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顾今天下午退租搬走了啊，他还给我转了一千块钱，让我把房间里的东西都处理了，我看门锁旧了，就顺便换新了，你不知道这事吗？”

半夜被吵醒的房东解释着。

这些话落在沈书妤耳畔，却犹如平地惊雷一般，炸得她脑子里轰轰作响。

她看着面前喋喋不休地抱怨她“不体贴、爱赌气”的阿姨，只觉得心头压着一块巨石般，怎么也喘不上气，说起话都有些气虚。

“他，他为什么要搬走？走之前留了什么话吗？有说要去哪？”

房东没想到她居然比自己还一问三不知，当即就有些怒其不争了。

“那都要搬走了，肯定是被你气得啊！留了什么话，让我把房间里的东西都处理了呗。至于去哪儿？这是人家的隐私，怎么可能告诉我一个房东嘛，这不是你这个女朋友该知道的事儿吗？”

沈书妤那颗慌乱的心，在这一番话里绞成了乱麻。

她终于意识到，在她不知情的时候，似乎发生过什么大事，才会造成顾怀瑾一声不吭离开的局面。

她再无法保持冷静，一边掏出手机想联系顾怀瑾，一边转身就要走。

看她这六神无主的样子，房东连忙叫住了她。

“钥匙，钥匙还给我啊！你们都退租了，我还要租出去呢！”

“阿姨，这房子您不用找新租客，我要续租一年，房租等下转给你。”

撂下这句话后，沈书妤慌不择路地冲到了马路边，拦了一辆车。

她想先回学校一趟，可宿舍门已经关了，她只能半夜给顾怀瑾的室友打电话询问。

电话那头的人迷迷糊糊地告诉他，顾怀瑾不在。

她只能叫住司机，报上另一个地址。

一整个夜晚，她把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去了个遍，依然没有任何关于他的下落。

天亮的时候，她去到了最后一个地方，弛云寺。

一年前，就是在这个地方，两个人写下了毕业就结婚买房的心愿。

只是这一次，沈书妤还是扑了个空。

她已经二十四个小时没合眼了，疲惫至极，再没有了奔袭的力气。

她抬起头，看着被晨风吹得簌簌作响的许愿稠，拿起手机拍了一张。

然后发给了顾怀瑾。

照片没发出去，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小红点，和一条需要加好友的验证消息。

顾怀瑾，把她拉黑删除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沈书妤有些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睁大眼睛看着手机上的画面，满脸都是不可置信，手指飞速点击着。

抖音、QQ、微博、小红书，甚至是支付宝，都被单向拉黑删除了。

而那些原本记录着他们恋爱的点点滴滴的动态，也都被清空了。

这样决绝要了断的姿态，让沈书妤已经到极限的意志力濒临崩塌。

这些天发生的一幕幕开始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着。

她努力回忆着点点滴滴的细节，试图找出他离开的真正原因。

是因为她没有救他？还是因为她这些天情绪低迷，忘了哄他？或是因为她忘了他的生日……




一条一条捋下来，那些曾被沈书妤抛诸于脑后的冷落和忽视，慢慢显露出踪迹。

她终于察觉到了一些端倪，一些可能是导致顾怀瑾失望离开的线索。

在她树立的、自以为完美无缺的女友人设里，其实漏洞百出。

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里，她是体贴的、周到的。

可凡是和安景言有关的事情里，她总会下意识地抛下顾怀瑾。

她一直以为他察觉不到他藏起来的小心思，所以肆无忌惮，有恃无恐。

可现在看来，他真的不知道吗？

沈书妤不敢再深想下去。

她抬起头，试图通过大口呼吸，往快要窒息的胸肺中注入一些新鲜空气。

啪嗒一声，头顶的一条红绸松动了，直直落下来，砸到她脸上。

她已经有些麻木了，艰难地对着朝阳举起来。

“要努力攒钱，一毕业就付首付买房，然后结婚！”

满含着希望的心愿末尾，落款的两个名字是沈书妤和顾怀瑾。

这字迹是顾怀瑾的，所以她无比熟悉。

和别墅玄关处那个包裹，一模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后，沈书妤猛地站起身，朝着寺庙外狂奔而去。

