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风雨太大的关系，监控出现了故障。

没人知道李婶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又为什么坠井。

警察询问过所有人后依旧没得到什么有效线索，这时严优刚巧从小区门外回来。

一看到严优，站在我身侧的张婶倒吸了一口气深埋下了头，身子还止不住颤抖起来。

不只是我发现了她的异常，警察也发现了。

在警察的再三盘问下，她才战战兢兢的睨着严优开口。

“昨天晚上我去拉窗帘…看到…看到......”

张婶话还没说完就像突然着了魔似的，惊恐的捂着自己的脑袋蹲在地上尖叫起来。

情绪激动的张婶被几个老姐妹安顿到了一边。

警察觉察到张婶的恐惧和严优有关，便盘查起严优昨晚的行踪。

严优的回答没有任何问题，冷静的按照时间线把自己的行动路径复述了一遍。

末了还反问警官这里发生了什么。

人群中，我和严优平静的视线相撞心里不自觉一紧，紧张而快速的避开目光。

我不敢确定昨晚那个一闪即过的身影是不是严优，可是张婶的反应却让我无法忽视。

警察没有回答，而是用一种近乎审视犯人的眼光上下打量起严优。

就在这时，他的对讲机忽然响了，对面很着急。

“陈队陈队，监控修好了，视频恢复了！”

众人都随着警察的脚步往门卫室走，好奇心驱使我也成为其中一员。

电脑屏幕上，漆黑的后院被雨水冲刷成模糊一片，只有在闪电照亮天空时才能看清那口枯井和满地的树叶。

接着画面卡顿了两下消失了。

“稍等一下就有了。”保安大哥敲着屏幕给警官解释。

所有人都秉着呼吸，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

大概几分钟过后，灰色的画面又闪动了两下然后恢复了正常。

一道闪电划过，李婶直愣愣的背影出现在了镜头下方。

“放大！亮度调低，对比度调高。”那个陈姓警官指挥着。

按照他的方法画面果然清晰了很多。

画面中，原本有些驼背的李婶笔直的站在瓢泼的大雨之中，淋湿的衣服紧贴在身上，面朝枯井的方向。

许久，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朝那口枯井径直走去。

为了防止小朋友玩耍掉落，物业特地用铁丝网封住了井口。

李婶站在井边，缓缓俯下身将十根手指插进铁丝网的网洞里，接着用力的拽起来。

她的手被凌乱的铁丝扎破，血水顺着井边流下来，可她依旧不肯放弃。

她的动作僵硬却有规律，像一个被一根隐形的绳子操控的木偶。

终于她似是突然萌生了一股力量猛地一下整张将铁丝网扯掉，井口漏了出来。

她毫不犹豫的站上井边，朝井里望了大概两秒便一跃而下。

据说她不是摔死的，而是被井下的半个碎酒瓶刺穿了后颈，失血过多而死。

案件只能被定性为自杀，动机无从查证，小区里都传是因为李家婆媳不和导致的。

可是只有我无法忘记那个熟悉的裙摆，和严优看向我时复杂的眼神。




对门是个出租屋，最近新搬来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孕妇。

她总是独进独出，始终没人见过她的丈夫。

关于孩子父亲的身份成了小区一众闲杂人员津津乐道的话题。

有人说那女孩是个坐台小姐，孩子是个野种。

也有人说她其实是个小三，孩子的爸爸有自己的家庭。

谣言越传越离谱，但她始终不为所动。

直到，第一个造谣的人被发现死在了小区后院的枯井里。

......

出差回来正在开门，忽然感觉后背袭来一阵不符合炎夏的阴冷感。

一转身，对门一直空着的房间门半开着。

屋子里漆黑一片，一张惨白的脸在门缝里显得格外恐怖。

她披头散发，一双空洞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我，了无生气。

我吓得“妈呀”一声，随即才发现是对门搬进了新邻居，她正巧开门在放垃圾。

她看着年纪不大，瓜子脸柳叶眉，皮肤白的瘆人，一双小腿像两根一折就会断的筷子般纤细。

孱弱的身板顶着凸起的孕肚有种骇人的视觉效果，像顶个随时会爆炸的气球。

我心脏咚咚直跳，但还是朝她努力挤出个和善的笑。

她愣了一瞬，也对我回以笑意。

进了屋我缓了一会，洗洗涮涮很快就忘了这事。

隔天下楼买菜，我看到小区那群无所事事的闲杂人员又聚在一起，只想赶紧避开。

我们是个老小区，居民从前大多都在机械厂上班，互相间熟络的很。

没什么文化加上无事可做，嚼舌根就成了她们日常最爱的娱乐活动。

避无可避，他们还是一眼看到了我。

他们抓住我问东问西打探起对门新搬来女孩的消息，直到我拿出确凿证据证明我是刚出差回来才终于罢休。

“乐乐你运气实在太差，刚搬走个夜场女，又搬来个不要脸的小三。”

我实在好奇他们是怎么在不到十天的时间就确定别人“小三”身份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你还是年轻。”

她们中总是最先主导舆论走向的李婶率先开口。

“那姑娘看着也就二十出头吧？搬来那天那个阵仗大的哟，啧啧啧…”

她斜着白眼撇起嘴巴，像条丑陋的鲶鱼。

“搬家公司来了三辆车，要把两扇大门都打开才能进得来，搬下来的电视有一面墙那么大！

“家具什么的都是很精致高档的嘞！

“年纪轻轻要不是给别人做二奶，哪里来的钱？”

张婶也跟着开腔：“还有还有，我特地去问了门口中介小林，那房子是直接交了一年的租金！

“小林说她连房子都没看，两万多块眼都没眨一下转过去咯！”

