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没忍住，叫了一声“云笙哥哥。”

眼前之人愣住了。

温热的水打在我的手背上，他哭了。

这是我头一次见，帝王落泪。

16沈云笙还是没有被赦免。

他行刑的前一日，我去看了他。

他衣冠整洁，只是眼中再无昔日的意气风发。

我还记得他出征那日说的：“待我班师回朝，就来娶你！”

那时他说的坚定，眼睛里满是星辰。

我就静静等啊等，一晃三年，物是人非。

再见他，我强忍着泪，不知该说什么。

他看着我，也一时红了眼。

“贵妃娘娘回去吧！

我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惦念的了！”

他说话冷的像冬日的寒冰，刺的我心痛。

“对不起，我救不了你……”一股酸涩涌上，心口痛得厉害。

余光瞥见他伸出却又收回的手，我们二人终究是走散了。

转身离去之时，我听到他说：“沐月，其实我从未怪过你。”

我驻足回望，他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盯着我的背影。

亦如从前那样。

……我在牢狱外站了一晚，直到迎来他的斩首之日。

他穿着囚服，可背依旧挺直。

我站在人前，泪水早已糊了眼眸。

待他身死，我便立即跟去与他团聚。

屠刀将要落下之时，城中的守卫满身带血的摔在地上。

“救…救命！

京城沦陷，北梁的人…打过来了！”

他的身后是追来的无数北梁将士。

一瞬间，法场炸开了锅。

百姓四处乱撞，纷纷叫喊逃离。

我脑海“嗡”的一声，京城怎会沦陷？

我看着沈云笙的捆绳被劈断，执剑从法场一跃而下，两个北梁将士被砍在地上。

他朝我冲来，将我紧紧护在身后：“别担心，他们攻不进皇宫。”

我揪着他的衣角，看着周遭的百姓接连被杀，血腥笼罩了整个京城。

沈家军奉命赶来时，京城已经沦陷了大半。

为首的将领竟是蕙兰。

她披着甲，执着剑，策马扬鞭：“逆贼，还我夫君命来！”

夕阳映照在她的脸庞，竟有一丝巾帼不让须眉之气。

……烟火袅袅燃起，沈云笙牵着我一路回宫。

他说京城失守，皇宫难免不会被威胁。

我含着泪跟着他，似乎找到了一丝，他从前的模样。

去了皇宫才知，那里早已经乱作一团。

宫门没了侍卫把守，随处可见被杀死的妃嫔。

我们闯入金銮殿，殿内空无一人。

扭头，陆承
里。

陆承铮一瞬间拍案而起，那眼神似乎是嫉妒，嫉妒的发疯。

晚间，他来我宫里了。

我爬上床时，他将我一脚踹了下去。

“跪着！”

声音冷冷传来，我从天黑跪到了天亮。

双腿麻木不能动弹，也为此我染上了腿疾，每每雨天便要发作。

陆承铮也下了令，禁止我参加任何宫宴。

我猜他许是听到了点什么风声，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9清晨听宫人说，陆承铮拿走了沈云笙的兵权。

蕙兰来找我时，我正心烦。

她也不掩饰，直言道：“沈云笙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我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她冷冷看着我：“夺走兵权后，下一步就是赶尽杀绝，这个你比我清楚。

我话到这，你自己看着办！”

我捏着拳头，看向了桌边的瓷娃。

那是沈云笙出征那一夜，我送给他的。

那日他来同我道别，一袭战甲下，他笑着摸我的头：“待我得胜归来，就去府上提亲！”

我点头，将有瓷娃的白色荷包塞在他手中：“好！

我等你！”

他翻身上马，一身黑色的战甲下，手中那一抹白显得格外亮眼。

那时我们谁都没想到，再见面，竟是在沈家全灭的那个血夜。

哥哥说沈家哄骗我，未告父母便带着我私奔。

那个雨夜，哥哥对着沈家全族杀红了眼。

我哭着拽着哥哥的衣角，却被一掌打晕。

被雨水浇醒时，我躺在血池中。

周遭的血迹染红了我的衣裙。

转头之际，我对上了沈云笙无措的目光。

他刚刚班师回朝，手上的佩剑还未来得及放下，笑容就那样僵在脸上。

他强忍着泪看着满地血腥：“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地上死的上百人，都是他最亲近的人。

