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沈辞准备开会的资料时，她的肚子有点痛。
若是以前，她会忍。
可这次，她毫不犹豫地打开了医院的预约软件。
她要请假，去看医生。
沈辞开会的时候，已经没什么心思。
他整个脑子里都是苏念，鹰隼般的眸子一直盯着苏念，可苏念从头到尾，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会议结束后，到了午餐时间，他想叫她出去吃饭，却发现她已经不在公司了。
“苏念人呢？”
“沈总，苏秘书没跟你说吗？她下午请假了。”
“去哪里了？”
请假？她跟着他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请过假。
即使发高烧差点昏厥，依旧还坚守在岗位上。
好好地，她请什么假？
而且都没告诉他。
“不知道。”
“给我查，看看她去哪里了。”
去了医院，医生说苏念太久没有好好吃饭，胃饿出毛病来了。
是啊，这些年给沈辞当牛作马，她差点都忘了好好吃饭是什么感觉了。
看完医生，她没有急着回公司，而是找了个地方坐坐。
午后的阳光炙热且温暖，苏念坐在靠窗的位置，悠哉悠哉地喝着咖啡。
她已经很久没有静下心来喝杯咖啡，欣赏风景了。
这些年跟在沈辞后面，她几乎将自己透支了。
可笑的是，自己的付出在沈辞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既然如此，她也是时候，该为自己而活了。
手机忽然震动，她低头，看见沈辞的来电显示。
她瞥了一眼，没接。
沈辞急了，一个又一个电话打来。
苏念觉得烦，直接关机了。
“居然敢挂我电话，苏念，你胆子大了！”
发现她关机，沈辞气得差点把手机给砸烂了。
七年了，她的手机七年都没有关过机，这次到底是怎么了？
她在咖啡厅待了一整个下午，第一次，她觉得时间都是属于自己的。
天黑了，她才打开手机，全是未接电话，和无数条微信。
你去哪里了？
我在你家等你，立刻回来。
苏念，我给你半小时的时间，你给我马上回来。
最后一条短信的时间是下午三点，现在已经是六点了。
她看着沈辞的短信冷笑，光是看着这些文字，她就可以想象到此刻的沈辞，有多生气。
她出去晃悠了会，吃了点爱吃的东西，才慢悠悠地回到家。
公寓一片漆黑，她弯腰换好鞋子，开灯后，才看见沙发上的男人。
沈辞看见她这么晚回来，怒不可遏。
“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多久？”
从来没有人敢让他等这么久，苏念是第一个，也是第一次。
苏念没理他，转身走到吧台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以前坐在这里等的人，是她。
只要沈辞说要来找她，无论多晚，她都会在沙发上坐着等。
他说十点来，她从六点就开始期待了。
他说第二天要来，她会早早地换好床单，就连被子都是拿出去晒过后重新换上被套才铺上。
可是现在，她累了，再也不会等他了。
“你意思是，我们见过？”
“优秀毕业生毕业典礼上，我见过你。当时我的稿子弄丢了，是你帮我找到的。”
苏念看着眼前的男人，思绪回到了大学时代。
那个时候，她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在后台背演讲稿的时候，的确遇见了一个跟她一样准备演讲的男生。
他的演讲稿丢了，苏念帮他找了半天，最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
可是，那个时候她很紧张，压根不记得那个男生长什么样了。
原来是他？是顾尘？
“那个男生，是你？”
“想起来了？”
顾尘笑笑，“可惜，那个时候已经毕业了，我再找你，已经找不到关于你的任何消息。直到几年后，我在一次项目的酒会上看见了你，才知道你已经成了沈辞的秘书。”
“原来是这样。”
苏念抿唇，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说这些，会有点紧张。
她怎么感觉，顾尘要跟自己表白呢？
“念念，如果我说，从那次开始，我就喜欢上你了，会不会吓到你？”
苏念看着眼前的男人，无奈的笑了起来。
“哪有人像你这样的？告白的时候，还要问会不会吓到我？”
“那你——”
顾尘有些紧张，只有在苏念面前，他才会这样。
“但是我们不是签了协议吗？”
苏念低头，少有的害羞。
顾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了那份协议，当着苏念的面，将它们撕碎了。
“只要你想，协议就有存在的必要，你不想，就没有必要留下。”
看着他的动作，苏念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们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一抹孤独落寞的身影。
