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燕南顾念母女之情，想与嫡母重归于好。被颜氏假装的诚恳，给欺骗了。现在想想，她对燕芷下这么大狠手，哪里是为了燕南，更多的怕是因为被亲生女儿发现自己不堪的一面，而感到羞愤。
再看可怜的燕芷，她以为能拿捏得住蠢笨的嫡妹，居然冒险探查母亲的秘密。被发现后不仅不怪母亲，反而将愤怒的情绪指向了燕南。颜氏养的好女儿啊，真是一丘之貉。
燕南现如今，看着她们矫揉造作的模样，真是恨不得撕烂她们的皮，让众人看看里面的肮脏。可惜还不到撕破脸的好时机，颜氏母女，我们来日方长。
不再看靠近的燕芷，燕南犹如初生幼兽，慌张地扎进秋实的怀抱，将头埋在她的怀里，不肯出来。
“夫人，小姐醒来后，许是摔坏了脑袋，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
秋实依旧红着眼眶，轻拍怀里的人儿，难受地说：“现如今，小姐只记得我们四个最亲近的大丫鬟。小姐真是太可怜了。”
一旁的夏果有些疑问，但是对上姐姐秋实的目光后，知趣的低下头，跟着哭起来。
颜氏狐疑地看着躲在丫鬟怀里不出来的燕南，准备好的戏竟无法进行下去。
“既然如此，那我再派几个丫鬟来院子照顾着，你们四人就专心照顾好二小姐。”
“娘，燕南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么？”回到晴川阁的母女二人刚坐下，燕芷就忍不住激动的拉起母亲的手问道。
“她记不记得不重要，至少她现在的态度是好的。我留了人在那，会给我递消息的。”
拂开女儿的手，颜氏端起青花瓷盏，押一口清茶，然后闭上眼定定地坐着，不知在想什么。
燕芷看着现在的母亲，感觉有些陌生，刚才一说话，嘴角牵扯着脸颊还会刺痛，整张脸发热发烫，母亲向来疼爱她，所有精美的华服，皇上赏赐的珠宝，母亲都愿意赠与她。从小到大她从未受过这么大的委屈。思索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母亲现在还不愿见她，是真的气急了。如果燕南没有带她爬上那座假山，该有多好。
“你有什么想要问我的么？”
燕芷猛地抬头，母亲正淡淡地看着她。
问题当然很多，为什么母亲要对父亲不忠？为什么偏偏是王钦先生？为什么母亲不满足现在的生活，她可是京城女眷人人羡慕的对象。可是这些疑问她都没有问出口，犹犹豫豫地望着母亲。
“看来经过这一次，好歹长点心眼了。”颜氏伸手揉了揉燕芷的头，她最骄傲的女儿，如今容貌毁了一半，眼泪鼻涕流了满脸，这悲惨的模样，也让她心疼。
“娘向来对你期望高，因为你太像我了。你才貌双绝、名满京都，眼看就要及笄，告诉娘，你未来期望的夫君是什么模样”
燕芷悲伤的心停滞了一拍，夫君？小女儿心思肯定有倾慕的对象，她的夫君希望才华横溢，满腹经纶，能与她一同红袖添香，吟诗作对。但是身为高门大户的嫡女，她的婚事可能不会如她所愿。
但是燕芷明白了母亲提问的含义，看向母亲的眼里慢慢变得清明起来，是啊，母亲当年的婚事，正是没有如她所愿。母亲爱好下棋，父亲却只爱舞刀弄枪。母亲愿意赏花作对，父亲却不愿这样伤春悲秋。
可是父亲是启夏国的战神，是人人崇拜的对象。在启夏的地位无人能及，身为将军夫人，母亲也是受人尊敬，地位崇高。
“你明白我的意思，我爱的人从来就不是你的父亲。如果不是我的嫡姐作祟，现在我的夫君应该就是王钦表哥。”
颜氏没有落泪，但是她的眼里、话里都参杂着心痛。燕芷不懂，但是又觉得自己有点同情母亲。
“可是母亲......”
