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系统打断了我的回忆，我能感觉到温暖的气流环绕着我的全身，这是它能给我的安慰，”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将bug修复，让你和谭书璟按照情节度过余生。”
察觉到我的沉默，系统又补充了一句，”或者，可以让您现在在书里消失，回到原来世界，奖金照旧。”
到底是夫妻一场。
我想看谭书璟是否有那么忍心。
“让我待到情节发生到我被抹杀之后吧。”
“我回到现实世界，奖金依旧，但是我想看看他和俞枝意后续的发展，可以吗？”
又是一段死一般的寂静。
但好在，我听见系统回答，
“可以。”
第二天睡醒，身边已经空了。
掀开的被子早已失去了余温。
我摸着冰冷的床单，思考着是否昨天和系统交谈的时候应该选择立即被抹杀。
外面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谭书璟转动了卧室的门把手。
我闭上眼睛装作还在熟睡，听见脚步声慢慢靠近。
冰凉的手放在我的脸上，”还有一个月。”我听见他这样说，带着一丝期盼的尾音彻底击碎了我。
听见谭书璟关门的声音，我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将被子蒙过头顶，哭了出来。
整理好情绪，我走出了卧室门。
谭书璟已经不在家里，他的拖鞋静静地摆在门口，和我外出穿的鞋子整齐摆在了一起。
我不禁想，若我真的被抹杀了，鞋柜里骤然腾出的空间，会不会让谭书璟有一瞬间的怀念我。
想法出现的瞬间我便自嘲地笑了笑。
他们都要重逢了，谭书璟看见鞋柜空间的那一刹那，也是应该想着俞枝意的鞋搬进来会是什么样子吧。
漱着口，门锁转动的声音让我叼着牙刷走了出去。
谭书璟拿着大袋小袋的菜，看见我，他失笑，”怎么刷着牙就出来了？”
“这些是什么？”我有些口齿不清。
“包饺子的，你不是想跨年包饺子吗？我想着饺子也抗冻，可以提前包。”
上个月，我跟谭书璟说跨年的时候想要一起包饺子，没想到他将这件事提前了一个月。
也是，一个月之后，我就化成一抔白灰了。
洗漱好出来，谭书璟已经将饺子馅做好了一些。
第一碗是玉米猪肉。
这是我最喜欢的饺子馅。
第二碗是香菇牛肉。
那是谭书璟最喜欢的。
第三碗——
我看向盆里星星点点的绿色。
是芹菜。
书中女主，俞枝意，最喜欢的蔬菜。
见我发愣，谭书璟往我手里塞了饺子皮。
“别发呆了，开始包吧。”
一个个饺子在我手里成型，思绪又逐渐飘远。
和谭书璟第一次包饺子，我闹了好大的笑话。
做出来的饺子不是露馅就是开口。
五十年过去，如今的饺子每只都做的如同食谱上面的那样，每一个都是圆润的小元宝。
饺子合，我和谭书璟却要分离了。
手被拍了一下，谭书璟带着面粉的手往我脑门磕了个脑瓜崩，”想什么呢。饺子都弄乱了。”
我才注意到原本排列整齐的饺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挤成一团。
将饺子分开，我努力让自己不去想以前的事。
饺子热腾腾煮好，我默念一句新年快乐，开始吃了起来。
是在这里的最后一个新年了。
又是消毒水的味道。
我睁开眼睛，听见护士欣喜地喊着”醒了！醒了！”。
从八十岁的身体中抽离，回到了我二十岁的躯壳，一时之间还不是很适应眼前清晰的感觉。
被护士扶起来的时候，我还是呆愣地看着周围。
门被暴力推开。
妈妈看见我醒了，在病房里大声嚷嚷，
“你个赔钱货！还知道醒！”
“你知不知道在病房里面救一天有多贵！”
护士将妈妈拉走，记忆回笼。
穿书的那天，是一个凌晨。
家里初中的弟弟不肯睡觉，吵着闹着要吃离家五公里的烧烤。
妈妈没办法，让我出门去给弟弟买。
天黑加上附近路灯坏了一边，我跟着光源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
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在我身后响起，身体悬空，我进入了濒死。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遇见了系统。
系统的交易十分简单，我救赎谭书璟，它帮我的身体维持生命体征。
救赎成功，我得到一大笔奖金。
救赎失败，无论在哪个世界我都会被抹杀。
至少现在，我不仅活着，甚至还能拿到一大笔奖金。
