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天没有直接去张莉的病房，而是在医院附近找了个地方住了。

直到在第二天才故作焦急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老婆！

你怎么样，我买了最早的航班回来，还是晚了！”

我一把推开病房，脸上带着刻意的风尘仆仆，病床上的张莉见我来了，连忙努力撑起身来，冲我笑了一下，满脸疲惫幸福。

“老公，你来了？”

“姐夫来了！”

“姐夫。”

一旁的张磊和另一张病床上的刘娇似乎做贼心虚，见我来了，立刻起身来问好。

每个人都笑意满满。

“弟妹别动，你也刚生完孩子没几天吧？

不用动，老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都怪我，没买到最快回来的票。”

我坐在张莉的病床旁，迎合着他们，又满脸担忧地看着张莉。

但其实内心一片冰冷。

因为就这一段我完全没有看出来他们有别的想法。

果然张家人均演员，都是笑面虎。

“姐夫，昨天姐姐生下一个八斤的小公主，恭喜啊！”

一边的张磊见状，连忙嘴甜说起了好话。

“八斤？

这么沉呢，那还真是大喜事啊，小莉是我们家的大功臣。”

我面上恰到好处地闪过一丝惊喜来，而后心中无不冷漠的想。

我要真是早上回来，还被你们耍得团团转呢。

正巧这个时候，护士推着两个婴儿进来了。

她们将两个婴儿各自安置在母亲床位旁边，随后离开了。

我连忙看向张莉旁边的小孩。

“姐夫这么着急啊。”

张磊笑着打圆场，张莉也无奈笑了，似乎也感慨我像个毛头小子似的猴急。

谁都以为我是着急看自己女儿的模样，其实不然，在仔细查看过后，我心中石头陡然落地。

昨晚匆忙，我只来得及用随身水笔在婴儿的小腿上点了墨点作为记号，现在看来他们也并没有发现端倪。

两张婴儿床的布置差距颇大，张莉这边的无比豪华，他们那边的则简陋无比。

婴儿床都不是院方提供，我家的母婴用品早在几个月之前就已经买好了，都是国内外最好的东西。

看着弟妹那边明显随便买的充数婴儿床，我不由疑惑出声。

“用这个床是不是……嗐，姐夫，我们家跟你们家不一样，你弟妹生的也不是男孩，所以没必要事事用那么好的，也不传宗接代呢，差不多就行，我小时候婴儿床都没有。”

张磊见我询问，摆摆手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小孩子的东西还是要谨慎对待一下吧，刚出生都抵抗力低。”

对此我只劝了两句，反正不是我的孩子。

但是心中庆幸，如果真的被他们换了，现在的婴儿床就旧的要散架，不知道自己女儿今后还要跟他们过多少苦日子。

看向对身边孩子无比宠爱的张莉，我又一次觉得她心狠无比。

她怎么忍心就把自己的孩子送给对面，给那个环境和那样的父母？！

“老公，你给她取个名字吧？”

张莉抬头一脸幸福地看着我，我同样含笑回望，随后应声。

“周瑾瞳。”

又休养了一段时间，我们便办理了出院。

分别前张磊和刘娇对我女儿依依不舍，刘娇更是几次要落下眼泪来。

“姐夫，常带外甥女来啊。”

“会的。”

我表面应声，随后看着他们被晾在一边都懒得抱的女儿，心中冷笑。

自作孽不可活！

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想怎么通过调换孩子拿到我的财产！

更想看看他们得知调包孩子计划失败的那一刻，会露出多么失望又崩溃的表情！


我知道他是在对我含沙射影，以为我不知道换孩子的事，但我现在无心计较。

任何真正爱惜过孩子的父母，看到这样的场景都会不舒服和心疼孩子。

此刻，看着已经没有哭闹的婴儿，我一阵心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恶劣的人。

张磊和刘娇为人父母，即便这个孩子不是自己的，也至少要让她平安长大。

哪怕是为了我的财产，也没必要让孩子受无妄之灾。

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小磊，弟妹，这句话我知道不应该姐夫说，可，还是善待孩子吧，也是给自己积福，哪怕，她不是……不是男孩呢。”

