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了江序六年，我决定不养了。
我删了他的联系方式，把他的东西送到他小青梅家里。
他问我原因，我如实回答道：
「你不是怪我拆散你们吗？现在我把你还给她。」
后来，他再来找我，却发现家里已经住进了另一个男人。

那道娇滴滴的女声还在响着：
「阿序，现在机密文件也拿到了，你装上瘾了？别是真对谢芷初动心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我屏住了呼吸。
这声音我认得，是秦书意。
生意场上谢家与秦家刀枪剑戟地斗着，她与我自然也是死敌。
只是我从未想到耳机里竟然会传来江序的声音。
他轻笑着，语气轻佻散漫：
「别逗了，她那么笨，电脑密码都不避着我。」
「而且她都打算带我去见谢康了，你说谁对谁动心？」
「哇，那谢芷初要知道，这六年，你在她面前装乖只是为了利用她，她会气死吧。」秦书意嬉笑着。
我蜷起手指静静听着，感觉肺里的空气都被榨干。
他的回答漫不经心：
「谁让她拆散我们呢！死了正好，也正好气气谢康那个老东西。」
心脏似乎被什么捏紧成一团。
原来他从始至终都没相信过我，甚至恨我拆散了他和秦书意。
我仍记得他出门前答应我说，等他见完孤儿院的朋友，会回来一起挑我的生日礼物。
原来这个人就是秦书意。
我知道秦书意是秦家从孤儿院领养的。
这么说来，她和江序是青梅竹马。
我好心带走江序，反倒荒唐地成为他怨恨我拆散他们的理由。
我垂着睫毛，忍着崩溃调整着呼吸，眼泪在眼眶里晃来晃去，怎么都憋不回。
这时，身处高位的男人敲了敲桌子。
仰头的那瞬间，对上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谢芷初，这就是你养了六年的玩意儿？」
谢康的声音不冷不热，却忽地抄起水杯砸在我身上。
我下意识躲开，换来的是他的变本加厉。
他拽着我的头发迫使我和他对上：
「如果不是我及时发现，你能把公司都毁了！」
头皮被拽得发麻，紧接着他重重甩了我一巴掌。
手下意识攥成了拳。
不可以回击。
至少现在还不可以。
「养条狗都学不会让他听话啊！让你玩玩结果你被玩进去了！」
我捂着肿胀发烫的脸，疼得流着生理性的泪。
衣角被难过和恐惧攥得皱皱巴巴。
谢康见我哭了，总算松开了我。
他蹲下来给我整理着打乱的头发，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知道错了就改。芷初，趁你现在还有用，找人联姻嫁了吧，就当是报答我的养育之恩。」
我刚想张口辩驳什么，对上他阴沉的双眼后全都咽了回去。
现在的我，还不能跟他抗衡。
「还有，别打草惊蛇，我也想知道姜家跟你养的这条狗能怎么蹦跶。」
他说完关门而去。
只留下我恍惚松了一口气。
我竟然庆幸，谢康没有查到江序的真实身份。
2
不难过吗？
怎么可能。
我养了江序六年。
谢康害得他父母双亡，又想斩草除根，是我好不容易将他从孤儿院带回家。
我帮他改头换面，努力将谢康带给他的阴影一一抹去。
可他刚才的话无疑是在告诉我，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自我感动。
那些我认为他被融化的点滴，不过是少年掩盖手握的利刃伪装出的美好。
我整理着情绪，戴好口罩推门而出。
却在403的门口顿了下来。
进这里时，有熟人以为我是来找江序的，告诉了我门牌号。
江序和秦书意就在里面。
要去问个明白吗？
但我不想让一切没有回旋的余地，更何况现在肿着脸的我并不好看。
想到这里，我摸了摸口罩，缩回手正要走，门却在这时猝不及防地打开了。
秦书意和我四目相对。
她捂着嘴，颇为惊诧地叫了我的名字：
「谢芷初？你这身打扮是在偷听吗？」
偷听？
这两个字用得并不好听。
随之而来的是门后的脚步声。
3
江序见到我目光有一瞬的慌乱和害怕。
可很快就变成了质问：
「你跟踪我？」
