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当时最早报的是火警，但直到王海被带走，都没人见过任何明显的火光和浓烟。

而且警方也很快封锁了现场，还没收了当时所有拍过照的设备，删掉了所有关于现场的照片之后才归还。

不过最让周处印象深刻的，还是他同事的那句话。

“你们知道吗？

整个小区都是烤肉香。”

很快，出租车就停在了监狱门口。

硕大的铁门极具压迫感，数米高的混凝土墙上还挂着通了电的铁丝网，几个十米高的哨塔上，荷枪实弹的狱警始终盯着院子里的囚犯。

在出示过自己的工作证之后，狱警带着周处穿过一道道铁门，走进了监狱内部。

等到了探视室门口的时候，狱警停下了脚步，转头有点疑惑的问周处。

“你确定要采访他？

这人可有点邪门，先前来的几个记者都让他吓跑了。”

周处顿时来了兴趣，掏出录音笔对着狱警。

“怎么回事，仔细说说？”

狱警意味深长的一笑，凑近了周处：“他进来的第一天，自己把眼珠扣下来了。

但是到现在，我们也没找着他眼珠在哪。”

周处还没来得及细问，就被狱警推进了探视室的铁门里。

临走还嘱咐了一句“有事就喊一声，我随时给你开门。”

探视室里坐着一个眼睛上蒙着纱布的中年男人，但和周处之间还隔了一面钢化玻璃。

和想象中的不同，男人五官端正，长相是典型的福相。

耳垂肥大，额头饱满，甚至像个得道高僧。

“您好，王海先生。

我是青藤日报的记者，周处。”

周处开门见山，但王海沉默不语，还微微偏过了头，像是在听身边的人说话一样。

“王海先生，您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家人下手呢？

是出于什么动机呢？”

王海这缓缓转头，面向周处，眼睛上蒙着的白色纱布缓缓渗出大片红色。

周处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个没了眼珠的男人在看着自己。

“我没有杀人，我是在度他们解脱。”

<王海脸上的纱布已经完全被鲜血浸透，眼眶的位置更是红的发黑。

王海忽然笑了起来，伸手取下了蒙在眼上的纱布，抬头用两个血窟窿望着周处。

“我也快要解脱了，马上就能离开这监狱了。

哈哈哈哈...”王海的笑声越来越大，嘴巴越张越大，周处忽然看见王海
楼，从风水上说，9是数之极，属纯阳。

本来该是个好楼层，但现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估计一整层的邻居都得搬走。

等周处走进单元门的时候，早有一个警官在电梯口等着了。

看见周处过来，赶紧迎上来握手。

“您可算来了，我自己都不敢上去。”

周处有些诧异，看了看他身上的警服“你一个警察还害怕？”

警官面露难色，伸手指了指上面。

“等上去你就知道了。”

走进电梯之后，周处终于闻到了他同事口中那股肉香味。

他嘴里本能的分泌出了不少口水，但马上又想起这是属于人肉的味道，立刻又有些反胃。

一旁的警官注意到了周处的脸色有些发白，马上明白了原因。

“说实话，我干了七八年了。

也见过焦尸，但是这么大味，还真是头一次遇见。

而且你不觉得吗？

这味道好像不止是肉味。”

周处强忍着恶心，抽动了几下鼻子。

很快从烤肉的焦香中分辨出了一丝甜味，像是花朵的清香味，闻起来甚至觉得有点舒服。

电梯越往上，这股味道就越浓郁。

等到了9楼之后，空气中那股诡异的肉香几乎已经消失了，剩下的全都是这种古怪的花香味，虽然还是混杂着一股烧焦的味道，但更像是香烛或是纸钱烧起来的味道。

王海家的大门仍旧敞开着，只是门上横了几道禁止入内的黄色封条。

地板上有一串焦黑的脚印，显然是昨晚王海被带出来时留下的。

在组成脚印的焦黑残渣之中，才混杂着一些泛黄的粘稠液体。

周处低头看了一眼，还在思索那是什么东西。

一旁的警官就主动凑了过来：“别看了，那是人油，脂肪烧化了留下的。”

