气被莲池的举动降了下来,“你也觉得我没做错?”
莲池点头。
那就是了,她没错的,错在沥景身上。
“马车呢?”
“在东门等着。”
莲池送昭予到东门,正好遇到回来的沥景。他颀长的身躯立在门口,挡住她的去路。
昭予不想看他,直接从他身旁穿过,刚和他错身,肩膀被人握住,一把就提了起来。
沥景几乎是像提着一件货物一样将她带她回屋的。
有时昭姝生病,沥景会横抱着昭姝去她想去的任何地方。昭予总会在他们身后巴巴地看着,然后盼望有一日也会遇到一个英伟的男子温柔地将她抱在怀中。
她嚷了一路“要回家”,沥景一进屋就将她扔在床上,反锁房门。
“我不该在人前训你,但你这样离去,被别人看见会怎么说?侯府和秦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他是怎么都有理的。
昭予索性盘腿稳坐在床上,和他一一算起账来。
“我念书少,不知这也会没脸面。我只知道啊,缕衣阁却不是什么干净地方,夜夜宿在缕衣阁的男人才不要脸面。”
她这阴阳怪气的语气原本为了讽刺沥景,但尾音轻挑,由她清脆的嗓音说出,像唱曲儿一样好听。
“昭昭,你怪我不理你?”
“不许你叫我小名。”
她气怒地鼓着双颊像只圆滚滚的河豚,娇憨可爱。
方才拉扯回屋的途中,昭予的衣领被弄歪,露出皎洁的脖颈和半截秀丽的锁骨,她自己都未曾注意。
“无人教过你出嫁从夫的道理?”他向来是权威的那个,不论战场还是朝堂,他的话都是毋庸置疑的,这是昭予第一次反抗他。
“你说过我们是假夫妻。”
那日艳羡济川女子的十里红妆,宾客满堂的婚礼,都是假的。
“你是昭姝的妹妹,我……”
“昭姝昭姝!既然知道我是她妹妹,你为何要答应娶我!”
既然娶来,为何又不尽责?
“呵……”他唇间迸出一声浅笑,这是成亲后昭予第一次听他笑,又带着嘲讽,又冷酷,“真是个贪心的小家伙。”
昭予简直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总有本事颠倒黑白。
从今往后,沥景是她最讨厌的人。
就在昭予爆发前一刻,沥景勾起的食指抬起她的下巴,她透亮双眼中的怒意灼人,小脸煞白,却显得两瓣樱唇更加嫣红。
昭予还不明白沥景为什么要突然亲她。
昭予快被他吻得喘不过气,双手无力地揪着他的衣领,想叫他放开自己。
她是昭姝的妹妹,他怎么也吻的下去?
察觉到她或许快要晕厥,沥景才从她的唇上离开,气氛有些诡异,昭予不知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可沥景平日稍显苍白的唇色十分艳丽,他斜挑的眼角泄下寒意,变得妖气十足。
沥景的拇指在她唇边轻轻摩擦了两下,拭掉她嘴角的唾液。
昭予从未见过这样轻佻的沥景,和她认识的沥景判若两人。她悲哀地想,她哪有机会知道沥景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她,只是她没见过罢了。
沥景见她不说话,拍拍她的头顶,“你我只要一天有夫妻之名,你是去是留都由我决定。乖乖睡一觉,明天就都过去了。”
昭予不甘心,沥景对她的态度,摆明了只有两个字:随便。
昭予最讨厌被人误会而受委屈,今日之事今日解释。她不甘地说道:“小四儿说今天是你生辰,我才去跳舞的。”
他淡淡“哦”了一声,“是么?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苦读书
济川和江原女学之间的论辩兴起之后,引来民间学术的密切关注。
昭予起初还能看得懂赵菀她们写的话,等后来她们开始引经据典时就不大能懂了。这场论辩本来是因她所起,可她却像个凑热闹的,每天只知道谁又发文抨击谁,全然不知她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自莲池因她私自见了李时萱被罚后,她就不再去和李时萱说话了,也不敢招惹莲池。
莲池这人和她主子一样的冷,平时都冷着脸,没人见过她笑,就连她的睫毛都似结了一层霜。
就连年纪最大的柳絮也不敢和莲池说话。
平日里没人敢来拜访昭予,就算到了门口,都被莲池那张脸吓了回去。
昭予看书看得发闷,求了莲池允许出门去湖边散步,也许因昭姝落水一事给沥景落下了心理阴影,昭予在湖边没站稳险些失足落下,被莲池一把捉住。
莲池身量比寻常女子稍高,又比昭予年纪大,昭予在她面前不过是个小女孩,就连重量都占不了优势。
昭予朝她调皮地眨眼,“我会泅水的。”
莲池一把松开她,并不搭理。后来在亭子里遇到了李时萱,昭予可怜巴巴地望着莲池,“我能去找时萱姐姐吗?”