“你放心，待你及笄，母亲定会为你挑选最为合适的夫君，只求心意相通，举案齐眉。”
颜氏柔和地望向燕芷，像是透过她，看到自己曾经想象的美好生活。
“去收拾收拾，明天就这样去学院吧。”
“母亲，我的脸？”
“燕南的情况总要给人们一个交代，你的脸就是最好的答案。委屈你几天了。”
看着燕芷懵懂的模样，颜氏有些头痛，是不是自己把她保护得过于妥帖了，没有嫡庶之间的争斗，唯一的嫡妹还是个蠢笨的，还真是养成了她天真的性格，从现在起要让她长点心思了。
送走燕芷，颜氏叫来自己的大丫鬟碧落，暗暗吩咐道：“我现在写一封信，你马上给主子送去。”
“是，夫人。”
燕南自从应付了颜氏之后，难得有几天消停的日子，整日和秋实关在屋子里研究着什么。
“小姐，你轻一点，是不是很痛？”
“小姐，你看，真的恢复了！连个疤痕都没有。”
秋实被燕南震住了，小姐瘦弱的身躯怎么有这么狠戾的手段。燕南对异术的试验已经不满足于划破皮肉。而是击碎自己手指的指骨，看得秋实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小姐，您的异术居然能生肌复骨，太神奇了，您是仙女下凡吧。”
秋实握着燕南恢复的手指仔细瞧，如葱般玉指，表面仍有打断时留下的血渍，但是内里经骨完全恢复正常，表面看起来和原来一模一样。
“小姐，有了这项异术，您安全了，再也不怕受伤了。”
看着长舒口气的秋实，燕南不禁好笑，这丫头光顾着担心燕南的安全，完全没有在意燕南的与众不同。她费尽心机想隐瞒的真相，是不是没有那么重要。爱她的人始终都会陪在她身边。
“小姐，大夫人派来的人这几天一直在偷偷打听您的恢复情况，咱们失忆这个事情，还要装下去么。”
当然要装，不仅要失忆，还有头部的伤口都要装得仔细。现在的燕南还没有反抗的能力。她要早日恢复功力，前往边疆，上一世战场上全军覆没的悲剧，一定要改写！
“把带血的绷带拿出去，当着大伙的面烧了。明日起，我要去学院正常上课。”

地下城角斗场，新来了一个小鬼，大腿还没有人胳膊粗，脸上裹着纱布，全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杏仁大眼，看得人心发颤。
小鬼看着瘦小，打起架来却像个疯子，哪怕是输也得狠狠咬下对手一块肉。很快，“青竹”不怕死的名号就在地下城传开了。
这一个月里，燕南从被动挨打，到有效反抗，上辈子学过的招数都在一一复苏。身高猛窜一大截，身板也变得坚实有力起来。如果再让她比试射箭，她绝对能够有力量，将三只箭同时射进靶心。
“神医，小青竹放这儿。您快给治治，这满脸都是血。”
两个小哥抬着一动不动的青竹放在竹床上，转身就跑出屋。屋子里热气蒸腾，齐衡正在大缸里调配着什么，气味古怪难闻，没有人想靠近。
“来吧，小青竹，自己来泡一泡。”
燕南跐溜一下就从竹床上蹦起，穿着衣服直接跳进大缸。
“师傅，今日我把他们都打趴下了。”
燕南解开缠绕在脸上的纱布，它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疼得她呲牙咧嘴。用药水洗脸的燕南，满脸流着褐色的药渣，左眼肿的馒头那么大，连带着她脸上的疤愈发狰狞，笑起来还满口是血，整张脸惨不忍睹。
“你有没有点女娃的觉悟，怎么这么对自己这张脸。”
齐衡看得无语又心疼。
“一个月了，你的修炼速度实在是惊人。今日要跨过第四重，从现在起才是痛苦的开端，你准备好了么？”
“师傅，我不怕痛，我怕来不及。”