他们都是被苏家害死的。

<不知从哪里跑出一个家仆，指着我的鼻子：“就是她！

是她带着苏家的人来的！”

“你胡说什么！”

“是她！

不然她为何在这！”

“是啊沐月，你为何在这里！”

我颤抖着身子，一点点的后退。

他一把扶住我的肩膀：“你哥哥逼你来的？”

我哭着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味点头。

“他用你娘威胁你？”

我还是点着头。

他将我死死揽入怀中。

明明他自己刚经受灭门之祸，却还是想着为我开脱。

10晚间，
我再无瓜葛！”

眼泪如泉涌般出来，冲刷了我们过往的一切。

记得昔日娘亲问我想要什么样的男子做我夫君时，我仰着头笑：“云笙哥哥！”

“他说等他班师回朝就来提亲！”

我那时天真，未发现娘亲眼底的一丝忧虑。

4醒来时，脸上一片泪水。

陆承铮坐在我的床边，一只手抚着眉头。

他从不曾这般静静陪我，刚入宫的时候，他甚至会给我踢下床去。

许是心上人洞房花烛，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看天，已经是日上三竿。

我胃里一阵翻涌，这是我入宫头一次这般难受。

很有可能是有了身孕。

我的猜测是对的，太医来把脉时，眼下一阵喜色。

这是陆承铮头一胎，他很高兴，晋了我为婕妤。

后来的三个月，他日日歇在我这里。

后宫有发牢骚的，也都被他一人挡下。

只是，还没等我生下孩子，他的心上人就回来了。

5他的心上人叫蕙兰，是和沈云笙一起回来的。

昔日沈家阖族尽灭，却恰逢北地沦陷。

陆承铮留沈云笙一命，戴罪立功。

北齐攻入，是蕙兰的夫君拼死抵抗，沈云笙方能得胜回朝。

可惜她夫君阵亡，她也回了京城。

宴会后，我同陆承铮一同离席。

老远的看到两个宫女同蕙兰起了争执。

“自己夫君没了，又回来勾引陛下！

真是个不要脸的贱人！”

“谁不知道你那些腌臜心思，卖惨博同情，偏偏男人就吃这套！”

蕙兰颤抖的缩在墙角，止不住的哭。

陆承铮甩开我气冲冲过去，沈云笙的声音却率先撞入我心口。

“敖将军为国牺牲，就凭你们也配出言侮辱！”

只此一句，让我乱了心。

我不知他是何时来的，只瞧着他挡在蕙兰身前，对着两个宫女怒目圆睁。

这一吼，蕙兰晕倒在地。

陆承铮过去，抱起蕙兰匆匆而去。

6一连两月，陆承铮都没来我这里。

烈日炎炎，我被罚跪在陈贵妃的前院中。

听着她们的嘲笑与贬低，心口一股酸涩。

我的脸被划伤，血迹流下，汗水浸湿了背部。

上次这般狼狈，还是在苏府之时。

那时嫡妹苏沐雪要将我溺毙在池中，我转身躲过，她自己掉了下去。

父亲二话不说，甩了我一巴掌。

他说我和我母亲一样，都是恶毒的贱人。

苏沐雪昂着头，得意的躲在父亲身后。

我那时不懂，
彻底动情了。

11晚上点了安息香，陆承铮睡的安详。

我轻身下床，替换了他一直戴着的金簪。

那金簪里藏了虎符，陆承铮一向不让别人碰。

这些日子他信任我，我终于有机会接触的到了。

红烛摇曳，我急匆匆将它塞给小桃，低声道：“把他交给沈云笙，万不可出任何差错！”

提着心，回首看了一眼陆承铮。

他翻了个身子，并未察觉我的动静。

陆承铮夺了沈云笙的兵权，下一步就是赶尽杀绝。

毕竟陆家被抄，留陆承铮一个终是隐患。

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倘若有一天，天地倾覆，我也愿做被唾骂之人。

是我欠他的。

……晨起为陆承铮梳发，是我亲自来的。

他摸金簪时，我倒吸了一口气。

好在他未发现异样。

但不知为何，他冷不丁的说了句：“京郊外的木屋塌了。”

