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手机的时候，收到的就是铺天盖地的谩骂和诅咒。
“孟禾，你要不要脸？”
“连自己妈都能打的人，能是什么好人？”
原来孟泽还是网络上小有名气的网红，一直都扮演着质朴的形象，收获了一大批粉丝。
而看他之前发的视频，一个为了供姐姐读书而努力赚钱的弟弟形象深入人心。
怪不得他这么快就能付得起房子的首付，除了从我这直接要的，还有吃我的人血馒头赚的钱。
等我点开直播间，孟泽和爸妈三个人还在抹着眼泪哭泣。
“女儿，你快回来吧，车祸的事我跟你爸会给你掏钱的。”
“女儿，爸爸再也不说你了，你想要什么爸都给你买。”
“姐，你快回来吧。”
他们身后竟然放着那天我砸东西和拿着棍子指着我妈的视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网友看到这幅景象，都觉得我是个不知道感恩只会给家里惹事的疯子。
之前的视频加上他们这一闹，我的形象直接被定了性。
让我没想到的是，舅舅一家也出面了。
“我这个外甥女，在家和在外面一点都不一样，如果不是那天我在，我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我们家一直都是一个传统的家庭，也不知道怎么会出这样的人……”
“而且上次她流产住院……”舅妈就这样突然出了声，舅舅呵斥着她，“不要乱说。”
可是网上的吃瓜群众怎么可能放过我？
大家竟然找到了住院记录，上边大写的“孟禾，23岁，女”。
而且家庭住址都一模一样。
我妈和我爸在一旁装作惊讶的样子，捂着嘴，眼睛里挤出几滴眼泪，“这个孩子……回来吧，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直播下面对我的谩骂更加多，不堪的字眼充斥着我的眼睛。
我回到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客厅里的三个人。
看到我，三个人的表情出奇的一致，惊讶，害怕，到最后自认为能拿捏我的得意。
“姐，你就嫁了吧，你看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是什么人了。”孟泽嘴角微微上扬。
“哦？我是什么人？被你们吸干最后一滴血的人？”
“孟禾，你最好乖乖去跟他领证，这件事结束，我跟你爸还会给你准备丰厚的嫁妆。”我妈半躺在沙发上，一脸带笑地看着我。
“用我的钱给我做嫁妆？我要把你跟我说的话再还给你们，‘你们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
第二天，我在家砸东西动手的视频音频版被我传了上去，我做了一个长达几百页的PPT，我把这么多年我因为牙齿受的白眼和谩骂全都放了上去。
还有我大学勤工俭学的各项纪录一并贴了上去，为了证明我还附上了照片。
而PPT的最后，我放上了我爸妈说的话。
“老头子，你记不记得小时候算命的说孟禾那个大板牙能帮孟泽挡霉运啊。”
“哼，我多机智，我早就给孟泽交了城里房子的首付了，她想朝我要？我可没有，再说了，我是她妈妈，养她这么多年花点她钱怎么了？”
……
大学同学也都纷纷站了出来，同学们从手机照片里的犄角旮旯处指出我的身影。
“孟禾她挺可怜的，我们出去玩的时候她在兼职，偶尔上个体育课她还到处捡瓶子。”
“对，而且我很佩服她，她内心特别强大，那会讨论她牙的人特别多，她一点都不在意。”
“怎么可能不在意？是没办法吧。”
……
一瞬间我在网上的风评逆转，大家开始找寻真相，表姐的事竟然浮上了水面。
“看！住院的根本就不是孟禾！”
眼泪糊了一脸，我拿起棍子，“我不孝？你们死活不给我矫正牙齿让我被嘲笑这么多年的时候怎么不说我不孝？大学给我300生活费的时候怎么不说我不孝？上班工作每个月让我掏钱的时候怎么不说我不孝？”
我一直惦念的血缘，成了他们威胁利用我的把柄。
我妈抬起手指着我，“我们不愿意给你花这个钱怎么了？凭什么给你花？你迟早也会嫁出去，给你多少钱最后也成了别人家的了！”
“哈哈哈！事到如今终于说实话了吗？继续啊！不让我整牙不是大师说我可以替孟泽挡霉运吗？”
整个屋子鸦雀无声。
“啥？”
孟泽愣了一下，突然跳了起来，“合着我最近总是倒霉赚不到钱都是因为你的牙？孟禾，谁让你私自整牙的？！”
