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演唱会结束了。

我最爱的歌手，最后一场告别演出唱会结束了。

段清野还没回来。

我知道他今晚不会回来了。

也许出于是不甘，又或许是愤怒，我突然不想这样继续忍受下去了。

即使很快就可以离开了。

我去往他们常去的酒吧，一进去嘈杂震耳的音乐，闪烁炫目的灯光，几乎让人忘记现实。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在一阵起哄欢呼声。

我看到叶欢欢穿着短裙含了口酒，弯腰朝着坐在卡座上的段清野亲去。

而段清野并未闪躲，在她吻上来的瞬间，反客为主，扣着她的脖子拥吻在一起。

我的心仿佛被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冷气不停地往里钻。

在眼泪即将涌出来的那刻，我抹了把脸，朝他们走过去。

突兀又响亮的声音在刺耳的音乐声中格外清晰。

酒吧里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

段清野的脸被打的偏向一边，脸颊迅速泛起一片红。

叶欢欢尖叫一声扯着我的胳膊推我，裴瑜你发什么疯，干嘛打人啊！

我转过身，没有任何犹豫，反手又是一巴掌。

叶欢欢像是被打懵了，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瞪着我。

段清野迷离的眼神这才有些聚焦，他站起身想拉我的手，阿瑜……听到他跟没事人一样叫我，我恶心的几乎快吐出来。

拿起桌上的酒，从他的头上猛地淋下。

看着棕色的液体顺着他的头发滴滴答答的往下落，心里的郁气才缓和了点。

段清野，分手吧，我成全你们。

说完这句话，我头也不回的离开。

大概是真的累了。

我不愿意再和他纠缠了。

随便他吧。

我回去收拾东西，只拿了几件衣服和一些贴身物品。

反正后面也用不到了。

在开门的瞬间，看到气喘吁吁赶回来的段清野。

他看到我手边的行李箱，急切解释：阿瑜，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刚刚我们是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就一个游戏而已，你别当真行吗？

大家都在玩，我总不能玩不起吧？

你要是介意，下次我不跟她们玩了，行不行？

他话里话外，都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不妥。

要是我这样，他怕是早已怒不可遏。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是个这么自私自利的人呢。

跟我没关系，你想干嘛就干嘛吧，让开。

我盯着他的眼睛，冷冷开口。

裴瑜，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小家子气，我都说了这就是一个游戏！

段清野耐心告罄，不耐烦地朝我吼。

我忍不住嗤笑一声。

他永远都不可能承认，是他变心了。

爱了那么多年的人，不知从那一刻，突然烂了，散发着刺鼻的气息。

我突然发问：段清野，如果我和傅衍这样，你会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游戏吗？

段清野怔住了。

他一下子想起来，傅衍是谁。

在我和段清野还没确定关系时，傅衍曾追过我。

拒绝他的那天，我和他吃了个饭。

在餐厅遇到了段清野，那时他沉着脸走到我面前。

冷冷质问我和傅衍是什么关系。

我看着段清野一点点变得慌乱的脸色，轻轻笑了笑，所以，这种话骗骗自己就行了。

但我不在乎了，分手吧。


我没想到，段清野会不同意分手。

他低声下气承认自己错了，又再三保证自己爱的人是我。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明明早就变心了，为什么还要继续纠缠彼此折磨。

