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语。

“那还烧吗？”小妹打量他的表情，问。

白间微将画收起来，摇头，“御赐的东西，烧了可是大罪。”

小妹揉着屁股，试探一问“那只能留着？”

白间微垂下眸，曾经的宾客满堂，如今的相见两忘，他怎敢诘问那人，他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干了一件特别愚蠢的事情，可他还能回头吗？一无所有，他已经输不起了，眼中的哀戚太过浓厚，以至于周身泛起寒气，但他真的不能回头了……

“走吧，阿云。”白间微轻喃，抱紧画，向前走去。

前面是喧嚣，但是哥哥并不开心，她感觉得到，哥哥一点也不开心，他此刻伤心极了……

白曦云停在原地，满眼悲伤的看着白间微失魂落魄的模样，没由来的心疼。

白间微见她没有跟上，停步侧头，轻笑，“怎么了？走了阿云。”

炫目刺眼的阳光之下，这个宽慰的笑显得格外苍白与落寞，或许身上流着相同的血，她第一次时间捕捉到了他笑容里的勉强与痛苦。

白曦云走过去突然拉住他的袖子，顿时泪流满面的哀求，“哥，难过就回头吧，也许将军还在等你。”

白间微一怔，继而轻笑，温柔的替她抹去脸上的泪，“哥回不了头了阿云，”此一言，目光中竟有泪光闪烁，略带哽咽的话语似在蕴藉自己。

白曦云哭着摇头，泣不成声的哀求“哥……”

指尖被泪水打湿，白间微抿唇，闭了闭眼，“也罢，阿云，劳烦你陪我走最后一遭。”

白曦云咬着牙强忍着泪，胡乱摸了一把脸，“好。”

白间微轻笑着摇摇头，“到时候失望可别说我没有提醒过你。”

心里不相信，但还是回头了，不抱希望，便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毕竟心脏是最脆弱最容易受伤的地方。

白间微牵着白曦云走回将军路，那条路不长，但是每一步都走得格外煎熬，每走一步，曾经便在脑海里回荡，一幕幕都是灰黄又苍白的自己。“是，是在下的荣幸。”

景华三年十月，他们得诏回京，彼时苏小姐已是白夫人，她还是如从前那般明媚好看，依偎在他怀里合上了眼。

墓碑上刻着亡妻苏滢四字，女子生育，鬼门一遭，唯却她没走出来，他想设想带她吃京城的菜肴，回他曾经的家，让他曾经的夫子教导他们的孩子，带她去京城最好的铺子买胭脂，放灯花，坐花船，可是如此斯人已逝，再也不能同行了。他不明白，明明一切都好起来了，为什么，他又失去了自己所得到的？

小妹与稚子啼哭声将他唤醒，他拿着亡妻的书信终于从幽闭的房间走出来。

京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白家府邸的大门再次开启，里面只有零星几个下人，江山依旧，只是朱颜改。

白家白间微，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红漆大门一开，尘封的记忆便都涌了上来，从儿时双亲到挚友相伴，再到奉旨成婚，最后离京，恍然一瞬，却似沧海一梦般令人惋叹。他不愿知道将军的消息，但偏偏这京城人最爱提的便是他，不知情的小妹上学归家冲他说道将军，他让乳娘将孩子抱下去，那是第一次他向她发了火，凶了她，也是继亡妻亡故后幼妹哭的如此伤心，他很快愧悔。

哪知小妹知晓真相后，竟然瞒着他，提着剑冲向了将军府。

若非她是小女子，只怕早就万箭穿心，死于非命了。

高氏将人扣下，嘴上是叙旧，实际不过是想让他难堪，他如此这个模样，那个人见了，只怕是更讨厌了吧，白间微焦躁不安，却也无可奈何。看见了又如何，他自嘲，不过是再遭人耻笑而已，他受得住。

将军府的大门被打开，一身黑衣的将军大步走进来，目光紧紧锁在他的身上。

白间微开始坐立不安，整个人有些拘谨，目光只敢扫来人一眼，便没再看他，他知道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他一点也不想见到这个人，更觉得对不起已故的亡妻。

高大威猛的身影落于他的面前，白间微突然舌头打结，偏过头，声如蚊蝇，“将，将
是自己心上人的回眸而已，不是他心怀江山，而是他早就心有所属，他不过是在安慰你可怜你罢了。

但是还好，他擅长遮掩自己的可笑与可怜。

景乾十五年，将军奉旨边关视察，右相血书立储，再度引起朝廷风云，圣上盛怒，一干上书劝谏者皆被打入天牢，左相奉命彻查此事，细细盘查，白家亦未能幸免，这一查下来，无罪也变有罪了。

御史大夫奉命捉拿白间微，刑部动用私刑，暗伤毒药无一不用，暗语循诱之，恶语中伤之，严刑拷打，他们说只要他说一句将军授意而为，他们便放过他和白府，可是自始至终他都不曾开口，至始至终都只说白家无辜，将军无辜。

