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了，我努力睁开眼睛。

院子里一股血腥的味道，我忍住干呕。

徐间和仙婆没到，躺在我身边的，却是只死了的小猫。

还有半只公鸡。

而我躺在这莫名其妙的阵法中间，动弹不得。

“醒了也好，你就陪着小猫小鸡呀啥的，一起死了吧，反正你的命不值钱。”

这竟然是一个母亲说出来的话，让我头皮发麻。

“猫和鸡是你杀的吗！”

我明明记得仙婆说过，要等半个月，沈正那么大个人了不会饿死。

半个月定时烧香，不欺负自家女儿，好吃好喝的奉上，弥补原先犯过的错，恳求原谅。

时间一到，沈正自然能醒过来。

可仙婆也说过，最大的禁忌就是不能杀生。

本以为在这期间，母亲能改过自新，在徐间的同意书上签字。

把沈正做下的孽补上。

帮助沈正恢复正常。

毕竟那天母亲向仙姑隐瞒了此事，本来以为可以借此机会要沈正付出代价。

没想到母亲竟然疯了。

我躺在潮湿的土地上，好像上辈子我走的时候的天气。

闷热潮湿。

母亲用秸秆沾了血在地上画着什么，角落里的恶婆婆欣慰地点了点头。

“你快回来！

天要黑了！”

大厅的钟声再次敲响，我还是没能等到幸运之神。

“真真！”

半梦半醒间，有人在大声呼唤我。

声音好熟悉，是外婆，徐间，还是那神秘的仙婆？

“用力！

踹开那个东西！”

什么东西，我猛地被惊醒，可眼睛像是被人按住一样睁不开。

双脚用力蹬着，可脚下的那双手却死命地缠住味道脚腕。

“你不记得了吗！

他是你的双胞胎弟弟！”

“他抢你的娃娃！

书包！

父母！

甚至还有你的通知书！”

“他甚至想杀你，就因为看不得你比他好！”

一时间，我血脉贲张，内心深处的那份恨冒然生气。

连带着这么多年的不甘。

“滚去地下和父亲团聚吧！”

我用力地瞪着，手上却不敢放开那温热的手掌。

“真真别怕！

我们还会考到一个学校的！”

“我马上就会重见光明了！”

我脑海中闪现出上辈子接到通知书的喜悦场景，还有外婆买蛋糕给我的场景。

我的人生还有千万种可能。

“你的外婆在上面看着你，你要活得漂漂亮亮的，不能放弃啊！”

我听出来了，这是仙婆的声音。

奋力一瞪，我终于重见光明。

眼角的泪摇摇欲坠，火光燃起，我看见躺在地上的恶婆婆和母亲。

“为什么醒的是你！”

我终于明白，这个阵是用来唤醒沈正的。

而我是那个牺牲品。

“因为他不配。”

正在这时，婆婆突然双目翻飞，脸憋的青紫，像是被谁紧紧握住了脖子。


高考后我小心翼翼拿着自己的录取通知书进家。

妈妈骂我是扫把星，爸爸说我抢了他儿子的好运气。

和我一般大的弟弟从角落里出来将我的通知书一把抢走。

“考那么好，还不都是我的。”

被推出门而后被车拦腰撞断时。

我听见了全家的欢呼。

“沈真，这是你的录取通知书。”

我一个人出了家门接过邮递员手里的文件包。

我梦寐以求的高校通知书终于到了。

可是和别人不一样，我不敢大声欢呼也不敢说话。

因为和我一样大的龙凤胎弟弟只考了三本吊车尾。

家里正在发愁他的志愿怎么报以后才能有出路。

“手里拿的什么！”

母亲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看见我手上的红色封皮眼都要直了。

“隔壁家老王的儿子就考的这个学校！”

惯会察言观色的父亲跑了出来，第一次将我和和气气地请到了他们房间。

村里的房子房间不多，但是我总是被挤到放杂物间的那个。

我踏入房门的这一刻竟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然而父亲的话告诉我，这种不妙的正确的。

“真真，你再怎么也不能瞒着我们报学校啊，我和你妈妈怎么说也是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带大的呢，对不对……” 没想到感情牌还没打完，狼尾巴就露出来了。

“你看你弟弟，再怎么着他是男人啊，能不能让给他……” 真是疯了，我拳头攥的越来越紧，那些委屈如同海绵的水在我脑海一点一点挤出来。

“我不是你们养大的，是外婆把我养大的！”

我一字一句反驳，惊呆了面前的父母。

因为我从来是这个家里最听话的孩子，不会说话不会反驳，什么都要让给弟弟。

外婆接下差点被扔掉的我养育了我十年，而后得病却被父母扔在家里不管。

我现在还记得外婆走的时候的样子，双眼空洞，身上生疮，头发也掉没了。

所以我恨，恨这些生而不养的父母。

“白眼狼！”


消防员叔叔来的很快，但母亲和婆婆已经被烧成了灰。

家里的沈正倒是被抬了出来。

医院确定其刚刚死亡，已经没有任何生命体征。

而我是沈正唯一的亲人。

只有我可以签那份同意书。

几个月后徐间的眼睛再一次恢复光明。

我和徐间抱着花一起去看望了住在东山旁边村子的仙婆奶奶。

“来都来了。”

我看着她，脑海中响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仙婆奶奶儿子没了，她去山上回来的路上不幸摔倒，我和外婆在河边救了她。

“姐姐真是个好人啊。”

仙婆奶奶拿出水果给我们吃，说起了那段故事。

“一根独苗死了我没盼头，想去东山上找儿子一起死了得了。”

“可没想到遇见了你们。”

“我现在还记得问你外婆的时候，她是怎么样豁达。”

