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周祺咬唇看着我，眼底居然流露出了些许委屈。

我没搞懂。

他不是最讨厌我当众关心他吗，做出这副样子是给谁看？

况且，我现在已经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于是我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可小爱一把拦在我的身前，护着我：“你们这些坏人，不准欺负干妈！”

周祺到底是个孩子，一激就沉不住气，他大声冲小爱喊：“她是我的妈妈，不是你的！”

这是周祺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承认我是他妈妈。

可我知道，他只是把我当作了自己的所有物，不许别人占用。

这不是爱。

见他还要上前动手推小爱，我立马拦住了周祺，他却不小心自己摔倒了地上。

我没管，甚至没多看一眼。

自己先想欺负人，活该。

“别，我们早就断离母子关系了，我不是你妈。”

说完，我带着小爱转身就走。

后面一个月，我每天不是在实验室做实验，就是在认真生活。

而周敬言阴魂不散，因为上次运动会的事情找我理论，他堵在我实验室的门口。

“沈玉宁，你这段时间未免也太过分了！”

“那天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为了一个外人推小祺，说话还那么难听，你知道小祺有多伤心吗！”

我眼底的情绪很淡，不紧不慢道：“周敬言，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烦人，别要我一遍遍提醒你，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咬着牙，怒极反笑。

“沈玉宁，你确定要和我离婚，让小祺喊别人妈妈吗？”

大概是我从前对父子俩太过纵容，他才会觉得我离不开他们。

我理了理衣服上的褶子，毫不犹豫。

“我确定。”

“而且我想，苏雅婷应该会很乐意。”

周敬言试图替自己解释：“你还要我说多少次，我和雅婷之间是清白的。”

我懒得听，变得不耐。

“让你助理尽快安排好时间，我们民政局见。”

我抬脚就走，周敬言再次拉住了我的衣袖，追问道：“沈玉宁，你真的舍得离开我？”

死缠烂打，这并不像他。

我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

“没有谁离不开谁。”

周敬言自从接手了家族的公司后，变了很多。

他越来越强势，在家里也和上司一样，说话能用命令的口气，就绝不示弱。

我都忘了他多久没有和我吃一顿平常的烦。

说起来，这是他第一次挽留我，可是我不再需要了。

不工作的时候，我便自由自在的享受生活，时常和同事一起聚会。

一次，我饭吃到一半收到了周祺的短信。

“妈妈，爸爸今天又不在家，陈姨做的饭好难吃，我能去找你吗？”

我盯了这段文字一会，嗤笑出声。

这是把我当保姆习惯了。

“没空，你可以点外卖。”

这句话让手机那头的周祺一瞬沉默。

以前我从来不允许他吃外卖这种东西，太不健康了。

反而每次都是周敬言偷偷带他在外面吃，被我发现后，他们反而认为是我在小题大做。

“沈玉宁，你烦不烦？

整天和老妈子一样多事。”

“吃一次又不会死，妈妈你也太较劲了吧。”

现在，随便他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放下手机，我顾着和朋友聊天，就忘了这回事。

没想到，带着小爱回家时却看见了蹲在我家门口的周祺。


听见那边倒吸一口冷气，我继续道：“麻烦你赶紧找个时间去民政局把婚离了。”