燕南收笑，她想练得快一点，再快一点。这一世，她功力进步的速度，远远快于上辈子。有了异术加持，她恢复速度快，抗打能力强。燕南迫切地盼望着自己早日突破，父亲还在边关等着她。
“我配了药浴止痛舒缓，但效果甚微，更多的要靠你自己。虽然你可以快速恢复，但是该有的疼痛是一分都不会少的。”
齐衡拍了拍她的头顶，一脸郑重地宣布：
“从现在开始，你将进入漫长的痛苦期。第四重皮破血流，第五重断骨重塑，第六重经脉尽断，第七重五感丧失，第八重精神爆体，你要扛住了。”
“师傅，咱们门派的内功心法真不是自杀宝典么？”
“你懂什么，祖师爷传下来的秘法，搭配独门医术，再加上超凡的意志，才有微弱的可能炼成此大法。练成之后，天下无敌。”
齐衡忍不住翘胡子。
“师门真的有人练到第八层么？”
“这个......我也不清楚，我的师傅在第六层就痛死了。”
“我也才第五层，要不是因为我断骨重塑的时候被地下城的人救了，我才不会留在这里。”
“师傅你放心，我一定很快超过你，赎你出去。”
燕南深深地埋入药水里，苦涩的药味能让她清醒，运功突破，身体开始发热，体内有股热流四处乱窜，想找到突破口。
最先开裂的是脸上肿胀的眼，皮肤以此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一寸寸掉落，露出里面血红的肉。在掉落的瞬间又一层全新的皮肤生长出来，一寸寸覆盖全身。
燕南觉得身体就像被成千上万只蚂蚁一点点啃噬，疼痛一浪高过一浪，又觉得皮肤发痒，酥酥麻麻忍不住想挠。
齐衡紧捏着缸子边缘，看着药水深处慢慢浮现出一缕缕红色，一直到整缸水都变得异常浑浊，血腥味涌出。透过水面往深看，燕南在不停地撕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很快就露出洁白的皮肤。
齐衡红着脸转过身，心中默念：师傅是爹，我是她爹。
哗啦啦，燕南终于钻出水面，缺失的皮肤让她整个人像是被剥了皮的兔儿，露出的精肉在微微跳动。
猛吸几口气，燕南又重重地埋下了头。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齐衡轰走了几波来治疗的人。总算听到燕南虚弱的声音。
“师傅，衣服。”
度过第四重的燕南，宛如出水芙蓉，浑身上下肤如凝脂，吹弹可破，藏不住的美貌，让齐衡眼皮直跳。
“难怪你给自己脸上留这么一道疤，这样貌真是太危险。”
现在疤没了，鹅蛋脸上眼睛亮且深邃，鼻尖翘，鼻梁挺，嘴角仿佛永远挂着笑。如今的燕南就是一块蒙尘珍宝，洗白洗净，重返光芒。
毫不犹豫地，她拿着刀重新给自己脸上划了一道，看得齐衡心惊肉跳。
“小祖宗啊，真是暴殄天物。”
“美貌是累赘，是危险，现在的我不需要。”
拿着纱布重新紧紧包裹着露出的皮肤，燕南继续做回不要命的青竹。
“再过两个月就到地下城的重头戏，比武大赛上，最厉害的选手都会上场，这跟你平时小打小闹不一样。”
齐衡慎重地嘱咐燕南：“不限武器，不限技法，生死不论。最终的获胜者能获得一个承诺。”
“谁的承诺？”
“地下城主的承诺，无论是想要黄金，地位，权利，胜利者的要求都能被满足。”
“城主是谁？”
“没有人知道城主是谁，但是他会偶尔出现，每次出现的时候都带着金色的面具。面具上有一条双头蛇。”
双头蛇？
燕南的记忆被拉回燕府的时光，她一直想与嫡母亲近，年幼的她不明白为何自己同为嫡女却永远得不到母亲的挂怀，所以时常在无人的角落，偷偷摸摸地藏在晴川阁，想与母亲更近一些。
