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佛送到西。

说到底也是我自作主张改变了她的结局，既然已经介入这个因，那便承担起所有的果吧。

原来不知不觉中，我来到这里也有三个月了。

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

我们日常斗嘴，又互相陪伴。

我在她心中已经留有了沉重的分量。

而她，又何尝不是我在这个陌生世界的唯一羁绊。

我们一路走到今天，也早已成为支撑彼此在这个孤独的世界活下去的唯一支柱了。

7

转眼又是一年冬季。

今年的雪来得格外早，也下得格外大。

这几天上门光顾生意的人变少，我们便也提早关了门。

这天，我们像往常一样，早早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回家。

店里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初雪小姐，我总算找到你了！”

谦和的老先生出现在饭店里时，神情难掩激动。

“管家爷爷……”

久别重逢，两人的激动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许久未见，小姐长大了。老夫人在天有灵，想必也能安心了。”他欣慰中带着怜惜，双眼早已湿润。

我给他倒了杯热水，便把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小姐如今，过得还好吗？”

老管家高兴地看着眼前精神面貌全然不似从前的林初雪，还是想亲口听她的答案。

“我很好，管家爷爷。”林初雪脸上浮现笑意，恬淡自然开口：“如今自食其力，倒过得比从前更舒心自在些。”

“看到小姐如今这个样子，我就知道不用再劝你了。”

她身上穿着普普通通的寻常衣物，浑身上下也没有佩戴任何一件宝贵的饰品。

可此刻她自信坦然的样子，以及她眼里重燃起的对生活热切的光，却都要比任何一件光彩夺目的珠宝来得耀眼。

老管家叹了口气，拿出一份合同：“这是老夫人生前留给你的，

我穿进了一本伪人文里。

我不是真千金，也不是假千金。

而是街头一个捡瓶子的路人大妈。

我穿过来时，故事已经接近尾声。

男女主修成正果，举行着盛大的世纪婚礼。

众叛亲离的恶毒女配流落街头，奄奄一息。

我就是在这时遇见林初雪的。

1

彼时正是冰雪消融之际，她蜷缩在角落。

固执地握着手中褪色已久的平安结，眼中盛满空洞的迷茫。

我踩着厚厚的积雪艰难上前，她恍惚朝我望来。

良久，她干裂苍白的唇艰难翕动。

我下意识凑近，听清了她无意识的低喃。

“我疼。妈妈……”

她声音断断续续，却是委屈极了。

我哀叹起身，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巨大的悲悯。

明明她才是真正的林氏千金，明明那才是她的爸爸妈妈。

明明，那是属于她的璀璨人生。

可如今这原属于她的一切，都被人抢走。

她争了那么多年，斗了那么多年，在别人眼中却不过是个笑话。

如今败了，她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今天就是冻死街头也是无声无息、无人在意。

此时她的骨血至亲们，正忙着围在女主身边，热闹庆祝她的新婚之喜。

谁还愿想起来她这个上不了台面的恶毒之人。

我不知道她此刻想起过往的种种是否后悔，重来一次是否又会变成文中那个恶毒狠辣的她。

我只知道，她不该落得这样的结局。

若没有当年的蓄意调换，她会是名正言顺的林家大小姐。

得体善良的是她，受尽万千宠爱的是她，和男主青梅竹马的也是她……

她不必去争去抢，不必歇斯底里，所有她想要的一切自会有人想方设法主动奉上。

她安稳顺遂的人生被偷走，却不被允许去争去闹。

哪儿来
能不能回去还另说呢。

我不自觉叹气。

“兴许要在这待一辈子了吧。”

6

过了许久，林初雪松开了我。

她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起她的过往。

“小时候，是养母在医院门口的垃圾桶捡到的我。我们也一直相依为命，虽然日子过得苦，但是她很爱我，有什么好的东西都给我留着。”她面露回忆，突然涌上一丝痛苦。

“可十七岁那年，她突然赶走了我。那天的她脸上满是嫌恶，冷漠得像个陌生人。

“就好像这么多年自己视为珍宝的感情和回忆，对她来说不过是随时可以丢弃的东西。”

可她明明曾经那么爱她啊！

难道这也是可以刻意表演出来的么？

“那时候我多恨她！恨她怎么那么狠心，说不要我就不要了。”

就是养只小猫小狗，那么多年了也该有感情了吧。

不久后她就被林家找到接了回去，可林家的路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走。

一对上林婉仪，她便输得彻底。

“养母不要我，亲生父母也只看得到林婉仪，他们只爱她。可我不甘心啊，凭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我也只渴望得到他们一丝丝的爱啊。”

