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会来这河边放河灯聊以慰藉，一放，就是几十年。这种人生来便就理应被踩在脚下，您说对吗，宋将军？”

宋简铮没看我，只淡淡道：“我从未如此想过。”

说罢，他走近那老媪，脱了自己的大氅，披在瑟缩的老媪身上。

老媪痴痴笑着，嘴里念叨着“阿林，阿林”。

这就是他的答案？我怔住，他不像是装的。

那日或许是我搞错了？那玉佩或许并不是那时落下的。

不，不可能，它品质上好，街上那么多人，若是先前丢的恐早被人捡了去，怎会刚好在嫂嫂身旁？何况裴公子查过，那日仅有一辆马车驶过那条街，还是朝着侯府方向去的。

可能是他送于旁人了，我得寻个时机好好问问。

一旁缄默的公主突然开口：“原来平民也会有感情。小时候我有个很要好的婢女，我与她几乎同吃同睡，什么好东西都会想着她。”

她深吸口气：“可那日，我却听到她与别的婢女私下议论我，说我呆傻好骗，若不是讨好我能得到许多好处，她才懒得陪我玩。

“我哭了很久，将这件事告诉了母妃。母妃说，我虽非皇后所出，却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贱民都畏威不畏德，他们没有心，没有感情，不配我真诚相待。

“此后，我对下人动辄打骂。现在想来，我竟与你刚说的那权贵之人无甚两样。”

我看着她清澈悲伤的眼眸，道：“你与他们终究不同，他们即使有朝一日改过自新，也不过是怕受到惩罚或遭报应；而你性本不坏，是体会到人间冷暖，知世人不易，方才醒悟。”

她亮晶晶的眼眸闪烁着：“真的吗？”

我朝她点头。只是，我却无法替那些被她伤害之人原谅。

公主朝河边走去，道：“简铮哥，你们先去看花灯，今年，我想放河灯。”

我和宋简铮来了闹市。

东风袭来，花灯灿烂，如同千树花开。

我看了摊上的梅花簪两眼。美则美矣，
分啊，我心中苦涩，这缘分，不如不要。

回到我的住处，我问采音为何下毒。

她紧咬着牙，没说话，额间的碎发被汗水浸湿。

我想起昨晚她瞧见我与裴望舒在一起时并无半分疑惑，甚至与那侍从颇有些熟络的样子，心中瞬间明朗。

想来她本就是裴望舒的人，等不及我动手了。

我给她收拾了些细软，放她出府：“你走吧。告诉裴公子，若宋简铮真是害死我嫂嫂的人，我定不会放过他的。”

宋简铮傍晚才回府，许是还在置气，只遣了仆从，要我明天陪他一同参加宫宴。

玉佩的事，只得找个合适的时机再问了。

10

“简铮哥哥！”

宫门外，清脆的女声让我和宋简铮顿足。

回头，一辆马车停下，公主踩着马凳下了车。

她朝宋简铮走来，对我微微颔首。

我们一起进宫。

宫宴上，我却看到了熟悉的面孔——裴望舒。

他的眼神未曾在我身上多过停留，不似往日那般亲和，反倒有些疏离。

宋简铮循着我的目光看去，对我说：“那是太子，也是我的表兄。”

我问：“你们有甚过节吗？怎的不见你们打招呼？”

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是我对不起他。”

我没有继续追问。

席间歌舞升平，觥筹交错。我站在宋简铮身侧，思绪神游。

舞毕，皇上咳嗽两声，继而开口，声音低沉无力：“简铮啊，你年岁不小了，姜家二娘子品貌出众，恭谨端敏，且听闻仰慕你许久了，与你实为良配。今日我为你们两人赐婚，你意下如何？”

宋简铮起身拉住我，朝皇上跪下：“谢皇上，但臣已心有所属。”

他一改往日的坚毅，满目柔情地看着我：“这位是我的远房表妹，因家中变故进京寻
点气息，无措，无力，无助。像孤身陷入沼泽，无法自救。

我命逐青帮她将她嫂嫂送到医馆。

终究是迟了。

我与她有同样的经历，自然知晓她心中的痛苦。

她却没哭，紧咬着嘴唇。我瞧她隐忍倔强的模样，鼻头竟酸了。

她手里拿着玉佩，说那便是杀人凶手的物什。

那竟是表弟的玉佩。

表弟多么敏锐，她要报仇，简直难如登天。

她不听劝，执意要自己报仇。

我答应帮她。

我盯着她眉梢那颗痣，越瞧越觉熟悉，便问了她的名字。

她说她叫疏浅。

果真是她，上元节舍不得给我栗子酥的小丫头。

疏浅，才疏学浅，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我便给她另起了个名字，丛欢，希望她百事从欢。