身体的不适传来，我才发现我的腿上绑了厚重的石膏，我想坐起来却只能在床上挣扎。
护士看见我的动作，急忙跑过来制止。
“你伤得很重，目前最好卧床休息。”
病房很安静，还能依稀听见外面传来妈妈的争吵声。
护士面色一僵，”你先好好休息。”
“我昏迷的这几天，她都这样闹吗？”
护士为难地点头。
我深吸了一口气，很早之前我便知道家里的条件并不算太好，甚至我辛辛苦苦考上的大学妈妈也阻挠我不想让我去上。
在我执意坚持之下，妈妈松了口。
她上下打量着我，”你走可以，但是我不会给你生活费，而且你还要每个月往家里打钱，作为我抚养你的费用。”
以前，我被她那套儿女赡养论洗了脑，但当我真正体会了生儿育女之后我才发现。
在她眼里我根本不是女儿，她压根没有爱过我，她看向我，看到的只是一个聚宝盆，期待我源源不断地从里面拿出钱财。
多活了一次，到底得学到些什么。
“麻烦你们，以后她来的话可以将她挡在外面。”
爱别人之前，首先要更爱自己。
这句话还是谭书璟常跟我说的。
想到他，刚刚舒缓的心头又捏紧了一般。
我不断告诉自己，就当演了一场戏，就当玩了一场很逼真的真人秀。
但如今生活的每一处都能让我想起他。
算了下时间，现在他应该早就和俞枝意重逢，说不定两人已经欢声笑语谈论着从前的趣事。
叹了口气，我召唤了系统。
系统出现得犹犹豫豫，”宿主。”
“我想看看谭书璟。”我怕它不答应我又补充了一句，”这是你之前答应我的。”
“我知道。”系统回答，
“只是这次，好像是真的出了些问题。”
系统的声音比起上次更加沙哑，还带了一些卡顿的感觉。
还没来得及细细思考刚刚系统说的话，我便回到了穿书世界。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一阵天旋地转，我被一股力量扔出了穿书世界。
睁眼，我在抢救室里，护士激动地看着显示屏上面开始起伏的心跳，”成功了！”
我在夜里心脏骤停被送进抢救室，护士手脚并用地跟我说着当时情况的危险。
一阵后怕传来，但我也忍不住担心，这样的话是不是表明我再也没办法进穿书世界了？
很快我便发现了我的担忧是多余，因为从这次之后，我再也召唤不出系统了。
出院那天，护士都来庆祝我可以顺利回归学校生活，病房里交谈盛欢，外面也传来喧闹的声音。
“记者同志，你们快来看啊，我姑娘被撞得在病床上动也不能动！”
门被推开，妈妈和带着大小机器的工作人员瞬间涌入了狭小的病房。
看见我站在地上收拾着东西，大家都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着。
安保跟在他们后面，有些为难，”电视台的说按规矩办事，我没办法阻拦……”
“你怎么那么快就准备出院了？！”尖锐的女声刺伤我的耳膜。
“你们先等一下，我这边商量一下。麻烦了。”妈妈满脸堆笑地看着后面的工作人员，随后抬手将我拉了出去。
“我跟你说，撞你的那个司机，是醉驾！”
“他想私了，只给几万块钱。”
“你弟！娶媳妇还差十万！你演个戏，妈求你了，播出去你弟老婆本就有着落了！”
越听我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我弟才初中，哪里需要老婆本？”
“程嘉芸！”妈妈见我不配合，又照例扯着嗓子在走廊喊，”你弟是男孩子！老婆本要提前攒！你以为跟你这个赔钱货一样吗？”
“我跟你说，你如果不配合我，你就是不孝顺！我回家就跟你断绝关系，让你在程家祠堂除名！”
这样的要挟我听得太多，以至于我一直以为妈妈就是这样一个形象。
但当我真正做了母亲，看着怀里小小的肉团，我恨不得将我有的一切都献给她，怎么可能还做得出扒在她身上喝血的事情？
“把我除名吧。”我抬眼看向她，”你觉得我是赔钱货，但我把自己当成无价宝。”
才到小说世界，我知道自己是为了救赎谭书璟而来，但面对强大的女主光环我还是不由得产生了退缩的情绪。
我一边靠近他，又一边怀疑他。
是否我救赎之后，他会坚定不移地选择我，是否他能完全抵抗住女主专属于他的光环。
我刻意做了许多他和女主之前做过的事情。
但慢慢，我对自己产生了认知障碍。
谭书璟敏锐地发现了这点，他将我拥入怀中，体温慢慢地温暖着我。
“我一直喜欢的是原本的你。”
我听见他这样说。
“从来没有人看到我的疤会产生那样怜惜的情绪。”
“多的是害怕，恐惧和逃离。”
“芸芸，你不知道，当你触碰它们并且从眼底溢出心疼的时候，我视你如神女。”
“明明可以怜悯众生，却将目光只投向我一人的神女。”
可我当时只顾着哭泣，泪水打湿了他的肩膀。
“我妈说，我是赔钱货。”
