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是豆豆救的我。

它察觉到我的奄奄一息，聪明的豆豆找来了邻居帮忙。

邻居撬开柜子后，看到我的样子，瞬间又惊又心疼：“谁把你锁柜子里的？

这要是让你爸妈知道不得心疼坏了！”

不会的，阿姨。

我生来就注定了是不被爱的那个，没人在乎我的死活的。

谢谢你，阿姨，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为我流泪。

医生说幸好我被送来得及时，不然真的会死。

按理来说，他们应该出差半个月才会回来。

可没想到，当天下午，我就看到了爸爸妈妈。

他们急匆匆推开了病房，脸上带着焦急和凝重。

我心里瞬间升起了期待的火焰——他们还是爱我的对吗？

为了不让他们自责，我一会儿一定不要哭，也不要说自己害怕。

嗯，我就说有豆豆陪着我，我没事！

“爸爸！

妈妈！”

可我没想到，当妈妈走到病床前的下一秒，我的脸上就落下了结实的一巴掌。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丧门星！”

“你知不知道这次的出差对我有多重要？！”

“非得装可怜，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和你爸虐待你是不是？”

“你怎么没直接死在衣柜里！”

我被打懵了，捂着脸的手还扎着输液针。

“装可怜，我让你装可怜！”

妈妈的手一下下无情地打在我身上。

爸爸把脸别过去，一言不发。

但是我看到他眉眼中对我的厌恶。

隔壁床的病人们不好插手我们的家事，也怕暴怒的妈妈会迁怒。

我把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却看到了镜子里，妈妈一下下的殴打和门外抱着自己女儿急切寻找医生帮忙的妈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妈妈，我错了。

我不该，奢求你们的爱。

可是我真的好痛啊，你能不能……别打我了……后来，哪怕我拼尽全力去变得越来越乖，去努力学习。

我成为了其他同学爸爸妈妈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可当他们跟爸爸妈妈夸我的时候，爸爸妈妈总是不屑一顾：“可别被她骗了，她可会骗人了。”

“说不定是抄的呢。”

等回到家里后，爸爸妈妈就会瞬间冷脸：“装那副好孩子的样子给谁看？”

“你记住了，你是杀人犯！

是你害死了你的亲姐姐！”

“你一辈子都好不了了，烂死算了！”

一语成谶。

到死，在他们心里，我都比不上姐姐的一星半点。

就连姐姐留在家里的遗物，都比我重要。

我原本以为自己死了就不会疼了，但是为什么现在还是好疼啊。

我捂着胸口在天上缓缓把自己缩成一团。

这是我最喜欢的姿势。

每次妈妈打我的时候，只要这样就不会很疼了。

妈妈的手机突然响了。

“什么？！”

手机从她手里骤然落地，四分五裂。

爸爸看到她的失态后，连忙关心询问：“怎么了，是安安的尸体……”这么多年，他们都在盼着一个电话告诉他们姐姐的下落。

既期待又恐惧。

这通电话的确找到了一具他们女儿的尸体。

但是让爸爸失望了。

那具尸体，是我的。

“队里说………我前两天验的那具尸……”妈妈语气颤抖，死死抓着爸爸的胳膊，“是希希！”

爸爸闻言，不可思议一般猛地后退了几步。

失去支撑点的妈妈跌落在地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妈妈疯了一般从地上弹起，冲着门的方向狂奔，“不会是我的女儿，一定是搞错了……”她执着地念念有词，不信我已经死了的事实。

然而，就在她的手触碰到门把手的一瞬间，门被推开了。

那是一张记忆中的脸和声音。

“爸妈，你们都在呀，我带着我老公和孩子回来看你们啦！”

妈妈彻底愣在原地。

爸爸也张大了嘴，看着门的方向。

他几乎是颤抖着走到了门口，用手摸上那人的脸，仿佛在确定是梦境还是事实。

门口的女人，怀中抱着一名两岁多的婴儿，的确是爸爸妈妈口中被我害死的姐姐，林安。


我生下来就是姐姐的移动骨髓。

我帮她隐瞒了和小黄毛男朋友约会的事，可没想到她却遇到了意外，死不见尸。

只在悬崖边留下了一件带血的衣服。

之后的每个月，爸妈都会让我三步一磕头去山上的寺庙为她祈福。

直到上个月，我发烧到神志不清，哭着求爸妈能不能第二天再去时。

妈妈冷漠地看着我：“你以为装病就有用吗？

我真希望当初死的是你这个撒谎精！”