看着孩子可怜的模样，我随口嘱咐着，谁知张磊闻言一点头，一边的刘娇也禁不住附和。

“姐夫说的是。”

我轻声叹气，看着他们的样子就知道一点都没有听进去，甚至还有点不服。

毕竟现在这个孩子，在他们的眼里并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

我疲惫至极回了家里，看到了对瞳瞳满脸宠爱的张莉，不由开口提了两句。

“小莉，欣欣在你弟弟家过得不好，我今天去了，那屋里脏得要命，他们还给她吃宠物奶粉！

你有空就说说你弟……这些事，我是知道的，可是老公，我弟弟他们就是这样的人，咱们还是别多管闲事了，过好自己的日子，毕竟欣欣是他们的孩子啊，你远水也解不了近渴，咱们看好瞳瞳就行了。”

张莉面庞闪过一丝了然，随后就是不甚在意。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我冷笑，看着她耐心至极拍着瞳瞳的模样，自己的亲生骨肉都比不过弟弟的孩子。

从此我便不再言语，只一心一意准备把瞳瞳带大。

往后便年年如此，瞳瞳一天天长大。

她很早就被我们发现了钢琴的天赋，随后三岁就开始学钢琴，之后更是获奖无数。

总有人让我别让她走这条路，可是孩子实在喜欢得紧，我只觉得她今后想走这条路家里的资本也够，要不想走我也不会强迫她。

周瑾瞳就这么在爱和关心中长大了，成长为一个开朗可爱的姑娘，学习成绩常年名列前茅，人也有教养有礼貌。

之后几年我很少再见到张欣欣，似乎是张磊故意让我和她少见面的。

偶尔见到也是她脏兮兮又瘦骨嶙峋的模样，看着就很久没人管了。

她看见我会怯生生叫我姨夫。

哪怕我动了恻隐之心想让她多吃一些，带她出去吃饭，张欣欣也不敢动，眼神四下看着有没有自己的父母冲过来咒骂。

我深深叹气，却又无能为力。

一些习惯已经扎根在了她的内心。

后面几年更是没见到她，因为张磊说把她送去打工了。

年纪还那么小，就因为学习成绩不好被自己父母送进厂子里，何等的狠心，就这么硬生生断送了她的人生和前程。

而直到周瑾瞳十八岁这天，我决定把公司的二十股份转让给她，才又一次看到张欣欣。

她也十八了，可是看着似乎比周瑾瞳矮了很多，也黑了很多，大概是常年营养不良又从事劳动的事。

而今天虽然说是周瑾瞳的成人礼，也是她的成人礼。

可是张磊和刘娇，是肯定不会为她办的。

此刻她躲在张磊后面，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人群尖叫更甚，有人直接报了警，还有人打了救护车。

大概是老天也刻意在帮助这个苦命的女孩。

张磊慌乱之间，直接踩到一个塑料瓶，下一瞬摔了个人仰马翻。

张欣欣见状，继续冲上去。

“欣欣！

欣欣你冷静点！

是爸爸不对……是爸爸错了……啊！”

她一声不吭，毫不犹豫持刀捅进了张磊的咽喉，血溅到张欣欣的脸上，让她冷漠的面庞显得狰狞至极。

似乎还怕张磊死得不够彻底，她握着餐刀的手转腕试探着，认真又仔细插进更深。

我在一旁看得毛骨悚然，谁知下一刻，就跟张欣欣的目光对上了。

下一刻，她果然动了，直接起身就冲了过来。

我护在周瑾瞳前面，一刻也没动摇。

“我要杀了你！

凭什么你要当初把孩子还回来？！

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过得是什么日子！

我要杀了你们所有人！”

张欣欣嘶吼出声，就在她冲过来的时候，保镖终于挤过层层慌乱的人群，直接给她按压到了地上控制起来。

“放开我！

放开我！”