偶有几次，小燕南发现母亲的大丫鬟碧落，会偷偷烧掉一些信件，这些信件的残渣里，燕南曾发现半个蛇头印章。
如今她消失已经一个月，四个丫鬟们肯定都急坏了。父亲想必也收到了信息，就不知等她提前归来时，颜氏的表情该有多么的好笑。
大赛将至，地下城装饰起红色的丝带，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香味，连中心已经被血包浆的决斗擂台，都被洗刷一新。人们排着队下注，对自己欣赏的高手毫不吝啬。

窗户纸被戳出洞，一根香缓缓插入。燕南捂住顾西舟嘴巴的手微微上移，示意他闭气。
顾西舟立刻警觉，长吸一口气憋住。四周瞬间变得安静，他只觉得捂住自己的这只手，影响了他的心跳。
燕南正靠在自己胸前，她身体紧绷，死死盯着窗户，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已经没有缝隙。
顾西舟的头有些发晕，不知是因为缺氧，还是因为吸入了迷香，脸开始发烫，整个人虚软起来。
把他压在墙角的燕南感受到手心呼出的热气，暗叫不好。用肩膀死死抵住顾西舟，尽量让他缓缓滑坐在地上。
很快，一支香就燃尽，屋外的人等待片刻，便试探性地准备推门进入。
安顿好顾西舟，随手拽来一件纱裙罩住他。燕南闪身回到床上。门顺利被推开。
“你们在门口等着。”一男声嘱咐道。
大门就赤裸裸地敞开，一白衣男子大摇大摆地走进屋，他环顾一周，看着简陋的房间，微微摇头。颜氏还真是没有一点容人之量。
床边床帘被门口涌进的寒风卷起，床上的人正端正地坐着，目光灼灼地望向闯入的男人。
“你居然还醒着？没有人能躲得过我的迷魂香”来人乃是地下城魁兽，通晓男欢女爱秘术，深受地下城女眷喜爱。
“小妹妹是不是在抵御内心的诱惑”魁兽添了添嘴角，眉清目秀的脸上平添了几分色气，试探性伸出一只脚，还没等脚步落地，燕南已经下床，手里还握着出鞘的短剑。
“小妹妹莫急，舞刀弄枪多不雅，咱们宽衣解带如何？”魁兽经验所得，多是你情我愿之人。迷魂乡下，再强硬之人都会软三分。
但是眼前提剑之人，目光清明，脚下沉稳，丝毫没有中招的迹象。燕南的剑刃朝着魁兽身下方向轻轻一划。
魁兽只觉身下一凉，不再犹豫，掉头就跑，他沉迷于声色之中，武艺早已荒废，唯有轻功卓绝。
今日不宜采花，这是一朵霸王花。
燕南也无意追逐，殿前之事，颜氏必定心疑，她向来喜欢用这些不入流的勾当。今夜本该给他们些教训，可是顾西舟的意外闯入，打乱了燕南的计划。
燕南掀开挡住顾西舟的衣服，他正流着鼻血，满脸潮红，水汪汪地看着自己。
这不是迷香？
燕南挑眉，示意顾西舟快些离开。顾西舟此刻却备受煎熬，动弹不得。他头一次感受到羞愤难当。
“燕南，我现在动不了，你让我缓一缓。”
发出蚊子般细小的嗡嗡声，顾西舟的脸都要埋到地底。
刚才盖着他的衣服，正是燕南在大殿中被撕破的玄青衣，上面还留着她的汗香夹杂着一丝难以形容的锈味。瞬间就让顾西舟飘飘然，心膨胀得生疼。
他不敢动，怕冒犯了燕南，只得在这冰凉的墙角默默冷静冷静。
上一世，顾西舟化名顾二从军，和燕南同属一个小队。顾西舟性格热情活泼，燕南很难不注意到他。
他就是不识烟火的娇少爷，凭着一腔热血就投身戎马，没苦硬吃，经常偷偷自己躲着抹眼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实则小队中人人都知道，不忍心笑话他罢了。
现如今，顾西舟又在燕南面前红了眼，看得燕南眼角直跳，变得不耐烦起来。
