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听他念经坐禅，不爱又怎会学着姐姐扮成人间女子最美的模样，精心打扮苦心设计只为在西湖最美的景色里与他偶然路过。

她甚至不奢求他爱她，只希望他能看她一眼，她的眼眶里逐渐漫延出泪光，像涨潮的西湖水岸。

原来这就是爱啊。

她渴求与他有来世，过正常人该有的一辈子，不求永生永世，一世就好，一世足矣。

她终于理解姐姐了。

可是这下她真的要永久地去陪伴姐姐了。

想是他现在已经过的很好，她留在他身边，也是一种阻碍。

院门被推开，吱扭一声，像是地狱之门被推开。

无念见到了她瘫软在地没有动弹的身体，双腿不能支撑，强撑着爬了过来，将她拢入怀里。

一颗一颗豆大的温热的泪珠滴落在她的脸上，身上。

耳边一声声地被唤着“小青…”，让她想起那日西湖边，法海从她身边走过，她娇俏地嗅着桃花，自顾自地说，“我叫小青。”

她没有看他，他亦没有看她，但在转身走过时，有些东西在心底无声无息悄然滋长，他从未见过如此胆大的妖，虽然白素贞和许仙的事闹的沸沸扬扬，整个杭州城人尽皆知，人人都传这是一对如仙子般模样再世菩萨般人品的姐妹花。

但真正见到的那一刻，他明白了，自己拿她没有办法。

她睁开了稍微模糊的眼睛，眼前的脸与法海并无二致，她终于记起了。

无念就是法海的模样啊，原来她已经再次不知不觉下陪伴了他那么久。

不是没有来世么，她想抬起手抚摸他的脸，眼前的人面目憔悴，眼窝深陷眼底漆黑，再不是之前那副寻常的模样。

她想叫他不要哭。

可是浑身没有任何力气，在他的怀里暖洋洋的，让她想起了要沉睡，怀里的温度越来越温暖，越来越柔软。

在她的额头被无念嘴唇快要触碰到的那一刻。

一阵金光倾洒过她的身体，她感觉到自己有着短暂的复活，热气充满着全身，她甚至闻到了花香和无念身上的檀香味道。

无念看着她的脸，注视良久，将唇印在她有着柔软额头的皮肤，眼泪划落掉在她的嘴边，她伸出舌头舔了舔，是苦涩的，像从前学做人时品的茶，带着回甘。

她的眼泪和无念的眼泪在唇边汇集到了一处。

她看了看自己，还是
“佛呀佛…我想问问你，法海投生何处，我能不能修得与他的来世”宝殿森严，佛庄严宝像半垂眼眸怜悯地看着众生，一道清亮又富有神性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他没有来世。”

她一下子失去了任何力气，自她姐姐白素贞被传压在雷峰塔下，法海便失了踪迹。

也许这一切，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她浑浑噩噩地，来到了姐姐与许仙相见的石桥边，也许那一天她与姐姐不来到这，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她固执地在这沉睡了下去，经历了五百年风吹、日晒、雨淋。

01江城连日大雪，鹅毛般的雪花漫天飘落，小和尚瑟缩着裹紧布衣，清扫了门前积雪后，又回到内厨，给眼前的灶台添了添柴火。

柴火堆上，和尚脚边，蜷缩着一只碧玉色青蛇，蛇长得很好看，两只血红色的眼睛让人联想到彼岸花开。

和尚轻轻地抚摸着蛇的头部，极致关怀。

青蛇昂起的头逐渐低下了，像是进入了梦境。

梦中的她，蛇尾支撑着在一处水潭石台攀爬，水潭处雾大的看不见周遭任何东西。

“小青…”有人在唤她，原来她名叫小青么，唤她的人是谁呢？

她临水看了看，水中的女子媚眼如丝，身材姣好，长发如瀑披在身后，下身则是长着冰冷绿色鳞片的蛇尾。

“我居然是这副模样么，人不人，蛇不蛇…”她喃喃自语道。

唤她的声音还在响起，每唤一遍，她的脑子里就一阵疼痛，想是从前种种，很多都记不起来了。

喉咙里一阵干涩，只觉得口渴，她一手抚着长发一边将嘴唇凑近水中，喝点水缓解口渴。

嘴唇接近水面刚喝了几口，唇便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酥酥麻麻，像被什么东西啄咬。

