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后背的伤在医院治疗一段时间后，恢复得差不多了。
我也该出院了。
住院期间，江慕迟经常来看我。
但每次我都把他拒之门外，只让江妈妈进来。
江慕迟高大的身形只能委屈地缩在门外。
江妈妈看着窝在被子里的我，没有多说。
只是一遍遍摩挲着我的脸，喃喃道。
“我们思思受苦了。”
出院这天，我在江妈妈的搀扶下走出医院大楼。
刚出大门，江慕迟迎面赶来。
他气喘吁吁，一看就是急匆匆奔来。
他跑到我面前站定，殷切地看着我。
“我知道今天是你出院的日子，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
我冷漠拒绝：“我叫好车了。”
说罢，我无视他受伤的表情。
和江妈妈道了别坐进车里。
回到家里，江慕迟的微信还在一条条发来。
内容无非是要和我再谈谈。
我一条都没有回复。
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江慕迟的电话又一个个打来，我全部挂断。
直到铃声第八次响起，我接起电话不耐烦道。
“江慕迟，你再打一个我就拉黑了。”
“拉黑？”
那边传来一道不屑的女声，是如此熟悉。
“妈？”
我感到惊讶。
妈妈的声音再度传来。
“翅膀硬了是吧，还敢拉黑我？”
“赶紧给我开门，我就在你家门口！”
我去给妈妈开了门。
妈妈走进门，抬头打量着房子。
语气讥讽。
“新换的房子不错啊！”
“要不是给你打电话不接，我都不知道你搬家了。”
我心力憔悴，无力和她争辩。
“妈，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妈瞬间炸毛。
“你还好意思说？”
“你知道江慕迟这几天都不去见你姐吗？”
“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现在你姐饭吃不下觉睡不着你开心了？”
“你是要逼死她吗？”
我感到可笑。
所以专程上门来兴师问罪，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我知道姐姐这几天情况也很不好。
上次新品发布会她心脏病突发没有举行，原本定的推迟几天。
但如今又推迟了。
电视上她神色憔悴，嘴唇毫无血色。
向媒体致歉。
采访最后，她对着镜头轻轻说了句。
“很感谢江慕迟先生前段时间对我作品的支持，相信接下来江先生也会继续支持我的。”
“对吗？”
姐姐有些期待地看向镜头。
尽管眼底是深深的疲惫，那双眼睛里的情绪我太过清楚。
叫做思念。
可我如今不想去想那么多。
姐姐在婚礼上昏倒住进医院。
那我呢？
我因车祸造成的后背的伤口再次裂开，我就好过了吗？
我轻声开口。
“妈，我也受伤了。”
不是只有姐姐受伤，妈妈。
妈妈看了我一眼，又继续指责。
“你受了多大的伤，不就是摔了一跤。”
“在这里和我装什么可怜，你姐姐......”
姐姐，姐姐。
全都是姐姐！
我再也忍不住，冲她大吼。
“为什么你脑子里只有姐姐，我也是你的女儿呀！”
妈妈被我吼得一愣，下一秒气势更甚。
“你还和我顶嘴？”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姐姐心脏不好，不能受刺激。”
“从小就告诉你你姐姐身体不好要让着她......”
