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虞眼见瞧见了他们，下意识要说话。


恬黎语却摇了摇头，拉着朱虞走到了角落。


朱虞简直气得眼睛冒火：“苒苒，我真想去举报他们乱搞男女关系！”


恬黎语拿着菜单递给她：“好了，你快点菜吧。”


反正都要走了，何必再闹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呢？


可恬黎语不想理，偏偏有人却要凑上来。


“苒苒？真是你们啊？”


“你们进店没看见我们吗？早知道就一起吃了。”


赵云锦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你是什么土皇帝吗？我们去那儿都得跟你打个招呼？”朱虞翻了个白眼。


赵云锦神色微僵：“朱同志，我是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吗？”


她说话又弱又娇，引来后跟上的盛云擎轻斥。


“朱虞，你作为军人，说话的礼仪都丢了吗？还是想被通报批评？”


盛云擎毕竟是营长，朱虞脸色一僵，侧过头不再说话。


恬黎语连忙转头，冲着赵云锦露出一抹歉意：“抱歉，阿虞说话没轻没重，你别往心里去。”


她道歉，是不想朱虞因为给自己抱不平而被处罚。


“没事的，我不会因为她说我两句坏话就责怪她的。”


“你说对吧，阿擎。”


赵云锦拽了拽盛云擎的衣袖，眼眶却红了。


顿时，盛云擎冷冷看向恬黎语：“恬黎语，管好你的朋友，下不为例！”


话落，他转头温柔开口：“云锦，你不是还要去拿比赛的衣服吗？我送你过去。”


赵云锦顿时破涕为笑，拉着盛云擎走了。


恬黎语喉间梗塞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紧紧攥紧了手心，不肯在大庭广众下显露狼狈。


“苒苒……”朱虞握着她的手想安慰她。


恬黎语却轻轻一笑：“快吃吧，我们还得去测试程序呢。”


她还有工作，不能永远为盛云擎伤神伤心。


更何况，很快这一切就要结束了。


……


忙起工作，时间过得很快。


这天，恬黎语因为昨天加班到半夜，今天可以晚点儿去部门。


她起床打开笔记本，静静地写下：第九百七十二天，现在我很少想到盛云擎了。


放好笔记本，恬黎语打算去上班。


出门时却瞧见了一身汗渍的盛云擎推开门。


“你怎么还没去上班？”盛云擎瞧见她，有些吃惊。


恬黎语瞥了一眼他手里提着的胡辣汤，随意应道：“正准备出门。”


盛云擎点了点头，没再继续问，迈开腿就要进屋。


和恬黎语擦肩时，他顺手把手中的胡辣汤递给她：“云锦早上去大会堂开会没时间吃，你吃了吧。”


恬黎语看着塞在手里的胡辣汤，情绪复杂——曾经她最渴望的事情，突然就这样实现了。


恬黎语却不觉得开心。


她静静地看着男人，忍不住问：“盛云擎，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


“什么？”盛云擎莫名奇妙。


恬黎语轻轻开口：“我喜欢吃甜口的，白糖豆花。”


盛云擎不明所以，随意道：“是吗？我下次会记得”


恬黎语神色依旧平静，心口处却被扯得发疼。


她喜欢白糖豆花，这件事她其实和盛云擎说了很多次。


盛云擎每次回答她的话却都是这一句。


在她这里，盛云擎的下次，永远只有下次。


“我不爱吃，你自己吃吧。”恬黎语转身将胡辣汤随手放在桌上。


盛云擎一噎：“你以前不是挺喜欢吃的？”


恬黎语只轻轻一笑：“我先上班去了。”


盛云擎看着女人疾步离去的背影，有些错愕。


三分钟后。


恬黎语坐在早餐店里，点了份白糖豆花。


甜甜的，又软又弹，吃在嘴里就化了。


看着很快见底的豆花碗，恬黎语突然笑了。


曾经的她就像个傻瓜，随时随地迁就着盛云擎，妄想得到他的目光和爱，所以什么都能忍。


忍字心上一把刀，刀刀向人心头爱。


以后，她不要再爱盛云擎了，她要好好爱自己。





1980年夏，沈阳军区食堂。


“苒苒，你南调的事情，确定要瞒着盛云擎吗？”


