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周末来帮忙。她虽有些嫌弃我连说话都不够利索，但仍应承了。

周小湛，那是我迈出的走近你的最重要的最有勇气的一步。每个周末我都起得很早，等在市场门口，一开门就进去打扫摊位，浇水，把花卉都摆得错落有致，记录好账目与货物，脏活重活都抢着去干。我是不太擅长说话，但默默干活总是许多笨人最擅长做的事情。

我期望哪一天你回来的时候，会发现我。会微笑着说：呀，你怎么在这里。而我，仿佛我一直就应该在这里一样，也许心跳失常，也许面红耳赤，但会忍耐住不要落荒而逃。

我们会不会有好结局。也许会的。你会不会嫌弃我是个结巴。应该不会吧。如果会，我就尽量少说话。

我不断地给自己希望，让自己有信心。

听说你学会了开大货车，你在那边验收各种鲜花送到机场，鲜花空运到我们这北方城市后再分散到各个花店。听说你在学种花，打算在北方搞大规模的玫瑰种植。整整半年，我听说了很多你的消息。可是一次也没有见到你。听说你为了生意，连过年，也没有回来。

学了植物学后，我终于知道了你送我的那株莲花状的粉色小植物是多肉植物，还知道它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做初恋。我把它的每一张即将老去的叶子都仔细地摘了下来，成为了新的希望种子。它们长了粉红色的根，钻出了粉红色的小芽，渐渐长成了我的窗台上最丰满而又最隐秘欢喜的美。每次看到它们，我都越来越开始相信，周小湛，我们之间，一定已经发生过了一些什么值得珍记一生的事情。

13

所有的假期，我都会每天去你们家档口帮忙。如果有可能，我不想错过任何一次可以见到你的机会。

可直到我大二这年夏天，这个机会才悲伤而仓促地到来了。那天是周五下午，档口的生意很好，你的母亲在忙着招呼顾客，我帮忙打包货物与送货，乖巧而安静的小柒坐在桌边写作业。一切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伊朵姐，我想喝水。”小柒站了
应。

沐依朵，那天你在校门口是不是要叫我？是吧？是要叫住我与我说些什么吧？我停下了，等了好一会，你却什么也没有说。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这样的女生，眼神千回百转，嘴上却什么也不说。可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女生，嘴上什么也不说，眼神却千回百转。

沐依朵呀，等着我吧。我一定一定会成为一个值得你喜欢的男子，你那么喜欢植物，我也是。我要建造一个花园。和你在一起，生活一辈子。

很久之后，我听到了自己的呜咽声，才手脚忙乱地把笔记本从自己如雨而下的眼泪下救出来。

周小湛，你一个男生，在笔记本上写什么情书，害得我哭了那么多天。

19

大学毕业之后，我在一家医院做护士，业余的时间都在筹建依朵的花园。

一开始并不容易，投入越来越多，但是，看不见近期的经济效益。幸运的是，我父母给了我不少的支持。

偶尔我会去看你母亲与小柒。随着小柒健康的恢复，你母亲好多了。可一提起你，总会哭泣。小柒恢复得很好。她活泼开朗，面目与你有些相似。成绩也很好，比你好很多，你最好的时候，是一百名。她最好的时候，是第一名。

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你在暗暗地发奋呢，那些被现实拉下的功课，忍痛下的不去上大学的决定，在外面独自摸爬滚打做生意吃的苦头，都化作了催着小柒热心于功课的力量。

我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呆在那片你买下来的荒地上种花，一开始，是把我窗台上的初恋全移过来，培育了很多很多的小苗。也买来了很多别的品种。但我种得最多最好的还是初恋。它们慢慢慢慢地，长成了花园里的一片粉色的海。

花园的第一笔生意是小柒带来的，她和一帮小女生来玩，一人买了一株回去。后来她把我种的多肉植物拿到档口里卖，销得飞快。再后来，档口上除了多肉，已经不卖其它花卉了。你家档口成为了花卉市场第一家专门卖多肉植物的经销商。而我，是唯一的
亲照顾生意与有心脏病的小妹，你不再住校。连周末也不再来学校上自习了，迟到早退亦成为常事，成绩排名眼见就要与我不相上下。

那天傍晚，我特意在校门口等着你。终于，你骑着自行车出现在校门口，可我举起的手都还没招，我张开的嘴都还没喊出你的名字，你呼一下便从我面前掠过去。你骑出去了几百米，似忽然醒悟了什么，自行车停住了。

你转过头来，看到了我。而我，眼神殷切地望着你。

7

两阵风如果纠缠在一起会怎样？会成为龙卷风。

两束光如果纠缠在一起会怎样？会成为更亮的光。

两个人的目光纠缠在一起会怎样？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天仿佛亮了，又仿佛暗了下去。我只知道你燃起了希望的光，然后又暗淡了下去。