周处打了个冷战，赶紧把目光移开。

跟着警官走进了王海的家。

诡异的是，进门之后，无论是刚才那种烧焦的糊味，还是肉香或是花香都全部消失了。

周处对这里的环境只有一个感觉，死寂。

没有任何味道，听不见任何声音，就连空气都像是凝固的。

屋内的布置一切如常，进门就是房子的饭厅。

靠墙摆着一张餐桌，四把椅子，边上是酒柜。

但酒柜上摆的不是酒，而是一尊一尊的佛像。

虽然周处对佛学研究不深，但总觉得那些佛像都不是常见的样子。

反而个个面目狰狞，有的
。

打完电话，周处拉住了佛母庙的负责人。

“教教我怎么入定吧。”

周处被单独安排了一个房间，他盘腿坐在蒲团上，双手相扣，闭上眼睛，开始按照他们所说的，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呼吸上。

不知过了多久，周处感觉自己逐渐远离了这个世界。

所有的声音，光影都离自己而去。

只有一团黄色的暖光笼罩着自己。

耳边有风声呼啸，身体变得轻盈。

周处觉得自己脱离了肉体，无拘无束，人间的一切都不能再牵绊他，他真的感受到了自在。

他甚至能在入定时，看见自己的肉身，看见其他房间打坐的人，只要他想，他能看到一切。

此时此刻，他终于理解了王海为何没有眼球也能看着自己，他无时无刻不在入定，他不是在看，而是在观。

从入定中苏醒过来，周处大汗淋漓。

但他仍旧还有疑问，就算入定能让人暂时体会到自在，可王海为什么要去杀人呢？

“您很有天赋，刚学会入定的人，往往都会看到种种幻觉泡影，甚至入了魔障。

有人证极乐，有人见地狱。

这时候要是没人看着，是要出事的。”

“魔障？”

周处猛地站起身子，他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王海杀人或许并不是因为入定观想，而是因为见到了魔障。

而这或许和他入定打坐的地点有关。

离开佛母庙，周处接到了报社的电话。

几分钟之前，王海死在了监狱。

据王海的狱友说，他当时正在打坐，身上忽然就起火了。

等狱警赶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烧成灰了。

周处挂断了电话，打车回到了王海的家。

进门之后，那股焦糊味和花香味又出现了。

天花板上的三个人形也变成了四个，看来先前空出来的一个，是留给王海的。

周处在四个人形之下盘腿坐下，调整呼吸，开始入定。

很快，周处的身体变得轻盈，他又一次脱离了肉体。

但这一次，他看见了王海一家。

他们围在餐桌前，周围是无边无际的花海。

下一秒，眼前的一切消失。

周处看见无数妙龄少女出现在身边，拉着自己的手。

“留下吧。”

远处，是闪着光亮，堆成山的金银，无数华美的衣袍。

仿佛只要他想，他能得到一切。

周处变得恍惚，他觉得自己似乎应该留在这里。

可转念，他想起王海那张
高举骷髅、有的腰缠毒蛇，甚至还有满额头都是眼睛的纯黑佛像。

但除了那些佛像，王海家里的布置还算正常。

可周处却觉得哪里不对。

“你是不是觉得不对劲？”

随行的警官头也没回的问了一句，随后掏出相机，对着客厅拍了几张照片。

相机的闪光灯闪烁了几下，也照亮了客厅的电视屏幕。

恍惚间，周处似乎从屏幕的反光中，看见了一张大红色的脸。

“昨天这里先报的是火警，消防来了之后，才叫的我们。”

警官一边拍照，一边用脚踢了踢客厅的沙发。

“布艺沙发，易燃吧，窗帘，易燃吧。

你猜怎么着，都没着，但是屋里三个大活人给烧死了。”

