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散后，我来到了医院。
“你现在的状况，如果再不换肾的话，也许连今年冬天都挺不过去。”
我无视医生的担忧，麻木地穿好衣服。
反正已经是这样了，时间早晚对我来说并没有区别。
“烟，你别走，人家害怕，呜呜呜……”
周星奕的哭声响起。
他坐在爱马仕的轮椅上，不舍地扯住沈烟衣角，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好啦。”她俯下身轻吻他的眉梢。
“我已经安排了全球技术最好的医生和护理团队。”
“马上你也可以转去瑞士的疗养中心。”
“放心，有我在，你的脚踝肯定能治得好。”
“我就知道烟对我最好了。”周星奕依偎在沈烟怀里。
她轻柔拍着他，像在哄着婴儿。
“哎，那不是陆尘吗？”
和我四目相对时，沈烟冷哼一声：“说不定是得了什么脏病，不用管他。”
“烟，你也别那么说。”周星奕假惺惺开口。
“过去的事毕竟是过去了，陆尘也只不过是一时行差踏错。”
“再说了，要不是他没管住下半身，你又怎么能遇到我呢？”
“倒也是。”沈烟把玩着周星奕的下巴。
“遇到真爱以前总是要付出些成本的。”
八年了，她从没有停止恨我。
当年大学毕业以后，沈烟坚持要创业。
为了支持她，我把父亲煤矿失事的抚恤金全部拿了出来，又抵押了家里的房子做贷款。
沈烟是女生，外出谈生意有诸多不方便。
为了拉客户，我数次喝到胃出血入院。
本来以为胃会出问题，没想到常年日夜颠倒下，先崩溃的是我的肾。
雪上加霜的是，在一次和友商的饭局上，我被人灌醉，下了迷药。
现实狼藉让我无法跟乔忆和盘托出，每况愈下的身体也在提醒着我们的距离。
我索性将计就计，买通了一个烟花女子，和她做了一场戏。
当出差的沈烟把我们“捉奸在床”时，一切就都结束了。
“不过陆尘，你怎么会来医院？”
“该不会真的得了隐疾吧？”
周星奕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我不语，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没关系的陆尘，只要配合治疗就行。”
“现在的社会包容度很高，大家不会因为私生活混乱就看不起你。”
周星奕的话无疑在一遍遍提醒我们当年的事。
沈烟紧紧地盯住我，像是要看出我到底有什么问题。
路过周星奕的时候，他忽然放下了轮椅扶手。
我被重重绊倒在地。
“你没事吧？”他花容失色，伸出手要扶住我。
瞬间，我的胳膊传来触电般的剧痛。
“不要！离我远点！”
不顾医院的人来人往，我挣扎着甩开了他。
乔忆一愣，旋即笑出声来。
“傻阿尘，我那是跟媒体周旋的。”
“哪有什么结婚对象，我只是不想再被狗仔追着跑而已。”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手机快速回起了信息。
余光瞥到，聊天框的备注是“小奶狗，有腹肌，178”。
乔忆挂着暧昧的微笑，时不时还甜蜜地叹口气。
“你在跟谁聊天？”我问。
许是察觉到了我的情绪，她把手机放在一边。
“你见过的，那天在会所的小男孩。”
她一脸坦然。
“你不是说他是你的真爱吗？”
“哎呀。”她皱着眉头否认了。
“逢场作戏而已，你还当真呀？”
“我上个月刚选了他做品牌代言人。他粉丝量多，能给企业带来不少利润。”
乔忆后知后觉转向我：“你不会吃醋吧阿尘？”
见我没什么反应，她自问自答：“不会的不会的，你向来都是很理解我的。”
“在这一行里待久了嘛，难免就要有点这些爱好。”
“你不玩的话，久而久之就没人跟你玩了呀。”
“这小男孩挺有意思，改天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正说着，周星奕打来了电话。
“乔乔，你说过的今天带我去购物中心，可别忘啦。”
他的低音炮里混了点娇嗔味道，乔忆不由得勾起嘴角。
“傻孩子，我怎么会忘。”
“整个中心我都包下来了，今天下午全场只为你一人服务，怎么样？”
“就是我可能有点事过不来了，你先自己玩好不好？”