莲池面无表情,“我陪你去。”
昭予其实也没特别的事想问李时萱,无非是“时萱姐姐可曾入过女学?”
李时萱听了失笑,“你这是存心取笑我呢?我自打记事起就待在那不正经的地方了,哪来上女学的机会?”
昭予又问:“那可读过书?”
李时萱说:“从小嬷嬷就叫我们读《女德》,嬷嬷说,我们虽出身低下,但不可自暴自弃。原先以为是真心为我们好的,见的人一多,才晓得原来懂得些诗词也不过为了吸引士大夫们的注意。
“我不爱读书,心想男人喜爱就够了,何必非饱读诗书呢?所以也只读了最通俗的孔孟。但要说起来,如今世情也是真不相同了,以前都说女子读书无用,可现在女学盛行,只要读过书,就不会被人欺负。”
昭予不曾想李时萱会如此坦白出身,这令她有些自惭形秽,好像自己一直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时萱又感叹起自身,“你姐姐昭姝向来看不起我,我若有她那个命,她那智慧,还会去靠讨好男人为生?”
昭予回屋后一直闷闷不乐,李时萱都读过孔孟,这样看来她倒真是沥景所说的“无耻”。
女学间的骂战愈演愈烈,眼看整个江原的女子都被牵扯其中,祸因自己而起,昭予也觉得自己不能再坐视不理。
恰逢江原议郎何鄄前来济川述职,其女何其华与昭予曾同上女学,算是闺中密友,在家里缠了父亲好一番,何鄄才答应带她一同来济川。
何鄄是向沥景述职,何其华寻到见昭予的机会,两人关上闺门,待何鄄述职完毕,也不见说完。
何其华的到来对昭予来说如同黯淡夜里的一束光。这深宅大院里人人像隔着一层霜,看得到,摸不透,实在寂寞。
何其华此番是带着女学所有同学的心声而来:“只要你一句话,我们也得用墨水淹死那赵菀!一个姨娘也敢给你下绊子,真当我们江原女儿好欺负!”
昭予也有怨气在心,平时这些话不敢和其他人说,眼下好不容易有了个能说话的人,她也憎恶地将心中郁气全部撒出来:“原以为她是侯府的姨娘,又是个念过书的,眼界总会不一样,谁晓得也是这般刻薄!”
闺房话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用晚膳的时候二女才被迫开了门出去见人。
何鄄指责何其华:“秦贤侄如今是侯府夫人,日常不知要处理多少事,你还去打扰人家!”
何其华负气对父亲道:“昭昭嫁到济川来,还有谁能陪她说话?她是侯爷夫人不假,可她也是我同窗啊!”
何鄄也拿这个宝贝女儿无奈,这一幕看得昭予好生羡慕。
她和何其华同样的年岁,确已失去了承欢父母膝下的资格,被关在这深宅大院里,别说三年,这才一二个月,就受不住了。
何其华也只能留一夜,明早就得走,昭予诸多不舍,却不敢表露出,她只能尽量装着笑容,生怕何鄄回去告诉父亲自己在这里是愁容满面的。
晚上何其华想和昭予睡一处,昭予知道何鄄也得看沥景的眼色,于是第一次张口求他。
万幸,沥景没有为难她。
“昭昭,侯爷是不是对你不好,所以你这么不开心?”