一口气说完，我便挂了电话。

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进了黑名单。

这一夜，我睡了个好觉，却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面，我仿佛又回到了十八岁那年。

彼时刚考上大学的我，生活拮据，为了赚学费，我找了份家教的工作。

因为学历高，我成功进了当地有名的周家。

教的是周家的小儿子，正是周敬言的弟弟。

我记得很清楚，第一次遇见周敬言的那天。

少年穿着一身机车服，栗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张扬到极致，一下就深深吸引了我。

人总是会爱上另一个和自己截然相反的人。

望着他出神的同时，周敬言已经走出我的视线，载着一个女孩扬长而去。

两人的笑声飘出去好远。

那就是苏雅婷，周敬言的初恋，更是他心上不可沾染的白月光后来，苏家一夜破产，她被迫投奔外国的亲戚。

两人这段感情无疾而终。

慢慢地，我和周敬言开始有了接触，我看过他为了苏雅婷独自买醉到天亮，看过他为了苏雅婷和家里反抗。

我默默陪着他度过了那些堕落的日子。

而我的喜欢也始终埋藏在心底不见天日，直到周家下了死命令要求周敬言联姻。

那一夜，他又喝醉了。

我刚送完他回家，准备离开。

他却泪眼朦胧的求我别走，似有若无的香气将我围绕。

就这样，我们生米煮成了熟饭，周敬言向我提出了结婚。

我当然知道他并不是真是爱上了我。

但我的心没有办法对他说不。

那时候我还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工资不高。

而周敬言习惯了大少爷的生活，为了迁就他，我只能住进他家。

于是，我被人在背后指着骂是拜金女不要脸。

事实上，我从未花过周敬言的一分钱。

婚后，我为了周敬言，什么都学，什么都会，可以说是百依百顺，当心肝一样疼。

我怀孕后，放弃了唯一进修的机会。

后来又因为他不满意我的工作，甚至让我辞职在家带孩子。

为了这个来之不易的家，我都答应了。

那时我天真的想，婚姻不就是相互包容，每个人都是这样过来的。

却忘了婚姻也需要爱的滋养，一段没有爱的婚姻，迟早完蛋。

现在的我和周敬言正验证了这个道理。

儿子周祺出生后，看着那双清澈懵懂的眼睛，我觉得这辈子都值了。

他从小就身体弱，两天一感冒三天一高烧，又是个高需求宝宝。

周敬言工作忙，是我熬了无数个夜，花了数不清的时间照顾，才把他一点点养大。

可是苏雅婷的回国，还是打破了这平静的一切。

周敬言的心终究还是偏离了。

他说苏雅婷人生地不熟，需要人陪。

他说苏雅婷身体不好，需要照顾。

他说苏雅婷不好找工作，就把他招进了公司。

苏雅婷，全部都是苏雅婷……后来，周敬言连敷衍我都不愿意了。

开始拿我和苏雅婷比较，嫌弃我没本事，性格古板无趣，不像国外回来的苏雅婷有能力又浪漫。

可他似乎忘了，我是因为谁才变成这样的。

这场耗尽我所有爱和精力的婚姻，使我遍体鳞伤。

所以说，爱与不爱太明显了。

一场大梦醒来，就让过往都烟消云散吧。


身后的周敬言见我这么平静，气急败坏。

终于我找到小爱，还拿出了给她做的小饼干，小姑娘喜笑颜开：“哇，干妈，你也太厉害了吧！”

“真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小饼干了。”

她一边说，还一边分给了身边的其他同学，嘴甜的小孩还称赞道：小爱，你干妈真好，太羡慕你了。”

“那当然了，我干妈不仅做饭好吃，还会研究药呢，能救很多人的命，特别伟大！”

望着小爱脸上自豪骄傲的神情，我的心都是暖的。

这是我在周祺身上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记得有一次，老师说他在学校没有吃饱饭。

我当时急得不行，用心做了便当和果汁，赶紧送去了。

他却当着我的面全部倒进了垃圾桶，任性地发着脾气。

“我不要吃这些东西，我要吃苏阿姨带我去吃的那家西餐！”

“还有，你以后不要来学校给我送这些便宜的东西，要是让同学看见，他们会笑话我的！”

我都不敢相信这是我亲生儿子说出的话。

后来我才知道，他还在同学面前把我称为是家里的保姆，因为觉得我丢人。

……运动会即将开始，我站在观众席上为小爱加油。

这是场男女混合接力赛，我一下就在对方的队伍中看见了站在首位的周祺。

他活动着手脚，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周祺从小就好强，什么都喜欢争第一。

我曾经担心他这样不好，总是耐心对她引导：“小祺，名次都不重要，你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谁料他沉下一张小脸，很是不赞同我的说法：“我就要争第一！

就像苏阿姨一样，难怪你这么没出息，要靠着爸爸养活。”

这副嫌弃的样子和周敬言简直一模一样。

而不远处的看台上，周敬言和苏雅婷也正关注着参加比赛的周祺。

一声枪响，我看向操场上的小爱，注意着她的动态。

比赛结束得很快，不出意外周祺又得了第一。

周敬言和苏雅婷纷纷拥上去。

此时，周祺也发现了我的存在，他诧异之后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似乎在等着我的夸奖。

可惜，我面不改色地和他们擦肩而过。

三人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我走向了角落里的小姑娘。

小爱因为输了比赛，垮着一张小脸，我轻声安慰：“小爱，你表现得很棒。”

她抬头看着我，不是很开心，“真的吗？”

我点头。

“当然啦，任何事情只要你尽力了，都是最棒的。”

“走，我们回家，干妈给你做好吃的！”

说到吃的，小爱瞬间眼睛都亮了，“耶，太好了！”

于是，我牵着她准备离开。

没想到，周敬言却喊住了我，语气极其不满：“沈玉宁，你什么意思！”

“你自己的儿子得了第一你看不到吗？

反倒跑去关心别人家的孩子，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苏雅婷也假心假意地责备我：“沈玉宁，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哪里有一个做母亲的样子。”

“这样的话，会伤小祺的心的。”


只见她急匆匆跑来，将周敬言护在身后，一脸不善对着我：“沈玉宁，只要我在你别想欺负敬言！”

“我告诉你，你一个拜金女，不就是想赖着敬言不离婚吗？

大家都是女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我心知肚明，她不过又是在搬弄是非，表现自己。

于是我抬手不耐烦地打断她，声音冰冷。

“闭嘴，我没空听你放屁。”

说完我就想走，可苏雅婷却没完了，她试图冲上来想扣住我。

于是，我反手一个巴掌落在她的脸上，打得她摔倒在地。

“你要是想死，就尽管来。”