“不是只有她身体不好。”
我打断妈妈。
不顾她震惊的脸色，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不是只有她可怜。”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落到我脸上。
妈妈的手还在颤抖。
我的头歪到一旁，勾起唇笑了笑。
我把头转过来。
“妈妈，这一巴掌算是还你的养育之恩。”
“以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人生在世，有些时候我们就是要接受父母可能没那么爱我这个事实。
妈妈眼球震颤：“你说什么？”
我自顾自说道。
“妈，姐姐从小心脏不好，你总是告诉我要让着她要照顾她。”
“她不能受刺激。”
“可我多想你也能多看我一眼，多关心我一些。”
“多把注意力放到我身上一些。”
我自嘲地笑了笑：“毕竟我也是你的女儿呀。”
“那时的我多期盼你的爱，哪怕只有一分钟、一秒也好。”
心脏紧紧收缩，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捏着。
原来，即使做足了心理准备。
说出这些话时，心也会痛。
有眼泪模糊眼睛，我坚持着把话说完。
“可现在我不需要了。”
“以后，我会学着自己爱自己。”
有一瞬间的寂静。
然后便是漫长的沉默。
妈妈看着我嘴唇颤抖，一个字也没说。
我也沉默地看着她。
两个孩子里，因为各种原因父母可能会无意识地偏爱其中一个孩子。
而这种无意识的偏爱，注定会给另一个孩子造成伤害。
就像我和姐姐中，妈妈总是更爱姐姐。
曾经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妈妈不能多注意我一些。
不能将给姐姐的爱分给我一些。
一点点，哪怕一丝一毫都好。
而现在我终于明白，父母之爱。
有时注定是不可得之物。
所以我释怀了。
哪怕无法真正放下，我也要学着释怀。
妈妈还在死死盯着我。
良久，她终于开口。
“好。”
刚一开口，一滴泪就从她眼中掉落。
“好啊，好！”
她一连说了好几遍好。
直到不知哪一刻，泪水流了她满脸。
“那你以后永远不要来找我！”
她宣战一般冲我吼道。
我倔强地看着她，丝毫不甘示弱。
“好，我以后不会找你的。”
03
阿姐是个服装设计师，手对她来说无疑是重要的。
所以江慕迟才会无数次轻吻她手上那道疤痕。
眼中带着愧疚：“阿殊，为了我，你吃了很大的苦。”
阿姐有着自己独立的服装品牌，而马上就要是她的新品发布会了。
在此之前，她的服装预热已经非常成功。
因为江慕迟。
江慕迟穿上阿姐设计的女装，发布在自己的社交平台。
为阿姐公开打call。
评论区很快炸开了锅。
“这不是那个天才大提琴家江慕迟吗，他怎么公然穿上女装了。”
“对啊，我之前在演奏会见过他，他可是不苟言笑严肃得很呐！”
“你懂什么，这是沉大设计师沉殊设计的女装......”
江慕迟和阿姐还没有正式在一起。
但关于他们的暧昧，媒体捕风捉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所以这条视频发布，大家都心照不宣。
看到这条视频时，我正陪客户看完房子。
坐在小区楼下的花坛边，就着矿泉水刚咽下一个煎饼果子。
正午的日头正是毒辣，看到这条视频的我却逐渐模糊了眼睛。
视频里江慕迟不苟言笑的脸配上款式清凉的女装，稍有些滑稽。
却让视频外的人都感受到他追爱的决心。
视频很火，刚发布一小时。
就已经有了一百万赞。
这也预示着阿姐新服装上市预热的火爆。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就有消息推送。
阿姐的服装预售已经有了十万加订单。
手机上江慕迟的视频还在循环播放。
有些滑稽的画面配上动感的音乐。
和视频最后他郑重的话语。
“请大家多多支持沉设计师沉殊的作品，谢谢大家了！”
说罢，朝镜头深深鞠了一躬。
我苦笑一声，给阿姐打去电话。
还没打过去，妈妈的电话就插播进来。
“沉思，你个死丫头死哪去了？”
“你姐衣服做得那么成功也不见你来祝贺！”
14
“你别走！”
谁知下一秒，姐姐从背后抓上我的肩膀。
我下意识把她的手甩开。
“你到底想干嘛？”
姐姐却直接倒在了地上。
她跪坐在地，表情痛苦地捂着心口。
“你怎么了？”
难道是心脏病又发作了？
姐姐低头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喘气。
“给...给阿迟打电话。”
我有些无语，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江慕迟。
我抬手拨打了120，蹲下身在她身上翻找。
她抬手摁住我的胳膊：“你...你干嘛？”
“你的药呢？”
“我...我不要。”
“你让江慕迟来......”