昭予想,沥景无所谓对她好与不好,自打成婚第一天起沥景就告诉她,她们只有夫妻之名。
但这些话却不能跟何其华讲。
昭予道:“侯爷喜欢满腹经纶的女子,你也晓得我,一看到文字就发困。年纪也不够,没能与他谈论的话题。”
济川无人不敬畏沥景,何其华也是,但不管怎么说,她都站在昭予这边。
“我们昭昭会斗蛐蛐会去爬树,侯爷凭什么不喜欢!”
“可我不懂孔孟老庄,我也不会持家。”
“昭昭,你这样说可就不对了。侯爷从前又不是不认得你,怎会不晓得你是什么样?”
何其华的话提醒了昭予。
沥景其实也不是非娶她不可。昭姝没了,他可以和别人订婚,朝里文武臣子那样多,总有个适合他的,何必非得是她呢?
不过她还没能问出口,王府里就传来好消息。王爷大病已愈,功劳全落在了昭予头上。
她这才知道非得是她嫁给沥景的原因。
王府有人算过她与沥景的八字,八字相合而已,嫁过来为病重的黎王冲喜而已。
黎王身体既已痊愈,她也该见公婆了,沥景从军营里回来带她去王府赴宴,同王爷王妃寒暄几句,吃了六成饱就回府了。
王妃不是沥景生母,沥景与她并不亲昵,走完形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离开。但是他没叫任何人看出他的心急。
昭予看出来了,他不想应付的时候,连眼皮都懒得抬。
奇怪的是她和沥景明明没怎么细致相处过,却发现了他这个小习惯。
沥景军营里的事务繁多,昭予不大敢问他回门的事,原本已经打算好自己回去了,直到回娘家前一夜,沥景才派来莲池说:“侯爷明日会同夫人一起回江原。”
昭予心道真是稀奇。
虽然她不知沥景吃错什么药,但还是早早睡下,早早起床,只怕让沥景等她。想到会与沥景同车,她提前温习过了沥景布置的课业,以备车上有话和他谈起。
秋雨替她上了胭脂,又选了件鲜艳的衣服。
昭予天生肤若凝脂,穿素服清丽,穿艳丽的颜色雍容,天生的好姿色。
只是浓艳的妆容掩不住她纯真的眼神,柳絮又是欣慰又是遗憾,只在昭予的背后,敢与秋雨哭诉:“咱们二小姐真是命苦,女人不论高嫁低嫁,不就求一个体恤夫婿嘛!”
秋雨道:“侯爷日理万机,怎能要求他像寻常男儿体贴?再说了,咱们姑娘坚强着呢。”
昭予一大早就在院里等,等了半炷香,又上了马车等。
等到正中午,军营里才派来人说,侯爷要她先走。
昭予从未等过人,为数不多的等待都给了沥景。要等上一回,才知道等待的苦。
她惆怅地望着天,等待这么苦,原来是因为等的那个人他并不会来。
没了沥景,路上倒也轻松,一路上昭予同秋雨有说有笑,回了江原的秦府,见到父母就把一切愁云都抛之脑后。
秦尚是前朝太傅,曾辅佐两朝君王,虽先朝覆灭,在百姓中亦是德高望重。秦尚虽尚儒,却又容纳百家的胸怀,亦不是个老迂腐。
秦母是也出身名家,年轻时是有名的才女。前朝灭亡后秦家来到了江原,为黎王所用,秦父放弃了为官的机会,夫妻二人开始在济川大兴教育,尤其秦夫人为女学的兴起做出不少贡献。
见到女儿,秦母问的第一句自然是:“侯爷待你好不好?”