沈辞看着苏念脸上的笑，心终于死了。
很久了，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看见过苏念如此灿烂的笑容了。
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在他身边，是从未有过的。
苏念跟顾尘举办婚礼的那天，全城有名有姓的人几乎都来了。
母亲替苏念梳头发时，嘴角合都合不拢。
“念念啊，盼了三十年，终于把你嫁出去了。”
“妈，人家嫁女儿都哭的可怜兮兮的，你怎么还这么开心？”
苏念看着镜子里的母亲，噘起红唇，有些不满。
“你啊！都三十了才嫁出去，有什么好哭的？你是去过好日子的，难道我让你留在家里过苦日子啊！”
说是这么说，但是苏母的眼眶还是红了。
“念念啊，小尘是个好男人，你要好好把握。”
“你怎么知道他是个好男人？你们昨天才第一次见。”
“你个笨蛋！”苏母敲了敲她的脑门，“家族聚会上，你们见过好多次了！人家早就看中你了，知道你还没男朋友，就央求你姑姑给他搭路！妈早就见过他了。”
“什么？”
苏念扭头，诧异道：“我们的家族聚会，他怎么会来？”
“他妈妈跟你姑姑是好朋友啊。”苏母解释道：“对了，前两年家里修房子，他还来过呢，帮了好大的忙。”
“顾尘帮我们家修房子？”
苏念蹙眉，这些事情，为什么她都不知道？
“是啊，后来门口修路，他又来了一趟。”
苏母叹了口气，“你那个时候忙，喊你回来，你一直说没时间，人家小尘听说了，二话不说就来了。”
当年家里修房子，的确喊她回去过。
可是她忙着处理沈辞工作上的事情，压根没有时间回去。
再回去时，家里的房子已经修好了，后来门口的路也修好了。
问路是谁修的，母亲只是说一个大好人修的。
她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事情，都是顾尘这些年替她做的。
“好好对人家知道吗？人家是真心喜欢你的。”
“嗯。”
苏念坚定地点头，她一定会好好对顾尘！
教堂的钟声敲响，白鸽从屋顶飞过，苏念穿着洁白的婚纱，挽着身旁男人的手，一步步走进礼堂。
她终于结婚了，她盼着结婚盼了七年。
这七年，她连做梦都希望自己将来嫁的人是沈辞。
可是这一刻，她庆幸自己嫁的不是沈辞，而是顾尘。
这么好的男人，她这辈子都不会放手了。
礼堂外，身穿白色西装的男人看了看手中的请柬，又看了看礼堂里那抹靓丽的身影，脸上的落魄与悔恨一览无余。
是他自己弄丢了她，怨不得别人。
沈辞死死地盯着那抹洁白的身影，想要把最美的她牢牢刻印在记忆里。
后来，沈辞出了国。
飞机上，他看着飘浮在空中的白云，仿佛看见了七年前的苏念。
她端着酒，清冷的脸庞在灯光下忽明忽暗。
只是一眼，他就已经沦陷了。
如果再来一次的话，跟她在一起的那一刻，他就会告诉所有人。
苏念是他的女朋友。
可惜，再也没机会了。
他会像沈蔓诅咒的那样，永远活在回忆里，永远得不到幸福。
你看，世人多奇怪。
喜欢的得不到，得到了不珍惜，失去了却怀念。
他起身，捉住她的手腕，力道极大。
手腕被他掐的通红，沈蔓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阿辞哥哥，你弄疼我了！”
“我问你！是不是苏念让人绑架你的！”
“是！”
沈蔓甩开他的手，眼泪一滴滴的往下掉：“你那天也听到那些人说什么了！明明是苏念找人想要绑架我，如果不是我及时呼救，你及时出来救我，死的那个人，或许就是我了！”
“那为什么那些人还要伤害她？既然那些人是她找来的，为什么会伤害她！”
沈辞怒吼，眼眶猩红。
“我怎么知道？”沈蔓眨了眨眼睛，狡辩起来，“或许是苏念自导自演呢？为了引起你的关注，所以故意消失，不然警察怎么可能这么多天都找不到她？”
沈蔓的话，让沈辞已经死去的心一点点的活了过来。
“你的意思是，苏念没死？”
“没死，她一定没死！”
沈蔓看见沈辞眼底原本消散的光一点点的聚了起来，那一刻，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阿辞哥哥，你是不是，喜欢上苏念了？”
这个问题，让沈辞的心狠狠一怔。
喜欢上苏念？
是吗？
七年了，或许他只是习惯苏念在身边的日子。
她突然不在了，他不习惯罢了。
“没有。”
听到他的否定，沈曼激动的扑进他怀里，“阿辞哥哥，我就知道，你一定是爱我的。现在我才是你的女朋友对不对？别去想苏念了好吗？她肯定没事的。”
沈辞抬手，抱住沈蔓。
可是脑海中，全是苏念的影子。
如果她真的没事，会去哪里呢？
她不回来，是真的想要离开自己？
明明知道这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情，可他的心，却难受得很。