“你别，别生气。我等一下就好了，马上就走。”用袖口猛地擦拭鼻尖的血迹，本就泛红的脸颊瞬间染上刺眼的鲜红血渍，看着愈发楚楚可怜。
罢了，燕南蹲下搀扶起虚软的顾西舟，全部身体力量都压在燕南肩头，顾西舟的脚步更无力了。
燕南一顿，无奈地摇头，五年前的顾二真正是娇滴滴的公子哥，疲软无力。
带着顾西舟跃上墙头，衬着月色留下一道相互扶持的身影。顾相门前，顾西舟经过一路的冷风吹，总算冷静下来。刚刚站定，燕南扭头就走。
“燕南”顾西舟忍不住叫住她。“你即将及笄，我明白你现在处境艰难，你愿意嫁与我吗？”
燕南回头讶异地望着他，他为何认为自己会同意？他们才见过一面。
“你别误会，你嫁与我后，我不会限制你当做人妇。我们能一起去边关，上战场，你不是想去帮助燕将军吗？”
这下燕南真正吃惊了，顾二为何知道这么多？难道他也重生了？
许是燕南的表情过于震惊，顾西舟有点自得：小爷未卜先知，有如此良机，还怕燕南不答应么。
燕南莞尔一笑，不论顾二是否重生，他对自己的心意始终如此纯粹，如金子般珍贵。
“顾二，别想了，收起你的心思。”燕南轻拍了顾西舟的脑门，就跟过去一模一样。
顾西舟呆坐在门前，燕南走远了都没有发现。他满脑子就回荡着两句话：
雁北回来了！
她竟然会说话！
冬至之节，临近燕将军归来之日，颜氏近日愈发急切，不为别的，只为在燕南及笄当日将她许配出去，必须赶在燕将军回来之前，完成嫁娶。到时木已成舟，燕南再也无法接近燕将军。
从娘家子弟精心挑选一人——颜稹童。此人家中富庶，父母疼爱独子，一表人才，唯有一毛病，智力宛如幼童。其父母为亲兄妹结亲，本就为人不齿，因此秘而不宣，鲜为人知。
颜氏急切，颜稹童父母也欢喜有如此良配，两人一拍即合，今日决定在燕府定下这门亲事。
“燕夫人，多谢您为犬子安排如此良缘，我们夫妻俩感激万分，这些银子当作我们的聘礼，您可一定要收下啊。”
颜倾满脸堆笑，轻轻拉过儿子的手，向着颜氏方向微微一俯。颜稹童倒也乖巧听话，不吵不闹，全凭母亲做主。
“我们二姑娘不能言语，脸上还有伤，实在是感谢你们愿意娶她为正妻，这也是她的福气。”
颜氏笑得一脸真诚，内心更是爽快。燕南，好好享受我精心为你挑选的夫婿吧。此前三番四次让你逃脱，这一次看你怎么逃。
颜倾并不在意燕南是个哑巴，容貌不端也无妨。只要进了她家的门，把门一关，不是随他们拿捏么。儿子的情况，哑女更不会到处宣扬，实在是太合适了。
两位颜氏相互敬茶，各有各的算计，倒也是其乐融融，双方都十分满意。
“小姐，小姐，不好了。有人在正堂，向你提亲。”夏果匆忙地跑进院子禀告，看着那位公子乖巧的模样，她觉得怪异，这实在不是个好姻缘。
燕南正在练剑，正值寒冬腊月，她却只穿轻薄玄衣，在积雪的院子中上下翻飞。闻言一顿，皱眉不悦：这顾西舟，为何还是来了。
短剑入鞘，燕南夹杂着风雪，往正堂赶去，她要亲自拒绝顾二这个呆子。

温暖的正堂内，欢声笑语，两人正准备交换名帖。燕南裹着泠冽的寒风闯入。
“哎呀，我们的二小姐来了，想必是听到了即将婚配的消息，迫不及待来见见未来的夫君。”
颜氏笑得畅快，看向燕南的眼里藏不住的得意。武艺再高强有何用，未来的生活还不是掌握在我的手中。
“小媳妇，你是我的小媳妇。”颜稹童龇着大牙，脸上赘肉鼓起，挤压变形，看不清他的眼睛。他已经二十有五，母亲已教过他尝过欢好的乐趣。有了媳妇，就可以天天跟小媳妇一起玩耍。
“对，这就是童儿的小媳妇，过几日就把她娶回家，跟童儿玩骑大马。”