听见好友朱虞的问题，恬黎语语气平常：“嗯，等调任单下来就走。”


朱虞沉默，眼里闪过对恬黎语的心疼。


然后忿忿不平：“该死的盛云擎，害我和你不得不分开，要是你当初相亲没选他就好了！”


突然，耳边响起一道沉稳的男声。


“选什么？”


恬黎语和朱虞都是一愣


恬黎语转头一看，她结婚三年的丈夫，军区营长盛云擎，正站在她们的餐桌背后。


心颤了一下，她语气镇定：“最近有几个测试项目，我正商量和朱虞选哪个。”


盛云擎也没在意，点了点头就直接开口：“我记得你有文工团比试的观众名额，把这个名额给我。”


“云锦升任需要投票，我要叫人去给她投票。”


恬黎语怔了怔，轻轻点头：“好。”


盛云擎见她同意，径直转身就离开了。


朱虞黑着一张脸冲着盛云擎的背影怒骂：“这混蛋！还有那贱人赵云锦，连别人老公都勾引！”


恬黎语垂眸掩住眼中刺痛，攥紧指尖，声音清淡。


“这不怪赵云锦，和我结婚的是盛云擎，又不是她。”


她也很想像朱虞一样把错怪在赵云锦身上，可是大概她天生性格理智，所以怎么也无法欺骗自己。


她很清楚，是盛云擎不爱她，仅此而已。


夜晚下班回到家属院。


恬黎语到储藏室收拾东西。


整理旧书架时，一本掉落的书让恬黎语一怔。


她缓缓捡起已经积灰的书。


昏暗地灯光下，上面的书名显露出来。


是恬黎语13岁生日时，父母送给她的《一千零一夜》。


是纯文字版的，恬黎语读了好久好久。


国王痛恨王后与人有私，杀死王后，又每日娶一少女却在凌晨杀掉，宰相的女儿为了拯救无辜的少女自愿嫁给了国王，给国王讲了一千零一夜的故事感化了国王。


都说少女时期看的第一本有关爱情的书，会成为她的爱情启蒙。


《一千零一夜》让恬黎语以为只要自己坚持，就能感动盛云擎，挽回他的心。


三年前，她经人介绍和盛云擎相亲，双方都对彼此满意，很快便扯了证结婚。


婚后他们还算恩爱，盛云擎尽到了一个做丈夫的职责。


二人相敬如宾。


恬黎语以为会这样一直幸福下去时，一切突然变了。


一年前，盛云擎死了四年的初恋赵云锦突然活着从中越边境回来了。


当恬黎语看见盛云擎那看着自己从来都平静无波的双眸，在注视赵云锦时，涌出的惊喜、激动、失而复得以及愧疚时。


恬黎语才知道，原来自己从来只是盛云擎的退而求其次。


自赵云锦回来，盛云擎就变了。


他其实还是像以前一样对待恬黎语。


可恬黎语已经知道，他爱人时是什么模样。


赵云锦刚刚回来，他跑上跑下的安排地方，送她去体检，连续几天都守在她身边。


赵云锦心情不好，他会想方设法，哪怕是扮小丑也要让她开心……


这样的事，好像多的数也数不清。


只是最开始那个时候，恬黎语依旧觉得，只要像《一千零一夜》里面宰相女儿一样，努力对盛云擎好，他就会多看自己一眼。


可现实和故事是不一样的。


不爱她的人不会因为她的付出和坚持而感动。


想到这里，恬黎语把书放回去。


拿出随身的笔记本，翻到最新一页。


她静静地写上：第九百六十一天，今天我又不爱盛云擎一点了，快要南调了，我很开心。


或许是想有点儿仪式感，也许是想和过去的自己道别。


她决定，等到第一千零一天，恬黎语将正式离开盛云擎。





恬黎语收好笔记本进了卧室。


墙上的方形结婚照静静挂着，在昏暗的钨丝灯下晃了晃恬黎语的眼。


照片上她和盛云擎都是笑着的。


盛云擎一身绿色军装，微弯的眉眼与她四目相对。


可只要仔细看，就会发现盛云擎的笑并不是发自内心的。


因为盛云擎笑起来的时候有对酒窝，不仅阳光，还显温和，而这结婚照里的他却像是没有酒窝的。


想到这里，恬黎语不自觉地取下了婚纱照，想仔细看清楚。


“你拿照片做什么？”