“好是好,不过他太忙了。”
“侯爷胸济天下,难免会忽视你,昭昭也要胸怀宽广些。”秦父劝道。
昭予还是心疼父母,明明沥景夜夜宿在消香坊,她却要编这样的谎言来骗父母。
倒是没过多久,沥景也赶到了江原。
昭予见到他的一刻,原本的好兴致立马消失。
这个人和她并不熟,却又阴差阳错成了自己的夫君。
新婚之夜他说过要她委屈三年,却从未给过她开心的日子,反倒是牵动着她所有的愁绪。
沥景来了,便轮不到她再和父母卖弄小女儿家的娇憨,她听着父母和沥景谈论在济川新建学堂的事,沉沉欲睡。
等真入了夜回房,她洗漱都顾不得就倒在床上。
到底还是自己的床舒服。
没舒服多久,沥景也来了。
他闩好门,手持一只烛台,向她靠近。
昭予揉着发酸的额头,由躺着的姿势变成坐姿。
屋里原本是关着灯的,昭予没有留灯等人的习惯。沥景手上的一豆昏灯,只照得亮那一截雪白的脚踝和一双不余他巴掌大小的肉乎乎的小脚。
昭予挪到床边,像是故意不让他上床。
沥景见她不肯让,出声道:“起开。”
昭予说:“这是我与昭姝的床,却要和原本要成为她的夫君的人睡。”
姐妹共嫁一夫倒也不是罕见的事,但因为那是她要守护的昭姝,也是守护着她的昭姝,昭予尚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昭予显然是不在乎什么三从四德的,她从未将沥景看成自己的夫婿,更不曾懂得什么出嫁随夫。
她只在乎昭姝。
沥景觉得又可气又好笑,他掌灯,身体前倾,二人的侧影投在床幔上,好似交缠的模样。
昭予立马向后闪躲,沥景却只是伸手去拿枕头。
“我睡地上。”
他这一退让,令昭予觉得自己怎么做都是错。
她下床,踩上绣鞋,跑到柜子前去抱来一副床褥,递给沥景,“我以前打地铺用的。”
“嗯?”
沥景抬眼。
昭予解释道:“姐姐有时候睡得浅,又不敢一个人睡,我怕打扰到她就睡地上。”
“哦……”沥景拉长音,狭长的眸子微眯,掩住其中情绪。
昭予正准备旋身回床上,却听他道:“既然你习惯席地而睡,那你睡地上,我睡床上。”

老迂腐
昭予一大早醒来顶着两个铁青的眼去给父母敬茶,秦父秦母误以为是沥景和昭予新婚,沥景又正直盛年,难免血气方刚,到夜里也难舍难分。
昭予虽顽皮,但毕竟是女儿家,面皮薄。秦母支走昭予,对沥景道:“昭昭年纪小,正长身体,还望侯爷体恤。”
昭予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回到了心心念念的床,却无心睡眠。
昨夜她一听沥景要自己睡地上,立马蹦回床,占领高地。
沥景就连睡着时的呼吸声也清清冷冷,一整夜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因沥景公务在身,昭予也没能在江原多留,临走前托柳絮去买了江原特产,打算回府分给侯府各个院。
马车经过城门,昭予和沥景不约而同向外望去。
昭予想到以前每月月初都会随昭姝在这里等待沥景。有时候昭姝身子不好,或遇到恶劣天气,她就会替昭姝去等。
那时等到沥景她就会很开心,彼时以为那不是等待沥景,而是陪伴昭姝,以为那是因为昭姝开心她才开心。
她忘了是那一瞬突然明白,那不过是她自己的一场场空等。
从前等到沥景,她就喋喋不休地跟他唠叨,也不管他是否在听,可如今嫁给了他,倒是什么都不愿说。
她有些想知道沥景是否和她想到了一处,因为这里算他们为数不多的共同回忆。
路程行了大半,昭予实在受不了压抑的气氛,主动提出要求:“我想和秋雨和柳絮姑姑坐一辆车。”
“进了济川,若被人瞧见又不知该说什么。”
“还能再说什么!再难听的都说了,还怕说什么!”
昭予没料到自己竟这么克制不住脾气,她将原因都归咎于昨夜里睡过地铺,睡得不舒服,脾气自然难控制住了。
“你很介怀?”沥景虽是问她,可自始至终都在阖眼休息。
昭予说实话:“非常介怀。我原以为侯爷就算不喜欢我,也会看在姐姐的面子上照顾着我。不论你是不是心甘情愿娶我,至少……娶了就得负责。
“你的妾氏公然说我不配做正室,闲言碎语漫天飞的时候,我以为侯爷至少会安慰我,可侯爷依然不管不问……难道因为你不喜欢我,因为我不爱念书,就活该受着这些?”
她一气说完,虽然后怕,但瞬间舒坦了。
“说完了?”
“说完了。”
“秦老说你一直想学骑马,奈何条件有限。若你能自己解决掉这些流言蜚语,我便教你骑马。”
“当真?”