「没有。」我到底是摇了摇头，疲惫感顿涌而来。
「只是刚结束和谢总的谈话，有熟人说看到你在这就想来打个招呼。」
我为自己找好了借口，希望这样就能给彼此一个机会。
「阿序，你不给我介绍介绍她吗？」
秦书意捏着他的袖子亲昵摇了摇。
这动作自然，好似已经做过千百遍。
江序很抗拒别人的接触。
仍记得他刚到家时我不小心碰了他的手背，他把自己关在洗手间整整一个小时，出来时手已经搓烂了。
他那时面对我嫌弃又抵触的表情至今我都无法忘怀。
可现在，我眸光落在江序的胳膊上，他没有抽出来，面上甚至称得上温柔。
他对上秦书意的目光坦然道：
「有什么好介绍的，只是资助我的姐姐。」
我唇间的笑变得牵强苦涩。
姐姐吗？
可他从来不叫我姐姐，也从来不让我叫他阿序。
现在明白了，只是我不能叫。
「你们聊，我先走了。」心脏抽疼一下，我后撤两步准备走。
可被秦书意抓住了胳膊。
「你不会是心虚偷听完要跑吧？」她扬着眉，不依不饶地拽住我。
「我没有。」我挣扎着否认。
换来她的变本加厉：「那你戴着口罩偷偷摸摸做什么？把口罩摘了啊！」
她的声音喊过来不少人。
甚至服务员都过来围观。
有眼尖地认出了我，四周议论纷起：
「这是谢芷初吧？」
「偷听呢！果然和谢康一路货色！她那个爹都不是正常人。」
「要不说能把她整过来当女儿呢，听说当时在医院门口一眼就认下了……」
「怪不得周云霁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回来，还不是她小小年纪就懂了怎么勾搭男人，啧啧，没皮没脸的。」
被人站在道德制高点随意诬陷指点的滋味并不好受。
「我没有！」我拔高音量，「我只是路过想打个招呼！」
「什么路过！我刚看到你停了好几秒！」一个服务生在这时候出了声。
这话让秦书意仿佛抓到了什么把柄一般笑了起来。
她斜看我：「我就说你这打扮是偷听吧！有本事把口罩摘了手机拿出来检查啊！」
「没做过我凭什么要让你检查？」
这么多人。
口罩下，我的脸已经高肿起来，如果被人看到……
「那就是不敢心虚呗！」秦书意摇了摇江序的胳膊，「你说对不对阿序？」
4
我希冀地望着江序，求他能说些什么。
相处六年，我以为我的为人他清楚。
「嗯，如果没有做过，当然不会害怕。」
可他平淡地望着我说出这句话，却是选择了秦书意。
走廊上的灯光昏暗，以至于我现在看不清他，甚至觉得如此陌生。
是啊。
一个能说出我死了正好的江序，又怎么会帮我呢？
人对真正在意的东西从来都不会随意对待。
他这样，只能说明在意的不是我。
我咬着牙，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我倒要看看你装什么呢！」秦书意不耐烦地皱着眉，没等我反应过来就伸手扯下了我的口罩。
一阵痛感传来，来不及遮住什么，我的整张脸暴露出来。
围观的人发出了一阵惊呼。
就连江序看我的眼神都颤了颤。
「这是被扇巴掌了，怪不得戴口罩呢！」
「我的妈啊，肿成这样，谁下手这么狠？」
「谁靠戴不戴口罩判断人家偷没偷听啊，秦书意也是够厚脸皮的。」
「还没看出来，秦家跟谢家不对付，秦书意为难人家呢呗。看到没，耳朵都给人家扯烂了。」
口罩被粗糙扯开时，耳环被绳子勒了一下，血顺涌而出。
「那个江序……是谢芷初资助六年那个吧？怎么帮着秦书意啊？」
我整颗心沉了又沉看着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
江序帮着秦书意挡住所有不善的视线。
可面对我，他无动于衷。
兜兜转转的六年，我以为我和江序是并肩而立，没想到最终却是背道而驰。
耳朵的血顺着脖颈流下，我无心擦掉。
只是泰然自若地戴上口罩，在众人的眼神中走了出去。
5
司机见我受伤，把我带到了最近的私立医院。
医院门口，我思绪不觉飘远。
九年前，我曾在这门口为了替我妈筹医药费跪过无数人。
只有谢康停了下来。
那时谢氏的发展并不走运，工厂害死了一对夫妻，股价暴跌。
他听信大师的话在医院门口找到我，认我当了养女，替我妈从公立医院转到这里。
