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对方一把甩开。

“你送我妈回家，让警察把我爸抓起来，你害我没爸没妈，现在装什么好人？”

女孩是清河村常见的被拐妇女留下的小孩，母亲逃走后，留下承担苦难。

在他们眼里，外地来的李民等人是苦难的始作俑者，对他极其憎恨。

“你把我们村的风水阵眼抢走，你们是坏人，害人精，我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尽管嘴上这么骂，女孩还是没敢动手。

她不想像自己的爸爸、叔伯、婶娘那样被拉走枪毙。

王思很清楚这点，鄙夷地瞧着她，冷漠地让她赶紧回家看爷爷去。

“一村子坏种，死绝了都不可惜。”

2天色渐晚，所有人都散得差不多了。

李民发现，从女尸被带走开始，山里动物的叫声越来越频繁。

一山接着一山。

等他跟王思撤离的时候，路上车灯以外的范围，根本看不清哪边是路，哪边是悬崖。

野生动物声嘶力竭地呐喊，加上漆黑一片不容易看前路，稍惊慌失措一不注意就会出事。

“清河村真是个鬼地方。”

王思跟他聊着清河村的肮脏事。

“被拐的女人，真要想跑出大山，山路只有这一条，都不用追，自己就能困死在大山里。”

王思讲着清河村的发家史，穷乡僻壤，村民靠着边境走私、贩卖妇女从事卖淫活动谋财。

解放前，清河村是远近闻名的妓女村。

尽管远在深山，却占着边境线村落的优势，买卖两边的妇女进村从事卖淫活动。

一个未成年的姑娘，起床吃完早餐就开始接客。

从身强力壮的年轻脚夫、大腹便便的中年富商再到长白胡子的山货贩子，一天下来，她的床上睡过不下十个男人。

充斥着性和暴力的土壤，只教会清河村人两件事。

挣钱过好日子很重要，无论钱怎么来。

卖女人能挣钱。

解放后，走私和买卖人口被禁止，可村子里的轮回仍悄然进行。

男孩长大后，会去山外打工，变成皮条客或打手。

女孩长大后，会跟着她们的丈夫、兄弟、姐妹到山外打工，变成妓女。

山外，对女孩是宽容的，因此越来越多的女孩离开村子再也不回来。

指着女儿挣钱的父母不愿意，讨不到媳妇的男孩也不愿意。

贫穷使人失去人性。

他们开始从山外带女人回来，驯服后驱使她们传
“这里有谁的祖先是从清河村出来的，举个手！”

县里派来的片警、法医和街道办的同事面面相觑，迟疑地举手。

竟然全都是，或多或少与清河村有关联的同族兄弟。

“撞邪了，”秦干事提着裹尸袋的双手都在颤抖，“这是要把在外发展的血脉召回，清理干净吗？”

“可我们没有死，不是吗？”

李民冷静分析，“事情还有转机，只要我们找出真相。”

“那关我们三姓老祖什么事，难道说她是我爷说的一女嫁三夫的那个甄家官小姐？”

王思说话时嘴唇都在颤抖，恐惧到只想把裹尸袋里的女尸就地火化。

“一女嫁三夫，官小姐？”

李民诧异无比。

“不该是私奔的姑子吗？”

秦干事更诧异。

“怎么你们听来的版本和我家的版本不一样，我家太祖娘可是被太祖救出的青楼女子。”

虽然长辈极少提及清河村的陈年旧事，但没想到大家这么一对，清河三姓对这位特殊的老祖娘的说法可是各有各的讲法。

李民沉吟片刻。

“怪事的谜团在太祖娘身上，也许这就是线索。”

6村志记载，清河村原是由灶头厨师王武人、落魄户李秀才和商贩秦脚夫三位祖祖建立的。

原址是荒废的破庙，三姓族人开枝散叶后，翻修成现在的祖庙。

破庙的主人最先是王思的祖祖王武人和太祖娘王甄氏。

王思的祖祖原是太祖娘甄氏家的忠仆。

甄氏的父亲因得罪权贵被谋害，母亲撞墙殉情。

王武人念其恩情，带上甄氏跑路，最后落脚在清河村原址破庙处定居。

落魄户李秀才为躲债途经此地，用剩余银钱换娶王甄氏为妻，育一子，收养二女。

五年后，常经此地的商贩秦脚夫，买下李甄氏当继室，遂带子女得以定居此地。

也许是村志的撰写者李秀才夹带私货，也许是后人翻抄村志认为一女嫁三夫太耻辱，村志和族谱上没有特别强调甄氏曾是清河三姓的妻子，仅寥寥数笔带过。

“村志中没有注明甄氏的死亡时间、地点和原因。”

潦草的字迹看得李民脑壳疼。

他想，如果女尸作怪的目的是复仇，那当年的故事绝不可能同村志记录的那样平和。

继续往下翻了翻，村志美化了清河村的历史，隐去村民靠卖淫和走私发家的故事。

所以，有没有可能，
怪谈和古今异闻录中才有的神神鬼鬼的玩意儿竟然在现实中亲眼所见，更何况一同撞邪的还不止他一个，这事儿——真的很古怪。

王思则比他镇定得多，一会儿就缓过来了。

“世界上总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特别是山里。”

王思开了点窗把烟蒂扔出去。

“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歪，要我今天带枪，准跟它硬刚，非把那玩意打下来看看是啥！”

