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口子，变的不是我，也不是她，是所谓的情意的。
那日之后，我便动身下西南。
陈慧娴因为我的缘故，有了极好的理由去找郭涛音。
他们不是逛琴店便是去书坊，好像一对眷侣。
但正当郭涛音挑书的时候，陈慧娴忽然说：“涛音，这本春秋孤本不错，你收着，全当荀霖的赔礼。”
郭涛音握着书，手指摩挲书脊，瞧着陈慧娴说。
“慧娴，你可是有什么急事？”
说罢一双眼亮莹莹地凝注陈慧娴，俊美的容颜微微带笑，仿佛在说我的眼中只有你。
陈慧娴那句我先走了便堵在胸口。
不料府中管家忽然急匆匆赶进来，焦急万分道：“出事了！”
“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
陈慧娴沉脸训斥。
管家嗳了声，语气沉重道：“姑爷他路遇山匪，死生不明！”

妻谢芹悦突然悔婚私奔，闹得人尽皆知。
满京城的人都在看我笑话，独她陈慧娴，不仅传信于我，说要结亲，还故意找了碎嘴人家门户的麻烦。
陷入流言蜚语纷争的我自然被她感动，顺理成章的同她成亲，变成一对璧人。
现在回想回想，那不过是一个披着爱意的囚笼，其内满是算计阴谋，并无一丝真情。
陈慧娴被侍女搀扶上了马车，瞧见我，微微一愣。
她落坐后将脑袋轻轻放我肩膀，纤细修长食指扣着我衣角。
“小聚而已，冬夜里又冷又黑，何苦接我。”
“你忙着重修史书，好些史料需要走访遍问，应早些歇息的。”
我竭力扯出一抹笑容说。
“冬日夜冷，独行回家不安全。”
她亲昵地凑近我，含着酒气的呼吸喷洒我脖颈，她浅笑。
“明日上朝之后，我还有些琐碎的事情忙，你不必等我归家用膳，也不用给我留灯，你这身子一到冬日更单薄了。”
“过些时候还有好大雪要下，你啊别躲着，要好好喝养生药。”
浓夜。
我侧卧着，难以入眠，翻来覆去后想起来书房里那些纸没有收拾好，便披衣，下床。
书房并非我独用，因而修的格外大，有时候我们各人一角，不觉得嚷，也不疏离，心间自然自在。
只是，烛火微飘，我看见她案几上有翻乱的纸张书页。
我走过替她理弄，发现这些纸张内容全是关于新政的，但每页角或背面总有个涛音。
我手微抖。
强忍心痛，一点点看下来。
我简直心如刀割，她伏案数月甚至数年沥尽心血推行支持新政，不过仅为一个郭涛音，哪里是胸有沟壑“女诸葛”。
如今明则皇当政，女官为先，郭涛音一介男儿要想冒出头来，实属不易，可偏偏，他便是那除了狄大人，第二个凤阁鸾阁同平章事。
我绝不信其中没有她这位凤阁内使的手笔。
可叹啊，我因为一些旧史，想要讨些宫中秘策，几番恳求，她也没有当回事，更不曾费心。
有泪珠掉在纸上，我才醒神放下纸张，放下她对郭涛音沉甸甸的爱。
咚——
有东西掉地上，我蹲下去捡起来，东西没摔坏，反而在烛火
红，正是翩翩公子态。
陈慧娴一时也有些情动，眷恋地看着他，口中也道：
“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些，况且推行新政利国利民，功成不在你我，而在天下百姓心底。”
“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个。”
好一个你我之间，我雾着眼睛走过去。
陈慧娴突然见着我，惊诧莫名，语调拔高。
“你怎会来雨花台？”
我定定望着她，勉强露出一抹笑道：“自然是来给郭平章事贺喜。”
郭涛音闻言冷淡地看我一眼，而后拱手彬彬有礼道：
“并无喜事，只是把酒言欢二三事，荀弟你能来，我很高兴，我们许久不曾同席相谈了。”
我正想讥讽一句，端丽公主派人过来叫陈慧娴。
“阿霖，你同涛音先叙旧，我去去就回。”
陈慧娴似乎一点都觉察不出我的异样，丢下这句话便匆匆离去。
我随意寻了位置坐下，郭涛音见四周没聚人便露出真面目。
“荀霖，长久不见了，你还是守不住女人心啊。”
“无论是曾经的未婚妻，亦是如今的妻子，她们都不曾将你放心上过呢。”
“要我告诉你陈慧娴是如何帮我铺路高升的么？”
“你永远都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他笑的爽朗 ，旁人远远看着，以为我们相谈甚欢。
我同他原是一个学宫的，祭酒是我荀家人，但从不偏爱于我。
不过我争气，与郭涛音经过两年刻苦学习同为上舍生，住一间屋子，一来二去变成了至交好友。
直到我的未婚妻言琴大婚头夜与郭涛音私奔，我们才真的断交。
陷入流言蜚语，跌入谷底时，陈慧娴恍若天人，她托起我，给予我温暖，照顾我，接受我，捧颗真心爱我。
