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我真的要走了。

次日，我在宫中赏花。

老远听到歌姬撒娇的声音，

「陛下，是不是只有我能让您醉生梦死？」

「是不是只有我能让您欲罢不能呢？」

熟悉的男声喘着粗气，不带犹豫回她，

「当然，朕要和你在宫里的每个角落。」

「讨厌，这事皇后娘娘知道吗？」绵软的女声嗔怪开口。

「闭嘴，你还不配提她。」顾北冥冷冷道。

「陛下好坏，心是爱着皇后娘娘的，身体却爱着我。」

我心如死灰，彻底寒了心。

两个时辰后，我派人把那歌姬抓回了坤宁宫。

「皇后娘娘，奴婢不知您找我有何事？」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的得意和嘲讽。

翠儿怒喝一声，「大胆！见到皇后娘娘也不行礼！」

「皇后娘娘？她这个皇后能坐到何时？」她高昂地仰着头，眼底不加掩饰地讥讽，「皇后娘娘不知道吧？陛下把我圈在养心殿里，每夜都与我欢爱非常，他说，只有我能让他欲仙欲死。」

「啪——」

翠儿狠狠扇了她两巴掌，「以下犯上，贱女。」

没曾想那歌姬也不是吃素的，她竟然还了回去！

「陛下说了，过不了多久就封我为贵妃。」她突然笑起来，「没办法，谁让我比皇后娘娘有姿色呢？」

我突然气笑了，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知道本宫为什么要抓你来吗？」

「你叫沈微微？一个野鸡妄想变成凤凰？那你猜为什么陛下就是不让我知道你的存在？」

我拽着她的手腕，然后一点一点地收紧。

「放手，你无非就是争风吃醋，想要我性命！」

沈微微怒喝道。

然后她突然惊叫了一声，扒开我摔了下去。

手掌渗出鲜血。

「微微！」

顾北冥着急地冲了过来，把沈微微扶起。

然后他注视着我，从惊讶到心虚再到平静，

「柠悦，还是被你发现了。」

我盯着他，目光淡淡，

「所以，你有什么要向我解释的吗？」

顾北冥怔了怔，却不再有被我发现时候的窘迫，坦然道，

「没什么要解释的，我的心里只有你。

「只是微微已经怀有身孕，朕必须要给她一个交代，同时也是给我景国一个交代。」

我气笑了，「你在暗指我怀不了吗？你别忘了当初我小产是因为谁！」

「柠悦，朕不是这个意思。」他柔了柔太阳穴，「朕现在有些乏了，不想与你争执，你先冷静一段时间，朕再来找你。」

就这样，我被禁足了。

我本来是想告诉顾北冥，沈微微不是单纯柔弱的小白花，她是来找顾北冥索命的。

沈微微原名苏微微，苏家曾因贪墨赈灾粮一罪，被他贬为庶民，最后却被劫匪杀害的。

可是现在，我突然想把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

顾北冥把怀孕半个月的沈微微封为贵妃。

只是我没有想到，沈微微却流产了。

顾北冥怒气冲冲地踹开我的房门，

「姜柠悦！你好恶毒的心！」

我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顾北冥硬生生从榻上拽起，




满京城全知晓，皇帝顾北冥爱极了我。

为了给足我安全感，他的后宫仅我一人。

可是在我最虚弱的那晚，却撞见他临幸歌姬。

皇宫里雨雪纷飞，是刺骨的冷。

我没哭没闹，平静地写下了和离书，我要回岭南。

我要彻底从顾北冥的世界里消失。

「皇上临幸那名歌姬几次了？」

回到坤宁宫，我朝身旁的丫鬟问。

贴身丫鬟翠儿眼里噙着泪，心疼道，

「奴婢方才去查了一下，大概这个月都是......」

我握着扳指的手一抖，彻底寒了心。

这个月以来，顾北冥都以邻国战事为由，住在养心殿处理所谓的国事。

我那时候还心疼他，特意亲手煲了热汤给他喝。

只是每次都被他的贴身侍卫拦在门外，

「陛下在忙，皇后娘娘给臣拿进去就好。」

我那时候也没多想，毕竟我从未怀疑过顾北冥对我的爱。

「这次展程侍卫被派去疆边赈灾了。」翠儿急急抹了把眼泪，「皇上瞒着您，也瞒着整个坤宁宫的奴婢。」

我深吸了口气，眼底只觉得无尽的悲凉。

「翠儿，去收拾东西，五日后启程。」

「是。」

翠儿跟了我八年，她深知我受不得这样的背叛。

五日后，顾北冥亲自带兵征战邻国，那时正是我出宫的最佳时期。

拟好和离书后，我把它塞进枕下。

只是刚要站起身，两眼一黑便彻底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在顾北冥的怀里。

「柠悦，你吓死朕了。」

「是朕对不住你，当初让你染上风寒。」

顾北冥眼底透着不安，嗓音沙哑了许多，

「怎么不喝汤药？」

我怔怔看着他，这张棱骨分明的脸与那晚歌姬欢爱的时候重叠。

真恶心啊。

「告诉朕，发生了什么？」

顾北冥见我没回话，语气里带着一丝紧张。

我勉强扯了扯嘴角，抬眼看着他，

「我从前在佛祖面前发过誓的，不会再喝任何汤药，陛下您是忘了吗？」

顾北冥暗暗松了口气，眼底再次陇上愁绪，

「柠悦，其实不必这么较真的。」

「陛下，这不是较真，我是信守当初的承诺。」

我看着他，意有所指地说出这句话。

顾北冥愣了一下，心虚地别过眼，

「柠悦，那你能再次为了我，喝汤药吗？我真的害怕失去你。」

他把我圈在怀里，语气极尽温柔。

仿佛那晚和宫女翻雨复雨，一遍又一遍喊着人家小野猫的不是他。

我还没来得及回话，展程急急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我注意到顾北冥眼底闪过的欲望，随后他把我掖好被子，特意叮嘱，