门口突然间响起男人疑惑的声音。


恬黎语的心猛地一颤，捏着相框的手紧了紧。


她不自然的找了个借口：“我见生灰了，拿下来明天擦擦。”


盛云擎却蹙起了眉道：“你把照片收箱子里去吧。”


恬黎语一愣，下意识问：“为什么？”


盛云擎不耐烦地答道：“反正也不好看，挂不挂有区别吗？”


话落，男人转身径直进了浴室。


恬黎语垂眸看向手中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脸上果真是没有酒窝的。


恬黎语深吸口气，压下舌尖蓦然涌上的苦涩，把结婚照直接塞进了衣柜最角落。


第二天。


恬黎语起床的时候，盛云擎已经出门了。


她不用想都知道盛云擎去做什么了。


——去给赵云锦买早餐。


文工团每天都有早训，盛云擎怕赵云锦饮食不规律会让胃越来越差，每天都会早起给她送早餐。


只是曾经，在赵云锦没回来的日子，盛云擎也会和恬黎语一起吃早餐，然后一起去部队。


算算日子，恬黎语已经很久没有在早上见到盛云擎了。


恬黎语随手收拾了一番出门上班。


路过大南门院街时，早餐店的吆喝声传进恬黎语的耳里。


“新鲜的胡辣汤，好吃又鲜，一碗两毛钱！”


她缓缓望去，是赵云锦最爱的那家早餐店，每隔几天盛云擎都会在这里买了胡辣汤给她送过去。


恬黎语驻足了几秒，不由自主地走进了店铺：“老板，来碗胡辣汤。”


当胡辣汤进口的那秒，恬黎语皱了皱眉。


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好吃，甚至还有股她吃不惯的酸味。


曾经，恬黎语很渴望盛云擎也能带碗胡辣汤给自己，但一次都没有。


或许是想和赵云锦争个输赢，明明距离很近的店子，她一直不肯自己来吃一次。


“姑娘，咋不吃啊？”老板见她愣着，上前来。


恬黎语轻轻一笑，没说话。


老板笑着道：“是不是第一次吃不惯，多吃几次就能吃惯了，盛营长就总是来这里买胡辣汤哩，买了十几年了。”


恬黎语愣了下。


是了，她差点儿忘记了，盛云擎和赵云锦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十几年时光重量，她恬黎语不过一个随意娶的妻子，怎么敢奢求盛云擎能把她看得比赵云锦重？


从想和赵云锦争个输赢的念头升起时，她就输的一塌涂地了。


中午。


朱虞拉着恬黎语要去从北京新开到沈阳的全聚德吃烤鸭。


“你就陪我去一次吧，我想吃好久了，别心疼钱了，大不了，我请你吃。”


恬黎语点了点头：“好啊。”


朱虞很惊讶：“我以前怎么叫你出去吃饭你都不去，这次怎么同意了？”


恬黎语顿了几秒，轻笑道：“没什么，我也想吃了。”


过去，盛云擎说：‘外面的餐厅贵的很，我们是军人，铺张浪费使不得。’


她便拒绝了所有出门的活动，安心在待在家属院，等着盛云擎多看自己一眼。


而现在，恬黎语只是明白了一句话：人要朝前看，而不是被人的一句话困住原地。


二人走到全聚德。


刚一进门，就听见了赵云锦笑的开怀的声音：“云擎，谢谢你肯来陪我吃这个，我馋了好久。”


恬黎语下意识望过去，背对着门口的男人，声音温柔到了极致。


“你想吃什么，我都陪你，你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