张欣欣被摁在地上的时候还在不住挣扎，眼睛里充满了血丝，面色癫狂，显然已经疯了。

可是她一个又怎么是几个保镖的对手，挣扎无果，最后徒劳松开餐刀。

外面警笛声和救护车声一同响起。

警察来了。

张磊张莉和刘娇，最终因为抢救无效身亡。

而后就是漫长的警方走流程过程，张欣欣被判处无期徒刑，这一生算是完全毁了。

我心中五味杂陈，却又无可奈何。

因为在监狱的时候并没看出她多难过和悔恨，甚至很轻松高兴，真正有了一点同龄人的天真活泼。

“瞳瞳，你会不会觉得爸爸冷血？

当初把你换回来却不立刻揭露真相，等于是亲手把张欣欣推进了深渊。”

事后，我看着瑾瞳，轻声叹气。

显然还没有忘了张欣欣那个决绝癫狂的眼神。

瑾瞳握了握我的手，随后跟着叹气。

“可是爸，她本就生于深渊，她的出生和父母是她没法决定的，但是后面的选择……是她自己选择的，你当初不是还要供她读书出国远离舅舅一家，好说歹说，最后还是被她拒绝了，你已经尽力了。”

我应声点头，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被自己女儿宽慰好的。

事后，我带周瑾瞳去祭拜了张莉，但也只是祭拜。

往事总要过去，我们迎接全新生活。


转眼间，就到了孩子的周岁生日宴。

我们邀请了很多亲戚朋友。

小舅子一家自然也来拜访，却没有带上他们的女儿张欣欣。

“小磊，怎么没带你家宝宝来？”

迎人进门时，我皱眉疑惑出声。

“她啊，给她吃了两片安眠药，在家睡觉呢，省得带过来扰了大家雅兴。”

张磊吊儿郎当应声，满不在乎。

“安眠药？！

成年人用的那种吗？”

我震惊出声，他们为了不让孩子捣乱竟然给孩子喂安眠药，还真是完全不顾那个孩子的健康。

让我甚至不敢想，如果那是我在不知情情况下自己的女儿，会怎么样。

“是啊，不然还是哪种，你放心吧姐夫，大夫都说这药谁吃都没事。”

张磊看着我惊愕疑惑的面庞不以为意，随后刘娇在身后忙不迭探头。

“瞳瞳呢？

让舅妈看看！”

话音未落他们就开始找我的女儿。

彼时张莉正好抱着瞳瞳出来了，只见她怀里的小女孩面庞红润可爱，逢人就笑。

张磊和刘娇顿时喜欢得不得了，直接就从张莉手中抱过了瞳瞳。

“这是谁家的小宝宝这么可爱呀？”

刘娇低头亲过瞳瞳的面庞，满眼遮不住的母爱，一旁的张磊也难得面庞柔和了很多。

我心中只有冷漠。

随后他们就从身上拿出了一个看似贵重的礼盒，我凑近一看，是金子打造的长命锁。

这东西在周家的周岁宴并不算稀罕，可是这却是从小舅子一家拿出来的，可见确实是咬碎了银牙花的重金。

我连忙开口寒暄道：“小磊，你看你，给孩子这个做什么！

太贵重了！

她还这么小呢！”

“姐夫你别管，这是我给外甥女庆祝生日的，又不是给你的呢。”

张磊笑着就给瞳瞳戴上，随后跟刘娇依依不舍地看了孩子很久，才还给了张莉。

“你们家欣欣今天不也是过生日？

不如接过来一起热闹热闹。”

我看着瞳瞳身上戴长命锁的模样，不由为他们家的孩子心酸，下意识提议道。

“今天是瞳瞳的周岁宴，又不是她的，什么都没有瞳瞳重要，我家那个接过来不合适。”

张磊当即一摇头，似乎也挺享受出来不用带孩子的轻松。

“呀，瞳瞳腿上的这是？”