周处恍然大悟，既然是在客厅焚尸，为什么连一点起火的痕迹都看不见呢？

那人又是在哪被烧掉的呢？

而且先前那名同事也说了，自始至终都只有王海一个人被带出来，被烧掉的尸体又去哪了呢？

警官拍完了照片，伸手指了指头顶。

“往上看。”

周处顺着他手指的望向慢慢抬头，赫然看见天花板上竟然印着三个焦黑的人形。

更加诡异的是，三个人形都呈现一种类似打坐的姿势，盘腿坐着。

并且以天花板的吊灯为中心，围成了一圈。

但三个人之中显然还空出了一个位置，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周处头一次看见这种场面，顿时有点双腿发软。

随行的警官倒像是见怪不怪了，拍了拍周处的肩膀。

“我弄完了，你也赶紧拍，完事了咱们一块走。”

周处机械的点了点头，举起相机对着天花板拍了几张。

完事之后，周处低头检查着相机里的照片，却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凉风，从头到脚吹了下来。

周处打了个冷战，背后的皮肤一阵发紧，他下意识觉得自己身后站着一个人。

周处猛地回头，但没看到半个人影。

可就在这时，他听见有人说了句话“自在。”

周处被吓了一跳，瞪大眼睛惊恐的望向周围，但依旧没看到人。

他赶紧跑到门口，拉着正在抽烟的警官问“你听见了吗？”

“什么？”

警官一脸疑惑的望着周处，但眼神很快就从他的脸移到了他的肩膀后面，表情也从疑惑变成了惊恐。

“我草！

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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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喉咙里有什么东西。

那是一只眼球。

王海的大笑没有持续多久，狱警很快就冲进来控制住了他。

而已经被吓傻的周处也被狱警架着弄出了探视室。

“你跟他说什么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狱警怒气冲冲的质问周处，但他只是目光呆滞的望向对方，半晌才开口：“眼睛....被他吃了。”

狱警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明白了。

立刻拿起对讲机大喊：“他嘴里有东西，别让他咽了。”

隔着探视室大门上的玻璃窗，周处看见王海依旧坐在那。

虽然手脚都有镣铐，但他此刻双手合十，盘膝而坐，像是个打坐参禅的僧人。

甚至在周处望向他的时候，他还转过了头，用空洞的眼眶望着周处。

仿佛他真的能看见。

王海的脸上，两行血泪触目惊心，但他依旧在笑。

直到被送出监狱，周处才算缓过劲来，他反复在心里问着自己同一个问题，王海真的能看到我吗？

用什么看呢？

他又为什么说能离开监狱呢？

思索良久，周处拿出手机，开始在网上搜索关于王海的资料，希望能从新闻当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很快，一条新闻引起了周处的注意。

“著名企业家王海出资兴建的佛母庙已于本日宣布开放。”

周处随即又搜索了关于这座佛母庙的信息，但出现的都是一群人打坐的视频和图片。

但看着装打扮，这些人并不是正经的僧人。

这时候，周处的电话响了。

打电话的正是报社同事，他告诉周处，警局那边已经协调好了，可以进入昨晚的命案现场看看。

但关于这件事的新闻在发布之前，必须先经过他们的同意。

挂断电话，周处又拦了一辆出租，准备去王海家住的小区看看。

王海的家在本市某个高档小区，但从小区开始动工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流传着闹鬼的传闻。

有的说这里原本是一片坟地，有的说这小区在打地基的时候把活人封在了混凝土里，打了生桩。

甚至还有种说法，说是小区建在了龙脉上，活人根本受不住这么大的福气，都要折寿早夭。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传闻的缘故，当周处站在小区门口的时候，真的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明的压迫感。

他总觉得小区大门底下的几根柱子，像是给死人烧的香烛。

王海家住在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