颜倾上下扫视燕南，嘴里不说，眼里却有些嫌弃。虽说燕府门楣高，他们颜家有点高攀。但是看看燕府这个二小姐，面目狰狞，身着黑衣，看着精瘦，毫无美感，不知道好不好生养，带回家后得把她喂得白白胖胖，这样才配得上自己的童儿。
燕南挑眉，环视一周，不是顾西舟啊。
说不清有些失落还是松一口气，既然是这些莫名其妙的人，那她就不客气了。
颜稹童朝着燕南缓缓靠近，她身上还带着雪花，正缓缓融化，滴落一滴雪水，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伸手想触碰燕南的衣袖，被反手擒住，压得嗷嗷叫。
“母亲，母亲，救救童儿，痛。”
颜倾和颜婉两个表姐妹连忙起身阻拦，燕南压着颜稹童肥硕的身躯，将他狠狠踩在脚下，身后拔出短剑，架在他的颈间。
一时间，孩童的啼哭声尖锐地响起，惊得众人不敢上前。
“燕南，你这是干什么，可别伤着未来夫君。”颜倾心痛的直跺脚，她的好大儿被一名女子踩在脚下，成何体统。
“燕南，马上放了颜少爷，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颜氏朝着碧落使了个眼色，碧落悄悄退出门外。
慢慢说？燕南嗤笑，好一个善解人意的母亲，让一个哑巴来为自己辩屈，真是好主意。
拽住颜稹童的衣领，让他看着自己，朝着正冒鼻涕泡的傻小子，嘴角裂开一笑。
颜稹童满脸惊恐，尖厉的哭声戛然而止，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眼前的女子虽然在笑，但是眼底透出的凶光让他莫名的惊悚。
来自幼兽的直觉，他止住了哭声，畏畏缩缩地看着燕南，又求救似的看向母亲。
儿子从小到大哪受过这种罪，颜倾恨不得自己冲上去替掉儿子，这该死的燕南，等婚后，一定要打断她的双腿，双手，死死困在房内，不许她出门。
“燕南，你嫁入我们府内，将是唯一的正妻。我儿纯善，你们相处一定会很愉快的。”颜倾依旧舍不得放弃燕南这燕府嫡女的名头，颜氏答应过她，只要他们迎娶了燕南，将会给她的夫君一份大的订单，她真的放不下这吃到嘴的肉。
“对呀，燕南，母亲也是为了你好，现如今你不能言语，又脸上有疤，上哪都无法寻得比颜府更好的姻缘了。颜府还是我的娘家兄弟，更会照顾你，礼让你的。”颜氏焦急地扫向门口，碧落怎么还没有带人来。
燕南看着眼前惺惺作态的二人，手里的刀更逼近一分。别以为她看不清她们眼底的算计。
上一世，颜氏以她失贞为由，就向燕将军提议过，将她嫁给颜稹童，将颜府夸得天花乱坠，若不是今日一见，她还真不知道，她的好母亲给她挑选了如此天真烂漫的夫君。
之前的她只会以死相逼，让父亲不得不带她远离京都，今日的她有个更好的主意。
燕南将短剑举起，不再抵住颜稹童。颜氏长舒一口气，好在燕南还是那个痴傻的，被她几句话就说服了。
却见短剑划过燕南的手掌，汩汩鲜血顺着掌心滴落，砸在颜稹童的脸上，染红他颤抖不止的胖脸。染血的剑尖顺着颜稹童肥硕的身躯一路向下，画出一道红色血痕，直至腿根。
颜稹童紧张地一哆嗦，一阵骚气的味道弥漫屋内，因为温暖的热气，显得愈发难闻。
“不要！”颜倾紧张地失声尖叫，她的宝贝儿子，一脉单传的独子，可不能断在此处。如此“良妻”他们无福消受，吃下这块肥肉，还得有匹配的胆量才行。颜倾被吓破胆，求饶了。
“燕姑娘，我们这就离开，不会再肖想于您，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的童儿吧。”
燕南放开颜稹童了吗？不，还不够。