“说孩子们有了自己的生活，不用麻烦他们。”

“明明她那年才生病，我也是后来才听别人说。

你外婆，她只有你了。”

我想到之前每次放假回家，外婆都会做我爱吃的饭菜，可我忘记了。

她的脸却日渐消瘦。

当时的我不懂，现在明白却已经晚了。

“那外婆她还有没有说别的？”

“她说儿子女儿为了那点拆迁款打的死去活来，她想把这笔钱留给你，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出国也好，学习也好，做生意也罢。”

“走的越远越好，再也不回来。”

我再也忍不住哭声，徐间扶住我的肩膀。

叫仙婆别再说了。

仙婆竟然也不生气叫了他一声孙子。

“你们居然……” 我突然想到徐间的父亲很早就走了，我不在，还是回来的时候听村里人说的。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再也不是口吃了。

我接过仙婆奶奶递过的银行卡，要是能重来。

我想带外婆看病，看看她从未走出的世界。

“奶奶，谢谢你照顾我外婆。”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我和徐间去开门。

是邮递员叔叔，他说我家门被烧了，喊了半天都没人。

“听村民说你在这里我就来了。”

我接过鲜红的通知书，徐间也拿过了他的。

“哇，恭喜恭喜啊，祝你们前程似锦。”

怎么简单的一句话，我却忍不住哭了。

那天的天很亮，太阳也温暖，我抬起头笑。

丰仿佛看见外婆慈祥的笑脸就印在面前。

告别仙婆奶奶之后，我和徐间一起去看了外婆。

后来我找人重修了外婆的墓，她现在被保护的很好很好。

直到有一天仙婆奶奶找上我。

“昨天晚上我梦见了，你外婆呀，她投胎到别人家做小棉袄啦！”

我笑中带泪，或许再过几年。

我就可以在人群中重新看见她的笑脸啦。


到了徐间家我才知道，低调的徐间竟然是个富二代。

之前我还以为他家化工厂倒闭了安慰过他。

我没敢说自己的身份，还好徐间的母亲也没问。

那天晚上我没能回家。

因为出来的时候我就带好了自己的东西，说起来真是可笑，生活了十八年，我能带走的也只有身份证和装了书的书包。

手机还是外婆走之前给我的。

脑子很乱，徐间拿了一杯热牛奶走过来。

“对不起。”

徐间右眼带着纱布，我低下了头。

“和你没有关系。”

“不，我当时应该勇敢一点，站出来……” 徐间却掏出那张被他铺平的准考证。

我眼睛突然红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用担心，你父母在等他，肯定会上去找他的，他手上的绳子我没打死结，况且走的时候已经报了火警。”

“就算警察来了，他们害人在前，肯定不敢说真话的。”

“所以只能吃瘪了。”

我突然笑出声，忙于学业很久不见徐间，这人竟然一点都不结巴了。

小学的时候因为口吃，徐间没少被同学们取外号。

可我分明记得沈正把徐间眼睛打坏的时候，他还是口吃的。

“你口吃的毛病好了吗？”

我将牛奶一饮而尽，徐间没说话笑了笑。

第二天我和徐间一起去参加高考。

没看见同考场沈正的身影。

他涉嫌谋害我好几次，我撕了他的准考证算他活该。

考完英语的那个下午，我却收到了父母的短信。

徐间走上来问我要不要去过生日，届时校园莺莺燕燕，一片欢声笑语的模样。

我却开心不起来。

家人才是我的天气预报员。

“不好意思。”

我心如死灰，因为母亲让我回去，还提了个条件。

外婆的骨灰她没埋，而是藏在了家里。


从小饭馆回来的时候，我接受了徐间说的那些。

因为我的听起来也一样不靠谱。

可就是这样不靠谱的话，在我和徐间听来却是真的。

徐间得知我们同校的时候，来我家找我，却亲眼目睹了我被推出门口的那一幕。

那天，他想救我，可是沈正突然走出来推了他一把。

所以徐间是和我一起走的。

也是一起轮回的。

我脑海中闪过沈正昨天倒地的画面。

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回家的路上我遇见了仙婆，她走的快却稳当，我一不注意撞到了她身上。

“想什么呢不看路？”

我忙说对不起，后知后觉这亲切的口吻好像在哪里听过。

“仙婆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仙婆掩面的袍子下传出几声爽朗的笑，她拍拍我的手。

“不是不到，时候未到。”

仙婆走了，她的背影欢快。

我反应过来手心却多了一张纸条。

“藏好你外婆的骨灰，今天晚上有大事发生。”

回去之后母亲无精打采的，父亲又开始酗酒。

我跑到房间，看见一个打着蝴蝶结的盒子。

这就是仙婆说的骨灰，我眼角红着，要不是母亲趁我不在偷了外婆的骨灰要挟我，我肯定不会回这个家。

我将骨灰盒藏到自己的破书包里，母亲添置了很多东西，却都是按着沈正的爱好。

我不喜欢也做不了她们的好女儿。

然后回了我原来的房间。

晚上的时候突然妖风大作，房间门被吹的哗啦啦响。

突然出现一阵响动，那声音靠近我的房间后又消失。

好像被吓跑了一样。

我没动也没睁眼，直到哗啦啦一场大雨助眠。

第二天起来太阳早已经升起来。

天气好的不像话，不知道为什么母亲的房间却安静的很。

徐间一早就敲响了我家的门。

“怎么样，有没有事？”

我摆摆手，背起书包和他一起走向了山头。

仙婆后半句写的是。

“第二天五点，将外婆的骨灰安置在山东头，插黄旗的地方。”

我怀里牢牢抱着的，是养育我十几年的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