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揽月似乎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不停地牵扯着自已。

寒意入侵她的四肢百骸。

别院那匆匆一眼，竟是她和阿姐的诀别。

她握紧双拳，微微颤抖着双肩，心里好似被万箭穿心，激起汹涌的痛意。

看着姜揽月的神情，顾邢川唇边勾起一丝残忍的笑，他就爱看这张往日总是阳光明媚的脸上布满痛意，只是一想，他心里就好痛快。

突然，姜揽月趁顾邢川不注意，抽出了他怀里的配枪。

顾邢川眼睛在一瞬间睁大，心里泛起一丝恐慌，却在看到那黑洞洞的枪口指向自己时，变成了滔天的怒意。

姜揽月快速扣动扳机，闭上眼睛等着眼前一切的结束。被一股大力狠狠地扼住手腕，猛地掼在了墙上。

随着“砰”地一声，子弹打在了头顶的天花板上。

她睁眼看去，顾邢川的一双眼里满是血色：“你想杀我？姜揽月，你是不是还没搞清状况？”

他说着，将手里的枪重新塞回了她手里：“好啊，我成全你。只要你再敢开出一枪，我就把姜予微的尸体扔到城外的难民堆里，你猜，她会怎么样呢？”

闻言，姜揽月手抖得厉害，银色的手枪落在被褥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的胸口不受控制的剧烈起伏，双眼渐渐泛红：“你不能...你不能这样做...”

顾邢川冲她露出了个隐含深意、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能，或不能，都有你来决定。”

阿姐是个女子，毫无还手之力的被扔在乱民堆里，她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那样英姿飒爽的军人，不该落得这个下场。

思及此，她连忙起身，重重的跪在人面前，绝望的闭上双眼，极尽卑微的恳求道：“邢川，求你放过我阿姐，只要你放过她，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看着曾经高高在上的姜家千金，如今宛如泥土里的野狗，在自己面前摇尾乞怜。

顾邢川好不快活，他轻蔑地拍了拍她娇嫩的脸，带着恶意说道：“那要是把你扔进难民堆里呢？”

姜揽月浑身一僵，喉咙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卡住了，每次吞咽都异常困难，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

但她落入难民堆里，总比阿姐落进去结局要好些。如此一想，倒也不亏。

于是，她沉闷的点了点头。

却换来暴怒的顾邢川：“姜揽月，你真令人恶心。”

姜揽月没说话，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等到顾邢川离开后，涌进来一群女仆，替她沐浴焚香，梳洗打扮。

她就像一个破碎的布娃娃，任人摆布，毫无反抗之意。

姜揽月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身杏黄银花旗袍。突然意识到，自从阿爹当了元帅后，她已经很久没再穿过旗袍了，总是被迫穿着不喜欢的洋裙。

此时再穿上，竟是要沦落到那种境地，她的眼里划过一抹痛意。

打扮好了，门外的士兵便进来引她坐上车，朝着目的地出发。

姜揽月原本决绝的脸在看到截然相反的路线时划过一丝茫然，直到到了十里洋场的百花门，她都还是一头雾水。

等到她出现在顾邢川眼前时，他看到的就是一个身着杏电影旗袍，眉眼如画身段玲珑，眼神却若稚子般清澈的佳人。

他的心跟着紧了一瞬，眼里划过一丝惊艳。

姜揽月却顾不得其他，急切地开口：“顾邢川，你不能言而无信！”

顾邢川瞬间脸色阴沉：“你倒是急。”说着也顾不上姜揽月脸色苍白，扯着人的肩膀，让她朝二楼看去：“看到了吗？那间房，只要你伺候好他，我自会放了你阿姐。”

姜揽月看着那间烛火摇曳的房间，忍不住咬紧了唇，沉默良久才回了句“好”。

顾邢川莫名其妙的烦躁起来，他松开了女人的手，冷哼一声：“凭你的手段，我料也没什么问题。”

一句话，让姜揽月又想起他新婚那夜对自己的羞辱，姜揽月脸色白了又白，却一句话也没再回。

她不在管身旁的人，一步一步朝楼上走去，心情也越来越紧张和恐惧。

她觉得自己走了很久很久，才终于走到这扇门前，只是还没等她鼓足勇气敲门，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双手透过门缝将她拉了进去。

姜揽月浑身颤抖，害怕极力，闭着眼睛不敢面对眼前的一切。

恍惚间，听到了一丝轻笑，她微微睁开眼，看到面前的房间里竟是坐了三个人。

她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像是看出她的惧意。

中间那个身着西式睡衣，长相俊美的男子垂眸笑了起来：“姜小姐放心，我们没那么奇怪的癖好，只是缺个人打牌。”

闻言，姜揽月这才朝他们面前的桌子上看去，一副码好的麻将赫然摆放在上面。

在她的呆愣下，那人又拿起一旁的***，掷了起来：“刚好，你***。”

灯光映照下，两道身影逐渐重叠在一起，男人带着调笑的声音响起：“姜小姐好技巧。”