他甚至搬出来孤儿院的那群孩子们和院长妈妈。

我气得心生生的疼。

只好不去理他，把他当空气。

段清野却像是转了性，每天都早早的回来，做好清淡的饭菜等我。

又变着花的送我礼物。

我们的位置像是开始颠倒。

变成他不停的给我发信息，问我时候回来。

变成他苦苦等待我的回电。

不管我多晚回来，都能在客厅看到他亮着灯等待的身影。

我叹了口气，没必要，你先睡好了。

他却红了眼眶，你那么晚不回来，我怎么睡得着。

熟悉的话回荡在耳畔，突然想起许多个晚上，我在家等他时，也说的同样的话。

段清野，原来你也知道，等待的滋味不好受啊。

可我等了那么多年，你就等了几天，就受不了吗？

就这样过了一周。

段清野似乎觉得我消气了，我刚从浴室洗完澡，他就从后面抱住我低头吻了下来。

我一把推开他，眼神里都带着防备。

他被我推的一个踉跄，跌坐在床上，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你闹够了没有！

我就不明白了，我和叶欢欢又没真的发生什么，你就非要和我分手？

我都跟你道歉了，也跟你保证过了，你还要怎么样？

他看向我的目光像是我在无理取闹。

在他的世界里，只要他和叶欢欢没有做出实质性的行为，就不算出轨。

我觉得有些可笑，但更多的是疲惫。

过了一会，他走过来握着我的手，软了声音。

好了，阿瑜，你之前说过，你最不喜欢冷战，我们不闹了好不好，以后我们好好的过日子。

我沉默了很久，最后，我同意了。

我说：好啊，你把叶欢欢删了，到这个月结束都不再联系她，我就不提分手了。

月底就到我脱离世界的日子了。

到时候，分不分手，也不重要了。

其实我有问过系统，为什么要一个月之后，才能离开。

系统说：七年前的那天，是你们在一起的时间。

我哑然失笑。

想起七年前他向我告白时，我们站在山下的玫瑰园面前对着流星许愿，要一辈子在一起，生老病死，永不分离。

如今，没有生老病死，有的只是一颗心变了。


我跟着段清野来到医院，到太平间门口时，两个小护士擦肩而过，惋惜道：刚刚那个新娘，要是送过来早一点，估计还能抢救过来。

是啊，按理说，新郎刚刚结婚，应该有放不下的人才是，可不知道为什么，新娘的求生意识一直很弱……段清野如遭雷击，他终于确定，路口出车祸的那个人就是我。

他想当时明明看见了，为什么没去救她呢？

他那个时候在干嘛呢？

他在和叶欢欢接吻，在温柔地安慰叶声声。

而这一切，都被阿瑜看到了。

他是害死阿瑜的间接凶手。

段清野痛苦地靠在太平间门口，身体无力地下滑，最后抱着膝盖，蜷缩在一起，无声的抽泣。

里面的医护人员看到段清野，是死者家属吗？

进来吧。

段清野跪在地上，站了好几次才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过去。

他看着我被白布盖着的身体，手抖的几乎揭不开。

直至指甲陷入肉里，他才稳住手腕掀开盖着我的脸的白布。

一瞬间，他泪如雨下，撕心裂肺哭喊着我的名字。

阿瑜！

阿瑜。

你醒一醒，你不是最怕冷的吗？

我们回家好不好？

你起来，我们回家。

你别不理我，你说过的，生老病死，永不分离，你不能离开我……他哑着嗓子哭，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一颗又一颗的泪落在我的脸上。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问系统，你有没有觉得他像那个表演型人格。

呃，确实有点，这是病，得治。

我抱着胳膊，叹气道：什么时候才能脱离世界啊。

快了，等他拿到骨灰盒，就可以脱离了。

系统安抚道。

13终于等到段清野去拿骨灰盒的那天。

叶欢欢看到他出来，就急忙跟上去。

学长，你终于出来了，你吓死我了，把自己关在里面三天不吃不喝，可怎么行啊？

我熬了汤，你先喝点好不好？

我知道裴瑜不在了你心里难过，可那只是一个意外，不关你的事啊，你别一个劲的折磨自己。

听到我的名字，段清野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终于看向她。

他猛地抬手打翻叶欢欢手里的保温桶，滚烫的鸡汤溅了她一身，发了疯地吼道：你闭嘴！

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要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逼我，我怎么会丢下阿瑜，阿瑜又怎么会因为追我出了车祸，都是你！

你不是要寻死吗？

怎么还不死！

你去死啊！

叶欢欢被烫的惨叫出声，听到段清野的话脸色又红又白。

最后哭着跑开了。

段清野又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行尸走肉般的走在路上。

拿到骨灰盒的那刻，外面下起了雨，他就抱着骨灰盒在雨中嚎啕大哭。

阿瑜，我错了，我错的离谱。

是我瞎了眼，是我对不起你。

你回来好不好，就当这一切都是我的一场梦，求你了。

我捂着耳朵进入到系统为我开启的通道中。

系统，再见啦。

再见了，宿主，未来一切尽意，万事从愿。

段清野忽然止住了哭声，朝天上看了看，可什么都没有。


我没有生气。

我平静地回复，自顾自地吃着生煎。

段清野有些诧异，似乎是不相信我会不去追究昨天的事。

毕竟前两次，我哭了很久。

他一开始还会耐心哄我。

后来沉着脸丢下一句：婚礼就是一个形式，我又不是真的和她在一起了，就当是满足她一个心愿不行吗？

察觉到我的冷淡，段清野抿了抿唇，微微放软了语气。

等你吃完，我开车送你去公司。

我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心里泛起丝丝缕缕的酸涩。

在原世界的那场车祸，让我对开车产生了一些应激后遗症。

所以每次我都是让段清野开车送我。

我喜欢看他开车时专注的侧颜，喜欢和他分享一天的趣事。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段清野变得很忙。