她转眼又成了那个好哄的孩子。
沥景的嘴角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嗯,我不骗小孩子。”
即便没有学骑马的诱惑,昭予也早已准备还击赵菀。
她回门时找了自己女学的师傅商量过对策,她文学底子弱,但胜在坦率直白。此时只需赋文承认自己学思不足,但会思进取,不耻下问。
昭予的回应一出,无疑是把这场笔战推向高潮。
昭予写的原稿辗转落入沥景手中,彼时他正在军营和几个将军商议正事,昭予的《问学》一赋被送过来,营帐里的都看到了。
有同僚调侃道:“没想到有幸能看到大名鼎鼎的《问学》真迹。”
再细看字迹,又有长于学术的人道:“文章虽少了经典做论据支撑,但条理顺畅,论点有新意。且看夫人字迹刚劲,可不像是出自普通闺中女儿之手。”
听到有人夸自己的夫人,沥景自然该是欣慰。但这种欣慰他不能说是出自于一个丈夫的。
昭予的字迹很眼熟,其字的骨骼与他的字迹如出一辙,想来也知道这姑娘为练这一手字下了功夫。
沥景不知的是,在昭姝为等他望穿秋水的那些日子,昭予为了不让姐姐担心,一遍一遍临摹他的字迹,而后仿照他的字迹写信给昭姝。
赵菀的风头被挫,免不了发一通脾气。她想自己的出身虽比不上昭予,但至少清清白白,和前朝没有关联。没过几日府里便传出昭予同前朝有染一事,甚至凭空冒出“前朝余孽”这四个字。
这才真惹恼了昭予。
济川今年又是炎夏,府里的冰有限,除了昭予,其余的几个偏房都得平均发放。
赵菀的丫鬟侧月去取冰,却被秋雨半路拦截。
“我们夫人最怕炎夏,得多拿些冰却消暑。”
昭予明目张胆抢来了赵菀的冰,也不怕被沥景知道。那赵菀并非性善之人,沥景一回府就换副嘴脸,说是不怪昭予,是自己顾念侯爷在军营里得忍受酷暑,便也不要冰了。
昭予见赵菀搭好台阶,立马就下:“正好,我最怕热了,以后赵姨娘的房里的冰就都送我这里吧。”
昭予有意加重“姨娘”两个字。
沥景只说:“虽然天热,但不可贪凉。”
昭予对沥景早已不抱希望,心里想:横竖你也不把这里当做是家,我何须估计你的脸面?
刚这么想完,沥景说:“军营里的事告一段落,我需在家里待上一段时日。”
当夜,沥景睡在昭予房里。
其实是王府里有人传沥景和昭予从不同房,沥景为打消黎王怀疑才回来住。
回来住也没什么不可,只是床上突然多了一具小身躯,需要适应。
他枕边的位置,昭姝可以,他府中妾氏可以,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唯独秦昭予不行。
昭予心里大喊“糟了”。
她为写一篇赋绞尽脑汁,最终想到对策——沥景书房里藏书千万,不及他的真知灼见。她偷来沥景的笔记,读完方觉下笔有神。
笔记还没还呢!
昭予一进房,立马躺在床里侧的位置,用脑袋死死压住枕头下的笔记,顺便把靠外侧的位置留给沥景。
沥景经过她的小书案,翻阅了下她看过的书,有的竟还做了批注。最好笑的是她在孟子的一页书中写下大大的“老迂腐”三个字,笔记潦草,想得到她写下这三个字时的愤怒。
沥景换上寝衣,吹熄烛火,躺在昭予身旁。
同床共枕,这不就是夫妻么?
昭予又一夜无眠,而这一夜回荡在她脑海里的只有一个念头——这是她和沥景的新床,是他们的婚房。
她辗转难眠,出声问道:“沥景,你睡了么?”
“没有。”
“那你在想什么?能说给我听么?我睡不着。”
“公事,你不爱听的。”
受到拒绝,昭予并不气馁。她早就打好腹稿:“你说我可以学骑马,如果我骑得好,你能否送我一匹马?”