苏念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后。
她只记得自己奋力反抗后失血过多晕倒了，醒来的时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穿着白大褂的帅气男人见她醒了，惊叫起来，“顾尘，快来快来，她醒了。”
苏念动了动眸子，再抬眸，两张陌生脸庞出现在床边。
像医生的那个替她检查了一下身体，“看起来没事了，顾尘，我先走了啊，有事再找我。”
顾尘？
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苏念的视线随之落在另一个男人脸上，
男人相貌出众，气质出尘。一副清冷矜贵的模样，让她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是你救了我？”
那天晚上都事情历历在目，她记得那些人冲上来撕她衣服的时候，她砸碎了啤酒瓶，刺伤了其中一个男人。
后来那个男人恼羞成怒，拿起瓶子就捅了她几下。
她痛的毫无还手之力之时，有个男人冲进包厢救了她。
晕倒之前，她看见的，就是这张脸。
“嗯。”
顾尘点头，在她身旁坐下，“饿了吗？”
苏念抿了抿干涩的唇，“比较渴。”
男人将水递给她，“喝点水。”
“谢谢。”
喝完水，苏念觉得好受了许多。
她掀开被子，想要下床，腹部传来的疼痛让她眉头蹙起。
“你的伤口还没有愈合，最好不要乱动。”
“没事，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有机会的话，我会报答你的。”
苏念坚持离开，顾尘没有勉强她。
她前脚刚走，刚刚给苏念看病的医生就从一旁跳了出来。
“她怎么走了？伤口还没好呢！”
“她就是这个性格。”
顾尘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她一向跟在沈辞身边，按道理，沈辞不会让她遇到危险。”
“或许，她跟沈辞闹掰了？”
“希望吧。”
顾尘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好友一副看穿他的模样，“早知道你看上人家了，还不承认，那晚还故意散播消息，说她死了，你丫的，我怎么看不出来你心思这么深沉呢？”
顾尘没说话，他是很早就看上她了，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还有啊，她好像没有认出你来？”
“嗯，没关系，以后会有机会的。”
沈辞回到原地，发现沈蔓不在，瞥见喧闹的人群，他也走了过来。
“念念，你没死，你真的没死？”看见苏念的那一刻，他脸上的欣喜溢于言表。
沈蔓见状立刻扑上去。
其余几人，也立刻松开了苏念，退到一旁。
“阿辞哥哥，她刚刚差点掐死我！”
她的眼底带着泪，大口的喘息着。
可是沈辞看都没看她一眼，他拉住苏念的手，沉声质问：“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一声不吭就搬走？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我差点以为你死了！”
看见他关心自己的模样，苏念笑了。
“沈总，如果我死了，不是正如你所愿吗？”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沈辞蹙眉，脸色难看。
“跟我走。”
“放开我！”甩开他的手，苏念淡淡道：“我跟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希望你别再烦我。”
“不要再说这种违心的话了。”
沈辞盯着她漠然的脸庞，冷冷的说：“你今天来这里当一个服务员，难道不是想引起我的注意？恭喜你，你成功了，跟我走，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看着沈辞的模样，苏念差点笑出声。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个男人居然这么自信呢？
“沈辞，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今天来这里，不是因为你。”
“你要闹到什么时候？如果是因为那天晚上我没有救你，那么我道歉！如果不是你非要招惹那群人，又怎么会遇到那样的事情？”
苏念双眸一阵收缩，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觉得这些年的真心全都喂了狗。
“随便你怎么想，沈辞，我说的话够清楚了，我跟你没有关系了，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沈蔓拉住沈辞的胳膊，“阿辞哥哥，我的脖子好痛，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你要是脖子痛，就自己回去！”