上山的路上，我头晕目眩，失足掉下了山坡，活活摔死。

我的尸体被野狗啃食，老鼠密密麻麻围在了我身上。

可当我残缺破败的尸首被放在解剖台上时，连法医专家的妈妈都没认出我。

后来，姐姐在外面玩累回来了。

在知道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就是我后，爸妈崩溃了。

……1“赵姐，真不好意思，大晚上还把你叫来验尸。”

助理小刘有些不好意思。

妈妈在眼镜下的表情冷峻，死死盯着解剖台上的尸体。

那具我的尸体，此时已经被野狗啃食到面目全非，露出森森白骨。

我看到她的眼睛里逐渐升起了水雾，心里涌起了一抹期待——妈妈，你认出了我，对吗？

我现在真的好想好想抱一抱你，告诉你我死的时候有多疼。

然而，妈妈的下一句却是：“好可怜的女孩，全身上下，连一块好肉都没有。”

“我的安安失踪的时候，也只有这么大……”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我原本以为，十八年来，我终于等到妈妈为我落泪了。

可我没想到的是，只是因为她想起了姐姐，才红了眼。

过了几个呼吸，妈妈逐渐平静下来，恢复了她作为法医的专业素养。

“死者为女性，在18岁左右。”

“多处碰撞伤，均是生前伤。”

“致命伤在后脑，是摔落时与石头等物的剧烈撞击所致。”

“身上、脸上有多处啃食痕迹，从咬痕来看，应该是死后的血腥味儿招来了野狗或者老鼠之类的动物。”

“初步判断，不是谋杀，应该是意外或者自杀。”

我的妈妈一直是我心目中最厉害的人，是我的榜样。

她短短几句话就说出了我生前的遭遇。

我死的时候真的好绝望，可我更怕自己因为没有完成为姐姐的祈祷而被爸爸妈妈责备。

“不对！”

妈妈突然惊呼出声。

“从尸体上血液的溅射程度来看，死者在被啃食的时候还没有失去生命体征……”是的，妈妈。

我活生生看着野狗趴在我身上，一口一口吃掉我的肉。

我想挣扎，可换来的却是更凶猛的撕咬。

妈妈叹了口气，身边负责记录的小刘也沉默了。

“虽然死者并不属于谋杀，但是身边没有任何可以证明她身份的东西，如果长时间没有家属报案的话，可能需要从数据库里做一下DNA对比。”

我多想冲到妈妈面前告诉她，有东西可以证明我的身份的。

如果你再仔细看一下我的耳后，在那块为数不多还算完好的皮肤上，有一块小小的胎记。

如果你看到了，一定就能认出来我的。

可哪怕我冲到妈妈面前，努力挥舞着手，尽全力喊叫着。

妈妈却依然看不到我。

绝望的泪水砸在地上，落地无痕。

小赵擦去了眼角的泪，说：“死者的尸体是在后山被发现的，昨天下雨路滑，估计是失足摔了下去。”

“对了赵姐，你女儿不是经常去那座山吗？

提醒她注意……”小赵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妈妈厉声打断：“别给我提她！

她不配做我的女儿！”

“如果不是她，我的女儿安安怎么会死？

她就是一个撒谎精、扫把星！

掉下悬崖死了才好！”

小刘有些尴尬，劝道：“赵姐，你别这么说，希希当时也还小。”

妈妈骤然拔高了音量：“是她害死了我的安安啊！

安安当时也刚成年，她在失踪的时候得有多害怕啊！”

“我跟她的爸爸找了整整三天三夜，都没有发现她的行踪，最后在悬崖边找到了一件带血的衣服，我的女儿，尸骨无存！”

“死的为什么不是沈希，她为什么没有替我的女儿去死！”

可是妈妈，我已经死了，你知道后会开心吗？

在她和爸爸心中，是我害死了姐姐。

他们怪我没有在第一时间把姐姐跟男朋友出去约会的事情告诉他们。

或许真的跟她说的一样，我是个灾星，因为我姐姐才会出事。

可是当时姐姐说，如果敢把她出门的事情告诉给爸爸妈妈的话，她就让爸爸妈妈把我打死。

我怕极了，只要她说，爸爸妈妈一定会把我打死的。

我从出生起就担负着一个很重要的任务——我是姐姐的移动骨髓。

从小，姐姐挑食不爱吃饭，她的剩饭剩菜全都是我来解决的。

不仅如此，我每顿都要吃好几块油腻到让我反胃的肥肉。

只要我一旦表现出自己吃不进去了，就会听到妈妈的唉声叹气：“希希，你不多吃以后怎么救姐姐呢？

难道你要亲眼看着你的姐姐去死吗？”