她轻抖手腕，短剑在她手心上下纷飞，每一次的接触都带落一寸颜稹童的衣袍，一点又一点削落他的外袍、里衣。
哟，这小胖子穿得还不少。
等她最后划破他腿部贴身衬衣时，颜倾已经滑坐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颜稹童双眼合十，早早晕死过去。
碧落带着护卫们闯入时，被屋内刺鼻的骚味熏得睁不开眼。眼前的颜公子下半身只留下一点点遮羞布，腿部肥肉直愣愣地展示在众人面前，真是惨不忍睹。
和燕南对视一眼，二小姐眼中的淡然，看得碧落心中一凉。踩在颜公子身上，好似没事人一般，如此混乱的场面仿佛都与她无关。
“将这个孽女给我拿下。”人多气势足，颜氏声音又有力起来。愤恨地望向燕南，刚才备受惊吓的不止有颜倾，她也很怕锋利的剑刃会朝向自己。如果能当场击杀燕南该有多好。
“不，不要动。”回过神的颜倾挡在众人面前，童儿还没有真正地受伤，他还有救。“求求您，燕小姐，饶了我们吧，我马上就带童儿离开，再也不会踏入燕府半步。”
燕南的狠绝让她清楚地意识到，如果自己再不表态，下一剑就不止划破衣物这么简单了。
燕南移开了剑，将颜稹童一脚踢向颜倾方向。颜府家丁一拥而上，脱下自己身上干净的衣服，紧紧裹住自家少爷光着的下半身。
颜氏想要挽留，却被颜倾狠狠推开，不看一眼，就抬走所有聘礼，护着自家宝贝离开。燕府这高枝，他们攀不起！

“夏果，去洗洗脸，不要挡着小姐喝药。”秋实的声音唤醒了夏果，她赶紧离开，给妹妹让出一个位置。
秋实看着最为冷静，但是微微颤抖的碗勺，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燕南看着围绕在她身边的五人，她们都热切地关心着她，都还平安的站在她眼前，能回来真好！
“小姐，我们找到您的时候，您一个人倒在晴川阁旁的假山下，头破血流，整个人昏迷不醒，您还记得当时的情形么？”
秋实喂完药，询问燕南受伤当日的情况，当时她们四人全部不在小姐身边，小姐以前从来不会乱跑，尤其不会跑到大夫人居住的晴川阁玩耍，为什么会摔倒在那么高的假山下？
燕南心里冷笑，她确实爬上了假山，但不是一个人，是和燕芷。
那一天，素来瞧不上她这个痴傻妹妹的燕芷，突然叫她帮个忙。年幼的燕南天真的以为嫡姐是要真心与她交好，谁知燕芷避开所有丫鬟，在燕南的帮助下，两人爬上晴川阁院墙旁，最高的那座假山。
顺着燕芷的目光，她们的角度正好能看到晴川阁主卧的窗户，窗户半开，露出半个棋盘。能看出是两个人正在对弈。
燕南不解地看向燕芷，爬这么高的石头，就是为了看母亲下棋？燕芷却紧紧攥着袖口，双目圆睁，死死盯着窗户里的两人。
两只原本正在对弈的手相互交握在一起，强壮有力的大手和柔若无骨的小手十指紧扣，手指互相摩搓，有着莫名的美感。握着握着，男人的手用力一拉，颜氏的身子半趴在棋盘上，混乱了棋盘，扯乱了衣裳。窄窄的窗缝中，露出她明媚的笑脸。
颜氏本就是个美人，哪怕生了两个孩子，依旧如二八少女，双目含春，面腮绯红，双唇微启，鲜红欲滴，散发着诱人的滋味。
对面的男人也难以抵抗这迷人的景象，贴近红唇，一亲芳泽。
王钦先生？
她可对王钦太熟悉了，虽说她说话不利索，头脑也不机敏。但是燕将军还是花重金将她送进为各府子女开办的英贤书院。王钦正是书院中最受欢迎的教书先生。
燕南诧异地望向燕芷，她满脸通红，眼睛里好似冒着火光，紧握住燕南的这只手，手指泛白，指甲嵌入燕南的皮肉之中。
痛！
