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前，手上还把玩着一枚长命锁，那是奕儿的东西。

我坐直身子，绷紧身体:[奕儿呢，你把我的奕儿怎么了？][注意你的措辞，他如今叫陆慎，谨小慎微的慎，是我的儿子。]周芸低头看我，那双淡然的眸子，此时盛满恶毒:[他前几日贪玩，掉进湖中，泡了整整一日。

是我心善，替他找了大夫，灌了药，保住了他一条小命。]周芸将脸靠近我耳侧，轻声笑道。

[你要是敢伤我的奕儿，我一定会让你......给他偿命!]我抓住机会卡住周芸的脖子。

我的脑海里，又有杀死她这一个念头。

周芸正准备抬手，眸光瞟到某个身影，垂下手，红了眼眶。

突然胸口处传来一股闷痛，我被陆绥一脚踹上心窝，失重撞到旁边的木桌上。

我蜷着身子，久久不能起身。

[陆郎，我来是想告诉妹妹慎儿的消息，她刚刚那副样子，是不是在怪我，没有照顾好慎儿。]周芸窝在陆绥怀中，小声啜泣。

[老爷，是公子自己贪玩落水，可能是某人平时忘记提醒教育，再怎么也怪不到夫人头上来啊。]周芸身旁的嬷嬷，一边替周芸查看伤势，一边愤愤不平。

[陆绥，你明明知道奕儿怕水，从不在水边玩，又怎么会失足落水！]我朝地上吐了口血沫，我现在只恨自己重生错了时间，若是能再早一点，断崖之下，我一定会先野兽一步，砸碎他的头盖骨！

[够了！

慎儿失足落水，是伺候的奴仆疏忽，我已经将人惩治一番，赶出了府。

周芸处理府中事务，已经十分劳累，哪里能方方面面顾及。

顾菀，你不明是非，冤枉主母，快同周芸道歉。]陆绥揽着周芸，端出一副公正的架势。

陆绥啊，陆绥。

他分明就知道周芸天生善妒，还一味维护，不过是想将我和奕儿往死路上逼啊。

[陆郎，妹妹是不是还在怪我。]周芸捻着手帕，委屈拭泪，我分明看到她望向我时，眸中那一抹得意。

[来人，既然顾姨娘不愿认错，那你们就帮帮她。]陆绥沉声命令道。

周围的下人上前，粗暴地将我扯起，压跪在地。

我用力反抗着脑后的打手，却还是不抵那力道，将头重重磕到地上。

屈辱蔓延至我四肢百骸。

[陆绥......][活该你
。

我已有挚爱妻子，你自己孟浪，还要陷我于不忠不义。

你让我有何颜面回去面对芸娘。]陆绥扶着额，满脸懊恼。

[你们母子俩，真是个……祸害！]奕儿接受不了如此变故，小声啜泣着，我拍着奕儿的背，无声安抚。

当真都是我的错吗？

他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当初分明是他一直缠着我，我被他真心打动，才与他成婚生子，在他口中，就变成了，我孟浪。

好似这件事的错，都在我。

我千错万错，错在不该救他。

就该任他被野兽咬死，尸骨无存。

3陆绥走了，什么都没带。

下午就有人送来一箱金银，我知道，这是陆绥给的封口费。

我将屋中剩下的草药收拾出来，带着奕儿下了山。

回来的时候，院门口已经等了一堆人了。

将军府是不会让陆绥的血脉流落在外的。

更何况......此时，陆绥应该已经找太医看过了。

外伤好医，内伤不好治。

陆家只打发了老夫人身边的一个老嬷嬷来接我们，她用手捻着我的衣角，推着我转了一圈，满脸嫌弃：[也算是…….让你这乡野村姑攀上了高枝……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如此嫌弃我，还来接我做什么？

就让我们母子俩在乡野，潇洒快活。

我没说话牵着奕儿进门，那老婆子就跟在我身后，叹气抱怨：[真是个贱胚子，磨磨蹭蹭，耽搁事。]到最后，她干脆扯着我的手，想将我拖上马车。

[你这些破烂货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快上车走吧，我们这么多人等你一个，不要耽误了大家的时间。]她声音尖细，语气中满是不耐。

啪我甩了甩，打在她脸上，被震得发麻的手。

[我和你家将军拜了天地，将军府认我，我便是主，你是仆。][就算你将军府不认我，我也是你家将军的救命恩人，你们请我进将军府，我就是客，你是奴。][还是说，这便是你们将军府地待客之道？]我冷眼看着那老婆子:[如此这般，你们便自己回去吧。]上辈子就是这个老东西，处处欺压我，不让我收拾东西，自己悄悄将我屋里的东西搜刮一空，就连陆绥给的那一箱金银都被她骗了去。