在我说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的时候，放在我身侧的手臂猛然收紧。
“芸芸，你是拯救我的无价之宝。你只用做你自己。”
那一晚，我和谭书璟完成了双向救赎。
也是那一晚，我抛弃了束缚我已久的桎梏，第一次认清了真实的我。
我放弃电视台拍摄之后，又拒绝了醉驾司机的私了邀请。
回学校前一天，我发现妈妈的朋友圈变成了一条横线。
试着发过去一条消息，果然看见了红色感叹号。
我笑了一下，也按下了删除键。
回到学校一个月，所有人都说我变得不一样了。
和谭书璟琴瑟和鸣五十年后，系统再次出现。
二十岁，我穿进这本小说，救赎了处在毁灭边缘的深情男二。
系统告诉我，十年之后会自动检测。
若攻略成功，则在我回到现实世界之后给我一百万。
转眼五十年过去，我早已对现实世界没什么念想，甚至忘记系统的存在。
可它却突然出现，
“之前时间设定失败了。”
“您跟谭书璟已经结婚这么久，看来是天作之合。”
“如果检测成功，奖金为您提高到五百万。”
一百万也好，五百万也罢。
五十年来，我为谭书璟生儿育女忙前顾后，这其中辛勤付出和爱意都不是虚假的。
每天和谭书璟相拥起床，看着他眸子里只有我的那刻，早已不需要系统来判断攻略是否成功。
可一声玻璃碎掉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打断，
系统踌躇着，
“不好意思宿主，您并未攻略成功。”
……
“怎么可能？”我下意识地反驳了系统，却忘记了数据不会出错。
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相比于之前冷冰冰的电子音，它现在的声音带了一丝同情，
“并且，谭书璟对您的好感度为零。”
脑袋像被人击打了一拳，我几乎支撑不住身体。
二十岁的时候，我来到这本小说。
小说里没有我这个角色，我穿进来就是为了救赎谭书璟。
那时，这个世界的男主和女主已经修成正果，幸福地准备结婚。
而谭书璟，面对一切的走向却没有丝毫办法可以改变，只能将俞枝意的照片一张又一张地贴满整个房间。
他是这本小说的阴沉男二，还是个变态。
为了接近他，我假扮外卖员给他送东西，还试着伪装物业人员骗他下楼只为和他偶遇。
在他面前刷脸无数次，最终谭书璟成功地记住了我，还将我打晕，甚至还把我的两只脚用绳子绑在了一起。
他面色不善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我没回话，只是默默地抬起手摸向了他手臂上还在渗血的新鲜疤痕。
昏暗的房间里，谭书璟猛地退后一步，我却听见了他的心跳。
我陪他忘掉俞枝意。
他房间里贴满的俞枝意的照片慢慢被扯下，换上了我和他出去时候拍的合照。
我陪他从阴暗走向开朗。
一步一步将他从昏暗无光的房间里引出来，让他在这个世界上刻下属于我们的烙印。
我们有两个孩子，如今都已经长大成人，我们也预备迈向耄耋之年。
虽然我们已经老夫老妻，但谭书璟依然会牵着我的手和我去公园逛一个下午。
经历这么多事，我们早就是彼此人生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了。
谭书璟对我的好感度怎么可能是零？
见我异样，系统声音更小地开口，
“宿主，还有一件事，你听吗？”
我进行着深呼吸，
“听。”
没有什么比现在这样更糟了。
系统开口，”谭书璟知道你是穿书来的，所以他利用之前未修复的bug开始改变剧情。”
“按照现在的剧情，下周他和俞枝意就会重逢，而你。”
“将会在一个月之后被抹杀。”
系统说完这句话，我才发现最近谭书璟的异样都有了解释。
谭书璟上了年纪之后，对自己的衣着并没有从不会很精心的打扮。
他笑着打趣，”上了年纪的人了怎么打扮都有一股老人味。”
但他最近，不仅熨烫自己的衣服，将那些不合身的，带有补丁的扔掉，甚至还拿出了深藏了五十年的香水。
我认得那个香水。
是他十八岁时，俞枝意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和我在一起之后，谭书璟便把这个香水锁在了箱子里。
五十年来，箱子上面一再落灰，谭书璟都没有想要去再次触碰的想法。
可是现在……
香水被放在了客厅的正中，还精致地盖上了一个合乎尺寸的玻璃罩保护。
就连我想要用抹布擦一下上面的灰都会被谭书璟连声呵斥。
这五十年谭书璟给过我太多美好的回忆，导致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根本没想到，也想不到他会暗中篡改剧情的发展。