“到了最后，他们却越来越厌恶我了。可就连我自己，都厌恶极了那时候的我。”

她抬眼看着我，故作轻松，“所以王姨，你不要我的话，我也可以理解的。毕竟一个爱了我那么多年的养母可以轻易抛下我，我的亲生父母也可以不要我，我早就习惯了的。”

“只是，你一定要提前和我说啊。”她声音淡然，眼底却有着藏不住的狰狞和疯狂。

我这才惊觉，原来她始终在黑化的边缘游走。

只是平时看着不显，可如果再经历一次被抛弃，只怕她就真的要崩溃了。

算了，算了。

救人救到底，
心疼。

她不该是这个样子。

终于我忍无可忍，在她又一次沉默地将自己关在卧室时，我自顾自进去用力拉开窗帘，让明亮的阳光照射进来，愤怒到口不择言：

“这样整天浑浑噩噩的有什么意思，既然不想活，干脆从这里跳下去，一了百了算了，也就当我从来没救过你！”

无视她疑惑的眼神，我上前一把掀开她的被子，将她拽到窗前。

“不过是让还在乎你的人失望罢了，不过这也没关系，反正到时候你什么都不知道了，也不用管谁失不失望了。”

林初雪木然地看着窗外面的世界，神情茫然：“这世上连我的亲生父母都不在意我，还会有别人吗？”

我掰过她的肩，一字一句道：“听着，我因为你，莫名其妙来到这个狗屁地方，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去。”

当初要不是一直对‘林初雪’的结局耿耿于怀，想来我也不会突然穿进这书里，还刚好出现在她面前。

“在我那个世界，像我一样希望你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人生、真正为自己而活的人，还有很多很多。”

“你要是再这样低迷下去，只会让我失望，让我们失望。”

“为自己而活？”

林初雪低声重复着这话，终于肯抬眼看我。

“对，为你自己而活，去做你以前想做而不能做的事。”

我赞许点头，望着窗外素白的天地。

“你看这天这样大，地也那样广。何必为了过去的人和事，将自己困在原地，白白折磨了自己。”

“以前，从来没人跟我说过这些。”林初雪也看向窗外，有些恍惚。

从前，别人向来都只是要求她守规矩，要她时刻谨记不能抹黑林家。

她折腾了大半辈子，想要的却从来没拥有过。

今天，终于有人告诉她，要为自己而活。

自己似乎确实，也从未能随心所欲活一回。

3

“你难道就只会捡纸箱吗
易回来一趟，这两块钱你还在这跟我啰里啰嗦这么久，也不怕女儿笑话。”

我动作一顿，回头看向林初雪。

她提着菜，眉眼弯弯，不置可否。

我肉疼开口：“行了行了，说不过你，就让你两块。”

我们提着满满的战利品凯旋而归。

路上，林初雪还捡了只可怜兮兮的流浪狗。

她执意要养，我拗不过，便也随她去了。

只是提前跟她声明，做我家的小狗，可没有别人家的宠物有的那些进口狗粮、高档零食啥的。

林初雪笑着说没关系，只要我们肯给它一口饭吃就行了。

回家时却在楼下又碰见了一位不速之客。

是林初雪的母亲。

看着遥遥相望的两人，我接过林初雪手里的东西上了楼。

“你们好好谈谈吧。”

我原以为她们只是需要一次简单的谈话，却没想到林母竟强势到将林初雪生生带了回去。

也或许是林初雪自愿跟她走的。

总之，我在屋内，我不清楚。

只是当我等了一天，两天，林初雪都没有回来的时候，我才肯确定，她大概不会再回来了。

孩子对母亲有着天然的孺慕和渴望亲近，何况不被偏爱的孩子总会更容易心软些。

只是我为什么会感到难过？

难过我自以为终于将她救出泥潭，转头她自己却又重新踏了回去。

还是我做的这些其实根本没有意义，到头来也只感动了自己。

其实她从来都没变，一直都是故事里那个热衷雌竞、偏执内耗的林初雪？

我看着家里多出来的一条傻兮兮的土狗。

也许只是因为这条狗。

明明是她要捡回来的，怎么能就这样将它丢给我！

10

转眼到了开春，小饭店没了林初雪，生意也蒸蒸日上。

新来的师傅负责后厨，小郑坐上了我前台的宝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