苏雅婷自觉没面子，便要还手。

下一秒，空气中响起无比响亮的巴掌声，是周敬言扇了苏雅婷一巴掌。

他狠厉地瞪着被扇懵了的苏雅婷，怒气冲冲道：“给我滚！”

“你算个什么东西！

要是敢动她，我让你在海市待不下去！”

苏雅婷愣在原地，难以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

“敬言，你居然为了她打我？”

周敬言眼底不见从前的柔情，被气愤与怨恨取而代之了。

“我打你怎么了？

要不是因为你，玉宁也不会生我的气，我的家也不会散！”

“这一切都怪你，你这个贱人！”

苏雅婷表情呆滞，张了张嘴：“你不是说，我们才是一家人吗？

况且小祺不是很喜欢我吗？”

周祺立即否认，他板起脸，就像以前对我那样。

“我才不喜欢你！

都是因为你害我没了妈妈，我讨厌你！”

“我们和你才不是一家人！”

周敬言也冷着脸，厉声让她滚。

最后，苏雅婷苦笑着，“好，好，都怪我犯贱。”

然后她独自跑了，那姿态狼狈至极。

不过一切都是她活该。

而我也趁他们没注意坐上了同事的车，离开了。

为了让自己好好放松一下，老师给我报了个旅游团。

目的地是大西北。

我年少时做梦憧憬的地方。

于是我丝毫没犹豫，关掉了手机，背起行囊便出发了。

旅游团的大爷大妈为人和善，很是可爱，我们相处得很愉快。

到达后，望着眼前的山川湖泊，沙漠戈壁，我才意识到世界是如此辽阔，人生是如此渺小。

那些束缚自己的，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半个月，我走遍了每一寸土地，沉浸于大自然的美好，连心都是轻的。

一趟旅行，在不知不觉地改变了我的一部分。

回去的那天，我将手机卡拔出来，掰断丢进了垃圾桶。

换了张新的。

我才走进小区，却看见了靠在车边等人的周敬言，还有他身边的周祺。


而我一段时间的努力工作得到了回报，很快发表了新的学术报告。

这天，老师组织了庆功宴，同事为我拉了横幅，格外热闹我抱着林思思和小爱送来的花，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

这恐怕是我这么多年来最开心的一天了。

结束后，我在众人的拥簇下走出酒店，身心自在。

没想到，一出来就看见了周敬言带着周祺，他们怀里也抱着鲜花。

见我出现，周敬言连忙迎了上来，表情有些局促。

“沈玉宁，恭喜你。”

周祺居然也乖巧地说道：“妈妈，你真厉害。”

这语气自然得好像我们还是一家人，好像那些伤害都未曾发生过。

可是他们能，我不能。

周敬言走上前一步，眼底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声音轻柔：“玉宁，今晚咱们一家人能一起吃顿饭吗？”

周祺低头揪着衣角，表情羞赧。

“妈妈，小祺真的想你了，你跟我们回家吧。”

我勾唇讥笑，反问道：“你们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从我眼前彻底消失？”

这直白的话语让两人都有些难堪。

这下，周敬言彻底放下身段，第一次对我示弱。

“玉宁，我知道是我和小祺伤透了你的心，你现在并不想看见我们。”

“可我们结婚十年，你不相信你舍得放弃这段感情，而且有些误会我必须和你说清楚。”

如果这些话他要是早点和我说，或许我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但现在，太迟了。

我后退半步，摆摆手。

“周敬言，我已经不爱你了，别自作多情。”

“我们之间更不存在什么误会，都是事实罢了。”

周敬言一下就慌了，他紧紧挡在我的身前，生怕我会走。

“玉宁，你听我解释，我和雅婷之间都是清白的，我只是拿她当老朋友看待，从来没有做过任何逾越的事情，你相信我好不好？”

“那天是我不好，不该让你一个人在暴雨里等，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难过了。”

我轻轻挣开他的手，看向远处，摇了摇头。

“不止是那一场雨。”

和周敬言在一起的十年，我的心里下过无数场雨。

它让我伤痕累累，如今也冲刷干净了我对他的所有爱意。

我再也不会犯傻了。

周敬言顿时红了眼眶，眼底流露出一丝哀求，生平第一次在我面前这么卑微。

“对不起，以前是我混蛋，是我不懂得珍惜你的好，我错了……老婆，你原谅我吧，这个家真的不能没有你。”

我只觉得可笑，这迟来的深情真的比草都贱。

周祺也同样含着泪上前求我：“妈妈，我也知道错了，都怪小祺不好，你原谅我和爸爸吧。”

“以后，我再也不嫌弃你唠叨，再也不随便糟蹋你做的饭了，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没有你在，我过得一点也不开心。”

与此同时，周敬言也立马向我表忠心：“老婆，你要是不相信的话，我现在就叫公司把苏雅婷辞退，以后让她再也别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站在原地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小丑一样自证清白。

这时，传来了苏雅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