直到第二日晌午，姜揽月才一脸疲倦的从房间里走出来。

只是刚下楼，就被楼下站着的一道黑影吓了一跳。

顾邢川一夜未眠，此时就坐在茶桌旁，面色阴沉，手里的茶盏攥的快要碎开。




月底，姜家热热闹闹的举办起了宴会。

姜揽月不仅邀请了姜父平日里的三五好友，甚至还邀请了各行各业的一些代表人物。

意在让姜父看到，如今局势稳定，百姓生活安定，若此时挑起战争，势必会再起灾祸。

可姜父却好似并未察觉她的用意。

姜揽月看向姜父左手旁往日阿姐坐的位置，此时空无一人，眼里划过一丝痛意。

她刚想张口，就被察觉到她用意的姜父给打断了，他面色难看：“此等大喜之日，莫提那扫兴之人。”

一句话让姜揽月的表情僵硬在脸上，她想着往***们父女三个温馨的场面，心里泛起一阵凉意。

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不太好，姜父压低嗓音如往常温柔般开口：“囡囡，你和顾邢川那小子如今相处怎么样？”

提起顾邢川，姜揽月心里更痛了，只是面上却不显。既然她耽搁了他的姻缘，总要做些什么来弥补，思及此，她柔声开口：“阿爹，好男儿志在四方，何况是邢川这样的男儿。能否让他跟着阿爹在军中寻个一官半职，也好过在家里消磨时光。”

姜父闻言，下意识朝她旁边的位置看去，顾邢川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只是...”

猜到姜父要说什么，姜揽月轻轻拉过他的衣袖，像往常那般小声撒娇：“阿爹，这人，总归是放在自己眼前才安心。”

“好，既如此，那就任命他为少尉，掌管第二十三排的步兵。”

少尉？姜揽月愣了下，最低阶的士官，是否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但还没等她在说些什么，顾邢川已经起身朝姜父道了谢。

她看着男人看向自己时眼里少见的温柔，手无意识的蜷了蜷。

他竟，也会对自己温柔吗？意识到此事，姜揽月忍不住眼角眉梢都扬起笑意。

像是看到自己和顾邢川之间光明的未来。

而全然错过她低头时，他迅速变了的脸色，以及看到她嘴角笑容时，眼里一闪而过的嘲意。

宴会很快接近尾声，顾邢川借着酒意，和姜揽月一起留宿在了姜府。

可是直到月上柳稍，她都没有等到顾邢川回到房间里。担心他在府中乱逛，被阿爹看见又引起无端的猜疑。

姜揽月不放心的披上外套坐在了院子里等，甚至还将身边的丫鬟都撵回去休息。

初夏的夜晚还是泛着些许凉意，姜揽月抬手搓了搓手臂上起的疙瘩，控制住不断往下栽的头。

顾邢川还没有回来，意识到这个问题，姜揽月待不住了。

紧张起身，想要出院子去找，却在靠近大门时，听到了几道刻意压低嗓音的交谈：“既如此，我要的东西便多麻烦安先生费心了。”

“顾先生哪里的话，我们合作愉快~”蹩脚的中文让姜揽月几乎是一瞬间便听出这是那个洋人的声音。

想到父亲最近偏听偏信都是因为和这个洋人有关，她忍不住攥紧了手。那顾邢川呢？他怎么也会和此人有关？甚至还和他有什么交易。

她实在想不明白，轻轻靠近大门，想要接着听个仔细。

哪想，她刚一靠近，门便“吱呀”一声开了，她则由于惯性，直直地朝前倒去，栽进一个带着雪松气息的怀里。

她尴尬的抬头，对上顾邢川满含深意的眼睛：“偷听实在非君子所为。”

姜揽月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连忙直起身子摇了摇头：“不是的邢川，我就是看你这么晚了还没回来，担心你。”

顾邢川没回答她，只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一旁的安德华见状，走了出来：“姜二小姐，天色不早了，晚安~”

说完，就快步转身离开了，留下姜揽月还在牢牢注视着他的背影。

顾邢川的视线实在太有存在感，姜揽月忍了又忍，还是抬头看向了他了，将想说的话问出了口：“邢川，他为何会在这里？”

“怎么，姜二小姐怀疑我？”顾邢川闻言，轻蔑地笑了：“安先生来自大洋彼岸，我找他带点稀罕的西洋饰品都不行？”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姜揽月脸色一白，紧张地解释：“我只是不喜欢那个洋人，我...”

顾邢川看着眼前女人焦急的脸色，眼中闪过一丝暗芒。

姜揽月由于穿的单薄，身体不自觉的在风中微微颤抖。

顾邢川的语气下意识缓和了不少：“好了，先进屋里吧。以后不要穿的这么单薄在外面吹风，省的人家说我顾邢川虐妻。”

姜揽月愣了一下，意识到顾邢川言语里的关心，内心雀跃起来，忍不住朝人笑着重重点头，瞬间将刚才的事抛到了脑后。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之间的关系有所好转。

顾邢川不再是一脸厌恶的看着他，眉眼之间也沾染了笑意。

姜揽月突然觉得，他们两个的这场婚姻，以后好像也有了盼头。

这天，一大早起床，姜揽月便觉得胸闷气短，心里慌的不行，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直到傍晚，姜父身边的新副官匆匆赶来。

“二小姐，请您速速跟我回姜府！”

姜揽月手上动作一僵，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是...出什么事了吗？”

副官脸色难看：“元帅和大小姐吵了一架，被气得旧疾发作，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