后来，我在表弟案上看到句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原来，给她起名字的人，是想要她像梅花那般，高洁不屈。

我派人探查那日的马车，才知那时鞭打她嫂嫂的是公主。

也是，我虽不喜表弟，却深知他的为人，他不会随意鞭打旁人。

我没有告诉她真相。

我想知道，她会信我还是信他？

采音是逐青几年前救下的，我派她跟在丛欢身边。

她果真怀疑表弟不是凶手了。

他们相处才一月有余，便就对他另眼相待了。

我有些生气。

我让采音给宋简铮下毒。

我知晓他多疑，定能识破，倘若真不能识破，我亦有解药。

我从未想过杀他，我只想看看丛欢的反应。

很好，他们生了嫌隙。

第二日，宋简铮竟不计前嫌带她去了宫宴，甚至还让父皇赐婚。

我心中隐隐作痛。

我派逐青盯着她，知晓了他们在马车上的对话。

大婚当

他看到玉佩，神色微变。

“这枚玉佩是我捡到的，上面刻有你的名字，是你的吗？可曾将它送于旁人？”

他答到：“的确是我的东西，我也未曾送于旁人。”

我手心沁出汗水，心跳得厉害：“你在何时何处丢的玉佩？”

他不假思索：“去岁腊月廿二，出门时还有，回府便不见了。当时有个妇人挡路，许是在那时丢的……”

“不要再说了！”我克制住心中的悲愤，“我答应你。”

他抱住我，许是被兴奋冲昏头脑，并未察觉我的异样：“你送了我铃铛，又捡了我的玉佩，我们当真是有缘分。”

我拼命咬紧嘴唇，竟真是你，竟真是你……

12

知道真相后，我实在不想待在宋府，又回了趟家。

家里无人，可我似乎看到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书案旁，父母教我读书习字，两人常因意见相左拌嘴斗舌，我便偷得空闲。

院子里，阿兄舞刀弄枪，嫂嫂在旁喝彩鼓掌。

倘若时光能够倒流，永远停在那一刻，该有多好。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来人竟是阿兄！

我扑进他的怀里，这些日子的委屈压抑全都倾泻而出，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

阿兄轻抚我的后背：“阿兄平安归来了。”

待我情绪稍稍平复，阿兄安慰我：“阿浅可是在担忧我的安危？你大可放心，有宋老将军在，怎会战败？不过听闻宋小将军青出于蓝胜于蓝，忠勇无双，对下属也颇为仁厚，若有机会，我也想跟着他打一次仗……”

阿兄见我面色愈加阴沉，察觉不对：“你嫂嫂呢？”

我不愿告诉他真相：“嫂嫂她……难产去世了……”

阿兄跌坐在地上，眼眶发红：“你在开什么玩笑？她定是在气我未曾与她书信，我去找她，我去找她……”

说完，阿兄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若是阿兄知道嫂嫂是被他
>他“嗯”了声，便又走了。

我盯着他的背影，失神许久。

“姑娘，你可是心悦将军？”采音问。

“怎么会呢？”我被她问的问题惊到了。

我喃喃：“我恨他还来不及呢……”

采音没听清，便又问：“什么？”

“没什么。采音，你觉得他是个什么人？”

“我想，他大概是个和姑娘一样心善的人罢。”

6

我在院中思索下一步该如何动作，采音则在踢毽子。

谁知这丫头脚力太猛，竟直接踢到树上了。

我爬到树上去捡，院子里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宋简铮手里端着个漆盘，里面有几身厚衣服。

一时之间，我待在树上面也不是，下来也不是。

他没开口，只是望着我。

我不知该怎样形容他的眼神，他的确是在看着我的，却又像是透过我在看别人。

我最终还是爬了下来。

“先前答应给你的衣裳。”

他将那漆盘放在石桌上，欲言又止。

“天冷，注意保暖。”

他口中吐出的雾气氤氲了他的脸。

没等我答谢，他便走了。

真是个怪人。我这样想着，叹了口气。也是个坏人啊。

我想过给他下毒，可他那么敏锐，定能察觉到；我想过趁他不备直接刺杀他，可他武功高强，我于他无疑只是蚍蜉撼树。

我只得时刻关注他的动向，给自己找机会。

宋简铮偶尔会同我一起用膳。他虽不苟言笑，却从未无端罚过哪个下人与他的相处中，我觉出他并非完全是一个冷血无情之人。

我心中隐隐有些动摇。

不会错的，裴公子是个好人，他在我最困难时帮助我，他不会骗我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府里冷清，年也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

上元节这日，宋简铮找到我，邀我一同去看花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