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霜，你网上帮我买几袋大米，周末我要跟郭老师去放生。”
我从头疼欲裂中被唤醒，入目是姐姐正在收拾背包的背影。
上一瞬我刚从医院六楼的楼梯上摔出去，身体轰然砸在了一楼的大厅中间。
闭眼前我甚至听到了周遭刺耳的尖叫声。
巨大的疼痛将我吞没，直接就没了声息。
下一秒我就站在了自家的客厅里。
手里的水杯没握住，洒了自己一身。
我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抽出纸巾擦拭。
姐姐回头扫了我一眼，不悦地声音响起来：“我知道你对我参加放生的活动一直都有意见，不想帮我买就算了，没必要演这么拙劣的戏。”
旁边的姐夫也对我露出不满的神色：“小霜，不是我说你，你姐他们一家把你拉扯这么大，该是你回报他们的时候了。”
我是李家抱养的孩子。
姐姐比我大十岁。
养父母把我当成亲生女儿养大。
直到八岁的时候，我跟姐姐吵架，她一气之下，骂我是捡来的野孩子。
我后知后觉地想起，自我懂事起，街坊邻居或多或少都会侧面问我：“小霜你觉得养母恩情大还是生母恩情大？”
那时候我不懂，为什么他们都来问我这个问题？
直到在姐姐愤怒的话语里我才知道自己的来历。
“李文霜，你就是爸爸从野地里捡来的，有什么资格跟我相提并论！”
虽然养父母狠狠地教训了姐姐，对我也像往常一样好。
可在我心里，有些东西注定不一样了。
我怕他们不要我，于是总是小心翼翼，不再惹姐姐生气，放学后就帮家里喂鸡捡柴。
久而久之，邻居婶子都夸我：“小霜真是个好孩子，你爸妈没白养你。”
我心里美美的，只要自己有用，他们绝不会像姐姐说的那样把我丢出去。
所以上辈子我一直对姐姐的话唯命是从，即便长大成人我也不敢忤逆姐姐的意思。
后来养父母去学校接外孙放学的时候出了车祸，等我赶到医院养父已经过世，养母也只剩下一口气。
她艰难地拉着我的手，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霜，你是一个好孩子，妈很庆幸抱养了你，你不要有心里负担，得空就照看一下你姐，她这辈子一事无成，能够健康终老我就算安心了！”
把养父母安葬后，我把姐姐一家接到了城里。
姐姐她不爱学习，初中毕业就留在了家里。
后来跟同村的谢超结了婚。
谢超刚好在我工作的城市打工，为了让他们一家团聚，我把姐姐和她儿子一起接过来，全家都住在我的房子里。
姐姐先后打了几份工，最后都以不想看人脸色工作而草草结束。
我的工作出差时间居多，所以我每个月都会将吃的喝的采购一大堆，再让小区超市的老板每天换样的将蔬菜水果送去家里。
久而久之，姐姐更是无心工作。
闲逛的时候结识了一个放生组织，每天开会、听讲座、跟着他们到处去放生。
今天让我帮她买乌龟，明天让我帮她买矿泉水，还美其名曰她全都是在为我积攒功德。
甚至有时候还会劝姐夫请假休息几日。
“老公，咱俩一起去放生吧，郭老师说了，人越多心越诚，家里多亏我这几年积攒的功德，才能衣食无忧！”
姐夫虽然不赞同她的做法，但是能够偷懒不去上班，他比谁都开心。
“没问题，都听老婆的！小霜啊，你给我转一千块钱吧，结束后我带你姐去吃点好吃的。”
这种事情时有发生，每次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结果她越来越离谱，要拿我的工资放生人民币。
我劝她，放生动物算是积德行善，放生人民币太过浪费，我不会同意的。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最后让我给买了几瓶白酒放生。
两年后她查出胃癌晚期，一口咬定是我阻止她放生人民币而损了功德，趁我不注意时将我从医院六楼推了下去。
我从回忆里回神，望着这两个住在我家里的亲人。
“姐，你明天就找个工作上班去吧。”

李文雪在他身后叫嚣：“你以为我怕你咋的，掰扯就掰扯！”
谢超急了，气急败坏地瞪了李文雪一眼，硬着头皮要往外冲。
“李文霜，你还敢报警，你刚才打了我媳妇一巴掌，你再不让开，我就告你殴打他人！”
我丝毫不让，再加上围观的人很多，他们根本挤出不去。