忙着多睡一会儿。

忙着送叶欢欢的狗去宠物医院。

忙得没时间送我。

久而久之，我再也没提过让他送我上班。

没想到今天，他却主动提了出来。

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放下筷子，不用了，我考了驾照。

段清野拿着车钥匙的手一僵，愣愣地回头看向我：什……什么时候？

也许是那一次我加了很晚的班回来，胃突然疼的厉害。

吃了两片止疼药也没能缓解。

外面的雨下的很大，打车一直打不到。

我疼得脸色惨白，打电话给段清野，让他回来送我去医院。

可打了很久，都没打通。

终于等到救护车赶来把我送到医院，我躺在担架上，路过一个病房。

看到叶欢欢躺在病床上满脸幸福，坐在床边的段清野不耐烦地训斥道：谁让你来姨妈还吃那么多冰的，疼死你也活该。

可手却在轻柔的帮她揉着肚子。

眼泪顺着眼角滑到嘴里，又苦又涩。

突然想起之前我住院时，他也是那么嘴硬心软的照顾我。

我想，叶欢欢在段清野心里大概是不一样了。

那次过后，我突然就学会了不再依赖他。

我鼓起勇气重新开始学车，手握方向盘穿梭在车流的那一刻，心里那份空落落的安全感终于落了地。

上次我胃病犯了，给你打了很多电话你没接，后面就去学了。

我风轻云淡地回答。

段清野张了张口，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是知道我对开车是有恐惧的，却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克服了这份恐惧，也不知道我从什么时候不再需要他了。

一种莫名的失落涌上心头。

我没管他一点点惨白的脸色，径直出了门。


段清野没有任何犹豫，当着我的面把叶欢欢删了。

甚至叶欢欢找到家里，他也闭门不见，直接叫来保安把叶欢欢拖走。

他开始亲手策划我们的婚礼，阿瑜，我欠你一个婚礼，我保证这次不会有任何意外，再相信我一次。

段清野将婚礼日期定在月底，我们在一起七周年纪念日那天。

我想也许是冥冥之中，都有注定。

在那一天开始，也要在那一天结束。

婚礼那天，我化了妆，穿着漂亮的婚纱。

出来的那刻，等着门口的段清野眼睛一亮。

阿瑜，你真好看。

他牵着我的手走进婚礼现场。

鲜花，气球，音乐。

气氛刚刚好。

如果不是叶欢欢昨晚给我发了消息，我真的会以为今天会顺利结婚。

你信不信，明天你们依旧结不成，段清野只能是我的！

裴瑜，你争不过的。

所以在我看到叶欢欢拿着刀抵着脖子进来时，我毫不意外。

她红着眼睛看向我身旁的段清野。

为什么你还是要和她结婚！

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够了！

段清野握住我的手，冷冷地看向叶欢欢，今天是我和阿瑜的婚礼，我不允许有人再破坏它。

如果不是他握着我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我也许真的会相信他的话。

可惜，他在说谎。

叶欢欢惨笑一声，眼里的光仿佛一下子就熄灭了。

好，我放手，祝你们幸福。

只要你幸福，我就死而无憾了。

她转身，跌跌撞撞走了出去。

像是失去了求生意识一般，手中的刀不小心划到了脖子，渗出丝丝血迹。

叶欢欢！

你去哪……段清野声音一紧，下意识叫她。

可叶欢欢没有回头，声音凄凉：去一个再也见不到你的地方。

说完决绝地开车离去。

下面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司仪话音落下，段清野拿着戒指的手微微颤抖。

在要为我戴上的瞬间，他忽然收回了手，痛苦地闭了闭眼，声音沙哑道：阿瑜算我对不起你，可我真的做不到看着她死。

段清野说完这句话，就准备去追叶欢欢。

我抓住他的手腕，如果你这次还是弃我而去，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你确定要抛下我第四次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再问一遍明知道答案的问题。

也许，是想给以前那个全心全意爱他的自己一个看起来圆满的结局吧。

段清野顿住，回过头看我，眼里的愧疚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是那份熟悉的冷淡：裴瑜，你变了，以前的你很善良，路边的阿猫阿狗你都会心软给它们带罐头吃，可现在有个活生生的人，因为你和我，要去死。

你却眼睁睁的看着，还拿以后来威胁我，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甩开我的手，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