成亲后，陈慧娴告诉我。
“阿霖我明白你不愿意在官场圆滑世故，那会浪费你的才华，你整理的这些民情民生也不是很有用，你还是专心修写史书吧。”
我很感动，本也不愿谄媚钻研的我便一心投入笔墨纸砚里。
而后不久，郭涛音忽然从一个外放小吏变成了平章事，名声大噪。
他进殿同陈慧娴那些高官们一起为则明皇商议政事时，我在书院磨墨，在为了一两个字想尽思绪。
这样看
来，我是郭涛音高升的绊脚石之一啊，陈慧娴当真是为他殚精竭虑，连婚姻都可以牺牲。
我忽然想起那夜看过的东西，从前我只匆匆过耳朵关于新政的事情，如今所有东西连在一起我心微微紧缩。
郭涛音最是吃不得苦，也最是不平易近人。
他如何晓得有许多人手脚齐全的人，抢夺官府下发的粥米衣物呢？
他为何知晓通海的草市可以收归官府，成官方管辖海市能够两边得利呢？
他怎么知道蜀地好用交子可以全国推行，将交子掌握到皇权手里呢？
不胜枚举的事出乎意料的跟我曾经的想法不谋而合 ，我难受的要命。
浑身不受控制的发抖，正要质问点什么，郭涛音忽然大喊。
“荀霖你别过分了。”
随后他就从雨花台侧面栅栏翻倒坠落下去。
我呆愣地看着他坠落在花丛里，手无助地在空中伸展两下，说不出一句话。
众人纷纷围拢过来，发出一声接一声的惊呼。
“快！快找大夫来，别摔出个好歹来。”
“天啊，这高台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啊，人不会没了吧！”
此人话落，众人纷纷盯着我，想从我脸上看到后悔惧怕。
我却紧紧盯着陈慧娴的身影，她匆匆赶来，不顾形象地跑下去跪在郭涛音旁边，急促呼喊。
“涛音、涛音——你有没有事？”
我转身走下去，想要看一眼郭涛音，拆穿他的诡计，也想向她解释一句。
“好了，荀霖，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这只是一次意外，但是也只能有这一次了，不能再有下次！”
陈慧娴竭力压抑心中的怒火和不满的情绪，当着众人的面“把我推郭涛音”的事定性为意外，但她不悦的眉眼叫我明白她心中给我判了死刑。
接着大夫匆匆赶来，一些侍卫帮忙抬起郭涛音，陈慧娴紧跟着就要走。
我拉住她的手，低语。
“为什么他那些政绩，跟我曾经调查过的东西一般无二？”
陈慧娴不耐烦地甩开我的手，冷眸看我道：
“说这些事有什么意义么？
这些东西只能你查你知道吗？
他派人查查也可以的吧！”
我的心沉下去，交子一贯不被看好，又刚起兴蜀地，郭涛音
下愈发漂亮，因它是一砚难求的端砚。
我喜好文墨，自然也喜欢这端砚，只是陈慧娴觉得招摇，我便不曾用。
不想，她要买来送她心尖上的郭涛音，原是我不配。
我将东西放好，关门出了书房。
夜里又下薄雪，我穿过长廊，细密的冷风从头到脚滚一遍，还是冻不醒失魂落魄的我。
不知不觉我来到一位友人的住所，敲门后他大惊失色地开门迎我进门。
我握着一杯热茶，指尖回暖，眼眶却冒起泪意。
听我说完一堆话，他蹙眉严肃反问。
“荀弟，你当真想清楚了？这可开不得玩笑。”
“我想清楚了。”
该走了。
次日清晨，我望着穿戴整齐的陈慧娴，淡淡的说。
“午后我要下西南，听说那边的一个隐士有些罕见的竹简，我想看看。”
她闻言讶然道：“怎么这样急匆匆？”
我心里发酸发苦，面色还是维持平常。
“那隐士四处流浪，我费好大功夫寻他踪迹的，自然不好耽搁时间。”
陈慧娴信以为真，她朝我笑笑，随后温柔道：
“带着府里的侍卫出行，你这一去没有十天半个月难回，有她们安全些。”
瞧着她体贴支持我的模样，我想她不愧是是则明皇的宠臣，竟然这般会演戏，这般情深似海。
幸好，我如今晓然，不再做蒙在鼓里的傻子。
我想起友人跟我说，今日她要为郭涛音联络一些宠臣，在雨花台设宴，我当然要去捧场。
人生若只如初见，我却宁愿没有与陈慧娴的初见。
这次相见后，我定再也不见她。
雨花台被人精心打理了一番，花团锦簇不说，暖风依依，各色人等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我一眼便瞧见人群中梳高鬓的陈慧娴，她脖颈秀美，英气的眉眼上了红妆别有风姿，此刻游刃有余的行络人群中，十分打眼。
郭涛音巴巴过来为她挡了杯酒，眼中浮动万分情愫。
“涛音，你酒浅，莫贪杯。”
陈慧娴温柔地开腔，制止他想要继续为她挡酒的行为。
“慧……内使为我操劳这么多，我是应当替您喝上些的。”
郭涛音微微抬眼望着陈慧娴，书生气的面孔白皙、清俊，因着酒意飞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