我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怎么塌的？”

“今年夏天，雨水太多了。”

有一搭没一搭聊，我心中只感受到凉意。

那木屋是母亲去世那天，云笙为我建的。

苏家的人不让母亲的灵位入祠堂，他就拉着我跑去京郊。

“你别哭，我已经派人将伯母的尸体运出来了，就埋在这座木屋下面。”

“他们不准伯母入祠堂，可伯母也未必愿意做苏家的人。

这屋子里有她的牌位，以后你可以来这里祭拜她。”

那时，我哭的眼泪横流。

他拥我入怀，一下一下抚平我的情绪。

门前的柳树梢划过头顶，那成了我们经常见面之地。

从未有过逾矩，却惺惺相惜。

14晚间，下起了雨。

雷声之际，我蜷缩在角落捂着耳朵。

门外来了人，遣我去金銮殿。

殿内安静的可怕，那一支金簪被扔在地上。

殿内除了陆承铮，还有苏沐雪。

是苏沐雪撞到了小桃给沈云笙簪子，揭发到这里。

陆承铮阴着脸：“你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事情败露，我最后一层心防被击溃，头重重磕在地上：“妾无话可说，求陛下赐死！”

我别的不要，只求能同他一起死。

陆承铮半蹲下，红着眼声音颤抖着：“你明知我不会杀你！

你为何……云笙哥哥是妾一生挚爱。

没有他，妾不会独活！”

沈云笙含着泪，沉默了许久。

15他最后捏起我的脸：“你是不是，从没有爱过我？”

我抬头看他：
笙的怀里。

我捏着拳头，嫉妒的发疯。

后来我派人，调查了她入宫前的一切，我方知道，原来苏家背后竟那般苛待她，原来她和沈云笙早就两情相悦。

或许，我该早些知道的。

我一次次欺骗自己，她对我是有感情的，她是爱着我的。

这一切，都在我夺了沈云笙的兵权后得以印证。

那一晚，她主动搂上我百般缠绵。

我终于克制不住汹涌的爱意，把一切最好的都给了她。

我除去了折磨她多年的嫡母，也给了后宫众妃嫔一个下马威。

这下，再也不会有人欺负她了。

可是，她竟夺了我的虎符。

她竟然要帮助沈云笙造反。

我终于在这场感情中彻底清醒了。

那晚我问她，是不是从未爱过我。

我那时想，只要她有一丝犹豫，我就上去死死抱住她，原谅她的一切。

可她竟然直接叩首说：“陛下英明！”

那声音坚定的，像是我们从未认识过一般。

我自嘲般的笑，笑我一个帝王，竟会被她耍的团团转。

不，不是她的错。

是我的错。

从始至终，都是孽缘。

我不想杀她，庆幸的是她的婢女护了她。

我顺水推舟，下了台阶。

那晚，雨下的很大。

我听着她跪在殿外，口口声声让我饶恕沈云笙。

我承认我害怕沈云笙为沈家复仇。

可我只想护陆家江山无虞。

我没有办法答应她。

沈云笙被行刑那日，我知道她溜了出去。

那日我跟在她身后，她看着沈云笙，我看着她。

后来早朝之际，我又回了宫。

只是没想到，北梁就那样打了进来。

我被苏沐晨挟持时，我见到了沈云笙提着剑冲了进来。

本以为他会杀了苏沐晨再杀了我，为沈家复仇。

可他的一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才知道我错的离谱。

我终于知道沐月为什么喜欢他了。

后来叛军被简单清除，他们二人跪在我身前，求我成全。

我看着沐月，胸口闷痛。

可我知道，若我将她强行困在身边，她永远不会快乐。

这些年，她吃苦够多了。

她那样明艳的脸，不该只有愁绪的。

所以我最后答应了。

那一刻，我真的明白了，爱一个人不是索有，而是成全。

我看着她披上嫁衣，化好妆容。

这三年，我从未见她这般开心过。

我目送着她坐上喜轿，心里默默祝愿她幸福。

我也派人的为她添了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