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阿姨家出来，我拖着行李箱走回来家里，我准备和这里的一切说再见，被说是白眼狼也好，落得个不孝的名声也罢，我真的受够了那种生活。

我推开家门，李成龙正躺在沙发上玩游戏。

“大小姐怎么回来了？

让人家赶出来了？”

“爸呢？”

我没搭理他，自顾自地问。

“托您的福，本来应该在家安享晚年的，现在只能出去出大力。”

“那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我转身要走，但这句话好像戳到了他的痛点，他一下子从沙发上窜起来，指着我鼻子骂：“李声声你什么意思，你还有理了是不是，爸说供不起我上学了不让我念了，你自己的人生已经烂了，你还要毁掉我的人生。”

“这不挺好的吗？

你也不爱上学，本来大专也考不上。”

他跑过来薅着我的头发往楼下走，“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你这个人做的好事。”

李成龙被养得又高又壮，他力气很大，我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你放开我。”

我在他手中挣扎着，他像是要把我整个头拽下来，李成龙从小就脾气暴躁，我跟爸说要是养不好，可就是个杀人的祸害。

我在楼道叫喊着，邻居们闻声打开门。

“大龙，你怎么对你姐姐的。”

对门的王大爷先说了话，王大爷从小看我长大，小时候妈妈上班有时候实在没办法带着我，我就去王大爷家找他家的小姐姐玩。

“姐姐？

她根本就没把这当家！”

李成龙猛地摔了下胳膊，把我摔在地上，手肘处着地，磕破了皮。

“她现在要和断绝关系，哦对，大家还不知道吧，李声声现在是个杀人犯，她连闺蜜都杀，警察已经来了好几次了。”

李成龙在楼道里大喊大叫的，也是，他除了会这个，也不会别的了。

“你注意你的言辞。”

我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在众人的注视下，拎起行李箱就走。

“李成龙，以后这个家别想从我手里拿一分钱。”

他还在身后破口大骂着，他原本想追上来，但是邻居们都站在我这边，拦住了他。

“你这怎么弄的。”

我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遇到了陈安。

“你还在跟踪我？”

“不是，刚才有人报案了，我过来做笔录结案。”

“那还真是巧。”

“是你啊？”

我点点头，陈安让我在车上等会她，她去见一下报案人。

从警局出来后，天色已经暗了，我原本买的去临市的票也已经错过了。

“接下来你准备干什么？”

陈安递了一瓶水给我，我们俩顺势坐在路边。

“离开这里，我朋友在海边开了一家酒馆，我去帮忙。”

我转头看向陈安，刚好对上她的眼神，她的眼神，总让我想起青春期时候的我，好像什么都不怕，好像什么都敢做。

“在哪里，我过几天休假，去支持你生意。”

我把地址发给陈安，挥了挥手，“我走了。”

“嗯。”

她摆摆手。


当天晚上，我收到了阿姨转账消息，那笔钱，是我爸一年的工资。

“声声明天注意安全，这点钱就当是路费。”

第二天我开着秦笙家的车，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在一座高档写字楼楼下，我看见了那个男人的车，秦笙曾将跟我提起过一个中年男人，我想应该是他。

我找了一家高档的西餐厅，准备享用我的午餐，我拿出手机准备拍一张照片，看到我爸和弟弟一晚上给我打了几百个电话。

我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我爸，“没死。”

他长篇大论了半天，无非就是什么他辛苦赚钱，我在外面大手大脚，叫我攒钱给弟弟上学，叫我抓紧回家照顾弟弟。

“他十六了有手有脚的，还要我照顾什么。”

说完这话，我把他俩的联系方式拉进了黑名单，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吃完饭，我去买了些衣服和生活用品，一股脑地丢进车的后备箱。

爽！

“你认识秦笙的车吗？”

警察打来了电话。

“认识。”

“我们在去秦笙提到的度假酒店的路上找到了一辆受损车辆，需要你来辨认一下。”

车子在一条河里，受损很严重，驾驶位的车门不知道去了哪里，整个车已经变形了，车辆前方是被烧过的痕迹，很吓人。

“应该是从盘山道上掉下来的。”

负责这则案件的女警陈安跟我说，陈安的脾气很好，人也温柔，那天一直是她在安慰我和阿姨。

“陈警官，那秦笙呢？”

陈安摇摇头，“她不在车里，但是如果真的是她，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那真是九死一生。”

“那总要有尸体吧。”

“我们正在找，但现在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陈安带着我去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她身旁那个辅警，一直在用一种仇视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一样。

我眼神开始闪躲，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发抖。

“怎么了？”

陈安问。

“他一直看着我，我害怕。”

我这话说得磕磕巴巴的，我自认为我演技还行。

陈安看起来很好说话，我想装得稍微柔弱一点，让她放下警惕，多告诉我一点消息，这对我来说会更有利些。

陈安让辅警走到一边休息，“秦笙的男朋友韩兆说你和秦笙关系很差，甚至可以说是仇人，是怎么回事。”