“不要嘛，我就要乔乔陪。”周星奕索性打起了滚。
“你说过的，在我的生日月你会答应我任何事情。”
“没有乔乔，我不开心。”
乔忆为难地看了看我。
“好吧。”她最后下定了决心，“等我二十分钟，我这就来。”
等再醒来时，我又回到了医院。
只是这次我没有躺在市立医院的普通病房里，而是在一个单人病房里。
四周设备崭新，排列整齐，甚至都是英文标记。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施小蔓站起身。
“你已经昏迷五天了。”
“多亏这儿的医生好，要不是他们抢救及时，你就真的要肾衰晚期了。”
“我这是在哪儿？”我环顾自周，确实觉得身体轻松了不少。
听闻，施小蔓脸色变了变。
“我跟你说了，你可别怪我啊。”她小心翼翼开口。
“乔忆都知道了。”
我如五雷轰顶，“什么叫都知道了？”
“是你告诉她的？”我提高了声音。
“不是不是，这个真的不是。”施小蔓连连摆手。
“就是你晕倒的那会儿，电视里不是在播咱摆摊的事情嘛。”
“你不在家，乔忆过来找你了。”
“她的脸色挺奇怪的，上来就问我八年前是怎么回事。”
“我一开始还不想跟她说，但是她直接就提了八年前你被人迷晕的事情。”
我顿时面如死灰。
“别说了。”我开口。
噩梦般的记忆向我涌来。那个酒醉的夜晚，我不受控制的身体，那双游走在我身上的老手，还有酒混合了香水和汗的臭味……
我极力控制住，枕巾还是湿了一大片。
就在这时，门锁传来轻轻的响动。
我好像听见了有谁进来。
“不管是谁，让他们走。”半晌，我跟施小蔓说。
“都走，都走，我不想看见别人！”我几乎失控。
“陆尘，是我。”乔忆的声音响起。
在乔忆去世后，我很快上手公司事务，慢慢稳住了集团。
我曾经想过给施小蔓在公司里安排个闲职，可是不论怎么说，她还是拒绝了。
“各人有各人的命，我也是时候出去闯一闯了。”
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我只能答应。“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
后来听说她去了南方，在生活变好后又重新回到了校园，现在即将前往国外深造了。
至于乔忆，我给她选了墓园，距离八年前我们最爱去的小湖边不远。
那里山清水秀，希望她每天都能看到好风景。
我时常去看她，回忆我们曾经的快乐。
这一世，也便如此悠悠过了。
施小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病房。
乔忆在我身边坐下，局促地为我掖了掖被角。
“这里住的还习惯吗？”
“我在这里有总统VIP卡，能为你提供最顶级的治疗。”
“医生说了，你的病程发展还不算迅速。”
“如果精心调养，就算不能够痊愈，也能很大程度保障寿命和你的生活质量。”
“谢谢乔总。”良久，我开口。
“承蒙你这么关照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乔忆一怔。
“陆尘，你别这样好吗？”
“过去的事情我已经查清楚了，你为什么忍下这么多委屈不告诉我？”
我沉默。
要我怎样跟她说呢？这对于男人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况且以当时的经济条件，我不可能让她匀出资金为我治病。
“八年前的那个土大款我也都处理了。”她又一次开口。
“四年前那个畜生就落网了，在他供出的视频里，警方发现了你的踪迹。”
“再经过刚才的视频比对，最终确认了你是当年的受害人之一。”
“如果我早知道这件事，不可能让伤害你的人死的那么痛快。”
乔忆一边说着，一边试图拉住我的手。
“阿尘，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我会尽己所能地补偿你，让我们……”
“不用了。”我淡淡开口。
“乔总，你下个月就是要结婚的人了，再来和我说这些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