她话说得断断续续，还在坚持让江慕迟过来。
我懒得再和她废话，翻找她的口袋找到了药。
强硬地给她塞进嘴里。
姐姐还在挣扎，我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你知不知道不吃药你就要死了！”
“你敢打我！”
姐姐表情震惊，抬手要还过来。
但她刚缓过来劲没力气动手，轻而易举被我推了回去。
半撑着身子在一旁顺气。
“姐姐，江慕迟有那么重要吗？”
我问她。
“值得你为了他和我在这里姐妹相残吗？”
“一个男人廉价的爱，就这么重要？”
姐姐表情有一瞬间的怔住，随后眼泪喷涌而出。
“可我...我真的......”
她攥紧拳头，深深低下头去。
失声痛哭。
以防万一，我依然把姐姐送去了医院。
病房外，江慕迟赶来。
看来姐姐还是给他打电话了。
江慕迟推门进来，下意识想上前。
但看到一旁的我，又退了回来。
姐姐原本还眼含期待看着他。
看到他这个举动，神情一暗。
失望地垂下了眼睛。
我不想再看下去，转身走出了病房。
江慕迟却追了出来。
“阿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喜欢她.....”
“你不喜欢她？”
我反问他。
“你失忆的时候不是追她追得得要死要活，怎么恢复记忆又不喜欢了？”
“江慕迟，我真的很想问问你。”
“你到底爱的是一个确切的人，还只是一段记忆。”
09
婚约没有取消。
因为在我和江母说要取消婚约的第二天，就是我们要举办婚礼的日子。
而突然取消婚礼，会带来一系列的问题。
江母在电话里咬牙切齿：“我一定会把那臭小子绑过来的！”
我淡笑摇头，没有回话。
婚礼当天，我一个人站在婚礼长廊的尽头。
没有父亲牵着我。
而我的母亲坐在下面陪着姐姐。
台下一片哗然。
因为我并没有穿婚纱，只是穿了日常的便服。
没一会儿江慕迟被江母气势汹汹压到台上。
他有些烦躁地甩开江母，整了整衣襟。
一本正色道。
“沉小姐，我知道我们有婚约。”
“但我实在不喜欢你，所以这场婚礼......”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
我毫不犹豫接话道：“可以！”
江慕迟本来还有些为难，听到我说的话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他似乎这时才注意到我并没有穿婚纱。
面容浮上一层愧色，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我摆摆手，示意没关系。
只有江母心疼地看着我。
这时，我注意到江慕迟头顶的水晶灯摇摇欲坠。
紧接着，以极快的速度直线下坠！
“小心！”
没有经过任何思考，我直接向前飞扑把江慕迟推开。
自己也因为飞扑从台上摔落。
台子不高，但崴到脚也在所难免。
伴随全场的惊呼，水晶灯在一旁炸开。
飞溅的碎片中，我感到有一块割到了我的后背。
夏日的衣服异常单薄，我感到后背车祸导致的伤口再次被划开。
一阵火辣辣的痛。
江母冲到我身旁扶起我：“思思，你没事吧？”
“没事。”
我摇摇头，艰难地站起身。
突然，江母惊呼一声：“思思，你后背流血了。”
“快去医院！”
我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忽然感到一束强烈的目光。
是台上被我推到一旁的江慕迟。
他正死死盯着我。
眼中情绪复杂。
有震惊、不解，也有...懊悔。
我有些疑惑，他在...懊悔什么？
江慕迟牢牢注视着我，几乎可以用瞪来形容。
面部都有些微微抽搐。
嘴唇颤抖。
我看着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终于发出声音。
像是从胸腔深处发出的，却格外清晰地传到我的耳朵。
“阿思，阿思...”