引得人难受至极，她将嘴唇从水中剥离开来，只见远处传来男女子的调笑声。

这声音过大，让她的面颊陡然变得绯红。

她产生了想去一探究竟的想法，于是摆着蛇尾小心翼翼地在石台上穿行。

云雾突然在她眼中变得清晰，眼前的女子与她长的并无二致，这女子巧笑嫣然，满面韶光。

他们并没有发现自己，仍旧沉浸其中。

怎么会，这个女子与自己一模一样，那自己是谁，那个男子究竟是谁，可他总也不抬起头来，这个身姿俊朗身形魁梧的男人让她的心里
，可他不是他，那样也好，我也好放心的去了。”

她闭上眼睛等死，等雄黄酒浸透她的五脏六腑，再无生还的可能。

白天和黑夜从来没有对她来说，那样难挨过，濒死的这几天里，她想起了从前许多事情。

一段段回忆强行刺入她的脑袋，将她弄得痛不欲生。

她想起了姐姐与许仙生的孩子，个个俊秀美貌，在岁月的长久浸蚀下成为了真正的人类。

她与法海相识，是在一个桃花开的像无数片粉色云朵在阳光下西湖边熠熠生光像撒上无数金片的午后。

她从姐姐家里出来在外游玩，那是她最开心幸福的一段日子，因为姐姐很幸福。

姐姐放弃成仙，在佛前求菩萨宁愿变成凡人和许仙过一世，放弃不死的仙体。

这虽然时常令她的心中感到苦涩，因为她还不不懂什么是爱，她固执地觉得姐姐是被迷了心智，虽然心中大惑不解，但是却无从可解，只能认输岁岁年年地与姐姐一起，陪她走完那一世。

她清楚，本来姐姐可以拥有一个真正的凡人幸福的一辈子，姐姐就要成功了。

因为她有了变故，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只因她不懂爱，还碰上了不懂爱的法海。

法海见她的第一眼，便识破了她的妖体，他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捉妖师，是整个杭州最有威望的冷面佛，称是天之骄子也不为过。

她不是不怕的，但是她生来顽皮，这点姐姐也是十分娇纵的，再说自己和姐姐修炼上千年，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就差一步情劫，就可得道成仙。

最有希望的姐姐，留在了做人的念想上，功亏一篑。

她担忧着自己的情劫，心里总是安慰自己，只是小小的情劫而已，难道能将自己大卸八块不成，只她不知道，这情之一字，虽虚无缥缈，却能成为一把淬了毒的刀，能成为一剂药石无医令人再无生还可能的毒药。

那时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情这一字。

后来的后来，姐姐死了，她也差点死了，什么都放弃了，没了姐姐，她心灰意冷，或许她也卡在了渡情劫这一关上。

她不愿去回忆法海，可脑袋里因为自己念了千百遍而不得不像刀雕刻在心脏上的这两个字，不受控制地想起。

那天，法海将一身衣钵尽皆剥落，恭敬地放在佛前，乞求与她
她的目光，看向她的眼神也极致温柔。

她就沉溺在这目光里。

而这一天，庙里闯进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个极美的女子，她有着窈窕的身材和娇柔的嗓音。

不知怎的，无念要还俗了。

他关了庙门，嘴里默念着：“师父，这里再没有我留恋的了。”

