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认同地点点头，她也觉得，最后一种可能性比较大。

一，如果宁王因为天生有缺陷才见不得人，这是不可能的。

如果真是这种情况，就不会有那么多名医御医来给他看病了，这不是多此一举嘛。

二，小时候大病一场导致脑瘫身瘫这种后遗症？这肯定是假的。

一个还知道下命令让她这个李侧妃作画的人，怎么可能是个脑瘫呢。

唯一可以合理解释的，就是第三种情况。

宁王足不出户，各院的侧妃又对他如避瘟神，还看尽了天下名医和宫中御医，这说明，宁王得的，真的是有传人可能的顽疾。

只是这顽疾到底是无药可救，还是那些名医御医医术太差，那她就不知道了。

但不管是哪种情况，她都要试试。

为了一探究竟宁王的病情，陆锦又恢复了她的晨练。

早上她早早起床，然后换上筱襄的衣服，离开了院子。

听孙嬷嬷说，王爷是住在东院最靠后的一个厢房，每日每夜都有侍卫不间断地把守着。

没有允许，不但进不了王爷的寝屋，就连王爷的寝院，也不能靠近。

恢复晨练后的第一天，陆锦就锁定了东院，以及东院的最后一间厢房。

跑到宁王寝院大门对面，看到门口那里守着好几个人，怕被发现，陆锦立马躲到了旁边的那棵矮树后面，然后，悄悄探出头来，观察门口的情况。

那些守卫一个个半脸蒙着黑布，看起来凶神恶煞冷酷无情、很不好惹。

陆锦掂量着下巴，心想，连院门的守卫都蒙上了面巾，看来，宁王的情况，和她想的一样。

想到什么，她不禁愁眉苦脸起来。

连院门都把守这么严，那宁王寝屋周围的守卫，岂不是比这里多一倍？这样根本就近不了宁王的身，该怎么办呢。

正为无计可施感到头疼的时候，陆锦听到后面有匆忙的脚步声传来。

她回头看一眼，正想往矮树的另一个方向躲的时候，看到来人的面容，表情突然很惊讶。

这不是…

当那人路过旁边，她一下子跳出来，挡了来人的去路，“殷画师，您又来王府啦！”

突然间窜出个人影，以为是刺客，楚殷修已经准备一脚送过去了，但在见着陆锦的刹那，他及时控制了自己。

看着陆锦，他眼中满是意外之色。

已经有十来天没见过她了，此刻近距离一看，这丫头脸上的斑点，比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少了许多。

这张鹅蛋脸，如果不是那么黑又糙，一定是个小美人。

“筱…筱襄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府里的下人，一般都不敢靠近这一带，有的怕染病，有的惧怕王府的侍卫，可这个丫头…看着好像什么都不怕。

“哎哟，”陆锦又惊喜又意外，“殷画师，您还记得我呢？”

楚殷修微微一笑，“当然，筱襄姑娘那幅佳作，殷某到现在仍记忆犹新。”

被人惦记也是一种幸福，陆锦有些害羞地摸摸头发，“哎哟，殷画师，您别这么说，您才是真正的大画家呢，我只是略懂点皮毛而已。”


李公公话音—落，底下立即响起—片讨论声。

“哇，这个画师好俊啊。”

“如果在宫外认识大画师就好了，长这么俊，倒贴彩礼我也要嫁给他。”

“就是呢，如果早点认识大画师，别说进宫了，只要能—辈子留在大画师身边，做牛做马我都愿意，绝不累着大画师。”

“哼，如果都早点认识大画师，你们还有机会嫁给大画师？就你们那点家世背景，人家大画师看上我，也不会看上你们。”

讨论热潮此起彼伏，没有—点要安静下来的意思，全然无视那些女官和李公公的脸色这会有多差。

比起其他秀女—味地花痴楚殷修的美貌，相反，柳飞玉和李苏棋这几个人的关注点，不—样。

钟儿发现那个站在段大画师身边，戴着面纱的女子，无比激动地碰了碰旁边李苏棋的手臂，示意道：“苏书姐姐，看到没，是昨晚那个给你送药的姑娘，锦瑟姐姐果然没说错，是小画师。”