我举起棍子，孟泽立刻闭了嘴。
晚上大家各回各屋，谁都没有说话，我以为是她们知道了自己的错误，谁知道第二天……
我穿着睡衣去村口超市买东西，一路上大家的目光都在往我身上汇集，好不容易到了超市，我一个初中同学看到我后欲言又止。
“孟禾，你如果缺钱了可以跟我说，我手里不多但是还能帮一下，你别去干那种事……”
“我干啥了？”
“你，你别去给人家当小三啊……”
我拦下她，深呼吸了好几口，“谁跟你说我给别人当小三了？”
气冲冲地回来，我一脚踹开家里大门的时候，我妈还在拉着邻居家阿姨的手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
邻居见到我匆匆回了家，而我妈转头就要进屋。
“你跟村里人说什么了？”我拦住她的去路。
“孟禾，你敢说你跟你们那个领导没什么？我刚说了一句话，他转头就告诉你了。”
“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你们对我不好还不让别人对我好了？”我哭着吼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妈还在翻着白眼。
“你就是个白眼狼，我们把你养这么大你以为是用什么？我跟别人说一下我的猜测咋了？有本事你堵住我的嘴！”我妈伸着脖子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样子。
“也不知道我跟你爸恩爱这么多年怎么养出你这个不要脸的女儿来，跟领导关系不清不楚，回家还耀武扬威！谁知道你的钱干净不干净！”
恩爱？
我看了看我手指上的伤疤，还是他们两个打架的时候，我伸手拦下了我爸手里的剪子留下的。
我妈是知道我这个伤口的。
“你爸根本就不会怎样我，是你不小心非要撞上去，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为了以此来拿捏我！”
“非要这样是吗？”
我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日期，拉住我妈的手就往村头山上的那两间平房走去，那是村里组织部集资给一个寡妇搭建的房子。
“你松开我！”我妈叫了一路，不停拍打着我的胳膊，可被我一个眼神吓得不敢再说话。
敲开房门的下一秒，我爸的脸出现在眼前。
“孟禾！你、你怎么来了？我、我就是过来……老婆？”我爸睁大眼睛地盯着我拉着的人。
我把我妈往前一推，“好好看看！谁才是喜欢搞破鞋的！”
跟“我”住一个病房的病友主动发声，“不对啊！住院的小姑娘根本就不是她，而且那个姑娘出院之后，还有个衣着靓丽的女人带着一堆彪形大汉过来找她呢，嘴里骂骂咧咧的，说什么小三狐狸精。”
吃瓜群众抓住了要点，通过孟泽的账号找到了表姐的出镜视频，跑到病友下面疯狂评论。
“对！就是她！”
病友确定后，我的嫌疑直接被洗清。
而网络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路人发了一个40分钟的视频，“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竟然有这样恶心的家人，那天我本来是去采风，结果……你们自己看视频吧。”
点开视频，竟然是孟泽车祸那天的视频，视频开头是孟泽顶着一身的血晃晃悠悠往家走的场景，视频后面是孟泽和我妈抬着我把我放到车上给我系好安全带的场景。
镜头拉近，我妈嘴里还在骂骂咧咧，“死丫头，早点答应不就好了吗？省得咱们俩这么累。”
孟泽一边擦汗一边说，“我看她这样还怎么去上班，妈，你们给她辞职她老板同意了吗？”
“不同意我就以死相逼，为啥不同意？”
“我去，这……自己撞人了让姐姐来替？”
“一看就是打晕的，摊上这样一家，真恐怖！”
“我的天，弟弟的人生是人生，姐姐的人生随便呗。”
“没看到都替人家辞职了？这样的父母，谁摊上谁倒霉。”
……
网上舆论开始发酵，孟泽公司领导给他打了电话说他做的事影响不好，年后不用来上班了。
附近的热心网友拿着鸡蛋和菜叶把我家大门围得水泄不通，大门上一片狼藉，我妈和孟泽躲在里面不敢出来。
让人没想到的是，看到网上舆论一边倒，我爸第一时间站了出来，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不是我主动的，都是他们娘俩逼迫的我！”