她第一次向他讨礼物,明明是坦率直白的索取,却又怀着小心翼翼的心思。
“嗯,小栾坡马场恰好有一批小马驹,到时候你去挑一匹喜欢的。”
“沥景,你知道我为什么睡不着吗?”昭予知道他不再听,可仍然自顾自地说着,“我在想,命这个东西真奇妙。我从没想过会和你睡在一处,也没想过自己写的东西会那么受欢迎,所以我现在也不会想到以后能发生什么……就像我想不到昭姝会离开我。
“可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我不能让昭姝担心。之前因为赵菀的事我怨过你,可我转念一想,外面那些话说得没错,我是撞到好运才能嫁给你。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想三年后去塞北,你一定很熟悉那里。我可不熟悉那里,听说那里要么热得要死,要么冷得要死……”
她又说了很多,反正也不需要他听。
昭予想,她未必不爱听沥景说得那些公事,其实在这里,他肯跟她说上一句话她都会欢喜半天。一个人待得久了,就会本能地抱住另一个人。
沥景是和她共享这间婚房的那个人,洞房那夜她一人在房里等着她,暗红的盖头遮住她的视线,她就在想,她要将她所见的好吃的,好玩的,都说给他听。
可现在她只是想昭姝了,若是昭姝,大概不会让她一个人说这么久的话,而无回应。
他从前是她的兄长。如今仍扮演师长的角色,可明明,她们是至亲夫妻的角色。
她其实也想过要学着做一个好妻子,可新婚那夜,他就明摆着告诉她,没那个必要。
也不过是三年时日,很快就过去的。
昭予的《问学》发表以后引起热议,这无疑给她添了几分信心,她没想到自己也能得到肯定。她和赵菀正式结下了梁子,赵菀在她《问学》之后发文质疑,昭予趁热打铁,又作了一篇《问道》。
惊喜的是,她收到了益言堂的邀请函。
益言堂是女子论学的地方,虽对外宣称不设门槛,但能拿到邀请函的皆是闻名的才女。
益言堂一月一期公开论辩,各抒己见,再由评委选出最优者。
而所邀的评委皆是当世有名的文豪大家。
昭予又兴奋,又紧张,立马提笔写信给父亲和江原的女学,告诉她们这好事。
她是凭《问道》一赋收到邀请函,当天的论辩也要围绕《论道》展开。她为写赋已经绞尽脑汁,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说的。
她实在没兴趣再去看书,也只能拼小聪明。
此次赵菀并未在邀约之内,不过她打听到赵菀已经参加过五次益言堂,夺过两次头筹,这激起她的斗志。
柳絮秋雨头一次见昭予废寝忘食地念书,秋雨去叫昭予起床,发现她手里还紧攒着书页,于是出门望天,今日太阳仍旧打东边出来。
她找到柳絮,焦急道:“柳絮姑姑,咱们要不要找个道士给姑娘看看!”
柳絮道:“也得等这段时间过去……这真是着了魔了!”
益言堂虽是交流学问的地方,但也是女子聚集的地方,明的比学问,暗中却会较劲衣着样貌。
每期七人受邀,昭予是本期江原唯一的受邀者,自当要从方方面面都替江原女争口气。
读书女子美在优雅的气质,大多好穿素色服装,彰显幽静不争的美德。而昭予平时就喜欢艳丽的色彩,她也不是靠肚子里的墨水取胜,不必学她们的装扮。
她找来自己最鲜艳的衣服,一席红色绣金的缎裙,颜色很俗,但穿在她身上却雍容大气。
连妆容发饰都要一丝不苟。
昭予平日里少有打扮的机会,也没什么理由穿得这样浓艳,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在她这最妙曼的年华中,似乎没这样的机会了。

薄幸郎
昭予有次同昭姝睡前夜谈,姐妹俩处一块儿,话总是格外多。昭姝原本是个贤淑的性子,但和昭予凑一块就不同了。
昭予话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总是能逗笑昭姝。
那次也不例外,可到最后,昭姝却哭了。
昭予还是不知道昭姝流泪的原因,但昭姝从前一直是个坚强的人。那夜她们照旧谈最隐秘的女儿心事,昭姝的所有心绪都离不开沥景。
昭予不像昭姝那样与沥景熟悉,她认识的沥景,很大一部分都是从昭姝那里听来的。
什么君子如玉,现在看来只是昭姝的片面词。
昭予只晓得他是薄幸男儿。
自那日沥景吻过昭予后,就再也没来过昭予这里。再后来,听到的都是浮棠苑和缕衣阁的明争暗斗,昭予已经习惯像听书一般听着这些传闻,最后一笑置之。
转眼到了八月,昭予将度过第一个离家的中秋。
也是第一个没和昭姝在一块儿的中秋。
李时萱和赵菀都回了娘家,昭予因没得沥景准许而不能回去。柳絮和秋雨几个忙活了半天,在自己院子里摆了一顿席,叫上莲池和院子里其他下人,刚好凑上一桌。
月亮又圆又亮,昭予觉得自己心里却缺了一块。
秋雨白天出门特地买了一份糖元给昭予,她吃了一块,眉头皱起,“到底比不上老滋味。”
秋雨道:“济川什么都甜得发腻,也只能将就。”
今夜昭予的胃口独独不好,正要搁下筷子,主院来了人,说是沥景叫她去宴客。
昭予想,自己哪会招待客人呀?