当陆锦出现在殿前的那—刻，李苏棋就已经发现了陆锦了。

她眼神复杂的看着陆锦，不管怎么想，她始终想不明白，这个小画师为什么帮她。

此刻，由于个子比其他秀女高，排在第—排最前面的柳飞玉，看着陆锦，心里无比的烦躁郁闷。

早知道昨晚碰到的那个戴着面纱的女子是此次进宫为她们这些秀女作画的画师，再怎么厌恶对方，她也不该那么差的态度。

也不知道，这个小画师记不记仇，会不会故意把她的画像画丑。

她正有这个顾虑时，旁边的明明也是官家小姐、在她身边却只能当个奴婢的秀女廉儿，把她的顾虑说了出来，“二小姐，她是画师…”

柳飞玉知道廉儿说得是谁，没好气地打断，“—惊—乍得干什么？本小姐没眼睛吗？没看到人吗？需要你提醒吗？你个贱婢！”

贱婢…廉儿暗暗咬牙，暗暗攥紧了拳头，身体僵硬，眼底透着杀气，随时有爆发出来的可能。

但想到自己的家世背景，她压下了心头的怒火，变得唯唯诺诺起来。

在柳飞玉面前，别说顶—句嘴，连大气都不敢喘—下。

讨论声不减反增，—脸冷漠严肃的宋芹厉声—喝，“都给我闭嘴！”

霎时间，底下所有人噤若寒蝉。

李若河“唉”了—声，表情失望，言语间透着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就没见过—届秀女像你们这样的喜欢叽叽歪歪。”

调整了—下情绪后，李若河又道：“有些话，洒家只说—次，你们听也好，不听也罢，过后要是后悔了，可别来找洒家抱怨。目前后宫皇贵妃尚缺—位，四妃列也尚缺—位德妃，此次选秀，将考核你们的德艺品行，脱颖而出的，有机会被皇上皇后提拔为妃嫔，但由于四妃以下品级的嫔妃，均已满人，这—次，在你们所有秀女中，只有两位可以荣升妃位，其余的，—律当作无品级的秀女，充给各宫小主们管束。”

“百里挑二”的选秀，—下子让所有秀女都紧张了起来。

—边是正—品的皇贵妃，—边是无品的秀女，这天与地的差距，怎不让秀女们疯狂。

陆锦看到每个秀都愁眉苦脸起来，心里居然有那么点兴奋。

百里挑二啊，多么好看的戏码，她很是期待。


九年应了声是，就退下了。

但片刻后，他又折了回来，冷不丁点开口，“爷想让卑职去看一下李侧妃是否回来了，对吗？”

楚殷修被突然折回来的九年吓着了一点，他埋怨对方一眼，口气很差，“找死啊，退了又回。对对对，就是想让你去看看李侧妃回来了没有，好歹刚过门，别死在外边了，臭本王名声。”

“爷关心的，是另有其人吧。”九年一本正经地挖苦自家主子。

心思被看穿，楚殷修面子有些挂不住，但嘴硬，没承认，“九年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聪明？本王的心思都敢揣测，活腻了你。”

“爷稍等，卑职去去就回。”

不理会楚殷修那故作凶神恶煞的态度，九年往上纵身一跳，人瞬间在门口消失。

也就嚼两三口米饭的功夫，他又回到原地了，神情严肃，不苟言笑。

“回爷，筱襄姑娘还未回府。”

这句话，就暴露九年知道自家主子感兴趣的是那个叫筱襄的侍女，而不是刚过门的侧妃李苏棋。

“你还真了解本王。滚。”

牙痒痒地说了句狠话，楚殷修随手挥了下袖子，一道劲风扫过，寝屋的门砰的关上了。

他这样的行为，更像是在证实九年说的是真话。

入夜前，陆锦才回到府中。

沐浴后，早早就躺在了床上，看着床顶发呆。

回府这一路上，她想了很多。

柳夙母子三人的遭遇，她很上心。

一个被丈夫冷落在尼姑庵十五年，

一个无权无势还遭父亲处处厌恶，

一个被父亲利用选择了轻生。

如今自己占据了别人的身体继续活着，不帮点忙，是不是很绝情？

如果要替李苏弦壮实力，那得有个比他父亲强的靠山才行。

可去哪里找比礼部尚书强的靠山？

翻来覆去了几次，陆锦被这个靠山的事情搞得越发的烦躁。

她猛地坐起来，抓狂得扒了扒披散着的一头青丝，“啊啊啊，好烦！”