将军回京的消息传来，用刑之人气急，屈打成招不成，竟真的动了杀心，鞭打至其晕死，威逼利诱不成，未免事情败露，下毒毒哑了他。

将军得知消息后连夜抗旨回朝，问话左党。御史大夫为求平息将军怒火，劝将军承袭候位，并以娶其嫡女高氏为正妻，舍下老脸给圣上说话，放过白家，条件是休了白间微。

将军应允了。

同年，白家从满门抄斩到流放，其余罪臣皆被贬流放，也是同年高氏以将军夫人的礼制嫁入将军府，应圣上病中，故未大办喜事。

当邱飞鸿抱着浑身是血的白间微从地牢里走出来的时候，没有人知道这个掌管别人生杀大权的将军是何等的震怒，第一次，他觉得这个男人可以用弱柳扶风来形容，左相说白间微招了一些，让他去牢狱问话，邱飞鸿以为就凭白间微这样卧薪尝胆之人，出卖自己求活不奇怪，他也不会怪他。

可没有，他什么都没有招，受刑期间他甚至没有说过他的一句不是。

当他看到吊在刑台上的那抹血肉模糊熟悉的身影时，他宁愿白间微背叛他，供出他，随便说他些坏话也好，何必逞强？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吗？命不要了？不是很惜命吗？宁愿受辱也要活着的人，不背叛白家可以理解，背叛自己也做不到吗？白间微，你这样，就不怕你家里人担心和
鸿看着他却没动，只打量了下他，漫不经心的问，“你伤势如何了？”

高氏欲退开回避，邱飞鸿一把握着她的手腕，示意她坐下。这个举动足以可见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身后，将军与她之间一点秘密都没有，他曾经却是需要屡屡回避的。

自是觉得格外刺眼，可他有什么资格争风吃醋呢？他甚至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白间微在心底轻叹，走到桌前落座，“多谢将军挂怀，已经好多了，此次前来是向将军与夫人辞别的，多谢将军这些年的照顾与庇护，如今，我终于可以离开了。”

高氏抿唇不语，看向邱飞鸿。

邱飞鸿半晌没有说话，望着白间微脸上故作松快和解脱的表情，他说不出自己是高兴还是难过，忽略下心底那丝烦闷，他略有不解开口“为何要离开？我虽食言，不能助白家东山再起，但护你一世平安还是能的。”

白间微勾唇，“我是想活，可我不能只顾着自己想活，就忽视家中的变故，家人受苦，我岂能独活？我白间微可以苟活，唯独不能独活。”

邱飞鸿沉思，等了好半晌以后，他开口“好，我让你走。”

将军一诺千金，给他自由，将他所有带来的嫁妆如数归还，他不是矫情之人，此时家中正需要银子，他望着地上铺满的金银首饰，蹲下来轻轻抚摸着光滑鎏金的表面。这些年他从未碰到过将军的脸庞，如今要离开了，他所能触碰到的也只有自己带去的东西，这也是他们二人直接全部的牵绊了，等过了明日，这些辎重都成了银子，被分给下人或者留补家用，他甚至连看的机会都没有了。

母亲走过来，将他拥在怀里，轻抚他的背，不忍心看他如此伤怀，“不舍得，为何不留在将军府？”

白间微轻声，“我不走，这些东西就没有理由被送回来，我们现在需要这笔银子，何况我也不想让他为难。”

“那你怎么办？”白夫人不忍，“娘知道你放不下他，你不必非要跟我们去吃苦。”

“放不下也得放下，娘，我已被休，待在
错，想委屈的活着也没什么错，都是他们自己选择的。邱飞鸿望着暗中幽篁，烛火在阴暗中摇曳着，就那么一点小火苗偏偏就是不肯熄灭，真是可怜，他收回目光，看向怀着之人。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被人庇护，将军为国为民，人人说他功高盖主，白间微却说将军无辜，代价就是他差点连命都没了，男人也会如此脆弱吗？他这个样子像极了被大雨打的破败的花，没想到，怜香惜玉这个词也会用着他的身上，邱飞鸿想笑，却笑不出来，说不出来对他是担心多一点，还是难过多一点。邱家代代为将，他的亲族皆战死沙场，他注定是要做将军的，而将军注定马革裹尸，不得为其他所牵绊，他如今，只是在尽自己的责任去保护天下子民，他也是天下的子民，就算他要怪要怨，他也无悔，私心里，他当然也想白间微懂他，应该会的。

……

一晃大半个月过去了，他离开床榻打开窗，院外竟已经下起了雪，大雪纷飞，亭台楼阁四处是白色，将军同高氏在亭中对弈，将军心情似乎不错，同高氏说着话，品着茶。

白间微收回目光淡淡一笑，这不正是邱飞鸿想要的共坐亭台，共赏风雪？

身后有人推门，桃红端着药进来，笑着看向那边，“高小姐与我们将军可真是般配呢，他们打小就爱一起玩，情谊深厚，早些年就定下了婚约，将军一直惦记着高小姐，如今二人终于得偿所愿了。”

将军府的下人与将军一样待他都很好，应尽的礼都有，可，却都不是最好。

得偿所愿，白间微抿唇一言不发，是啊，他们郎才女貌，伉俪情深，是他的出现让他们多年相见不能相认，自己才是那个多余的人，他只是一颗棋子，如今没用了，也是到该被弃的时候了。

两人说笑，他心头微恙，也终于明白了，自己曾得到过的所谓的盛宠，其实不过是将军夫人这个位置所给予的，并非邱飞鸿心甘情愿想给他的。他们都是男人，两个男人站在一起，永远不如男女相依和谐，他不会担心自己身子如何，也不在意自己今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