刘娇正逗着瞳瞳，突然看见她腿上微不可察的几个小红点。

我闻言望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张磊顿时就开口了。

“这是没及时翻身压的吧？

你看看你俩，带孩子就是不细心。”

“不是，这是……床上太热了捂的，是我的错。”

张莉看了看，随后连连称是。

我本想解释这是正常现象，一会儿就没了，但看着他们夫妇这么如履薄冰的样子，还是没吭声，只觉得可笑。

他们自己的孩子都一点都得不到重视，在我家因为这点事情就挑剔上我们养孩子了。

来的宾客都带着礼品，瞳瞳一时间受尽宠爱，每个人都无不感慨，有如此好的家人和家室，这个孩子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这也让张磊和刘娇面上闪过一丝压制不住的高兴。

而他们正和瞳瞳玩得开心时，张磊陡然接到电话。

“什么？！

啊？”

随着张磊语气恶劣的几句询问，周围热闹的声音顿时小了起来。

“我说，让你管好自己家的孩子！

这个时间哭什么啊？

有娘生没娘养吗！

再吵就往你家门上泼粪！

后果自负！”

喧闹之中张磊开了扩音，他邻居的声音分毫不差落在我的耳朵里。


我接过话筒，满脸歉意地冲台下道了歉，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就被张莉打断了。

“既然不是亲生的，那就让张欣欣回来啊，如果搞混了就还回来！”

我皱紧眉头，面上闪过一点不耐烦，这几年我和张莉早就貌合神离，要不是为了孩子，也不会忍耐她到这个时候。

“各位请看。”

下一刻，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我直接拿出两份文件，摄像顿时把镜头投向了我，那份文件的内容顿时出现在大屏幕上。

亲子鉴定几个字，白纸黑字，明明白白表示。

周瑾瞳是我的亲生女儿。

其余三人见状，脸色瞬间煞白。

张欣欣也懵了。

“张磊，想不到吧，十八年前那晚你们做的事，我一清二楚。”

我走到小舅子面前，在他惊疑不定的目光里低声开口，字句清晰。

“因为，你们前脚刚换，我后脚就换了回来。”

“你们不会以为，我真的是第二天一早才回来的吧？”

“什么？！

姐夫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

张磊面上闪过一丝难看，随后仍旧在嘴硬，而一旁的刘娇，则是浑身颤抖，直接说不出话了。

我冷笑出声，再也装不出热情。

“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而且，这些年我还经常带瞳瞳去做亲子鉴定，一次次的确定才让我慢慢走出那一晚的阴影。”

“你们想打什么主意我都知道！”

几人面露震惊，此刻才终于反应过来其实自己才是被一直蒙在鼓里的那个。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反应最大的是刘娇，她陡然反应过来，突然冲下台，一把拉过来张欣欣。

看她神色，大概是这十几年来第一次如此仔细的看张欣欣的脸，而张欣欣因为害怕挨打，下意识扭过脸。

“妈……你别这样……我有点害怕。”

刘娇伸手慢慢掰过来，逐渐从眉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终于放声大哭。

“我的欣欣！

我的欣欣啊……是妈妈对不起你……”我看着她哭泣的模样，只觉得无话可说。

刘娇在张欣欣惊恐的目光里哭了一会，几次想抱孩子，都被她特别抵触地躲开了，随后刘娇恶狠狠地看向张磊，歇斯底里道：“张磊！

都怪你！

非要惦记别人的钱！

现在好了吧！

欣欣就是咱们的女儿！

你、你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我……”张磊后退几步，现在的情况显然超出他的预料，短短几分钟，他脑袋里想的估计也是这些年怎么对欣欣的回忆。

“周瑾瞳就是我的女儿……”张莉喃喃自语，随后看向周瑾瞳的眼里也不再是宠溺，面色逐渐冷了下来。

宠这么久的弟弟女儿变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这让她无法接受。

我只觉得她无可救药。

“周止！

为什么要换回来？！

你知不知道自己……”啪！

看着张莉竟然还想埋怨我换回孩子，我终于忍无可忍，一巴掌就扇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