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祠里挑选一名皇子做储君时，我爹回来了。

我爹手里拿着凤玺，先皇遗旨还有那根打过我的戒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嘉仁王姜淮壬德行有亏，谋朝篡位，残害百姓皇嗣，其罪当诛！立朕之幼女姜娴珠为新君，封镇国将军顾忠国为镇疆王，江千青为内阁首辅，辅新君治下，钦此！”

“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无名小卒？你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先皇后腹中子早就薨了。”

“诸位莫急，若是前朝老臣应是认得这责皇棍和怡德皇后的凤玺。”

我爹从容不迫地向众人展示。

“责皇棍是先皇亲自制作的，上面刻的文章是先皇后所著！”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两手颤巍巍，老泪纵横，当场跪在地上痛哭。

又有人问，“那新皇如今身在何处？”

我爹越过人群看向我，微笑着朝我走来。

我顿感不妙，我爹不会要让我假装吧，这也玩太大了吧。

“草民张孝君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我看着我爹向我行君臣礼，我立马拉起他。

我压低声音，“爹，你在搞什么！”

我爹完全不理会我，“还请陛下摘下面具，以消群臣疑惑！”

我才疑惑呢！

我取下刚戴上的面具，只见顾将军震惊了一瞬，一个糙汉子哭着行至我面前，“微臣顾忠国誓死效忠吾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听着他声音里的哽咽，我连忙扶起他，只见他的眼里写满了释然。

那个白头发的老头看着我直呼，“神女回来了！神女回来了！天佑我大同国！”

我爹又跪拜行礼，“恭迎圣上回宫，吾皇万岁万万岁！”

那些大臣跟着行礼跪拜，“恭迎圣上回宫，吾皇万岁万万岁！”

大殿只剩下我和我爹时，我爹不等我说话立马从他的包裹里给我翻出一个瓷瓶。

“赶紧服了，解你蛊毒的！这一年没少遭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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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下大惊，一个手刀回劈，却被来人挡下。

“娴宝！”

我爹的声音！

12

“什么人！”

还未等我从遇见我爹的惊喜中缓过来，前方的贼人就发现了这边的动静。

其中一人正欲上前查看，而另一人慌忙掩面逃走。

将接寒冬的日子，我出了一身汗，风一吹，凉意直达心尖。

我思忖能打败对方的胜算。

有把握的，学医三年我也没忘下我爹教我的武功，每天练我爹留给我的武学功法。

我抽出腰间软剑准备拿下贼人，我爹却拉着我。

他拿起地上的一块草皮。

里面居然放着弓箭！

我爹示意我拿箭。

我心下了然，我爹这是怕近战出事儿了吗？

“留活口！”

我点头，弯弓搭箭，

“咻”的一声，贼人应声中箭。

我准备上前压制，以防贼人寻死，我爹却死死拉住我，

“你靠后，别上前来。”

我爹拿出一个类似于面具一样的东西戴在脸上才去看贼人的情况。

此时云雾已开，月色下，地上的人突然起身，朝我爹身上扔了一个东西。

“爹！”

我爹错身躲避，恰逢我上前，那个东西直接落在我手心。

居然是个虫子！

通体呈暗红色，还有着黑色的纹路。

我爹看见虫子飞到我手心脸色大变，挥手想要打掉那虫子，可是转瞬之间，那虫子居然无端消失在我的掌心。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百般阻止，剧情还是发展成这样了……”

我爹一把掀掉那个古怪的面具，紧紧攥着我的手心，眼睛死死盯着那虫子消失的地方，仿佛魔怔了一般。

“爹？”我晃了晃手臂。

“

怎会是个负心汉？

我哭着跪在地上，亮丽的衣裙沾惹上尘土，我抱住我爹的大腿。

“爹，你不要娴儿了吗？”

“娴儿以后一定听你的话，我再也不淘气捣蛋了。”

“我好好学医，我好好学武。”

“娴儿回去就学女红耕种，娴儿什么都会干。”

“爹……你不要丢掉娴儿好不好……”

我低着头，身体无端瑟缩，不敢抬头看我爹。

我怕他骂我没出息，更不要我了。

我爹轻叹一声。

拿出我给他绣的竹节帕子，三两修竹被我绣成木桩子。

我爹把我从地上拉起来，弯腰给我拍干净膝盖上的尘土。

我不敢松手，我跑不过我爹，一松手我爹跑了怎么办！

“娴儿，女子膝下亦有珠宝，你当自珍。”

“我不要珠宝，我就要爹！”

我抬起肩膀擦了一下鼻涕。

我爹轻声嗤笑，低骂了一句，“臭丫头。”