如果不是发白的脸，颤抖的手和满脑袋的汗出卖了王思，李民说不定要相信他了。

会动的尸体李民似笑非笑，正要调侃。

王思的手机突然响了。

“喂，王所长，不好了，清河村带回来的尸体不见了！”

3“艹！”

王思赶紧把车停下，给自己点根烟猛吸几口。

他冲着手机那头的法医大吼：“你们怎么搞的？

这玩意都能不见？

难道所里有内鬼？”

手机那头的法医语无伦次，说话支支吾吾的。

“是这样的，”法医磕磕巴巴地阐述事情经过，“我们开车准备出山的时候，原本今天天气就不怎么好，一路有乌云跟着我们，在我们头顶，挡着太阳，本来嘛，年轻人就心理脆弱经不住吓，就全程狂飙，后来进隧道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怪事……什么事？”

李民和王思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隧道里的灯灭了，我和小谢还听到了我们这辈子听到过的最响的声音……是有女人唱秦腔的声音吗？”

李民忍不住插嘴。

“不是不是，那个声音，就像是一辆超级大的货运火车，从我们车旁飞驰而过。

但不一样的是，这个声音居然是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的，接着，车门自己开了……”法医心有余悸。

“小谢当时张大嘴巴对我吼，让我别往后看，我也就听他的，没回头。

等我们开出隧道的时候，再回头，隧道灯已经恢复正常，但是尸体不见了。

因为很害怕，我们回到所里才敢给你电话。

现在县里派人跟我回隧道找。”

沉吟片刻，李民问：“那小谢警官，看到了什么？”

法医沉默了好一会。

“他回到所里就晕过去了，现在发着高烧，在县医院挂水躺着。”

“那是多久前的事情？”

李民又问。

“下午四五点左右。”

<“行吧，你们先找着，我跟王所长现在赶过来，
当年的故事其实是这样的……甄氏的父亲因得罪权贵被谋害，母亲撞墙殉情。

甄氏收拾金银细软出逃，被家仆王武人要挟，一路拐骗至深山野庙。

无媒苟合，就此定居下来。

小夫妻平日里靠山吃山，也会让甄氏扮成姑子占着破庙，应对偶尔路过的山民和小吏。

商贩进山收山货的旺季，甄氏还得靠出卖身体换取银钱、布匹和盐巴。

昔日官小姐沦为土妓，甄姑子名号在买卖山货的猎户脚夫和商贩间声名鹊起。

进山躲债的破落户李秀才慕名而来，散尽余钱暂住甄姑子处。

期间，甄氏诞下一子，记在秀才名下，三人都指着甄氏卖身的皮肉钱过活。

被收养的女儿村志上无多笔墨记载，多半也是同甄氏出卖皮肉，才得以重修破庙，引得商贩秦脚夫举家迁徙至此定居。

甄氏最后的归宿是嫁给秦脚夫当续弦。

那以后便不再有关于她的记载。

“这也就是为什么王思家里说甄氏是一女嫁三夫的官小姐，我家则认为她是不虔诚的姑子，而秦干事家视她为青楼小姐，自诩祖祖是拯救青楼小姐的良人。”

李民合起村志，结合王思拍下的女尸裹面部上写着的生辰八字，算了算。

“甄氏的命格很旺，活着旺夫，死了也要被留在风水阵当阵眼，旺祖祖们的后代。”

“我看，那女尸就是甄氏，可能是土壤也可能用了我们所不知道的防腐技术，尸身不腐。”

秦干事从事多年文物抢救工作，刚出土的不腐尸体也见识过。

他早觉得，那女尸就是死了几百年的古尸。

可惜大家不信，非整出这么多节外生枝的破事。

他指着裹尸袋里的女尸，补充：“尸身不腐还有种玄学观点，即人死的时候怨气越大，体内的怨气越能保尸身不腐。”

“放置在极阴之地，极有可能变僵尸，当年布阵的人为了留她当阵眼，仅是钉她四肢桎梏她成精作乱，不然通常这样的情况，最好的方法是一把火烧了，一了百了。”

李民和王思望着裹尸袋里的女尸沉默。

谁不知道直接烧了这东西一了百了？

可是法医和县政府那边不同意，一定要拉回去，鉴定她不是人才可能送去火化。

“法治社会嘛，流程还是要走的，”王思有些惭愧，不由得联想起他这些年从清河村解救走
吃光他的肉，喝光他的血！”

可身后突然安静下来，王灵和王敏敏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扯下裹面黄布的甄氏扑倒。

“啊——嚼嚼，咯吱……”兄妹俩的惨叫声伴随着尸群撕咬，咀嚼声，愈加惨烈。

王思惊魂未定地看看满身泥的李民、秦干事和他们身后站着的女鬼，又看看那对兄妹。

“你们还有外援啊？”

他颤抖着接受李民、秦干事递来的黑泥，顺从地涂满全身。

就看着李民、秦干事和附身在他们身上的女鬼，尖叫着冲进尸群，徒手扯掉了叫个不停的甄氏的四肢，拧掉她的头颅，一脚踏碎。

黑烟从甄氏身上腾空而起，四下消散。

化成僵尸的清河村民跟着甄氏的消失骤然倒地。

邻村的公鸡开始打鸣。

女鬼们也消失了。

11李民，王思和秦干事给甄氏的养女们埋在山腰向阳的地方。

唱戏的道公说，这儿的风水有利于她们洗掉怨气，早日投胎做人。

纸钱纷飞，李民的耳边又响起熟悉的秦腔。

但这次，青衣的强调不再悲凉，而是温情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