不过几天，我妈去世。
那时我还在上学，等我回来，谢康已经将我妈变成了一坛骨灰。
第二天，谢家的生意竟然起死回生。
谢康当夜逼着我一起参加了庆功宴。
他喝多了，在回去的路上指着我满眼高兴：
「果然，只有你妈死了，你这个福星才会发挥作用！」
那年，媒体网络报道上条条对谢康的采访都是：运筹帷幄，乐善好施。
而我，成了他心善最好的代名词。
三年后，我听到谢康怕当年旧事重提想着斩草除根。
于是在孤儿院找到了当年被谢氏工厂害死父母的孤儿，我帮他改了名字，叫江序。
我天真地以为我和江序有着相似的命运，能在彼此身上找到慰藉。
所以在和他相处的六年里。
我不断告诉自己，他跟我一样，被谢康害惨了，所以不敢随意相信别人。
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我对他好一点，他就会信任我。
事实证明，我错得挺离谱的。
如果今夜我没听过他和秦书意的对话，兴许我会一直这么想。
6
谢康开始给我物色联姻对象，已经联系了好几个。
这些天我没回家，而是在公司住了下来。
那夜，我和秦书意的事被编成故事传了起来。
无非是我被秦书意污蔑还受了伤，就连资助了六年的孤儿都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故事传得有些疯，甚至有人说我脸上的那一巴掌是秦书意打的。
不少小报记者开始发新闻替我打抱不平，就连秦家的声誉都受了影响。
这背后自然少不了谢康的推波助澜，他今晚又摆了酒局庆宴。
至于秦家，老爷子大发雷霆。
秦书意作为秦家的吉祥物自然负全责在家跪着，被另一波秦家雇来的记者拍下发了出去。
照片里，秦书意挂着泪，面色惨白垂头跪在大院正中间，好像风一吹就碎了一般，无助又可怜。
连江序看了新闻都没忍住给我发了一条微信，内容是：
你不打算帮她解释吗？现在跟我去秦家把事情说清楚！
我没忍住笑了。
在那天晚上，有谁帮我解释了？
下午我意外接到了阿姨的电话。
「小姐，他今天发了好大的脾气，说吃不惯我做的饭……您要不要……回来一趟？」
江序的饭一直都是我亲手准备的，一是因为六年前我挣的钱还不够请阿姨，二是我怕他不习惯家里有外人。
但这次，他这么大反应应该是为了逼我回去帮秦书意解释。
那夜，从酒局上下来，江序连着给了我打了好几个电话。
「这小子还是挺关心你的。」谢康的秘书把手机递过来时说了这么一句。
我盯着屏幕上他的电话，笑了。
关心我？
他是真的很在意秦书意的清白。
不过他的顾虑，很快就要没有了。
因为谢康让我明日去秦家一趟，说是去解除「误会」。
7
「芷初，早知道你这么优秀，十几年前，给我当孙女的可就是你了。」
屋内，当着秦书意的面，老爷子叹息一声。
我见过他两次。
一次是医院门口跪着的时候，一次是谢康认我当女儿。
听到这话我顿了一下，其他人却面色如常。
「爷爷，这事是我不对，我带谢姐姐逛逛顺便赔赔罪。」秦书意蹲下来，乖觉地给我递了杯茶。
秦家花园很大，她领着我故意挑了记者能拍到的地方挽着我的胳膊。
可一到亭子里，骤然变脸甩开。
「你很得意吧？」她瞪着我，「我在这个家卑躬屈膝十几年，可爷爷念叨的却总是你比我有用！」
我没理她，想留她一个人在这发疯。
「你又要跑了？我们两个都是吉祥物，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她捏紧我的手腕将我拽过来，「如果我说江序的名字是因为我，这能让你留下来吗？」
我顿住，愣愣望着她。
「你以为你替江序改头换面了，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姓，他偏偏姓江？」
「因为我，因为我之前姓江，以我之姓冠他之名，他说我是他活下去的理由。」
好一个「以我之姓，冠他之名」。
我原以为他当时选这个是要跟着我重新开始。
没想到从始到终都不是因为我。
从谢康手下救了他，可我没想到他是为秦书意活下去的……