“你只要没瞎就应该看到了，是她先动手的，我只是正当防卫而已，如果警察判我防卫过当，我也认了，大不了一巴掌赔你钱就是了，但是你们接二连三的找我的麻烦，今天绝不可能私了！”
就在我们互相拉扯之际，警察很快就到了，也巧了，还是上次那个陈警官。
他一下就认出了我们。
“上次不是给你们调节了吗？怎么又闹起来了？”
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完，刚好律师也到了。
他将手里的证据交给我，然后当着警察和所有围观人的面替我澄清。
“这些资料清楚记录了李文霜女士自从十八岁后就自己打工，得来的钱一部分交学费一部分打给了李文雪女士。”
“后来她参加工作，更是负担了李家以及她姐姐姐夫和外甥的所有开销。不仅如此，五年前李家夫妇为了接外孙放学不幸车祸意外死亡，李文霜女士就把姐姐一家接到城里，住在自己名下的房子里。”
“在这期间，她除了负担所有人的吃穿用外，还额外每个月给姐姐五千块的生活费，连她姐夫谢超的车都是她出钱买的。”
“而她的姐姐这五年迷上放生，每次放生的物品都是李文霜女士准备的。所有林林总总加起来，这些年她一共为养父母及李文雪一家花费了将近一百万！”
“别说不是亲的，就是亲生的也不一定能做到这个地步！”
我将所有转账记录、银行流水以及对话录音全都交给林警官。
“警察同志，我收集这些并不是为了让他们还钱，也不是为了让他们感恩。养父母把我从小养到大不容易，我很感激，但是我也不可能负担李文雪一家一辈子，我有我自己的生活要过。”
“至于他们说的我气死了养父母，更是无稽之谈，希望你们能帮助我！”
这下不用警察开口，围观人全都恍然大悟，差点被这对无良的夫妻俩利用了。
“呸！真不要脸，贼喊捉贼，亏我还为你们数落人家小姑娘！”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们两个大活人有手有脚的，居然好意思赖在妹妹的家里，还想着赖人一辈子，心真够黑的！”
“就是！还敢挟恩以报，就算是你们家养大了人家，也该还完了，赶紧放过人家吧！”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唾沫星子差点把谢超和李文雪淹了。
李文雪不服想反驳，被一群大妈劈头盖脸骂了五分钟，硬生生给堵了回去。
最后他们夫妻又被带回了警局，这次影响恶劣，二人喜提拘留十日。
为了以防万一，我搬了新家，甚至主动调去了分公司。
毕竟是金子到哪都会发光的，我对自己有信心。

远离了那一家后我的工作和生活一路顺风顺水，很快就成为了分公司的负责人。
再次看见李文雪和谢超是在一年后。
我无意间经过谢子龙学校门口，听见李文雪说要拿谢超的工资放生人民币，谢超骂她太过离谱。
“这么多年，你把咱家的老底都放生没了，老子挣钱多不容易，你居然还要给它放生？你他妈的是不是脑子有病？”
“你才有病，就你挣那三瓜俩枣，都不够还房租的，要不是我手里的存款，你早就睡大街去了！”
“你还好意思提，一天天就知道好吃懒做，还要充大尾巴狼去跟别人放生，要不是你妹这些年给你的生活费，你都得饿死！”
“我去你妈的，别跟我提那个小贱人，你跟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最后两个人大打出手。
李文雪当时就被打晕了。
我站在人群后，平静地看着她被救护车给拉走。
后来听说她被送到医院后就查出了胃癌晚期。
本来还啥事都没有的李文雪骤然听见这个噩耗，就再也没从床上爬起来。
没了我这个傻子主动给她承担医疗费，谢超果断劝她放弃治疗，甚至以儿子逼迫她。
“你最好乖乖跟我回去，死了我还能把你埋进谢家祖坟。你要是这么作，我就再找个老婆，让她虐待你儿子，让你死都不安心！”
李文雪被气疯了，进气越来越少。
“你，你个王八羔子！子龙也是你的儿子，你怎么能这么猪狗不如！”
谢超不为所动，只恨不得早点甩掉这个没用的婆娘。
两个月后李文雪一命呜呼，死前瘦的只剩一把骨头。
李文雪前脚刚入土，谢超后脚就跟一个在超市打工的女人好上了。
我一时好心，将这件事偷摸传回了那女人的家里。
不久后二人就被人家丈夫捉奸在床，谢超被打得逃回了乡下老家。