“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
13
和妈妈决裂后。
尽管嘴上说着释然了，但内心终究还是悲痛的。
于是我开始用工作麻痹自己。
情感受伤时，就去寻找自己的事业。
而当我全身心扑进工作中时。
我发现找我看房子的客户越来越多，成交的单子也越来越多。
没多久，我就获得了第一个十万的提成。
我很是开心。
这段时间来，江慕迟一直在骚扰我。
我干脆把他手机号和所有社交帐号拉黑，又换了手机号。
而他还不甘心地上门骚扰我。
于是我直接报了警，告他私闯民宅。
他被拘留了十天。
这才消停一段时间。
而最近我们公司也新来了一个年轻男生小杨。
一头卷毛，看起来朝气蓬勃。
见到人打招呼时，笑得眼睛都弯成月牙。
而且有一天他忽然发现我们是一个高中的。
靠过来笑眯眯地看着我。
“沉姐，我发现我们竟然是一个高中的哎！”
“那我以后叫你学姐吧。”
沉闷如我，也被他灿烂的笑容感染。
心情好起来。
这天下班，我在公司楼下等车时。
又碰到了他。
他热情地同我搭话。
“沉姐，你也在等车啊！”
“对啊！”
他歪歪脑袋：“那真巧。”
恰巧车来了，我打开车门和他道别。
他连忙细心地用手帮我挡住车门。
“沉姐小心头，别被磕到！”
“谢谢啊！”
我笑着和他道谢。
忽然他被人大力扯开。
“你别碰她！”
江慕迟阴沉的脸出现在眼前。
江慕迟？
他怎么会在这？
小杨这时揉着肩膀靠过来。
“你谁啊干嘛推人？”
江慕迟怒视他：“你碰我女朋友我为什么不推你？”
神经病！
我不想和他搭话，只对小杨道。
“小杨你先走吧。”
谁知江慕迟直接挤进车里：“你要去哪我们一起走？”
江慕迟的身子强势地挤过来，我直接被挤到座位另一边。
我再也忍不住骂他：“你神经病啊！”
我本想赶他下去，但看着司机有些不耐的脸色我赶忙叫司机开车。
下车后，我猛地推了江慕迟一把。
“你是不是有病？”
他反而笑了。
“阿思，你总算有情绪了。”
“这段时间你总是对我淡淡的，我真的很害怕。”
“你这样吼我，我反而开心。”
说着，他还对我张开了双臂。
“快来到我的怀抱吧。”
这人脑子是不是有病？
我匪夷所思盯着他。
他又来牵我的手：“好阿思，原谅我吧。”
“求求你了！”
我甩开他的手，心烦地揉着额头。
“江慕迟，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们结束了！”
“你听不懂吗？”
他还要来抱我，被我躲开。
面无表情看着他。
江慕迟愣住了，神情委屈。
“阿思，你以前从不会用这种眼神看我。”
我并不理会他。
“结束了就是结束了，我们不是小孩子了。”
“好聚好散。”
我转身走进小区。
还没走几步，就被人叫住。
是姐姐。
一段时间不见，她脸上多了显而易见的疲惫。
眼下一片乌青，整张脸暗淡无光。
但即使这样，面对我时她依然高昂着头颅。
表情不屑。
她走到我面前开口，话里一如既往是对我的嘲讽。
“又钓到新的男人了？”
我表情不变：“你什么意思？”
她继续说道：“刚才我看到你和那个男人在公司楼下拉拉扯扯了。”
我有些想笑：“那你来的倒是挺快。”
“别扯开话题！”
她不耐烦起来，而后语气鄙夷。
“怎么，离开江慕迟又找到新的下家了？”
我嘲讽地看向她。
“你一直都这样吗？不了解清楚事实就信口雌黄。”
“你！”
我在姐姐面前一直都是乖巧的、恭顺的。
这是第一次我露出攻击性。
她一时没接上话。
我不理会她，继续说道。
“照你这个说法，找到一个新男人就是我的好结局？”
“所有女人的结局都必须是找到一个所谓的归宿吗？谁规定的。”
“离了男人就活不了了，我就不是我自己了吗？”
“我不能自己一个人生活吗？”
我笑了笑：“姐姐，你未免太狭隘了。”
姐姐那张面对我总是从容的脸第一次出现崩塌。
她生气地一挥手，逼近我。
“别和我扯些有的没的！”
“你知道不知道江慕迟这段时间再也不来找我了！”
我勾起唇笑了笑，转身就走。
“知道，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