「谢芷初，我讨厌你，讨厌每日都活在你的阴影之下。」
「好在江序跟我一样讨厌你！讨厌你拆散我们！」
「你养了他六年又怎么样呢？他从始至终都无条件站在我这边！」
我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我养了他六年。
六年，养一朵花都开了吧。
可偏偏这么精心照料，江序的心连一颗芽都没为我发过。
因为我养的，是别人的花。
养着别人的东西有什么意思呢？
还要被说成是我拆散了他们。
算了吧。
我和江序，就算了吧。
8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公司。
书桌上的相框里摆了一张照片。
是我偷偷拍下和江序的背影。
原来命运早在这时就提醒我了。
你从未走进过他。
屋外声音骤然杂乱起来，门被人推开。
「谢芷初，你去秦家干什么？」江序冲到我面前，将手上的照片摔给我。
助理没拦住，歉意地关上门。
照片上，仅仅是我和秦书意同框出现，他就担心得闯进公司质问我。
以往，我让他帮我送份东西，他都不会过来。
「你欺负她了？」他声音在我的沉默中冷了下来，眼里的怒意吞噬着我。
「谢芷初，本来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不想找你不痛快，但你不该欺负她的！她过得够难了！」
他拽着我往外，「走！跟我去给秦家说清楚那晚什么情况！」
那晚什么情况？
是我没受伤？
还是我没被诬陷？
还是他站在了我这边？
除了那一巴掌，哪一句是假的？
但那一巴掌，还是我为他挨的。
他心疼她的难处，却从未想过偷了公司机密后我的难处。
我没动。
他忽然定下来，寒声道：「你不去就别想让我陪你过生日。」
「那就别过了。」我静静说道。

他诧异地愣了一瞬。
大概没想到每年我都会想尽办法求着他陪我一起过生日，怎么这招不管用了。
「好，那我们也别过了。」他看向我像是在等一个回答。
这时，手机屏幕亮了。
他拧起的眉头骤然舒展，用我从未听过的耐心和柔情接了电话推门而出：
「你可以出来了？好好……穿多点晚上冷。嗯，那我在老地方等你，你别着急。」
他没在看我。
人，总会选择更值得的那一方。
所以，我也该做出选择了。
9
晚上真的很冷，我一个人坐在店里喝着闷酒，桌上摆着蛋糕。
这片区域没被谢氏拆前是我家。
大师一句风生水起，谢康就规划成了谢氏的高楼大厦。
从此，我成了我妈在这世上唯一的遗物。
谢康的电话又来了，无非又要我去跟谁相亲。
我盖住手机屏幕，对着蛋糕闭眼许愿：
妈，你放心，谢康害死了那么多人，我会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现在的我，终于有了和谢康抗衡的能力，只要耐心等待时机就好。
可是……
我现在好累啊。
我不想过生日都是一个人。
等我帮你报仇后，我就去找你好……
「怎么瘦成甘蔗了？」一道清冽的男声忽然响起，吹散了酒意。
我讶然抬头，和男人四目相对。
周云霁？
他怎么回来了？
我下意识后退，却发现他脸上却没什么恨意。
「听说我不在这几年，你养了别的男人？」他自顾自坐在了我对面，语气熟稔得跟旧相识一样。
「关你什么事？」
我捏紧筷子。
他悄无声息地回国，一来就打听到了我的消息难免不是报复。
「你想怎么整我？」两个人僵着没什么意思，我索性借着酒劲摊开来说。
他眼里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
「当时为了让我爸放过你，你说的可是我们俩痴心一片，尤其是我……」
他惟妙惟肖地复述着我当时的谎言：「对你死心塌地，我爸如果碰你，我就会为了你跟他拼命。你都忘了？」
我哑然：「那你想怎么办？」
为了给我妈凑医药费那几年，我还去富人区当过保姆。
却被周云霁他爸看上了，我没有办法，只好编了一套说辞。
周云霁当时就在我身后，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没出声。