谢子龙也只能跟着转回乡下上小学。
他在城里待惯了，十分看不上乡下的生活。
每天除了玩游戏就是打架斗殴，最后将一个同学打成了二级伤残，进了少管所。
半年后，同城爆出一个重大新闻。
有一个叫郭为民的人被抓了。
据说此人创建了一个放生组织，拉拢了三百多人进群，每日靠开会讲座给群内组员洗脑。
告诉他们只要坚持放生就能洗净自身恶业，放生的物品越贵重则信念越诚，得到的庇佑越多。
所有组员都深信不疑，像李文雪生前一样把这个郭老师当成大恩人，把他的话当成圣旨。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每次的放生地点都是郭为民精挑细选的。
他们前脚放生，后脚就有早就埋伏好的打捞人员将他们放生的物品回收，再转手获利。
短短几年，他们已经牟取暴利一千多万。
最后经过审判，郭为民被判了无期，他手下的那些同谋也都分别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我将报道这篇新闻的报纸买回来，趁着回去祭拜养父母的时候，顺便烧给了李文雪。
不知道她满眼崇拜的老师是这样一个罪犯，若她地下有知会不会后悔？
我跟单位请了年假。
第二天早早找来中介看房子，就是为了让李文雪和谢超相信，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跟中介谈价格时，我主动将价格降低。
“白经理，这房子我着急出手，低于市场十万二十万都没问题，只一个要求，越快越好。”
李文雪听了冲出来质问我：“我们在这儿都住了五年了，你说卖就卖了，你跟我们商量过了吗？你让我们一家今后住哪去？”
我眼睛噙着泪，为难地说：“我也不想卖啊，可我不卖怎么还钱？”
“以后得辛苦你们养我一段时间了，租房买菜都得靠你跟我姐夫。姐你也赶紧找个工作挣钱，等我东山再起咱们再一起过好日子！”
两个人谁都没搭我的话，满脸阴沉地出了门。
送走白经理后，我又找来收购二手物品的公司，将家里所有值钱不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了，李文雪的按摩椅和谢超的跑步机自然也都在内。
最后家里只剩下三张床和两个衣柜，他们一家的东西乱七八糟的堆在地上。
晚上回来的时候全都傻眼了。
最先爆发的是谢子龙。
“我电脑呢？你把我电脑弄哪去了？”
我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冷淡地回答：“卖了！”
他一蹦三尺高。
“你有病啊！卖我电脑干什么！你赶紧给我买台新的！”
我没理他，这才哪到哪啊！
果然，他进卧室后又发出一阵爆鸣。
“啊啊啊！我乐高呢？”
谢子龙疯了似的从卧室跑出来，把我手里的衣服夺过去甩在地上，上来就要拿拳头捶我。
“你这个贱人！你把我东西还给我！还给我！”
我攥住他的胳膊，将他往后甩了几步。
“你再敢骂我一句试试？”
“什么你的东西？你的东西也是我买的！告诉你，我现在缺钱，这个家里所有的东西我都要卖了！连你的变形金刚也不例外！”
到底是小孩子，他被我的表情吓到了，哇地一声就哭了。
一边哭还一边跑过去死死地抱住变形金刚，生怕我给卖了。
李文雪终于忍不住了。
她恶狠狠地盯着我，一脚踢翻了我的箱子。
“李文霜，你是不是疯了？你再敢动我儿子一下我跟你拼命！”
“你信不信我明天就去给爸妈上坟，告诉他们你不仅不孝敬我们，还敢欺负他们的宝贝孙子！”
“我们一家吃糠咽菜才把你养大，不是为了看你恩将仇报的！”
从小到大只要我不顺着她的意，她就搬出养父母的恩情来压垮我。
谢超也不甘示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开口。
“你卖自己东西也就罢了，凭什么卖我们的东西？你经过我们同意了吗？”
我冷笑。
私自将我的东西占为己有的时候没人问我同不同意，这时候想起来了？
我一改往日的忍气吞声，开始发疯，毕竟我可是欠了一千多万呢，被逼疯很正常。
“不是你们说的，我们是一家人吗？分什么你的我的！”
“赔不上钱我是要坐牢的，你们是我的家人，必须得帮我！就算是爸妈地下有知也会支持我的。”