[顾娘子，你慢些收拾，老奴就在这等着。]那老婆子捂着脸，生生咽下了这口气，说这话
上四处可见鲜红血迹。

[你敢在我将军府伤人？]陆老夫人猛拍椅背，怒目看我。

我抱着奕儿喘着粗气，红眼与她对峙。

陆老夫人抿着唇，抓紧椅边扶手，狠狠瞪着我，仿佛在和我进行一场拉锯战。

她赌我贪慕将军府的荣华富贵，可惜荣华富贵于我如浮云。

[顾菀。]陆绥进门，出声叫住我。

5我捏了捏奕儿的手，将他那一声爹爹堵在喉咙里。

[将军，你那一箱金银，已经将我救你的恩情还清了。

从此你我桥归桥，路归路。]我退后几步，和陆绥拉开距离。

他今日想留下我，不过是因为他的伤只有我能治。

那日帮他祛除蛇毒时，我在刀上抹了药，除了我特制的药草，别的只会让他的伤口化脓溃烂。

看他这副惨败的面色，应该是已经找太医上过药了。

[菀娘，你是我的妻子，奕儿是我的儿子，你想去哪？]陆绥慢慢靠近，他身后是无数身强体壮的家丁。

他这是……打算将我们母子囚禁在将军府。

[陆绥，来之前我已经找了人，若今晚没有收到我的口信，明日天亮之时，他就回去击鼓鸣冤，告你将军府强抢民女。]我抬头与陆绥对视，尽量让自己显得心平气和。

陆绥的眸子如鹰隼一般，牢牢锁在我身上。

忽然，他抿唇笑了。

[菀娘，说的可是药房的林掌柜？

今日药房来了伙强盗，林掌柜为了保护药房被乱刀砍死。]陆绥勾唇，一字一句，如恶魔低语:[菀娘，是你将他拉入死局。]陆绥的手 自我脸颊拂下，刺得我浑身打了个寒颤，脱力一般，跌坐在地。

林掌柜是父亲在世时的至交好友，也是这世上仅存的能让我信任之人。

我将陆绥的一箱金银交给他，没想到却害了他的性命。

陆绥啊陆绥，我当真是救了一条毒蛇，将我拆皮脱骨，嚼烂吐渣，非要我万劫不复，灰飞烟灭，才肯罢休。

我红着眼看着陆绥，心里生出丝丝凄凉。

重来一世，难道不过是......将上辈子走过的路，再走一遍吗？

6我被锁在药房，替陆绥制药。

我随意拨弄着身侧的药草，我一株药一株药的采，一天才能采半篓。

一周才能换一两碎银。

如今，身上穿的一件锦衣便值五两银子。

[顾菀。]铁链被人打开，周芸出现在
断子绝孙。]话音未落，陆绥脸色大变。

抬手捏住我的下颌，叫我痛得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菀娘，夫妻本是一体，你如此诅咒自己的夫君，岂不是也咒了自己失了后半辈子的幸福。]陆绥在我耳侧，缠绵悱恻，让人遐想。

我看他这副样子，加上周芸眼中的茫然，还有什么不懂。

周芸敢害我的奕儿，那是不知道，那会是陆绥唯一的孩子。

看来陆绥并没有告诉周芸，自己伤的，是哪里。

[哈哈哈哈哈哈。]我笑声尖利，仿佛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菀娘。]陆绥捏着我下颌的手愈发用力，直到我痛得发不出一点声音来:[你如今做出这副疯癫模样，是不是在怪我，没有给你名分。

你放心，我已请了陛下下旨，为你我赐婚。][三书六礼，四聘五金，我会一一为你补齐。][你这辈子，生是我陆家人，死是我陆家鬼。]陆绥松手，将我甩倒在地。

上辈子他根本不想让我留在将军府，更别说去请陛下赐婚了，他这是......察觉到什么了？

婚期定得很急，只有不到一月时间。

我被锁在药房中。

陆绥特意关照，为让我出嫁时，有纤细身姿，每日我吃食缩从一碗馊饭缩减至一碗米汤。

有时候饿极，我只能吞一些草药饱腹。

7[娘亲。]深夜，我正准备闭目休息，突然听见一声软软糯糯的娘亲。

是奕儿的声音，我从药草堆里爬起，贴到那个映着小小身影的纸窗前。

[娘亲，我给你带了些吃的，你快吃。]纸糊的窗户，被人捅开一个小洞，慢慢扩大，一个带着油香的鸡腿，被人从洞中送进来。

[奕儿，快站远一些，让娘亲看看你。]我接过鸡腿，将脸凑近那个小洞，贪婪地往外看去。

只一眼，就让我落下泪来。

我的孩子，两颊凹陷，身上还有青青紫紫的伤。

因大病一场的缘故，脸色苍白，没有血色。

我从药草堆中翻翻找找，从洞隙中递出去：[奕儿快把这些吃了，补血的。][是娘害了你。]我看着奕儿乖乖地接过草药，放进嘴里咀嚼，心中酸涩难受。

我可怜的孩儿，什么都没做，平白受了俩世苦难。

[在那边，快去看看那边。]哐当一声，盘子落地，奕儿的身影被灯光照亮，满是无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