没想到这会成为他被他爸送出国的理由。
「把那个人踹了，跟我在一起试试。」他眼里漫出了几分认真。
如今的他，褪去了少年的稚嫩清冷，反倒多了几分沉稳从容。
而我被他这一句话吓得酒意全无：「你有病啊？」
「他就是个吃软饭的，除了年纪小哪一点都比不上我，我真不明白你养他干什么？」周云霁语气是说不出的烦闷。
但我说的重点不是这个！
「你没必要用在一起整我，这不好玩。」我看向他。
周云霁忽然笑了一下：
「姜芷初，你改姓谢之后不仅眼瞎脑子也不好使了是吧？」
「你以为当初我为什么不反驳？还不是因为我真的喜欢你！」
我猛然惊醒，却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我妈去世得早，现在我爸也管不了我。」
「我知道谢康想让你联姻，你有压力的话我们可以先结婚。」
「但我先说一点，如果我们结婚，你养的那白眼狼必须滚出去，不然我心里堵。」
他说完眼睛一眨不眨，眸中的光亮灼得人心口发烫。
我没忍住，偏过了头。
「好了，姜芷初，生日快乐。」
他掰过我的脸，手指沾了蛋糕点在我的鼻尖，声音轻柔美好。
这瞬间，空气好像都不再流转。
只有他的声音被风吹来，化成雨，让心里某块干涸的地方洇湿。
好久没人这么叫我。
好久没人跟我说过生日快乐了。
即使江序陪我过生日，也只是不情不愿坐在我对面，看着我一个人演独角戏。
10
这一夜，周云霁吃了我大半蛋糕，喝了三杯栽到桌上被我扛到了附近酒店。
我好不容易将他甩在床上，却被他恩将仇报拽住跟着倒下。
他的呼吸就在耳边滚烫：
「姜芷初，你过得好吗……瘦成这样是不是谢康让你……受委屈了？」
我脑中嗡了一声，如同绷紧的弦被人撩拨发出的震颤。
可始作俑者浑然不觉，甚至忽然坐起来对着我唱生日快乐歌。
再坚硬的骨头，碰上久违地温软也会败下来。
在江序身上我想要的也不过如此。
今天竟然被周云霁完成了闭合。
手机震动了一下。
秦书意发来一张照片，视角是她在车上披着江序的衣服靠在他的肩头，男人看她的目光带着宠溺的笑意。
紧接着蹦出来一行字：
他想要的只有我能替他实现，他说他会永远站在我这边。
好，那就送给你。
我笑着给阿姨发了一条消息，让她明天把江序的东西收拾一下。
11
回家时，江序裹着毯子正坐在沙发上。
桌上的蛋糕已经塌得变形了。
「昨天去哪了，十二点都没回来？」他微冷审视着我。
我一哂：「放心，没有跟踪你和秦书意。」
「你什么意思？把她害成那样，到现在你还不觉得对不起阿意吗？」
我一提她，江序的声音更冷了。
累了。
在这场筹谋复仇的计划中，我一直拿他当同病相怜的影子抱团取暖。
到头来还是孤军奋战。
「那你就跟她走吧。」
我勾了勾唇角，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你不是一直怪我拆散你们吗？现在我把你还给她。」
他眸光颤动了两下，唇绷成了一条直线：
「谢芷初，说出去的话就不好收回了。」
我越过他，翻出身份证放进包里要走却被他一把拽住。
在我长久的沉默中，他松手道：
「我走了，你别后悔。」
江序也曾偷偷离家出走过，是我大半夜一条街一条街地找他，哄着把他带回了家。
只是现在，我真的想放手了。
我让阿姨把他的东西送到秦书意那里。
听说收拾东西时他一个人在沙发上坐了好久。
家里空了下来。
我不用再牵挂着江序在家过得好不好。
至于周云霁，他不知道从哪要来了我的微信。
每天想着办法给我打电话。
都被我挂断拉黑。
把一个无辜的人卷进我的恩怨本来就不公平。
直至几天后的深夜，我接到一通陌生号码。
电话里，男人的声音带了几分无奈：
「谢芷初，算我求你来看云霁一眼，他快不行了。」
1
我出现在包厢时，周云霁正在大闹，见到我一下子老实了。
先是瞪我好几秒，又忽然将头埋进了沙发。
「你管管他吧，他喝完酒太疯了。」
男人长舒了一口气，推我过去再关门出去，这动作一气呵成。
包厢里再次剩了我和周云霁。
我叹了一口气。
地上空酒瓶不少。