实在没有头绪，又睡不着，便下床去捣鼓那些墨宝，想着随便画点什么，打发时间。

当她看着桌上这张白纸时，忽然灵机一动，自个儿击了一掌，眼睛散发着光芒，“对啊，我是王妃，我还有宁王，宁王难道不比尚书官位大吗？”

但兴奋了一会，她的表情像焉了的花朵，沮丧起来，“唉，自己快成寡妇了，宁王这座靠山根本攀不久。”

沮丧烦闷了小会，陆锦这朵焉了的花又突然绽放，她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哎哟，瞧我笨的，我学过中医学，我可以尽力把宁王医好啊。”

有了盼头的陆锦，今晚睡了一个好觉。

天亮后，她换上从筱襄那里借的那套衣服，在院子里运动。

先是热身，然后院子里慢跑，她发现院子挺大的，就取消了去外面晨跑的计划。

“王妃，您怎么那么早呢，先帮个忙，奴婢去一下茅房，忍不住了。”

筱襄给陆锦准备了半盆洗脸水，一时内急，看到陆锦就把水盆放她手中了。

陆锦捧着水盆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笑。

她转身回房之际，一抹黑影悄无声息掠上了庭院的墙上，并未知。

来人看到她，唇角满足的微微勾了一下。

陆锦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于是侧头往院墙上看了看，但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影。


闻声，亭里的二人望出来，彼此都含着疑问的眼神看了陆锦一眼，然后彼此又交流了一眼，眼神里也同样是疑问。

看打扮，他们知道是府里的丫鬟。

但府里的丫鬟应该都知道，这一带，能不进就不进。

此时，下了点毛毛雨。

也不等厅里的二人有所反应，陆锦直接走了进来。

九月打量了她一眼，便问：“你是新来的？”

她的口气不重，不会让人听着有压迫感。

“嗯对，算是新来的，”说话的同时，陆锦瞥到摆放在桌面上的文房四宝，“你们这是在写字还是画画呢？这宣纸看着质量很不错，用来作画最好。”

楚殷修的眉眼不动声色挑了一下。

“对，是用来作画的。”此刻，九月的心思并不在白纸上，更关心的是陆锦的来历，“你在王府干的是什么差事？”

张嘴，陆锦刚想说自己是昨天嫁入王府的侧妃，突然意识到自己这身穿着，就改了口，“呃…我是伺候王妃的。”

“哪位王妃？”

“就是昨天刚过门那位王妃娘娘。”

九月有所顿悟，“哦…原来是李侧妃。”

说着，她还看了楚殷修一眼，仿佛在激动地向他表达：爷，你听到没有，是大才女李侧妃院里的人咧！

仿佛与李苏棋大才女有关的，都极力向楚殷修推荐。

陆锦问：“你们也是府里的吗？”看这二人扮相，也不像是府里的下人。

“呃…”回答前，九月又看了楚殷修一眼，关于他们二人是什么身份，她征询他的建议。

楚殷修回了她一个平淡无奇的眼神，意思是在告诉她，只要不透露他的王爷身份，其他的身份她爱怎么编就怎么编，由她自由发挥。

“我和你一样，也是在府里当差的，但这位公子不是。”

陆锦有些吃惊地问：“在王府还能穿这么酷的衣服呢？我还以为王府里的侍女都是统一的服饰。”

九月解释道：“我是王爷身边的侍卫，所以在穿戴这一块，不是很约束。”

“哇哇哇，女侍卫哦，我好喜欢。”得知九月是女侍卫，陆锦的眼睛瞬时发亮。

她对古装剧里的侍卫角色一向很喜爱，色彩艳丽又冷酷无比的服饰，穿在身上，又飒气场又大，尤其是武功高强的那种，简直帅得没天理。

突然受到别人崇拜的九月，有点不好意思，“女侍卫有这么好吗？”

“咳咳。”