而昭予却想不到,这辈子还能有机会再见到段九郎。
她愣在原地,沥景招手叫她去坐,她也没有看见。
沥景遣散下人,道:“愣着做什么?快来见过韩煦先生。”
那明明是段九郎的脸,段九郎的音容笑貌,为何沥景叫他韩煦?
昭予怀着戒备走到沥景身侧入座。
韩煦冲她和煦一笑,“在下韩煦,见过夫人。”
昭予试探问道:“你见过我?”
她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韩煦道:“沥景兄与夫人成婚当日,韩某也曾是宾客中的一员。”
昭予迅速地想,他直呼沥景而非叫他侯爷,那他们相识也得是沥景封侯之前的事了。沥景成年封侯,可那时段九郎应正在遥遥大漠流放。
男人们兴致勃勃地饮酒,并没有太顾及得上她的地方。过了一阵沥景先醉,昭予便叫人扶他去了浮棠苑。
只剩她与韩煦两个人了。
她声音微弱,似是自言自语,“段九郎?”
“一别多年,看来姑娘过得很好。”
是记忆中那个琴师清润的声音。
昭予不可置信地握紧帕子,克制自己要立马与他相认的决心。
“那你呢,这些年还好吗?我搬到江原之后,给你写过几封信,但从没回音。”
“刚到大漠的第二年就遇上战事,我同时阿青他们走散,原以为必死无疑,却遇到了侯爷的兵马,这才得救。这些年幸得侯爷照拂,如今在王爷身边为官,一切顺遂。”
“阿青他……”昭予原以为都是小时候的旧人,早该忘记,但这些名字再提起的时候,她仍能清楚地记起每个人的脸。
“他和那个孩子呢?”
韩煦道:“我这些年一直都在找他们,但犹如大海捞针。”
昭予道:“姐姐已经没了,请先生务必找到那个孩子啊……”
提起昭姝,韩煦叹气一口。
“你跟我一起学琴的事还历历在目……时日如飞啊。七夕那夜在消香坊见你跳踏歌,仍与小时候一般。”
昭予惊道:“原来那日侯爷是去会先生了,我竟只顾生气,没看到先生……”
“我同侯爷说过与秦府旧识一事,看来侯爷是记在了心上,今夜才促你我相见。”
昭予轻咬下唇,她不愿相信沥景会这么好心肠的。
但段九郎不会骗她。
能与段九郎在中秋见面,她做梦都不敢想。
自见过段九郎之后,昭予便想办法去谢沥景一回,问过莲池沥景的喜好,莲池只是摇头,再问小四儿,小四儿也想不出沥景有个什么特别的喜好。昭予上次跳舞已经被他骂了一通,不敢再提这事了。
她小时候跟段九郎学过一段时间乐理,但还没学出名堂段九郎就被流放了。如今好不容易重逢,他以韩煦的身份教起她乐理。
李时萱羡慕道:“韩夫子可是很难请呢,这下谁还敢说侯爷对妹妹不好的?”
昭予没忘要答谢沥景的事,可问了李时萱,李时萱也说不出沥景喜欢什么。
后来昭予想,沥景从前跟昭姝好,家里有又三个妾氏,外头还有相好的,他八成是最喜欢女人的。
这她就没辙了。
正在发愁时,她看见赵菀的丫鬟抱了几本新书去东篱苑,恍然大悟。
沥景不正喜欢有才之人吗!