我莫名觉得可笑，下意识的反驳。

“哪个二奶会愿意住咱们这种又老又破的小区？再说了，现在电视便宜的很，谁都买得起。”

她们还想同我争论被我截住。

“李婶张婶先不和你们聊了，我还要去买菜，家里冰箱都空了。”




我对这群人实在反感，而她们口中那个搬走的夜场女其实也是个很好的女孩。

那是个二十二岁的小姑娘，名叫小雅，是师大毕业的学生在备考研究生。

她性格活泼，见到我总是很热情的打招呼，笑容灿烂的唤我“乐乐姐”。

我父母每次给我寄来什么特产或者好吃的我总会分她一点，她也请我去她家里吃过几次火锅。

因为她染着一头粉发，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小区里就传出了她是做“那种工作”的谣言。

谣言愈传愈恶劣，直到有人在小区群里公然发起抗议。

我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和这样的人同住一个小区。

我看到过好几次那个女孩子半夜带男人回家，恶心得嘞！

她们这种职业很容易感染传染病的！我们一个小区同吃同住，太危险了！

这些无稽之谈使我愤怒到不知所措。

她就是门口师大的学生，在备考研究生，大家是不是搞错了？

思虑再三，我弱弱的在群里发出一句辩驳。

乐乐你最要小心！你就住她对门，小心先被传染！

师大的学生？师大的女学生最不正经了！天哪，早知道就该让社区先调查一下外来人口！

乐乐你爸爸妈妈什么时候从你哥哥那回来？要不要先来阿姨家住几天避一避？

群里的人几乎都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不敢再为小雅说话。

我妈妈从小就告诫我对这些人除了礼貌问好要能避则避，他们中大多是翻脸不认人的，我们惹不起。

后来我听说小雅和他们在院子里大吵了一架，那天我加班回来她就已经搬走了。

走了几步我突然发现前面的背影眼熟。

她单手撑着凸起的肚子，脚步轻快。

正是对门新搬来的邻居。

我心里咯噔一下，她刚刚经过，必然会听到我们在谈论她。

我紧忙快走几步追上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怕吓到她。

“你别听她们乱说，她们就是爱嚼舌根。你怀着孕，千万不要跟她们生气，对宝宝不好。”

她转过头，眼中带笑，并不惊讶我的突然出现。

“没事的，我不介意。”

她眼底真的没有半点情绪，看来不像是在强忍怒气。

“你叫乐乐对吧？”她笑着问我。

我点点头，惊讶她竟知道我的名字，一想应该是刚才听到的。

“你呢？”

“我叫严优。”




严优平日里不怎么出门，一日三餐也基本都是叫餐来吃。

即便这样，关于她的话题还是在小区内经久不落。

小区里以中老年人为主，外卖员每次出入都会格外被关注。

在他们眼中不自己做饭只点外卖就是不会过日子，这样的女人必定好不了。

严优是被包养的谣言也就越传越逼真。

那天我正在家里晾衣服，客厅传来敲门声。

我一开门竟是严优，她怀里抱着全聚德的餐品保温袋。

“乐乐，我临时有事要出门，刚送来的餐还没动，你不介意的话就当午饭吧？”

“那真是太谢谢啦！”

我欣喜的接过，为解决了午餐问题感到开心。

严优穿着一条宽松的白纱连衣裙，裙摆在膝盖上一点，裙边点缀着泛着彩光的亮片，好看极了。

“这裙子真漂亮！”我由衷的赞美，“不过天气这么热，你大中午的出去一定要注意防暑啊！”

说着我放下餐袋，从鞋柜上取下一把遮阳伞递给她。

“遮着点太阳。”

她也没推脱，自然的接了过去。

“晚上回来还你。”

我吃完烤鸭正准备晒着太阳美美睡一觉，却不知什么时候外面早已阴云密布。

打开手机，小区群里二百多条的未读消息让我心里猛地一沉。

一点开果不其然，众人正在大肆讨论着严优。

最开始是由一张照片引起的。

照片中严优单手抵着腰身，另一手撑着我给她的伞，细弱的右腿前伸，微微低着头。

她脚前是个小男孩正在帮她系鞋带。

我一眼就认出那是八号楼庞奶奶的小孙子。

谁家孕妇穿这么短的裙子？还让小男孩给她系鞋带？那从下面看不全走光了？

这次照样是李婶先开腔，一句话就引起了民愤。

别说孕妇了，就是正经小姑娘也不会穿这么短的裙子！

前天晚上她半夜才回来，我儿子说她下来那辆车是辆大奔，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开起的。

这人安的什么心？那么多大人她不找，找个小男孩去卖骚。

实在不行找社区吧！咱们小区可不能住这样的人！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话说的越来越脏。

好在严优不在群里，不然我真不敢想她会不会气的动了胎气。

即便是庞奶奶亲自出来解释依旧于事无补，大家就只相信他们所相信的。

他们还责备庞奶奶“防备心太差”。

到了晚上突然开始狂风大作，雷雨交加。

我窝在沙发里，一直注意着隔壁的声响。

直到我已经犯困还没动静，我心里放心不下，因为严优明明说过晚上会回来。

为了止住困意，我在窗户前一圈一圈的转悠，巴巴望着楼下通往大门口的红砖路。

路上空无一人，只有树影在风雨中大肆摇曳。

正准备回身，余光不经意瞥到右侧通往后院的小径闪过一抹白色裙摆。

再转头已经看不见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那裙子的式样和严优中午穿的很像。

可是无奈风雨实在太大，仅有的一把伞也借给了严优，我只能继续在家里听着对门的响动。

就这么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醒来已是清晨，我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开了门，门外是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我们这栋楼的居民都被召集到了楼下，我站在人群中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大家低声的讨论中我才知晓原由——昨晚李婶死在了后院的枯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