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之答应给我的四周年礼物，是亲自操刀手术，能够让我再站起来。

可四周年那天，我却在病房，坐着轮椅空等了他一天一夜。

直到第二天，才等到他姗姗来迟的一瓶按摩药酒。

还有一双他白月光设计的高跟鞋。

不管是记错日期，还是他说找名医求来的药酒是拼多多十元一瓶的同款，都没有让我生气。

只因为我的心，在发现他所谓的忘记白月光不过是彻底的谎言时，已经彻底冷了。

四年来，顾行之打着为我求医问药出去出差的地点，都出现在江璐的旅游相册里。

上万张照片，每一张都没有顾行之，却张张都是他拍摄时满含的深深爱意。

可当我不再在乎当初他对我的许诺，重新开始时。

顾行之发了疯一般，抛弃所有，跪在我面前只为完成诺言。

听着护士第五次说，顾医生的电话还是没打通。

我心里再没有了波澜，只是抱歉地说：“手术取消吧，麻烦你们了。”

在轮椅上呆呆坐了一整天，我身上的每块关节都麻木得仿佛感受不到。

被护士同情地扶着上了床，我却怎么也睡不着。

睁着眼睛过了一夜，看着天黑了又亮起来。

早上终于有了些许困意，手机却响了起来，是顾行之：

“云舒，明天就是手术了，你不在家又去哪里玩了？”

“早跟你说了，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技术再好，也不能保证手术成功。”

“我特意从美国请假回来给你做手术，你就这么不珍惜吗？”

听着顾行之带着疲惫的语气，我心里却再没有了以往的心疼，只是淡淡道：

“手术，你定的是昨天。”

顾行之沉默一瞬，语气讪讪道：“国外有时差，最近学习又忙，我搞岔了。”

“我现在来接你。”

还不等我拒绝，他就挂断了电话。

等他风尘仆仆赶来
然后，我就拉黑了顾行之的一切联系方式，出了门。

周且等在门外：“师姐，你马上就会好起来的。”

我重重地点点头，再痛，我会好起来的。

等顾行之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家，迎接他的，只有异常空荡的房间。

他心里不解，郑云舒一个坐轮椅的人，一天往外跑什么？

除了给人添麻烦，还要害得他被那些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

顾行之觉得自己尽心尽力照顾一个残疾的人，还娶了她，已经做得够好了。

更不用说他还为了郑云舒，去修了自己不擅长的神经科。

可偏偏他的导师也好，他以前的同门也好，都用那种谴责的眼光看他。

想到这里，顾行之的手更痛了，他烦躁地打起郑云舒的电话，却没有回应。

他点燃一支烟，愤怒地掏出手机，发微信就要质问，却看见了郑云舒发来的离婚协议。

还有那句；我把你还给她。

顾行之愣在了原地，掉下的烟烫到手都没有管。

他试探性地发了一个表情过去，却只看到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那天在山顶的惊雷，仿佛又在耳边炸响，震得顾行之的理智彻底崩塌。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郑云舒不是答应一直陪着他的吗，她怎么能走。

想到昨天在医院郑云舒打来的电话。

顾行之突然想起来昨天在飘摇的风雨里，除了江璐惨白的脸，还有谁呼喊的声音。

那么大的雨，他就把郑云舒那样丢在山上了。

昨天的路他跑都觉得滑，更何况郑云舒的轮椅呢？

过去丢下郑云舒的画面一幕幕略过眼前，顾行之痛苦得捂住头。

怎么能怪她丢下自己呢，原来，是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把她丢下了。

看着怎么也打不通的电话，顾行之颓然地坐到沙发上，却碰到了堆在一边的鞋盒。

刻着江璐名字缩写的鞋滚落了一地。

那
候，该把原本就属于江璐的位置让出去了。

最后还是景区搜救人员发现的我。

他们送我下山的路上，说起刚刚的暴雨，心有余悸：“没想风会这么大，把树枝都挂断了。”

“刚刚那对夫妻可真恩爱啊，丈夫手都被砸变形了，居然一路背着他妻子到了半山腰找了救援。”

我喝了热水，冰冷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知觉。

听到这话，心里全是苦涩。

却还是抱着一丝不甘心地问道：“那位先生，有跟你们说山上还有人吗？”

工作人员一愣怔：“没有，是我们工作人员记得今天有车开了上来，又没见有车下去，才上来搜救的。”

我的心被剧痛包围，都亲眼看见了，我还抱什么希望呢？

直到回了家，顾行之都没再发一个消息来。

我收拾好所有东西，终究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顾行之，你还记得原来的承诺吗？”