我叫希希，希望的希。

并不是因为爸爸妈妈希望我出生，而是因为我是姐姐活命的希望。

爸爸经常在喝醉后抱着妈妈哭，他说：“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以后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可怎么活啊！”

小的时候不懂事，我也会哭着问他：“那我呢，难道我不是你的女儿吗？”

可他是怎么说的呢，他说：“如果不是为了救安安，我根本不会把你生下来。”

“你不知道因为你的出生，安安吃了多少苦！”

是啊，姐姐从小就不喜欢我。

她觉得我的出生是来分走爸爸妈妈对她的宠爱的，所以经常把自己气到生病，爸爸妈妈没少带她往医院跑。

可是姐姐，你真的多虑了。

他们，根本不爱我。


2我的灵魂跟着妈妈一起回了家。

爸爸还在沙发上等妈妈。

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

不，应该说，这个家的感情都一直很好，除了我。

“豆豆今天有些反常，一直在叫。”

爸爸指了指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豆豆，笑着说，“可能是想你了。”

豆豆最开始是姐姐要养的宠物狗，但是她没养几天就腻了，所以后来一直都是我在照顾它。

或许是听到了动静，豆豆睁开了眼睛。

然而，却在下一秒疯了一般冲了出去，围着妈妈疯狂地狂吠。

“沈希呢？

还没回来？

赶紧让她滚出来把狗牵走！”

上了一天的班的妈妈尽是疲惫。

她在提到我的名字时，脸上的嫌恶不言而喻。

仿佛我的存在就是最大的晦气。

爸爸也一样。

“没回来呢。”

他瞬间冷了脸，“说不定为了不给安安祈福，躲起来了。”

“我看这条死狗就是跟沈希在一起久了，才变得这么讨厌！”

豆豆很喜欢我，虽然它不是人，却是我唯一的朋友。

也是我唯一的家人。

它平时又乖巧又安静，从来没像今天这么狂躁过。

累了一天的妈妈终于没了耐心。

她周遭的气场越来越低沉，吓得豆豆连尾巴都缩了起来。

它思考了一下，索性放弃，一溜烟儿跑到我的房间里。

没一会儿，叼出了一个相框——那是我在这个家里唯一的照片。

是给姐姐照生日照时的赠品。

我终于明白了豆豆今天的表现为什么这么反常——它在妈妈身上闻到了我的气味……是它第一个认出了我。

妈妈也猜到豆豆想表达什么了。

只不过她以为豆豆只是因为我今晚没有回来，才会这样。

她在看到我照片的第一时间就把它扔到了垃圾桶，指着豆豆的鼻子大骂道：“白眼狼！

安安当初失踪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急，沈希不过两天没回来，你就上蹿下跳。”

“别忘了谁才是你的主人！”

豆豆被她骂怕了，眼睛滴溜滴溜地转，最后钻到了沙发下面。

对不起啊，豆豆，是我连累了你，害你挨骂了。

我也想像你之前每次安慰我一样安慰你，可我，做不到了。

姐姐离开这个家之后的每一天，爸爸妈妈都会把他们对姐姐的思念发泄到我身上。

严重时，他们把我锁进狭小的衣柜里，没有一丝光亮。

我哭喊着求他们放我出去，我说里面太黑了我害怕，可妈妈却说：“害怕？

安安被你害死的时候比你害怕一百倍！”

“装什么可怜，当时骗我们的时候不是胆子挺大的吗？”

“我看你就是嫉妒你姐，故意害死她的！”

爸爸也在一旁冷眼旁观妈妈对我做的一切，他心里也是恨我的吧。

衣柜里的空间很狭小，我倒后面连哭都不敢哭，生怕因为呼吸不畅而晕过去。

可我还是好害怕啊。

我当时也在想，如果死的人是我，就好了。

“汪汪！”

是豆豆！

它守在柜子门口，用鼻子疯狂顶着锁，可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后，无奈地靠着柜子趴了下来。

就这样陪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绝望的日日夜夜。

有一次爸妈出差时，却忘记了我还被关在衣柜里。

整整三天，我滴水未进。

我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也好，这样就可以给姐姐赎罪了。

在半昏半醒间，我好像看到了爸爸妈妈，他们就像我幻想了无数次那样，把我从柜里放出来。

把我抱在怀里，叫我希希，跟我说对不起。

可是我知道，那也不过是我意识不清时的幻想罢了。

因为，他们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