“燕南，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反正你是个傻子，谁也不会相信你的话。”燕芷目光闪烁，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懊恼。
此时的燕芷已经冷静下来，对着燕南小鹿般清纯的眼睛，一眼就看明白她的心思。
不行，不能让她告诉父亲。如果母亲暴露，连带着她和年幼的弟弟都会受到牵连。她们会被质疑，她不再是启夏国战神燕振岳的嫡女，她令人钦羡的身份，她引以为傲的出生，都会变成笑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等燕芷回过神来，她伸出去的手已经将燕南推下假山，最后看到的画面就是燕南娇小的身躯倒在满地的血红之中。
燕南昏迷的这三天，是燕芷这一生最难度过的三天，独自爬下假山时，手掌划破的伤痕已经结痂，身上摔伤的青紫，都不能让她感到疼痛。她比谁都盼望燕南不要醒，就让她带着秘密一直沉睡下去吧。可偏偏天不遂人愿。
“大小姐，二小姐醒了。”
什么！丫鬟的禀报让她慌了神，毕竟是未及笄的少女，再早熟也无法处理如今的局面。
“母亲知道了吗？”
“夫人已经知晓，正在前往知南院的路上。”
“不行，不能让母亲先见到燕南，快！拦住母亲，就说我有要事禀告。”
秋实的询问没有得到燕南的答案，这一段摔落的回忆，仅限于她和燕芷之间。上一世，燕芷害怕东窗事发，主动告知颜氏真相，让颜氏提前有了准备。
等燕南身体恢复，再想写信通知父亲，已经来不及了。她被抓走，被困于昏暗的地下城，被下药毒哑，被冠上不洁的名号，全多亏了她的嫡母，颜婉。
若不是遇到了师傅，她可能早就悲凉地埋在荒野，哪还能跟着父亲征战沙场。当初竟没有人查到是颜氏所为，她定有帮手。
这一世，燕南决定不再等着被营救，不等被药物掏空身子，她要把颜氏对她的苦，加以百倍奉还。
“小姐，小姐”秋实担忧地望向陷入回忆的燕南，小姐眼里有她看不懂的苦痛和仇恨，燃烧的烈火灼烧着小姐自己，隔绝了她和外界的联系。
“小姐，太痛苦先不要想了，咱们先养好身体。”
秋实压紧燕南的被子，扶着她躺下，从前的小姐虽然不会流利的说话，但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那双圆圆的笑眼就是她和外界沟通的窗口，她从来不会烦忧，仿佛天生就是给人带来快乐的仙童。
这一次的受伤必有隐情，但是她们无法主动联系到将军，边关遥远路长，只得等年底将军进京述职之时，再禀报将军查个清楚。
现如今，她们要保护好小姐。
众人退出房间，燕南瞬间感觉时间变得缓慢起来，脑海里浮荡的都是父亲死前不甘的神情，万千将士横尸遍野的哀嚎，最后是一双幽蓝的眼眸，定定地望着她，又面无表情地挖去她的双眼。
蓝色之眼其实她并不陌生，幼年的燕南就有一双！
燕南懂事早，聪慧的她发现，一旦自己情绪激动，黑色眼睛会突然变成灰蓝色瞳孔，像个妖怪。
她默默隐藏自己的不同，生怕柳姨娘会因为异样的眼睛不再疼爱她。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让众人忽视她，年幼无知的燕南决定不再说话，装成蠢笨的模样，静静将自己埋藏在角落中，安安全全地长大。
重活一世，她才明白，自己的灰蓝色瞳孔，不是妖物，而是身怀异术。
上一世最终战役，燕南惊觉敌方将领也拥有一双蓝眸，燕将军这才给燕南讲述了一段前朝秘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