昭姝如此,赵菀也是如此,他先前不还逼自己念书来着。
自从《问学》《问道》两篇文章受到追捧后,昭予再也不觉得写文章是件难事。
先定主题,再依据主题找经典引用,随后自己串串文字就行。
既然是给沥景写的,自然该狗腿子一回,她把由古至今的好男儿都描写了一遍,来影射沥景是当世男儿典范。用她自己的名字发表这文章实在是不庄重,赵菀号东篱居士,昭予就想给自己找个好听的笔名。
昭字有光明之意,她出生于永安城郊的苍山下,便直接把笔名起作明山。
起名时昭予没想到这个名字会被误解是个男人的名字,等文章发出后,方知她又做了蠢事一桩。
时局紧张,民间流传的辞赋都就一些严肃的话题来谈论,多年没出这种只论风月的文章。人人都看得出那篇文章字里行间都是对济陵候的溢美之词,坏就坏在“明山”二字实在太像个男子的名号,一时间民间疯传,说这是哪个男子对济陵候的求爱之辞。
秋雨本不知这是昭予写的,从街上听到这言论觉得甚是好笑,回去当笑话说给昭予听。
昭予一阵面红耳赤,见下人都在笑,她憋红着脸喊道:“不许笑了!”
这事确实给沥景造成了困扰,朝堂之上满是关于他的议论。大家都怕他那张铁面,好不容易有个趣谈,怎能放过他?
沥景派人找来那篇赋的原稿,一看字迹就知是谁做的。
他扶着额,暗骂:“蠢货。”
浮棠端来降火的凉茶,“爷,喝口茶去去火。”
浮棠的身影在灯下模糊,十分容易让人联想到“弱柳扶风”,因常年不出门,浮棠的脸色近乎纸色,谁看到都会心疼。
沥景抿了口茶水,觉得今日的茶比往日喝得还要香醇,问道:“往水里加了什么?”
“您前些天都在军营里,奴婢想那地方易生火气,就老早开始炖茶,等您回来喝。”
她从小伺候他,沥景的习性再熟悉不过。
浮棠瞥到案上搁着的那篇文章,一怔,又拿起细看,“这好像您的字。”
沥景说:“像罢了。”
确实只是像。沥景虽然事事严格自律,但字迹却很狂放随意,这幅字乍看像沥景写的,但每一收笔处都小心谨慎,比之沥景的字迹多了几分克制。
浮棠替沥景捶肩捏背,过了阵见他神色放松了,小心翼翼道:“爷,奴婢听说夫人在跟韩先生学琴,奴婢仰慕韩先生大名已久,爷可否替我引荐?”
“韩先生曾受秦府恩惠,才勉强应了教她。那玩意儿也没什么好学的。”
浮棠被他拒绝,眼底也没流露失望。
“只要爷平平安安的,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昭予被沥景逼着澄清自己的身份,这次虽闹了笑话,好在沥景没有计较。待她认领了“明山”的笔名后,那封狗腿子的诗赋倒成了一段美谈。
趁着韩煦来授课,她把这次事的原委都告诉了韩煦。
“侯爷这脾气我是真琢磨不来的,以前我只知道他迂腐,不知他竟然还小心眼。我以前还觉得他是个端方男儿,现在才发现,简直又迂腐又好色,这样的男人不都喜欢听人讲他好话?那我就夸了啊,谁知起错笔名闹了个大笑话!”
昭予没注意到韩煦脸色突然肃沉下来,好不容易逮着说话的机会,她可不能放过,“就说这学琴的事吧,他也不是不知道我是个贪玩的料,非得让你来教,我又能学出什么名堂?只怕他心情不好时又要说我不自重了。他想叫我变成昭姝,可我不是昭姝。兴许昭姝喜欢这种阴晴不定的,我可没昭姝的大肚量。”
韩煦又想笑又想斥她,生怕她越说越过分,终于叫了她的名字:“昭昭!”
昭予:“何事啊?”
她话音刚落下,身后传来一股子寒气。
“迂腐、好色、阴晴不定,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