6

我爹在夜里走了。

这一夜，噩梦连绵，梦里尸山血海，人人争食刚饿死的同类。

第二日清晨醒来，我枕边留着一封信。

“吾儿娴宝亲启。”

写了足足十张，好些字我还不认识。

我擦干眼泪，装好信封。

我爹要我好好学医，济世救民。

7

启明十二年春，边关诞新锐，其名张衔竹，文韬武略，胆识过人，倾计将军，助我军守住长延关，并一举夺回嘉陵城。

我正在院子里炮制药丸，往来的病人无不是欢欣面容。

“这张衔竹当真是个奇人啊！”

“我军威武亦往年，但若无良计，何异之于无米巧妇？”

我才不管什么张衔竹李衔竹，只要启明能打胜仗就是好衔竹，哪怕不是衔竹也无妨。

我只想炮制完这一炉药去找明微师娘告一天假，去给
催促我去边疆。

女儿身又能奈我张娴如何！

9

从夏风灼面一直到秋叶飘零，跟着大队，我终于到了嘉陵城。

我梦里的场景和这一路的所见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刚到大部队休整了两天，就收到迎战的指令。

南蛮攻城。

“啊，这就上战场了吗？”

说话的人嗓音稚嫩，看样貌大概和小安同岁。

“我们还什么都不会就要上战场，这不摆明了要我们送死吗！”

“就是呀！我们是来保家卫国，不是白白送死的。”

“我是被抓来的……”

“我也是。”

“我也是被抓来的。我爹去年死在了战场上，我不想死啊。”

……

我没有理会身后众人的愤慨与悲伤，用布条细细缠绕着臂膀。

我爹说这样可以防止肌肉损伤。

“哎，你不害怕吗？”

那个看起来和小安同岁的小孩和我撞了下肩膀。

“害怕。但又有什么用呢。军令重如山，乃敢不为。”

我语气淡淡的，瞟了他一眼。

他是我们这个帐里话最多的。

“兄弟，认识一下呗，我叫郑宝。关耳郑，宝石的宝。”

“我叫张……三，一二三四五的三。”

我爹说有个法外狂徒叫张三，我也想做狂徒，劈开世间浑浊之徒。

“三……三哥你这名字还挺个性。”

郑宝干笑两下，挠了挠头。

“三哥你是被抓来的吗？”

郑宝俯在我耳边低声问道。

“不是，自愿的。”

“哎！”

郑宝一下子高兴地蹦了起来，而后又悄咪咪地说，

“我也是！我有个喜欢的姑娘，我想上战场立功，让她做将军夫人。三哥你是为什么自愿来的？”

我是为什么来的？

为找我爹？好。

“肯定还是我呀。”

我朝我爹翻了个白眼。

真笨！

我爹拿着那把破蒲扇敲了一下我的脑袋，又问我，“秀春那群小丫头更喜欢你还是二柱和小安？”

“那必须是我呀！秀春她们可最喜欢我咯。”

我爹笑着点头，“这还不是因为娴宝每天起来锻炼身体，所以才能每次都拿第一，就是因为我们娴宝比他们厉害，秀春她们才更喜欢我们娴宝呀。”

后来我爹告诉我这叫批优哎。

我爹有时还会讲一些砍脑袋的话，和我唠做帝王该如何驭下辨忠良奸佞，幸好我们家没和邻里挨着建。

2

启明五年，我六岁，我爹给我过生辰。

小泥瓦房里灯火葳蕤，被磨去锐角的小方桌上摆满了我爹做的菜。

我合起双手，对着那碗属于我的长寿面许愿。

老天爷，我希望小安的身体快点变好。

二柱缺了的门牙能快点长回来，不然每次讲话喷我一脸口水，好恶心~

秀春能长胖点。

希望今年无甚天灾，村里庄稼大丰收，这样今年过年就会很热闹了。

村长爷爷长黑头发不长白头发。

小福家的小黑生下来的小狗崽里有只白的，我喜欢雪球一样的。

我还要和我爹每年都在一起。

村西李有根他爹去年说去参军，结果今年年初有根家挂起来白布了。

有根哭的嗓子都哑了，他和我们说他以后都没有爹了。

我希望每年都有我爹陪着我。

我爹笑骂我是爹宝女。

长寿面很好吃，我爹厨艺很好，只不过一根长长的面条不好做，断了续，续了又断。

就像这长长的一生，谁也不知道何时它就起了波折。

3

启明八年，南蛮来袭，杏花村离京不过二百里，暂为安稳。

村里的好几个叔叔伯伯都去参军了，不过还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