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或者你想要小女子的身体，小女子也……”

“赌！”他打断了我的话，“当然要赌！”

“不过，我且问你一句。”

“你知道，你的那些恩客，都是他牵线的吗？”

他没有再进赌场，也没有和我回到屋舍，更没有找我要回那一锭银子，只是和我定下了一个约定。

他给我七日时间，七日之内，如果谢长安不再进入赌场，便是我赢。

到时他会再给我十锭银子，并且帮助谢长安上京赶考。

如果我输了……

我没想过。

但他说了，我输了，就得去找他。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但鬼使神差下，我还是答应了，我想是因为我认定了自己会赢，想要那十锭银子，有了那十锭银子以及那位恩客的承诺，我的夫君肯定能够考取功名。

我就这么在屋舍等到了入夜，谢长安终于回来了。

他依旧是那么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满面红光，与在赌场见到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从认识他的第一天开始，我便知道他是个有志向，有理想的人。

像他这样的人……

又怎么会成为一个赌徒呢？

想到这，我放心了许多，以至于我忘记了那少年郎离开前对我说的那句话。

我的恩客都是他牵线的。

我迎上谢长安，将今天赚的一锭银子拿了出来，“长安你看，我今天赚了这么多银钱，足够我们一个月的吃食，还能再多给你买几本书。”

谢长安将银子拿了过去，一把将我搂在了怀中，“嫣儿，你真厉害。”

“我一定会考取功名的。”

感受着他的怀抱，我心里一暖。

谢长安却突然松开了我，将那银子收了起来，笑着说：“正好我有几本书要买，都是平日里见不到的学者著作，这一锭银子，我就先收下了。”

我怔了一下，想说这个月的吃食银钱还有缺，他却已经朝着房间走去，只留下了一句：“我累了，饭菜好了便给我端过来。”

“好。”

看着他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我突然有些恍惚。

我这才想起来。

似乎已经好久，他没有跟我秉烛夜谈。

一时间，我忘了去做饭食，就那么怔怔的站在原地，脑子里满是曾经。

我和谢长安从小青梅竹马。

我出生没多久，爹娘便因为饥荒去世，我吃百家饭长大，却因为无父无母，被邻里的同龄孩子欺负。

大概八岁，谢长安一家从外乡搬来，成了我的邻居，他大我一岁，从小便喜欢捧着一本书，在那摇头晃脑。

我好几次都看得入神，却也因此被其他孩子嘲笑。

他们说，我一个臭要饭的，没脸没皮。

以往我并不在意，可那一天，他们当着谢长安的面欺负我，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便和他们撕扯在了一起，再我被他们压在地上打的时候，谢长安就那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那一天，我知道了他的名字。

知道了他的志向与理想。

后面我们成了朋友。

十六岁，他父母去世，我和他私定终身，开始陪伴他读书，为他洗衣做饭。






原本我以为，自己会很担心，害怕谢长安会再去赌场。

一直到我起身看到了桌上的几枚铜钱，我却是释怀了。

谢长安怎么会骗我呢？

他一定是真的去买书了。

都说赌徒最是无情，如果谢长安真的是赌徒，又怎么会舍得留下这银钱？

想到这，我看向一旁的书桌，上面还有谢长安读书的痕迹，隐约之中，我似乎又看到了谢长安端坐在那里，那一身白色长衫，那一副认真读书写字的模样，让我不由得笑了起来。

我彻底放下了心，没有再去想他这一趟出去会做什么。

在我心里，只觉得和那少年郎的赌局，已经赢了。

不过我也并没有闲着。

许是高兴，哪怕一夜未眠，也没有睡意。

我想给谢长安一个惊喜。

拿着谢长安留给我的几枚铜钱，我决定去早市买点猪头肉。

其实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来早市了，因为总会遇到邻里叔婶对我的指指点点，哪怕我并不后悔用自己的身子为谢长安换得考取功名的机会，可我还是害怕。

好在这一次，似乎没有人记起我的肮脏，我轻松的就买到了猪头肉。

可离开时，却还是遇到了那个少年郎。

他正靠在墙角看着我，那双眼睛，似乎看到了我心里最深的秘密。

“你输了。”

临近他时，他的声音让我脚步不由得一顿。

“我没有。”

我看向他，“这才第一天，他又没有去赌场，我还没输。”