而那条又没了落脚地的红绸，只能被风吹着往山林飘去，再寻不到踪迹。

像是一种预言。

又像是一种惩罚。

回去的路上，沈书妤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真相。

但她心里却极力否认、辩解着，不愿意承认这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

而当她拿到那个包裹拆开，看到里面放置的东西时，那颗将死未死的心，才终于彻底熄灭，成了一滩灰烬。

两年，她让保姆买的那些不值钱的小玩意首饰，悉数都在盒子里，还标注了具体价格。

也是直到今天，沈书妤才知道这些东西具体花了多少钱。

五百块。

是顾怀瑾千省万省下，半个月的伙食费。

也是她一掷千金喝酒时，那不起眼的开瓶器的价格。

同她现在身上穿的，顾怀瑾给她买的这双鞋等价。

她穿不习惯这样的鞋子，所以两个月前他带她去商场时，她极力劝阻过。

可他却很认真地告诉她，毕业了，马上要实习工作，该换一双新鞋，所以才买给了她。

沈书妤穿了两个月，慢慢也习惯了。

就像她买给他那些精挑细选的衣服、生活用品一样，虽然入不了她的眼，但日子一长，她也懒得挑，没那么讲究了。

她开始跟着他一起吃路边摊，一起琢磨着怎么找券省钱，一起为没关严实的水龙头心疼……

在别人面前，她还是那个花钱如流水的京圈大小姐。

可在顾怀瑾身边，沈书妤是真的感受到了人间烟火里的百般滋味。

不是真金白银堆砌起来的虚幻的宏伟宫殿，而是细水长流里的能触摸到的生活点滴。

曾经让她那么不屑一顾的廉租房，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取代了别墅，成了她心里的家。

无数个喝醉后的深夜，她在失去意识会报上老小区的地址。

被安景言拒绝后，她第一反应也是回到那儿寻找慰藉。

老宅空无一人的节假日里，她会在餐桌上煮火锅，等着顾怀瑾回来。

在那些不起眼的时刻里，她真的被那些细小而真挚的情感触动过。

只是真心转瞬即逝。




但顾怀瑾正在气头上，空着手回去，显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所以她回了别墅一趟，取走了前不久刚拍下来的那条项链。

临出门前，她看见玄关处丢着一个盒子，匆匆瞟了一眼。

上面的字迹很眼熟。

可在哪见过，她又想不起来。

马上十二点了，她没有时间管着这些小事，便打算回来再拆开。

去夜市买了一大堆顾怀瑾喜欢的宵夜后，她轻手轻脚回到了出租屋外，掏出钥匙插进去。

转了一圈又一圈，门却打不开。

楼道里的声控灯时明时灭，她打开手电筒的灯，这才看到门锁被换了。

这次，她这么生气吗？

沈书妤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抬起手轻轻叩了叩门，放软了声音。

“怀瑾，是我，你睡了吗？开开门好不好？外面太热了。”

以前她在外面浪的忘了时间，半夜回来才发现弄丢了钥匙，就会用上这番话。

可今天似乎服软也没用了。

任凭她喊个十遍百遍，都没有人来开门。

沈书妤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去隔壁敲房东的门。

房东睡得死，来开门的是他的儿子，听到是进不了门之后，迷迷糊糊地去给她翻钥匙。

她拿着新钥匙，轻轻松松就打开了新锁。

房间里一片漆黑，安静到呼吸声都听不见，似乎人已经熟睡了。

沈书妤怕吵醒他，没有开灯，摸着黑蹑手蹑脚走进去。

她把宵夜放在餐桌上，然后摸进了卧室，把那条项链放在床头柜上，确保他明天醒来后第一眼就能看到。

然后她走到了衣柜前，想拿出睡意换上。

一伸手，柜子里却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她衣服呢？

她的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连忙用身子遮掩着，点了点手机屏幕。

微弱的灯光亮起，将空荡荡的衣柜照得分明。

沈书妤下意识地回头，想问问顾怀瑾，却看到了两步外的床上只剩下床垫了。

没有被子，也没有人。

直到这一刻，沈书妤才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连忙打开了房间的灯，眼前出现的场景却让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衣柜、床上、写字台、乃至边边角角，都空无一物。

那些曾经占据了这个小小的出租屋的衣服、杂物，都不知所踪了。

只有那条名贵的、能买下上完个出租屋的项链，在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发亮。

如此耀眼，又如此不合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