他走的那天，依旧用师父的钵，托起她在内，只是手中牵了一位早就在庙外等候他多时的那位眼熟的女子。

女子将娇嫩的掌心放在无念的两颊上，目光含笑注视他，眉眼弯弯煞是好看。

他将唇贴在女子额上，目光却停留在蛇一脸无辜的眼睛，温柔缱绻。

她注视着他们靠着自己的双手逐渐有了个像样的家，注视着他们下蛇蛋似地生孩子，一生生一窝。

令她惊讶的是，一转几个年月间，无念早已长成一个成熟的男人，有着宽阔的肩背，硬实的胸膛，如今更兼有蓄留的胡须和长发。

他长得越来越像自己梦中的那个男子。

但她知道他不是。

梦中的那个男子，让她的心中空荡荡的，像失去一块很重要的东西，哦，那是她的心，她想抬手摸摸自己的心，可是她如今却还是一条蛇，没有作为人的心脏。

03这数载来，他与这女子或许是色衰爱弛，经常吵的急赤白脸，将屋里东西摔个稀巴烂。

<几个年幼的孩子瑟缩着躲到墙角。

好几次都差点将东西砸到自己头上。

每当这时，他就会像从前一样，抱起自己单独入屋睡，许是他的体温温热，让她在这冬天昏昏入睡，总是摆脱不掉蛇的本能。

迷迷糊糊中，耳边听到门外女子的声音，咒骂声不绝于耳，无念像是怕被她听到了，捂着它的头放在胸口处。

她知道自己的劫难终于要来了。

许久没喝过雄黄酒了，酒在她的胸口沸腾开来，像是炸开了一样，她整个难受的瘫倒在地上，像一块松软的布，已经失去了任何动弹的力气。

突然整个被一条木棍挑起，迷迷糊糊中，是那娇美妻子凑近笑的狰狞扭曲的面庞。

她就这样带着自己，一路离家，尽管孩子百般劝阻，仍旧执意，将她扔在了原来的破庙门口。

她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挣扎地爬入了院门，昏迷在了佛前。

“如果不是有再见一个人的执念，可能我早就灰飞烟灭了吧
偌大的生灵，形成一股庞大的激流，席卷了金山寺。

悲剧终是造成了。

她努力的挽回，动用自己所有的仙力和法术，湖水冲向了杭州人们的居所，她保住金山寺便保不住杭州城，保住杭州城便保不住金山寺。

姐姐腹中尚有孩子，尚且一丁点法力都施展不出。

她被湖水卷起，陡然间失了踪迹。

法术施到最后，她感到神魂耗竭，一口鲜血自心胆内部涌出，撒了漫天，像红色的雪，像她留恋的人间的雪，她习惯性地伸手去触摸想要留住这些雪，手中却已经没有任何触感。

这偌大的杭州城和金山寺最后还是保住了，湖内生灵见了那样震撼的场景，争相退去，退去之后，席卷之处满地废墟，生灵涂炭。

05她不知的是，在她尚余一口气时，一双温柔的手放在了她的脸上，让她感受到了人世间的温暖，她不清楚那人是谁，但是想起来从前被阳光普照时，那种由内而外暖上心头和毛孔的感觉。

她一直都清楚，自己是蛇，蛇是冷血动物，自己是冷血的。

可这温暖，也曾照耀过她，或许她不该去留恋。

她没有看到的是，在她当时垂死，抚她脸流了满面泪的法海，以一种近乎自绝的方式，震碎了满身的金丹，将功力无一点剩下地渡给了她。

他看到她的眼睛转动了，心中像是石头落了地，认命似的长舒了口气，拖着残体独自一步一步地走到西湖边，倒在了那里，身形消失在了岸边。

他原是佛手中万千佛珠中一颗留恋凡尘的佛珠子。

这日在佛手中突然破裂，佛眼眸未动，语气未曾有半分波澜，口中道：“你终是碎了。”

他将这颗佛珠随手扔在了法海倒下的西湖边上，随即变成了一座破落不堪的庙宇。

法海肉体全毁，身形化作一缕残念，回到了佛前跪拜。

日日磕的头破血流，就这样磕了五百年。

“你求什么”，佛问，他不语，他亦不明白他心中所求，前尘种种，终是执念。

只是西湖边那条尚天真的蛇，何其无辜，所以他要求。

终有一天，他想到了，问她的来世，他不知的是，他为所求的那个人，一样苦苦地在为他所求，他们两个得到了一样的回答。

“没有来世。”

“好，好，没有来世亦好，”他在心中笑着，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