我转过头对上李文雪：“姐，你银行卡呢？先借我看看有多少钱。还有我姐夫开的那辆车，卖二手也值个八九万，明天就挂二手交易市场去吧！”
然后我揪着头发，神经兮兮地开始算账：“房子三百万，车子二十万，姐夫的车勉强算十万，我还有存款三十万，再加上乱七八糟的用品，这，这才四百万不到……”
“不行，还远远不够……”
我急得原地乱转，将头发扯成鸡窝，看起来精神越来越不正常。
在他们吃惊地眼神中，我揪着李文雪的胳膊开始摇晃：“姐，我还没算你的银行卡呢！你攒了这么多年，二十万有了吧？快拿出来给我吧！”
李文雪终于受不了了，一把将我推开。
“你欠钱是你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只是我家的养女，现在爸妈都没了，咱俩也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想要钱找你的亲爸妈姐妹去，别来祸害我！”
我自然不肯放过她。
“咱俩在一个户口本上，你不能不管我，只要没断绝关系，你永远都是我姐，过去你吃我的喝我的花我的，如今我有难，你想拍拍屁股走人，你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
她怒了，像丢垃圾一样把我推倒。
“你放屁！那都是你自愿的，我可没逼过你！你休想用这个绑架我！总之，想拿我的钱替你还债，没门！”

这一天我们不欢而散，最后以他们一家摔门进卧室而结束。
我嘲讽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深刻体会到那句大难临头各自飞。
不过能够借着发疯恶心他们，也算平复我一点心底的恨意。
谢子龙被我昨天的样子吓怕了，再也没敢惹我，老早就让谢超送他上学了。
以往他可是不到最后一刻绝不出门的，每次迟到了都得我替他跟老师道歉。
李文雪也难得的没在家里播放他们组织的放生讲座，背上包就出去了。
我乐得清闲，在单位附近租了个小公寓，将我的物品都搬了过去，然后把车也停进公寓的车库，造成已经被卖的假象。
那套房子必卖无疑，不然我永远都甩不掉那一家三口。
好在中介给力，不出三天就带了好几波人来看房，最后是一对夫妇以低于市场十二万的价格全款拿下了。
签合同的当天李文雪和谢超终于死了心，如果说之前他们还将信将疑，现在是彻底相信我要完了。
毕竟谁没事会宁愿赔那么多钱着急卖房子呢。
他们的脸色风雨欲来，可惜房子是我的，谁也没有资格阻止。
签完后我继续恶心他们。
“姐，姐夫，新房主就给了我们两天时间搬家，你们要去哪租房子？租好了告诉我，我好过去住，如今我的钱都在还公司的亏损，我今后只能靠你们了！”
我一脸希冀地盯着他们，眼见着李文雪和谢超的表情越来越冰冷。
“李文霜，你是不是做梦呢？”
李文雪将户口本甩在我面前：“你看清楚了，我已经把户口迁到谢超的户口本上了，从今以后你我再无一点关系，你爱住哪住哪去，可别赖着我们！”
我疯了般扑过去：“不行！你怎么能不管我？我有钱的时候那么照顾你，出事了就要翻脸无情吗？”
她一把将我挥开，厌恶地看着我摔在地上。
跟八岁那年揭穿我身世时一样。
“我们家养了你十八年，你回报我是应该的！如今桥归桥，路归路，你将来是低头要饭还是昂首发财都跟我没关系，咱们从今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说完他们一家就开始收拾东西，谢子龙还时不时跑过来呸我一口，但到底没敢挨得我太近，生怕我发疯。
我冷眼看着他们将家里所有剩的东西都搬空，生怕给我留下一点有用的。
李文雪和谢超还旁若无人的当着我的面吐槽。
“本来以为跟着她能过好日子，没想到是个废物，亏我家老头老太太还拼命挣钱让她读书，狗屁不是！差点把我这点钱都赔进去，真是倒霉！”
“是啊，还以为以后都能在城里享福，没想到差点让她害了！咱们的新住址可不能让她知道，不然又要被她赖上了。”
“你说的对！可不能让她知道！真是的，当年抱她回来干什么，都不如抱头猪！晦气！”
“我这些年放生积攒的功德都被她克没了，赶紧离她远远的，明天一早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