这是第一次，沈辞用这么差的语气跟沈蔓说话。
沈蔓愣了愣，没想到沈辞会这么对她，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看见她哭，沈辞又舍不得。
“好了，别哭了，等我处理完跟苏念的事情，我带你回去。”
看着眼前的两人，苏念只觉得糟心。
“苏念，跟我回去！立刻！”
依旧是命令式的语气，若是以前，苏念怎么会不听？
“沈辞，我懒得跟你废话，你女朋友抢走了我的东西！你叫她还给我！”
“什么东西？”沈辞回头看向沈蔓，“你拿她东西了？”
“我没有，这个镯子，不是你的吗？”沈蔓举起手腕上的镯子，“我只是替你拿回来罢了。”
瞥见镯子，沈辞蹙眉，“谁跟你说这个镯子是我的了？”
“不是你的？那她哪里来的这么贵的镯子？”
沈蔓愣住，不敢相信地看向沈辞，“你是不是在骗我？阿辞哥哥，伯母给的东西，你怎么能给苏念，不给我呢！”
“不给我的话，我就报警了。”
苏念冷着脸，她已经没有耐心陪他们玩下去了。
沈辞质问她：“你哪里来的这么贵的镯子？”
“我老——我男朋友给我的。”
“不可能，她不可能死的！给我查，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我找回来！”
沈辞双腿发软，怎么都站不稳。
想起昨晚他离开时，苏念绝望且充满恨意的眼神，他心如刀绞。
“那些人不是她找来的吗？她怎么会死？”
沈辞赶到了绯色，这里的确被警察封锁了。
刚走进人群，就听见有人说。
“作孽哦，听说昨天那个女孩子跟歹徒殊死搏斗，最后被人用啤酒瓶捅死了。”
“多好的一个姑娘哦，听说被打的遍体鳞伤的，衣服破烂不堪，血肉模糊，太可怜了。”
“是啊，要是有人能救她就好了，她当时该有多绝望啊！”
议论声传入耳朵里，沈辞僵硬的抬脚，走向了包厢的方向。
那里面一片狼藉，玻璃碎片到处都是，地上全是血，还有墙上。
满眼看去，鲜红一片，触目惊心。
沈辞在一地的碎片中，看见了苏念的高跟鞋。
那双鞋子，他记得。
是她去年过生日的时候，她自己送给自己的。
当时她还跟他撒娇说：以后的生日能不能不要送包了，同样的一款，我已经有好几个了。
她说：送我鞋子吧，今年暂且我自己买给自己，明年你要买给我了哦！
可是今年，他送给她的，依旧是那款包。
沈辞才发现，他从来都没有把苏念说的话，放在心上。
助理发现了摇摇欲坠的他，立刻走过来扶住他。
“沈总，你没事吧？”
“苏念在哪里？”
他的声音都在颤抖，满眼的鲜血让他作呕。
“还没有找到……，沈总，但看现场苏秘书可能真的……死了！”
“那些伤害她的人在哪里？在哪里！”
沈辞激动地揪住助理的衣领，用力到手背青筋暴起。
“已经被抓去警局了！”
“不要放过他们，还有，去找苏念！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找不到她，你就别回来见我！”
沈辞甩开他，跌跌撞撞地回了苏念家。
那里一切如故，苏念的东西都还在，她还是没有回来过。
沈辞走进她的衣帽间，看见包架上放的那些包，眼底满是歉疚。
她说的时候，他还没什么直观的感受。
可是在看见这一排排几乎一模一样的包时，彻骨的痛意袭遍全身。
他怎么能渣到这种地步？
他怎么能连续七年都送她近乎相同的礼物！
他怎么能为了救沈蔓，忽略苏念的求救，把她留在她最讨厌的地方？
如果苏念真的死了，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沈辞握拳，陷入痛苦中，无法自拔。
接连几天，沈辞没有关于苏念的任何消息。
他每天哪里都不想去，只待在苏念家里等消息。
公司没了他跟苏念，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所有人都没想到，苏念的消失，会对沈辞造成这么大的打击。
就连沈蔓也没有想到这一点，她出院时给沈辞打电话要他来接，沈辞却在听见她的声音后，直接把电话给挂了，这是第一次。
她来到苏念家找他，看见蓬头垢面的沈辞，目光呆滞的坐在沙发上，盯着苏念唯一一张照片发呆。
沈蔓怒了，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照片。
“阿辞哥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还给我！”
沈辞抬眸，鹰隼般的眸子冰冷的毫无温度。
接触到他的视线，沈蔓的心颤了颤。
她很少见到沈辞用这种视线看自己，再想起苏念的死可能跟自己有关，她有些慌了。
“阿辞哥哥，你不要这样，苏念可能已经死了。”
“我问你，那天在绯色，真的是苏念让人绑架你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