在我第五次准备揪谭书璟脸的时候，他终于没忍住制止了我。
二十岁的谭书璟眉眼还带着一丝锋利，但看向我又多了一丝无可奈何。
“芸芸，再揪我的脸的话，明天可能真的会肿。”
“真的是你。”我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曾经朝思暮想的人又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生怕是幻觉的泡影。
在确认是活着的人之后，我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怎么来到这里的？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谭书璟不屑地哼了一声，”反正我是个变态，老了也是个老变态。”
“变态嘛，自然有变态的方法。”
曾经说过的话又出现在我的耳边，想到当时他异样的神情，果然是听见了！
我脸上有些热，”那既然是变态，要不要试一下你会不会强取豪夺？”
谭书璟急忙拦住我，他握上我的手腕，却触电一般又撤离。
“别……”他蚊子般的声音传来，”差点以为找不到你，我都要死了……”
有些心疼，我重新坐回了谭书璟对面。
“那就从实招来。”
谭书璟比我想象之中觉醒的还要早。
在我出现的时候，他便已经知道我是来救赎他的穿书女。
“你出现的时候，我好像看见空中飘过了一行像弹幕一样的东西。”
“说我的救赎出现了，让我抓紧。”
“我讨厌被安排的感觉，所以一直远离你，直到那次把你打晕……”
“我以为你会害怕，但你只是担心我流血的疤痕。”
“我本以为之后快乐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但我看到了一条透明色的弹幕。”
穿书女还有一个月就要回去了吧，男二该怎么办？
记忆里，那一个月谭书璟都泡在书房里，我以为是他的工作突然变得繁忙，却不想是他那时便在研究这个系统的bug。
“是我让系统消失了四十年，私自将我对你的好感度调成了零。”
“但三十五岁的时候我变后悔了。”
谭书璟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你不开心。”
“你担心你时刻会消失。”
“我也是从那个时候才明白，你这样熠熠生辉的人不应该被困在一堆数据之下。”
“你也不应该为了救赎我而生。算我自私，把你困在数据世界又不愿意让你在数据世界凋零。”
“所以我来了。”
“只是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太大了，找了好久才找到你的踪迹。当我看见你的时候，你冲着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男人微笑。”
谭书璟眼睛弯弯的，”芸芸，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没、没有。”我莫名有些心虚，说话也带了一丝结巴。
“那学姐现在有男朋友吗？我可以追你吗？”
“没有……”琢磨出他语言中的怪异，我重复道，”学姐？”
谭书璟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脸颊，”我到这个世界来才发现，我的身体之前是个智力发育不完全的人，直到我进入这具躯体才恢复正常，所以比同龄人少上了两年学。”
“所以我是你们学校这次大一的新生。”
他摆出一副可怜模样，嘴角耷拉将我看着，”学姐不会嫌弃我吧。”
“毕竟，现在没有系统了，学姐这么受欢迎，想选谁就选谁。”
我点点头做出一种很赞许他说的话的态度，”那倒是。我考虑一下。”
一瞬间我仿佛看见谭书璟磨后槽牙的动作，但很快切换成了他志在必得的表情，
“没关系学姐，我会成为你追求者里面最优秀的那个。”
“变态，有变态的追法。”
新生入学。
这天我早早在机械学院迎新的队伍前面等着，仔细看着从我身边过的每一个人生怕出现遗漏。
向前望，谭书璟推着行李箱走来，手上还抱着一束花。
现在年轻朝气的面庞和我记忆里那个衰老的脸重合。
我手心竟然额外渗出一些汗来。
在这个世界看见谭书璟，还是心动。
他在我旁边停下，蔷薇在他怀里绽放得妖艳。
我们心领神会看着彼此，谭书璟笑着问，
“学姐，用之前世界的经验来追人，够不够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