我和秦笙确实有一段陈年旧事，因为这事我记恨了秦笙很多年，但是之后她主动道歉，我是个心胸宽广的人，也就重归于好了。

“不是啊，我和秦笙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高中的时候吵架了，但是后来和好了，好朋友之间有点冲突不是很正常的吗？”

“韩先生说，你是能上重本的成绩，但没能上大学，是因为秦笙。”


我和秦笙相识在她之前家的小区门口，当时秦笙家还没有有钱的那么离谱，我妈妈是她们家请的阿姨，她没办法带着我去单主家，就把我放在小区里自己玩，等她下班了带我回家。

刚好秦笙也在，她见我一个人，就主动过来跟我搭话，还给了我一根棒棒糖，那是我这辈子吃过最甜的糖。

后来秦笙的妈妈知道了我妈妈的情况，就叫她把我带去，我和秦笙就这样成为了朋友，那年我八岁。

那样幸福的日子没过多久，我妈妈怀了弟弟，就从秦笙家辞职了，但是秦笙很喜欢和我玩，所以阿姨也总是接我过去。

再长大之后，我们的生活轨迹已经不支持我们再密切的联系，我们的关系也渐渐疏远。

中考的时候，我考进了重点中学，在去班级之前，我就听说我们班有个花大钱走关系进来的，那个人就是秦笙。

我是个不太爱交朋友的人，加上秦笙总是主动来找我，一来二去我们俩几乎每天都在一起。

我当时是真的把秦笙当成我最好的朋友的，我把我妈妈为了生弟弟难产去世，爸爸下岗后惹了赌瘾，家里人不重视我的事情都告诉了秦笙，秦笙竭尽所能的帮助我，知道我家庭条件不好，总是带着我出去玩，变着法的送我小礼物。

我当时觉得，她就是我的大恩人。

高三市一模的时候，秦笙为了考个好成绩得奖励，给我传纸条让我把答案写给她。

我还没写，就被监考老师抓了，这次考试是全省第一次大型的模拟联考，十分严格，我们又是被教委的人抓到的，于是我毫无悬念的被开除了。

我始终认为我是被秦笙连累的，我删掉了所有她的联系方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可是那天好奇心驱使我点开了她的微博主页，第一条就是她在美国一所学校上课的照片。

我去质问我爸，为什么她不受影响，我爸丢给我一句话，“人家有钱有权，你有什么？

赶紧去打工去吧，别在家白吃白喝。”

后来我才知道，秦笙家给了我爸一百万说是补偿，但是我爸是个赌徒，这点钱哪里够他痛快玩几天的。

把这些钱赌光了之后，他也算是“浪子回头”了，他年轻的时候在工厂做电工，手艺还行，就找了个维修工的工作做着，他不太上进，赚得不多，但总比不赚好。

我到了一家超市做收银员，那点微薄的工资不仅要支撑我家的生活，还要攒钱给我爸换赌债，供弟弟读书，他学习不好，但是我爸说怎么也要上个大学，家里需要一个大学生。

大学毕业的秦笙在超市找到我，她让我给她一个机会补偿她，我也需要她。

她依旧自信阳光开朗，和她在一起，我有着很大的心理落差，可是靠近她，我的生活变得开始不一样，我用“都是她欠我的”心理适应了她的“补偿”。

她给我买了很多大牌的衣服化妆品，带我去吃高级餐厅、做美容、旅游，我从来没想过，生活可以这么美好。

可我渐渐发现，我边的越来越贪婪，我回不去之前的生活了。


陆总被抓之后，我有些不知道怎样面对干妈，我在外面游荡了一会，原本想开车去海边吹吹风，奈何一身酒气，只好作罢。

我走在本市最繁华的街道，哪怕夜已经深了，这里也十分热闹，我和秦笙之前下了晚自习就喜欢到这边玩，这边有一家非常好吃的泰餐店，我和秦笙经常来吃，可我那天再来看，已经关门了。

我买了些酒，坐在最繁华的十字路口边，喝了个烂醉。

陈安把我捡了回去。

早上我再醒过来的时候，我正躺在陈安的床上，她的房间很干净，干净的不像是人住的。

“你自己一个人喝倒在路边多危险你不知道吗？”

陈安的语气里带着些愤怒。

我笑了一声，支起上身，“我知道你在跟踪我。”

自从案发开始，陈安的注意力就没从我身上移开过，那天我和李成龙在商场起争执，我离开后，是陈安疏散了现场的围观群众。

我在陆总那里上班的时候，也见过穿一身黑的陈安出现在公司门口。

和陆总应酬前，给陈安打电话的时候，我听见她的电话那头，有我们公司打卡机的声音。

“你很细心。”

“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陈安端了一杯温水递给我，“再细心的人在犯罪的时候也不免会留下痕迹。”

“陈警官什么意思？”