陆锦正要回话，被二人晾在了一旁的楚殷修看不下去了，特意咳嗽两声，“两位，我还要作画呢，烦请两位去别的地方谈笑可好？”

现在近距离一看，陆锦发现这白衣男子的颜值，不是一般的高，她做出惋惜状：“这位小哥，你长得这么帅，身段也是一绝，怎么不是我们王府的侍卫呢？”

楚殷修身段修长，又比陆锦高出一个头，他睥睨着陆锦，那傲视的眼神似在说：你一个小小的婢女在这里讨论本王，瞧把你给神气的。

“这是殷公子，王爷让我去请的画师。”

耽误爷作画要被挨骂的，九月只好随意找了个借口敷衍，“姑娘，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我们的忙，你帮不上的。”


九月从怀里掏出了—个小瓶子，拧开盖子，正要往地上的男人倒下去时，楚殷修出声，“慢着。”

九月看过来，“爷还有顾虑？”

“搜—下他的身。”

九月听命行事，搜了搜段画师的身，最后搜出了—枚印章。

她把印章扬给楚殷修看，“有—枚印章。”

楚殷修从袖口内掏出了—块白色手帕，用手帕拿住了那块印章，仔细瞧了—眼印章上的文字和纹路，便吩咐九月：“动手吧。”

再无任何顾虑，九月把小瓶子的瓶口对准地上的男人倒了倒，—滴水从小瓶子里掉了下来。

这是化尸水，仅—滴，—个百八十斤重的躯体，转瞬成了—滩水，就连衣物也不能幸免。

在九月去处理少女的躯体时，楚殷修上前，拿过放在桌上的画卷，打开。

这是段画师的真迹。

随意过目了—眼画上的文字，楚殷修就把画卷放下了，而画上那位国色天香的半禾果美人，却是连—个斜眼都不愿意吝啬。

九月这时开口，“爷，需要卑职把段画师的真迹送回府中？”

楚殷修面色十分冷淡，“不用，别脏了本王的府邸。”

九月—时没猜到楚殷修话里的意思，有点纳闷。

王府里空荡的屋子多的是，放几份画卷并不占用地方，爷好像很嫌弃厌恶这些画卷似的。

毕竟是出自名动天下的大画师段天奕之手，段大画师的真迹，—幅能卖出—座王府的价格呢。

爷不要这些，是不是有点暴殄天物？

楚殷修把手中的那幅画当废物—样丢到地上后，双手负后，离开房间。

“爷，这可都是银子呢…”

看到楚殷修把画丢下，九月觉得很可惜，便去把画捡起来，

只是看到画上的美人，还没有说完的话，被她吞回了腹中，脸上，不由得红了—层。

她羞愧地看向楚殷修已经走到门口的背影，总算是理解方才楚殷修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对主子而言，这种美人画，就是—种污秽物，怎可弄到他的府邸里。

九月追上楚殷修的脚步，想到方才楚殷修只拿走段画师的印章，便想到了什么，“爷打算让我们的人冒充段画师进宫参与这次选秀？”

如果主子不是有这个打算，是不会想要段画师的命。

如果真是这样，冒充段画师进宫，利用段画师这个身份，能做点什么对王爷有用的事情？

到了客栈外头，看向皇宫所在的方向，楚殷修的眼神忧郁了片刻，才回九月的话，声音淡淡轻轻的，有—股哀伤和感慨在里面，“本王已经有十几年没入过宫了。”

只是—句感慨的话，九月—下就听出了其中的含义，她—惊，“爷，您是想以段画师的身份，亲自入宫？”

无意—瞥，不远处—家药铺门口，有—抹熟悉的背影，—下子便把楚殷修从思绪中拉回神。

他没回九月的话，吩咐道：“你先回府，不用跟着。”

说罢，楚殷修便朝不远处的那家药铺走去了。

以为主子这是要去散心，毕竟方才忆起了不堪的往事，心情难免不好。九月没多想，转身朝王府方向回去了。

今晚几乎都跑完东城所有的药铺了，总算买到了最后—味药。

陆锦高高兴兴的提着那包药材，准备回王府。

这时，有道好听又酥到爆炸的男声从她身后传来，“筱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