顾行之语气里全是疲惫：“照顾你吗？我知道今天丢下你是我的不对，可是那会情况紧急，我手又受伤了，顾不得那么多。”

“再说了，你不是没有事吗？”

我抹掉脸上的泪，哽咽地问：“不是，顾行之，你说过的，会把心清空，不再留存江璐的半分痕迹。”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顾行之才开口：“记得，可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江璐才更新了朋友圈，她连皮都破一点，又何来的见死不救？

顾行之听见我的啜泣，语气充满了不耐烦：“我手很疼，要睡了，你也早点睡吧，别多想。”

挂断电话，我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把从顾行之相机里洗出来的江璐照片，全部放在了桌上。

还有那些鞋，也被我拿了出来，整整齐齐地堆放在客厅中间。

离婚协议我早就发到顾行之微信上了，可看来他也没看。

我又发了条微信过去：尽快签了，我把你还给她。


璐捂着自己的脖子，冷冷瞪着顾行之：“我骗你？我胡说？顾行之，你一个成年人，要不是你连那个药酒是什么都不看一眼，心里全是敷衍，你会被我骗吗？”

“你有本事打女人，没本事问问自己的心，我究竟是不是胡说吗？”

顾行之颓然地瘫倒在地，他发现江璐的话，他居然无法反驳。

原来他对郑云舒的敷衍，是人尽皆知吗？

四年间，他对郑云舒的趾高气昂，又算什么呢？原来自己就是个不自知的小丑！

赶走了江璐，顾行之面对着家里的一团狼藉却茫然起来。

没有郑云舒，他应该去做什么呢？

他蹲在角落痛哭起来，他终于知道错了，可却连句道歉都没有地方说了。

再见到顾行之，已经是一年后了。

我坐在国外的广场上喂着鸽子，背后传来惊喜的呼声：

“云舒，我终于找到你了。”

胡子拉碴的顾行之冲上来，紧紧握住我的手：“云舒，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他们不是说周且在照顾你吗？”

他急切地脱下外套盖在我的腿上：“怎么穿这么单薄，你的腿不能受寒的。”

他环视一圈，确定只有我一个人后，语气带了几分不满：“周且怎么回事，就把你一个人丢在路边？”

正在这时候，去买咖啡的周且回来了，他隔开顾行之：“你别胡说，真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上次同学聚会，你把云舒一个人留在马路边，她差点被车撞到！你还有脸说别人。”

顾行之愣怔住了：“怎么会，我走的时候云舒不是在人行道上。”

周且冷嗤一声：“云舒轮椅坏了，滑到马路上去了，给你打了七八个电话都没接。”

顾行之脸上的愧疚更重，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云舒，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没有作声，只是接过周且的咖啡：“都是以前的事了。”

见我没有赶他，顾行之面带祈求地蹲到我面前：“云
医院，我已经麻烦护工帮我打包好行李了。

本来以为这次动手术，会住很久的院，带了不少换洗的衣物。

我甚至还带来了顾行之第一次送我的裙子。

期盼着这次要是站起来，穿上裙子时，看他惊喜的表情。

结果，这一切却都是我的自作多情而已。

想到这，我让护工又把裙子拿了出来。

正巧这时顾行之走了进来，他皱眉看着那条裙子：

“跟你说了你的腿不能受寒，你还老是臭美买些裙子。”

看着他全然记不得那条裙子的样子，我心里一窒，却又很快自嘲起来。

那条裙子本来就是他送江璐礼物时，给我带的赠品，他又怎么会记得呢。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正好坏了，正要丢。”

顾行之意外于我的顺从，他坐到床边，放下一瓶药酒，还有个鞋盒。

他献宝似的打开药酒就要往我腿上涂：“老苗医的东西很难求的，他年纪大了已经不配药了，用一瓶少一瓶。”

我看着瓶子的标签上，清清楚楚写着生产厂家和配料表，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看我兴致不高，顾行之替我抹完药，又找补道：“我知道你很想站起来，可这手术没赶上，我也没办法。”

“你都在轮椅上四年了，也不差这一会。”

说着，他又把盒子打开：“你看，我还给你挑了纪念日礼物。”

盒盖打开，却是一双镶钻的高跟鞋。

不出所料，鞋底又有JL两个大大的字母。

这样的鞋我有很多双，都是顾行之送的。

本来我一直以为是顾行之对我的鼓励，只要坚持我就一定能再站起来。

那时候，我就能穿上这些漂亮的鞋子。

可那时候我太相信顾行之，既没有去想过为什么我坐上轮椅前从来不穿高跟鞋，他却只送高跟鞋。

也没有去想，为什么这些华美的鞋子都是同一个不知名的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