我爸把我妈是怎么拿着我的钱给孟泽付房子首付的事都说了，甚至还说了我妈带着孟泽女朋友去流产的事。
“那个女孩特别可怜，被拉去村里一个小诊所，连麻药都没打，刚做完手术就被赶走了……”
网友一听见这个，更加激动起来，嚷嚷着让我妈一命抵一命。
听邻居说，我爸发完这个视频，我妈跟他在家里大吵了一架。
吵到最后，村头山上那个寡妇领了个小男孩过来把我爸接走了。
大家都从家里跑出来看热闹，我妈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你真的要走吗？儿子女儿都不要了？”
“这几年家里所有钱都被你拿去给孟泽填窟窿了，我实在是受不了了，你们自己过吧！”我爸头都没回。
我妈的哭声更大了。
孟泽回来的时候，是摇摇晃晃的，脑袋上的口子往外不停地淌血，“妈！妈！救救我！”
话还没说完，他就倒了下去。
大家七手八脚把他送到了村里的诊所，可谁知因为我妈带人去流产的事，诊所医生被市里卫健委直接带走了。
而这冰天雪地的，孟泽又能去哪里呢？
“妈！妈！”孟泽急急忙忙赶回家的时候，我先看到了他脸上的血迹。
“这是怎么了？”我妈一脸焦急地迎了上去。
“妈，我、我好像开车撞人了！”
“什么？！”我和我妈异口同声，孟泽连驾照都没有，谁让他开车的？
我看向我妈，我妈低着头满脸尴尬，“村里路又宽又长，现在又是过年，平时大家都待在家里，我们想着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谁都好，出了事怎么办？”我皱着眉头看向孟泽，还不知道他脑门上的血是他自己的还是谁的。
胳膊上传来一股力量，我妈哀求着我，“孟禾，你有驾驶证，你能不能去顶替一下孟泽？”
“妈，你是不是疯了？”
“你有驾驶证，而且人家看你是个女人，肯定不会为难你的。”我妈看向地面，找着她认为的最好的理由。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孟泽真撞了人，我是有可能被抓起来的，我的工作怎么办，我的人生怎么办？你儿子是人，我就不是吗？”
“你、你……”我妈眼神闪躲。
可没等她说完话，后脖颈传来一阵疼痛，我失去了意识。
等到我再醒来的时候，我便看到了一旁的交警和骂骂咧咧的几个男人。
“就是她！我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在车里！”
看到身上的安全带，我才突然明白，我还是被他们给带了过来。
“女士，是你开的车吗？”
“如果我说不是呢？”我看了看四周，荒芜土地上连棵树都没有，就更不用说什么摄像头了，眼角落下一滴泪，我知道这次终究还是逃不掉了。
看向一旁的人群，我妈和我对视后低下了头，我解开安全带，冲了过去，揪住她的衣领。
“这次你满意了？”
我妈颤颤巍巍地挣脱开我的手，“孟禾，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被撞的男人不知道听交警说了什么，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我不！我不！我就要娶她！她当我老婆，这个事就算了，不然我天天闹。”
说完他张开嘴冲我嘿嘿嘿地笑着。
我通体冰冷地站在原地，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摊上了个大麻烦。
交警让我回家等消息，一进门，孟泽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我的身份证，“姐，你就嫁给那个男的得了，爸跟妈不是都替你辞职了吗？听说那个男的家挺有钱的，好几套拆迁房，你嫁过去就是少奶奶，钱多得没处花，多好。”
我抬手就是一巴掌，“孟泽，你就是个畜生！”
孟泽被我这一巴掌也扇蒙了，只见他猛地跳了起来，死死抓住我的脖子，“你也配说我？孟禾，凭什么你就能上大学？凭什么你可以去大城市工作？我就要永远待在这个村里，哪里都去不了。”
我的眼前开始出现一片又一片白色的形象，可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我不能死。