「柠悦，朕先去处理国事，晚点儿再来陪你，别着凉了。」

说完，他再冲身旁的奴婢道，

「照顾好皇后娘娘，她出了什么事，你们的脑袋也别想要了。」

「是。」

我抬眼看着他，还抱着一丝的希望，

「真的很急吗？」

顾北冥垂下眼，在我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听话，朕很快就回来。」

我盯着他急慌慌的背影，心情如坠冰窖。




「你为什么要对微微腹中的胎儿下狠手！她是朕的孩子！从前朕疼你护你，是看在你善良温柔，如今怎么变成这幅样子？」

「沈微微的安胎药里面出现附子！这可是堕胎药！整个后宫除了你还有谁有这胆量敢谋害她！」

我的额头被重重磕在地上，渗出鲜血。

「你知不知道现在朝廷大臣对你的意见有多大！他们说你红颜祸水，要朕......」

「要陛下将我赐死是吗？」

我接过他的话，继续说，

「顾北冥，在你眼里我变成了恶毒的妇人，如今要杀要剐随你便。」

顾北冥的视线从我苍白的瘦脸，移到额头渗出的鲜血上，终于放软了语气，

「柠悦，别再逼朕了，行吗？只要有朕在，都能护住你。」

他凑过来就要抱紧我，却被我快先一步躲开了他，

「臣妾有些乏了。」

顾北冥的手顿在半空中，脸上再次染上怒意，

「姜柠悦，你就是在怪朕！历代哪个皇帝后宫不是佳丽三千？朕如今不过是宠幸了第二个，你就吃醋成这样？」

「陛下多虑了，臣妾没有吃醋，更没有因妒生恨。」

是的，此刻已经彻底地对他失望了。

恍惚间，我想到了过去。

初见顾北冥是在五年前。

我从乞丐堆里把奄奄一息的他捡了回来。

我当时开着小医馆，用毕生所学救醒了他。

从此他跟随在我的左右，陪我去摘草药，为我唬住企图砸馆子的乡野恶霸。

那时候我全然猜不到，身旁落魄的少年竟然是当朝太子。

他被三皇子诬陷与人结党，被流放岭南。

后来先帝驾崩，三皇子谋反，他重新回到京城。

再后来他惨遭算计，毒箭刺向手臂的时候，是我用嘴把毒给吸了出来，并不惜用一辈子不进汤药为誓，只为救下他性命。

曾经他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那晚除夕守岁，他把我揽在怀里，真挚告白，

「这辈子，我只爱你一人。」

不曾想，物是人非。

此时顾北冥无奈地注视我，重重叹息了一声，

「朕与贵妃欢爱，其实也是为了保全你性命。

「朕只是想诞下龙子，堵住那悠悠众口。」

这跛脚的理由，我只觉得可笑。

当初我怀着身孕，在他被毒箭刺穿的时候，我劳心劳累地照顾他，因而流产。

那时太医说我恐怕再男怀身孕。

顾北冥却细细安慰我，

「就算没有孩子，我们也要恩爱长久。」

顾北冥最后是被我气走的。

我撩起自己的一缕发丝，用钗子割断在地。

「从今日起，把皇后娘娘打入冷宫！」

顾北冥眼底充满忧伤，却不再敢看我。

翠儿跟随我到冷宫，寒风腊月，是刺骨的冷。

「娘娘，那帮狗奴才个个都是墙头草，这会儿看我们落魄，连柴火都没人送来！」

翠儿心疼地看着我，语气哽咽。

我看着瘦了半圈的她，缓缓摘下自己身上的珠钗，

「拿去给那帮奴才，命人送柴火来。」

「娘娘，使不得。」

翠儿还想说些什么，被我催促了出去。




翠儿刚走，大门就冲进来一帮人。