三杯就倒的人进步了。
我不知道周云霁为什么会这么想不开。
可能是年少不可得之物总要得到才觉得圆满。
或许劝劝就好了。
我坐了过去，斟酌着怎么开口。
「姜芷初。」
他忽然叫住我，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的缘故，眼里一片红。
整个人蔫蔫嗒嗒地坐着，看上去格外委屈。
「为什么不理我？」
「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我没有……」我只是有点害怕。
「你是不是喜欢那个白眼狼？」
「你有病啊……」
「你说！你说话……」他不依不饶凑过来拽着我的胳膊。
我无奈摇摇头：「不喜欢了。」
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骤然亮得晃眼，他整个人立起来：
「那你能不能喜欢我？」
「姜芷初，你能不能喜欢我，就算是利用我也好。」
「谢康不是逼着你联姻吗，你看看我好不好？」
他乖乖望着我，第二次说出了这种话。
那瞬间，我能感受他身上的难过。
即便会受伤，却还是要一个答案。
之前那晚被他敲开的心，终于声势浩大地坍塌起来。
我的吻落在他的脸颊，一触而分：
「周云霁，我们试试吧，但……」
话音未落，他骤然捧起我的脸吻了下来。
13
我和周云霁的恋爱谈得提心吊胆。
怕谢康发现，他来找我，我都让他戴着口罩。
只是我没想到第一个发现的人竟然是江序。
我知道他没有被秦书意接到秦家。
而且单独给他租了个房子住了下来。
门铃响起时我还以为是周云霁洗澡前点的外卖。
索性开门去拿。
一开门竟然是江序。
「谢芷初，六年了，我终于能自己报仇。」
他深吸一口气，垂眼接着说：「你电脑里的商业机密已经被我和阿意送给了秦家，谢家这几天就要倒台了……」
恐怕他和秦书意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些已经被谢康掉了包。
「我知道谢康不会放过你，如果你到时候无家可归……我和阿意说好了，可以收留你。就当是我们两清了。」
无家可归？
如果他真的从我手里拿走了商业机密，我的下场何止是无家可归。
谢康，大概会想一千种折磨我的办法。
我的命怎么可能留下。
我一哂，懒得和他浪费时间。刚想关门。
他的手又抵过来：「其实这些天……我有些想……」
话未说完就被一道满是醋意的声音打断。
「姜芷初，你不是说断干净了吗？」
周云霁围着浴巾，站在大厅直愣愣望着我，那样子有些碎了。
我顿时头大。
他住进来之后跟狗一样圈着地盘，把犄角旮旯都翻了一遍，凡是和江序有关的东西都被司机扔到了几公里外的垃圾站。
这下和真人对上了。
「他是谁？」江序开口，声音涩哑。
没等我开口，周云霁已经走了过来，扣住我的手往怀里带。
「没看出来吗？男朋友。」
见我没反抗，他表情更得意了。
只是江序的脸霎时间难看下来，他颓然望着我，好像在等我说些什么。
「好了，你说的我知道了，以后不用再来了。」
我没心思再和他纠缠，平静点头后关上了门。
他这一来，周云霁心里怄气。
「你看，我就说他贼心不死！」
「哪有，他不会。」
我忍不住给他顺毛。
六年都没捂热的人，怎么可能在短短这几天就回头了。
「那你干嘛藏着我！我从身材到长相。从人品到性格哪个不甩他八百条街！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他气呼呼问我。
我拽着他往屋里走：「好了，先穿件衣服。再等几天，就快结束了。」
「我不穿！我穿着衣服怎么勾引你。」他别过头站着不动。
「你有病啊。」
我说他怎么这么爱洗澡，一天洗八百次。
他一把搂住我的脖子，凑进来，声音暧昧：
「我有没有病你不试试？」
……
14
秦家到底是听了秦书意和江序的话。
开始根据那份「商业机密」调整了自己的报价和竞标计划。
这动作过于明显。
和谢家不对付了这么多年，秦老爷子觉得自己总算能出这一口恶气。