“案发那天进盘山路的监控正在维修，你父亲李大海是维修工，所以你是知道这件事的，时那条路上新刷过油漆，我叫你去认车的时候油漆已经干了，可是你的鞋子上，有油漆的痕迹。”

陈安看着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

“这不能作为证据抓捕我吧，况且据我所知，秦笙的案子已经结案封存了，别给自己找麻烦了。”

“谢谢你的收留，我还要找工作，就不跟陈警官浪费时间了。”

我揉了揉宿醉的头，从床上爬起来，跟陈安告了别。

“李声声，别让我抓到你。”

拿出手机，看见干妈给我发了好多消息打了好多电话，干妈也实属不容易，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失去了女儿、家庭、爱人，我拨通了干妈的电话，想着和她道个歉。

“哎呦声声啊，你这一晚上去哪了，真是让我好找啊。”

干妈急得像是要哭了。

“对不起干妈，我昨晚上喝多了。”

“没事就好，没事干妈就放心了，你听公司的人说，你陆叔叔昨晚让警察带走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干妈看起来并不知道是我举报了陆总，“怎么会这样，我不太清楚这件事，干妈你等会我，我马上回家。”

我正准备打辆车去公司取我的车，陈安开着她经常用来跟踪我的车停在了我面前。

“我送你吧。”

“警察送嫌疑人，听起来有点奇怪吧。”

我冷笑一声。

“别废话，上车。”

我坐上副驾驶，陈安的车上有淡淡的烟草味，我不禁皱了皱眉，“你抽烟。”

“有时候蹲点会犯困，抽烟提神。”

还挺酷的，“你抽烟我喝酒，挺配的。”

“严肃点，你现在还是我的嫌疑人。”

陈安真是个无聊的人，我把头靠在靠背上，“我睡一会儿，你应该知道我车在哪，我希望我醒过来的时候不是被你拉到了警察局。”

“你也说了，我没有抓你的证据，但我希望你睡醒之后，能把真相告诉我，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真相。”

我没有接话，只是闭上眼。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一个多月就过去了，我在干妈身边陪了一个多月，她完全把我当成亲女儿在养，给我最好的物质生活，带我到处去玩，虽然她还是会提起秦笙的名字，会默默流眼泪，但是我能感受到，她的状态越来越好了。

她主动跟我讲，她其实和陆总在一起已经好几年了。

我大概知道这件事，就算秦笙没跟我提过，我也能从陆总每一次看向阿姨的眼神里看出来。

在陆总的安排下，我进了雄星集团做助理。

案件依旧没有进展，秦笙依旧下落不明，阿姨主动跟警方提出判定秦笙死亡，她说她不想看女儿的灵魂游荡太久。

这桩悬案就这样画上了一个不太圆满的句号。

我总是往海边跑，我说我喜欢一个人看海。

其实是秦笙喜欢。

陆总没有阿姨眼里的那么好，他总是色眯眯的，还会在公司里开女员工的黄色玩笑，我的同事们都很害怕他。

这天他突然叫我陪他参加一个应酬，说是有人要介绍给我认识。

我躲开他打了一个电话，就跟着他去了，应酬上他喝了不少酒，我把他送到他之前早就开好的酒店包房，他一个翻身把我压在身下，把头往我的脖颈埋。

我努力推开他，他抚摸着我的头发，“你和小笙还真是有点像，不怪她妈让你当干女儿，但是你没有她听话。”

我笑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不听话。”

他放声大笑起来。

酒店房门被打开，乌泱泱地跑进来了好几个警察，陈安亮出她的警官证，“陆先生你好，你涉嫌性侵多人，请跟我们走一趟。”

“衣服都没脱，这也算？

警官你学学法吧。”

他语气里带着挑衅的味道。

“你的犯罪证据确凿。”

陈安看了看身边的几个警察，两个警察上前来把他从我身上拉开，带上了手铐。

爽！

陆总被拷了下去，陈安轻轻抚摸着我的后背，“没事吧。”

我摇摇头。

来应酬前，我给陈安打了电话，我将之前秦笙总结的证据打包发给了陈安，受到伤害的女孩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其中时间最长、受伤害最深的就是秦笙。

或者其实可以说，陆总接近秦笙妈妈，就是为了秦笙。

秦笙试过反抗，可是却被陆总关在小房子里，打得几天下不来床，她也试过和她妈妈说，可是她妈更相信陆总，甚至反过来骂秦笙穿着打扮不检点。

秦笙就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一样，大家都羡慕她，可没人知道她的痛苦。

她想逃离这里，其实已经想了很久了。

她一直在悄悄地联系其他的受害者，收集证据，或许等的就是这一天吧。

这些东西是我在她的电脑里找到的，大量的照片、视频、受害者的自述，我把它们发给了陈安，经过鉴定是可以展开立案调查的。

所以在陆总今晚说要带我参加应酬还开了房之后，我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陈安，制定了今晚的抓捕计划。

“谢谢你陈警官，这也算是帮秦笙了一个大忙吧。”

“秦笙的案子，我不会就这么放弃的。”

陈安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