我艰难地抬起脚，用尽全力朝着孟泽大腿根踢了过去。
“啊啊啊！”孟泽的哀嚎引来了爸妈。
把我们松开后，两个人全都去看一旁的孟泽，我爸更是指着我，“孟禾，你怎么能对你弟弟下这种死手？”
我妈一脸心疼地关心完孟泽，回过头死死盯着我，“孟禾！不就是让你帮你弟弟一个忙吗？你这样要死要活给谁看？”
“我凭什么要帮他？我不干！”我冲出家门的时候，听到的是我妈大声的谩骂。
第二天，车祸的那家人把孟泽他们三堵在了家门口，我妈给我打了几十个电话的，都被我挂断。
“我是不会回去的！”
“好，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们不义。”
第三天，我在网络平台火了。
过年回家，我新配的牙套成了亲戚们的谈资。
“呦！这大城市的人是有钱了，都配这种贵东西了！”
“就是，翅膀硬了就是好，想怎么花钱怎么花钱！”
爸妈越听越窝火，指着我大骂：“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自私！有钱戴牙套，怎么不多补贴给家里，给你弟彩礼钱！”
我自私？我每个月往家里打钱，家里的冰箱、彩电哪个不是我买的？
可没人听我的话，只顾着指责我不孝，还揣测我的钱是不正当渠道来的。
爸妈甚至嚷嚷着要给我老板打电话辞职……
好好好，没完没了了是吧。
我把筷子一撂，回屋拿起床下的铁棍。
既然这样，那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不孝！
……
我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迈进了家里的大门。
“有没有人！来帮忙拿东西！”我喊了好几声也没得到任何回响。
好不容易把行李箱拉回房间，我才发现我的床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中间挪到了靠墙的位置，地下摆满了家里的杂物。
刚收拾完便听到了院子里的吵闹声。
“爸妈，你们去哪里了？”
我妈白了我一眼，“今天是你弟弟上班一个月的日子，我跟你爸过去把他的铺盖收回来，你不知道？”
我疑惑地睁大眼睛，上班一个月是什么需要铭记的日子吗？
爹看到我，眼神里闪过一丝笑意，“孟禾，我们托你买的东西你买了吗？”
“买了买了！”
我打开大大的皮箱，“这是你跟妈要的按摩仪和美容仪，还有大衣和羽绒服，对了，还有孟泽的游戏机，鼠标和键盘，舅妈的雪地靴，舅舅的烟灰缸…”
“好好好，真是我的好女儿。”很快，东西被一扫而空，而抛开这些东西，我的衣服和鞋子只占了皮箱的一个角落。
“孟禾，晚上你舅舅他们来家里吃饭，你跟你妈一起去厨房准备准备。”
爹说完就拿着他的按摩仪回了房间，而一旁的孟泽冲着我做了个鬼脸，我给了他一拳然后进了厨房。
三个小时，一个牛肉一个羊肉，一条鱼，六个炒菜三个凉菜再加一个汤，色香味俱全。
我妈负责上菜，结束后，她去了餐厅招待亲戚。
“孟禾！快来吃饭！”
瘫倒在沙发上的我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迈向了餐桌。
谁知道我刚一坐下，舅舅指着我的牙开口询问：
“孟禾，你嘴里那一排铁丝是什么情况？”
我张开嘴向他展示着我的牙齿，“我之前不是有点地包天吗？所以我就去整牙了，这个是我配的牙套，昨天回来之前刚戴上。”
说完我咬紧牙特意给大家看了看。
我爸妈的动作一顿，我用余光看到了他们眼里的惊讶。
“整牙？那不都是电视里有钱人家才弄的东西吗？孟禾，你这刚开始上班就有钱戴牙套了？”
跟我同年毕业的表姐脸色不太好看，“那孟禾，你一个月赚的钱应该不少吧。”
舅妈在一旁阴阳怪气“呦！这大城市的人是有钱了，都配这种贵东西了！”
孟泽一边往嘴里塞饭，一边轻蔑地看了我一眼，“就是，我姐翅膀硬了就是好，想怎么花钱怎么花钱！”
舅舅叹了口气，“孟禾，你爸妈岁数都大了，你现在上班赚钱了，应该多体谅体谅他们，你这自己光顾享受也不行啊。”
“就是，你看你这作为儿女的，也不知道过年的时候给你爸妈点，自己倒先花上了。”
“舅舅，我刚……”我皱着眉头刚要站起身解释，腰间一阵疼痛，扭过头去，我妈的手还停在我的腰上。
“大过年的，别闹得大家都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