不仅在采访中频繁挑衅谢康，就连商业大会上都忍不住和他呛起来。
只是他现在有多笃定，谢康就有多高兴。
假的就是假的。
招标会当天，秦家赔得血本无归，老爷子后知后觉自己上当，当众晕了过去。
这下倒台的，已经换成元气大伤的秦家了。
我没想过秦家当晚就抛弃了秦书意。
老爷子昏迷醒来，挥了挥手，她就被人拽着脖子拖了出去。
得知这个消息，我还是在第二天的报纸头条。
秦家宣布，要解除和秦书意的领养关系。
此外，新闻里还有一段长达一分多钟的视频更加佐证了这一消息。
视频里，秦书意哭着跪在秦老爷子的病房门口，却被保镖一脚踹开。
视频结尾，是江序冲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秦书意在他怀里放声痛哭，而他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哄道：
「等老爷子气消了，会原谅你的。」
秦书意没再说话。
大概她也知道不可能了。
一个为秦家转运减灾的吉祥物，却捅了天大的窟窿，害得秦家有可能一蹶不振。
这样，还能叫吉祥物吗？
那叫灾星。
我没想过再见到还会见到江序。
自从我拉黑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小区也不让他进了之后，他竟然敢堵到公司的停车场。
他脸色憔悴得我有点认不出来。
秦书意现在过得不好，秦家切断了她所有的经济来源，只能靠江序打工赚钱养她。
爱，果然够伟大。
让一个从来没赚过钱的人学会了养家。
「谢芷初！耍我很好玩吗！」他拦在我面前，面露恨意，「你是不是早知道商业机密是假的！阿意被你害成什么样了！」
「说什么会替我报仇，其实你跟谢康是一伙的！早就等着我往火坑里跳呢是吧！」
「这几年，你领养我替谢康看着我让我报不了仇，是不是特别开心！」
「其实每次看着你装作对我特别好的样子我就特别恶心！表面上喜欢我，结果不过多久就跟另一个人住一起，你贱不贱啊？」
他脸上渐渐浮现出狰狞和轻蔑。
我终于忍不住笑了。
原来他是这么想我的。
「江序，你还记不记得秦书意说我偷听那晚。」我平静地望着他。
他不解，不明白我为什么提这事。
「那天，你帮着秦书意说话，可关于我被扇的巴掌，你没问过我一句。」
我被谢康打过不止一次，只是每次我都不愿意被他看见。
只有那次……
他忽而沉默下来。
「其实那晚我确实听到了你和秦书意的对话，不过不是偷听。」
「是谢康早就发现你从我手里偷走了商业机密，他甩了我巴掌，让我听听你们的对话死个明白。」
「也就是那晚我才知道你恨我拆散了你和秦书意。」
他的目光变得诧异，而后面露艰涩。
似乎想要解释什么，他叫了我一声。
可喇叭声忽而响了。
我扭头，周云霁坐在车里正怒火中烧盯着我们。
又被抓了正着。
「江序。」我抿唇，到底还是说了出来，「江书意被秦家带走到你被我带走，这中间有六年……」
六年，她有足够的机会帮你离开孤儿院。
偏偏就等到了六年后，我成了带走你的人。
「也许我真的错了，不该带你走的。」
我叹息说完，转身。
「谢芷初！」江序叫了我一声。
他的眼底满是惶恐和无措，想抓我却没有抓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坐上车走远。
15
谢康为了庆祝秦老爷子住院一个月，当晚摆下了酒局。
他叫来的人不多，却都是重要人物。
除了谢氏的老交好，谢氏私立医院的院长，就连招标会的会长都来了。
饭桌上，谢康止不住把我往招标会会长那里推。
推杯换盏间，饭局已经进行到末尾。
谢康手机响了一声，好像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我听着不太真切。
隐隐地，他目光似乎落了在我身上。
接着，让人送走了宾客，独独留下我。
有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录音被抓住了。
直到昏迷的江序被秦书意送来，我才明白怎么回事。