中间女子头上插着金步摇，婀娜多姿。

沈微微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我，一片雪花落在她的发髻上，她妩媚一笑，

「姐姐竟然落到这般田地，当初你仗着陛下宠爱为难我，现在看来，你在陛下心里的位置也不过如此嘛！我只是稍微使了点儿手段，你就得住在这凄凉的冷宫了。」

我此刻身上只是穿着单薄的里衣，在刺骨的寒风里吹得直哆嗦。

沈微微见我没回话，继续刺激道，

「你是不是还等着你那贴身丫鬟找人送柴火？姐姐还是省省心吧。」

我的手一抖，有种不详的预感，

「你对翠儿做了什么？」

沈微微不屑地轻嗤，不紧不慢道，

「那贱婢竟敢顶撞本宫，自然是杖毙了。」

这么说着，够奴才把浑身是血的翠儿拖到我面前。

「不——」

「翠儿！快醒醒！」

我哭得撕心裂肺，翠儿艰难地睁开眼，

「娘娘，翠儿不能再照顾你了，要多保重......」

我的心脏猛然绞痛，拼尽全力冲到沈微微的跟前，

「你敢！谁允许你动她的！」

「你该死！你找死！」

我拼命拽住她胳膊，一脚踹了下去。

沈微微痛得惊呼，等周围的奴才把我摁住的时候，她报复性地踹了我两脚，

「真晦气！你还以为自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本宫告诉你，现在陛下都不屑再看你一眼。

「就算今天我卸你一条胳膊一条腿的，陛下根本就不会怪罪，毕竟他可是刚失去心心念念的孩子。」

这么说着，她冲周围的奴才道，

「方才她哪条腿动本宫的？把那条腿给打瘸了！」

奴才们面面相觑，还带犹豫，被沈微微怒喝，

「都聋了？把她左腿给本宫打断！」

为首的丫鬟看不下去了，她好心提醒，

「娘娘，当初陛下可是只宠皇后一人，我们擅自动她，会不会遭陛下怪罪......」

沈微微二话没说抽了她一巴掌，

「怕什么？有什么事本宫一人担！」

话刚落下，我被五个狗奴才牢牢桎梏住。

「棍子在哪里？一帮废物！本宫亲自动手！」

沈微微拽起木棍，狠狠拍了拍我的脸，

「放心，我会让你痛得想去死。」

我恶狠狠地瞪着她，拼命威胁，

「你住手！沈微微，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啊——」

一棍子落在了我的关节处......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五次，六次......

我撕心裂肺地哭喊声响彻整个冷宫，左腿被殴打致见血骨。

里边的脓血汩汩渗出，最后流在落地的雪花上，染红了一。片

直到最后左腿没了知觉，我彻底痛晕了过去。

沈微微怕闹出人命，秘密叫了大夫给我医治。

醒来后我躺在了冰冷的院子里。

沈微微一行人早已经逃了出去。

冷宫里的梅花开了，我拖着瘸腿爬过去，一滴血泪落下，染红了雪白的梅花。

「翠儿。」我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我早已经视翠儿为姐妹，本来说好我离宫后，带着她过上自由的好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