我只知道，你的目光忽然抽离，我送出去的心猝不及防，在你抽离了目光之后，在你继续远去的背影里碎了一地。

那棵粉红色的小可爱在寒冷的冬天里依然长得很好，每张叶子都饱满水润又光滑柔美，丝毫没有觉察到我的心在你越来越冷的脸色下渐渐枯萎。它甚至在春末的某天，长出了一枝花箭。

周小湛，你送给我的植物，它要开花了。而你，却收起了笑容，正在孤独地渐行渐远。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要冷漠。我知道你被生活逼迫着，连成绩都已无法顾及，又怎么有心思顾及我。

我常常在你身后的角落里看着你的侧影，你飞快地解决午饭跑回教室写作业。傍晚下课铃一响你就不见了影儿，如果最后是自习课，你干脆就不来上了。

有一天，我也跟着你没上自习课。你一路飞奔着去了花卉市场，先帮母亲收了档口，然后背着已经睡着的妹妹，和母亲一起回家，路灯下你已是一个家庭的脊梁模样。

嗨，周小湛。你可知那个在晚春路灯下坚强的十七岁少年的背影，他像一粒火种，
哄的一声把我的心烧成了粉末，而那粉末又化作新的养分，重新长成了一个只为你而跳动的心脏。

8

你缺课的日子，我做了很多详细的笔记。只差没有成为老师的同声笔录。每道题，每份作业，每次重点的解析，我都分类地仔细记好，工整地抄在一个我特意去选的黑蓝色的笔记本里，在你来上学之前，整整齐齐在放在你的桌面上。

做这一切的时候，我偷偷摸摸，像个见不得人的小贼。

我为什么要惧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不知何时已经住进了我的心里，成为了我最重要最重要的人。重要到，我都不敢把你很重要这样的事情拿出来说，怕一说出来，就会被人耻笑。

大概年少的时候，都会这样吧。你越是喜欢一样东西，就会越是惊惶，畏惧，与紧张。

所以，我连做了课堂笔记想给你看，都不敢堂堂正正地做。怕别人看到，会说，哇，沐伊朵，你是不是在喜欢周小湛呀。

呀，这怎么是一件可以拿出来说的事情。你是唯有我可以独享的秘密。别的所有的人，都没有资格说。

到了今天我回头想一想，我一定是一个怪伽少女，喜欢躲在人群后面，几乎不主动与人交往，别人问一句才答一声，只喜欢植物，宁愿与植物交流，也不主动与人交往。

周小湛，那样一个我，怎么会有信心觉得会讨你的喜欢。

幸好，那些笔记，那些承载了我的惊惶与心事的笔记，你收下了。

周小湛，那时候我不知道你看没看笔记，我也不知道你是否认出了我的字。我又去买了一本，把新的笔记又工工整整地抄了上去。

9

高三的春天，那棵蓝绿色叶子的植物又蒙上了一层粉红色，而且开了一朵黄色的星形小花。开花的那天，好些同学都来看，说它好可爱。你从我位置旁边走过时，忽然停下，说了一句：开花了呀，沐伊朵种得不错嘛。嗯，还有谢谢你的笔记。

你的声音并不大，带着笑意与温柔。我却觉得有若五
到转身逃跑，以求往后的人生里可以继续躲在角落里偷偷地继续喜欢他。

周小湛，从我拿着你的录取通知书到你母亲面前那一刻开始，我以为我已经慢慢地积攒好了面对你时的勇气，在见到你的时候，即使不能对你表白一句什么，至少也能微笑着说一声嗨，好久不见。

我对着镜子练过很多次。我有信心的。

可断没想到，我会落荒而逃。

15

我成绩是不太好。但我擅长很多事情。我会基本急救措施，我会写很漂亮的字。我还会弹钢琴还会弹吉它。我真的很会养植物，从来没有花被我养死过。

但我还是很自卑。因为我从小就是一个一说长句子就会结巴的孩子。当我后来学会了用短句子应付生活中必要的交往后，我就不再说长句子了。为了避免被人发现我是个小结巴，我宁愿没有什么朋友，宁愿背书的时候装背不出罚站，宁愿在你母亲面前默不做声地多看眼色多做事，也不再暴露自己是一个小结巴的事实。

周小湛，你一定想不到吧？我原来是一个自卑的小结巴。你一定不知道吧？这个小结巴有多喜欢你，在你面前就有多自卑。

第二天傍晚，我在医院门口转了好几圈，到底还是没有上楼。

第三天早上，我又去了，绕着医院的几条路走了一圈又一圈，仍是没有上楼的勇气。

第四天早上，我刚下公交车，便看到了你。你倚在公交车站牌旁边，抱着双肩目光明亮，仿佛你早就知道我会来，仿佛你一直在等着我来。我想后退一步回到公交车上，却被一位焦急的大妈推了一下，笨手笨脚地倒在了地上。

你飞快地跑来，扶起我，我听到你的声音里都带着笑意：“沐依朵，我又不是王子，何必一见到我就行跪拜礼？”

16

你说，要带我去看一个神秘的地方。

却只是郊外的一片空地。

那里远离公路，附近亦没有建筑物。你说你看过了，我们城市的发展计划里，没有这一片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