“是吗？”少年郎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那一眼笃定了我已经输了的神情，让我不由得有些慌了起来，可一看到怀中的猪头肉，我又来了底气。

“我说了，我没输！”

少年郎摇了摇头，然后又叹了口气，“我给你七天，不过是想给你一个念想。”

“不过，你既然觉得你还没输，那我便再等等。”

“我在城外城隍庙等你。”

“一天后，你如果还觉得你赢了。”

“我们的赌约，便算你赢。”

他再一次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心乱如麻。

明明谢长安只是去买书，明明他没有去赌场，明明……

他肯定是在诓骗我！

我想着，提起来的心似乎又放了下去。

回到了家中，我开始做谢长安最喜欢吃的卤猪头肉。

可我等到了中午，谢长安也没有回来。

不过我想到了谢长安离开前说的话，他说了兴许要夜里才能回家，我便继续等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倔什么。

也许我并没有感觉到自己在倔。

我就这么坐在厅里，等啊等，一直等到了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很急促，却并不止一个人。

我忽略了这些，兴冲冲的走出了屋舍。

迎面我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只是却没有我印象中的风度翩翩，而是带着臃肿，些许慌张。

见到我时，他的眼睛异常明亮。

“长安，我做了你最喜欢的……”

我话还没说完，谢长安却一下子来到了我的跟前，满脸兴奋的说：“嫣儿，回来时我遇到了婶婶，她说你不喜欢之前那份活计，便给你找了一个新的雇主。”







半年前，我们的存银因为他读书消耗一空，我们开始为生计犯愁，有一天原本满是愁容的他突然欣喜的来到我的面前，告诉我说，有一份很适合我的活。

我按照他说的见到了一个婶婶。

一开始只是为一些姐姐洗衣做饭，直到后来婶婶突然问我，想不想多赚点银钱。

她说，只要有足够的银钱，谢长安便能够安心考取功名，便不用再过这苦日子。

于是我有了第一个恩客。

想到这，我突然又想起了，少年郎离开前说的话。

你的那些恩客，都是他牵线的。

我的心猛地颤了一下。

我端着饭食回房时，谢长安正在看着书，那认真的模样让我原本发颤的心似乎一下子就安稳了许多。

我肯定是想多了，长安怎么会那么对我呢？

“长安，先吃饭吧，别累着了。”

我走过去将饭食放在他的跟前，他收起书，轻轻握住了我的手，淡笑道：“嫣儿，有你真好。”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我却突然觉得鼻尖有些发酸，下意识的将头扭到一边，深吸了口气后才笑着说：“快吃吧，一会儿冷了。”

“对了，长安，这几天你都去哪里啊，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句话，但还是下意识的问了出来。

谢长安没有犹豫的便说道：“去见了几个老学究，请教了一番，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没什么。”

我有些慌张的摇头，心却没来由的揪了一下。

长安骗了我。

可我还没来得及细想，他又道：“今日你给了银钱，明日我刚好去买书，乡里没有，可能要去镇里，也许也要晚上才回来。”

“一定要明天吗？”

我问。

谢长安抬头看着我，笑道：“那些书平日都难得一见，要不是附近的读书人手里都没有余钱，早就已经售卖一空了，我必须先行拿下。”

“就不能过几天吗？”我又问：“我想你陪我几天。”

“这几天我累了，和婶婶说了。”

“什么？”谢长安声音突然拔高了几分，“你怎么能不去？”

“你不去了，银钱怎么办？”

我呆了一下。

刚想回答，谢长安声音却又缓和了下来，他轻轻将我拥住，在我耳边低声道：“嫣儿，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只是觉得好不容易找了个活，万一因为你不去了，婶婶不要你了怎么办？”

“可是我累了。”我再次道。

谢长安沉默了一会儿，微微叹了口气，“那就好好歇息吧。”

“不过明日还是不能陪你。”

“那我跟你去买书吧？”

“路途遥远，你已经那么累了，还是我自己去吧。”谢长安微微摇头，眼中满是体贴和柔情。

我有些恍惚。

心中却莫名的多了几分思绪。

低声道：“好……”

可这一夜，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一闭眼，便是谢长安在赌场的疯狂模样。

可枕边的谢长安却睡得十分的沉，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一直到清晨。

谢长安醒来，我连忙闭眼，借着余光看着他头也不回的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