她是真疯了。
「谢芷初！因为你我被秦家扫地出门，和江序挤在出租屋里，那么多人看我的笑话！」
她眼里沁满了毒怨，「凭什么你还能顺理成章待在谢家！」
谢康一脚踹在我肚子上。
我没忍住捂着肚子痛呼出了声。
秦书意拍着手，在她前俯后仰的笑声中，江序醒了。
江序望着她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怎么被带到这里。
而秦书意没理他，望着谢康：
「谢总，人我给了事情我也说了，别忘了您答应给我的三百万。」
她甜甜说完，没再看江序一眼走了。
我挣扎着坐起来，却被谢康死死揪住头发。
「谢芷初！」他瞪着江序，扼住我的脖子，「我找了这个孤儿这么久，结果你替他改名换姓在老子眼皮底下养了这么多年！」
「老子对你这么好，让你不用每天跪在医院门口替你妈筹医药费，你就是这么报恩的？」
「拔了我妈的氧气罩也算好？」我仰着头，从喉咙里一字一句吐出了这句话。
谢康恍然大悟，而后笑了：
「你妈本来就活不长，老子替你拔了也省得你跟你妈都受罪，你竟然怨我？」
「怪不得你养着这个死了爹妈的白眼狼，是不是觉得你俩特别像？结果人家把你卖了！」
江序想过来，却被两个保镖死死摁在地上。
「你们两个孽种去死吧！」
谢康手指渐渐收紧，眼里浮现出浓重的杀意。
我却笑了：「你也要……死了……」
来饭局之前，我怕录音被发现有去无回，给电脑设置了自动发送。
今晚没回去，那些关于他偷漏税款，非法集资，还有谢氏医院那些非法器官买卖的证据都会发送出去。
只是遗憾，这个录音本来也能作为重要证据的……
我只感觉整个头又昏又胀，耳边开始嗡鸣。
迷迷糊糊，还能听到我妈在叫我。
谢康的脸渐渐变得模糊。
要死了吗？
没关系。
杀了我，周云霁会报警。
我会在底下好好等着谢康！
周云霁……
对不起。
番外：
我醒来时已经在医院，周云霁就趴在我的床边。
阳光洒在他的头顶，让他的头发变得暖黄。
忍不住让人摸一把。
我摸了。
他猛地惊醒和我对上，眼眶瞬间红了。
我醒了。
只是脖子被谢康捏出了一圈黑青，喉咙也说不出话。
那天如果不是周云霁给我打电话没打通报了警，我不会醒。
快出院的时候，江序来找过我。
他笑得惨淡，眼底是浓重的悔恨与痛苦：
「芷初，我错了，我不知道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等你好了，我养着你好不好？」
「我知道错了，你别不要我。」
我摆摆手，声带还没好全有些嘶哑：
「再说烦了，以后别来了，哄他又要半天。」
「还有，你收养人已经变成江书意了，这下没有人能拆散你们。」
说完，我没再看他。
只是打开门拉着周云霁的手往外走：
「走吧，去楼下看看春天。」
我到底是没想到自己也会圆满。
在我之前的计划里，无论我有没有成功击垮谢康。
我都会结束掉自己的生命。
因为太孤独了。
有时候会觉得这个世界一个人都没有。
连我自己也没有。
只是那晚，他出现了。
在我许愿的时候。
偏偏就出现了。
我仍旧记得当时自己在心里默默跟我妈说：
「我不想过生日都是一个人。」
「等我帮你报仇后，我就去找你好……」
这时候，有人来了。
我对上一双漆黑而明亮的眼，那双眼里倒映着完完整整的我。
周云霁喜欢上姜芷初是在大雪纷飞的冬天。
他妈忌日那天，他爸新养的金丝雀生了儿子，要他也来看看亲弟弟。
女人见到他一口一个晦气，说他克死了他妈。
他顶撞了两句，被他爸骂了出去。
夜色眷浓，他淋了满头的雪，隆冬的寒风将他的心吹成了一个窟窿。
这时候，他头上出现了一把伞。
暖橘色的路灯让她的头发丝都在发光。
女孩怀里一沓病历，眼中漾着蓬勃笑意：
「拿着吧，我马上就到了。」
而他，因为发烧倒了下去。
她蹲下来，用微凉的手摸了摸他的脸，扛着他深一脚浅一脚进了医院。
他漫长的噩梦中醒来，一睁眼身边空无一人。
昨夜好像是他做的一场梦。
直到后来，他们再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