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青，这草药给你”，临出门前，燕子递过来熟悉的白色药罐子。

“谢谢你燕子，下次我进城给你买好吃的”，江文乔摸了一把燕子的黄色小发啾，摆摆手走了。

杨云燕目送她走，转身看着杨云礼正看着江知青离开的方向发呆，她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大哥，你咋了。”

杨云礼回过神来，连忙大步走开，“我去劈柴。”

燕子抱着大哥换下来的脏衣服预备去洗，小熙惯常跟在她屁股后头，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江……知青。”

“喜……欢。”

“小熙，你说什么？”杨云燕回过头问。

却看小熙低下头去，再不肯说话了。

……

“你真不要脸，居然还偷东西。”

“我说厨房怎么这么晚了还冒烟呢，原来是你这个小偷在这里开小灶。”

江文乔拎着兔子刚刚进知青点，就听见厨房里头吵吵嚷嚷。

田静被金馨抓着手臂从厨房推出来，她手里紧紧握住的鸡蛋被打落在地上，滴溜溜滚到了江文乔脚边。

田静脸红得滴血，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你还有脸哭，偷甜甜的鸡蛋在这偷摸煮着吃，鸡蛋皮还挂在嘴边呢！”

“我没有！我没有偷鸡蛋”，田静见围了一圈的人，没有人开口替自己说话，都只顾着看热闹。

就连自己有好感的沈知青也袖手旁观，心里涌上了一阵屈辱。

绝不能承认这鸡蛋是自己偷的，背上个三只手的名声，就再也不会有好男人喜欢自己了。

她抹了一把眼泪，硬着头皮大声道，“这鸡蛋，这鸡蛋是江文乔给我的！”

刚预备绕过这场热闹的江文乔头落大锅，察觉到众人的视线，她停住了脚步。

见江文乔没开口反驳，田静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气势也不自觉足了。

“对，这鸡蛋就是江文乔给我的，你凭啥说我偷东西，你有证据吗？”

“你还狡辩，甜甜早上还数了自己的鸡蛋，还剩五个。

晚上下工回来就剩三个了”，金馨恨不得给田静这个不要脸的一耳光。

“你比大家下工都走得早，我们进门的时候你在甜甜床边鬼鬼祟祟的，还说你没偷？”

何明珠皱了皱眉，说到丢东西，自己的雪花膏，头绳什么的零碎小东西也时不时的消失。

先前她还以为是自己粗心大意不知道放哪去了，现在一想不对劲，该不会是被人偷了吧。

田静咬着牙不承认，“凭什么我先回来就说是我偷的，你血口喷人。”

宋思雨开口，“这，金馨，你说是田静偷的，你亲眼看见了吗？”

金馨顿了一下，“我虽然没看见，但十有八九确定就是她，她粮食都没几粒了，怎么今天还能有鸡蛋吃？”

田静悄悄松了口气，死死掐住的掌心松开。

“你没证据，就是污蔑我。我都说了鸡蛋是江文乔先前给我的。”

“文乔，是这样的吗？”

田静脸色通红，头发凌乱，神色是掩饰不住的慌张，看向江文乔的目光充满了祈求。

见众人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江文乔才回过神来，摇摇头，“我没给她东西。”

“你，江文乔，你为什么胡说八道，你是不是因为和我吵架了所以故意冤枉我！”

田静从地上跳起来，看向江文乔的目光几乎能淬出毒汁来。

“我的鸡蛋早就吃光了，也没时间去买，这事儿大家都知道，我也没必要替你撒谎。”

“我累了，要去洗澡，你们的事自己解决。”

江文乔迈步要走，眼前却突然出现一条胳膊拦住她，顺着胳膊往上看，是田静扭曲的脸庞。

她咬牙切齿道，“江文乔，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就非要这么赶尽杀绝是吗？”

江文乔冷笑一声，前世田静和自己做朋友，不过就是想从自己身上得到好处。

等到自己落魄的时候，她就立马消失不见了。

“田静，从我认识你以来，给你的钱票衣裳好吃的不计其数。

这些东西就算喂狗，狗还会冲着我摇尾巴。

可你呢，不但不感激我，还对我恶语相向，我对你真的失望透顶。”

江文乔一把将她的胳膊打下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田静愣在了原地，看着头也不回的江文乔，心里突然涌上了巨大的失落和恐慌。

“田静，这下看你怎么狡辩”，金馨气冲冲地拉着她，“走，咱们到支书那里评理去。”

“我不去”，田静心中的恐慌化作了害怕。

对了，求苏甜，苏甜那么好说话，一定会原谅自己的。

“苏甜，对不起，我不应该鬼迷心窍。我就是太饿了。

江文乔那个死丫头不借我粮食，我的红薯也吃光了。

真的对不起，你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田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跪在地上，糊满鼻涕的手又去抱住苏甜的大腿。

恶心得苏甜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你先起来吧。”

“不，你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田静砰砰砰地磕头，周围的女知青都面露不忍。

宋思雨开口，“苏甜，要不就这样，让田静赔你四个鸡蛋，再郑重跟你道歉。”

“这点小事闹到大队支书那也不好。”

“是啊，这就我们内部解决算了。”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的，苏甜也只好点头，“田静，你起来吧，我没生你的气。

我就是担心你走歪路。”

她轻声细语，“你要是缺粮食，可以跟我们说呀，大家都会帮助你的。”

田静看着笑得温婉的苏甜，心中涌上一阵感激，“是是是，我不应该一时想岔了。

我以后一定不会这样做了。谢谢你甜甜。”

刘源看向苏甜的目光满是赞许，“还是苏知青心善。”

沈文也十分欣赏苏甜，“苏知青真不愧是读过高中的人，就是讲道理。”

耳边赞许的话一句接一句，苏甜心里有些得意。

今天上工的时候，红糖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大队，连带着知青点的人看自己的目光也不对劲。

好不容易挽回了自己的名声。她松了口气，忍着恶心把田静扶起来，还用自己的手绢给她擦眼泪。

“咱们都是一起下乡的，有事也要一起解决。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看着苏甜和田静亲热的模样，金馨心里很不是滋味。

明明最开始是苏甜暗示自己，田静偷了鸡蛋，自己替她出头，她倒来做好人。

“苏知青，你能不能借我点粮食，我已经给家里写信了，他们很快就会给我寄钱了，到时候我会还你的。”


江文乔哼了一声，“你写借条给我，我把条子拿着。

等以后咱们成了一家人，这条子自然就作废了。我又不会给外人看。”

“这……”方松林还是有些犹豫。

“你不写就算了”，江文乔一跺脚，转身欲走。

“我姐今天刚给我寄了一百块，我本来还想着把钱借你的……”

一百块？

方松林心中火热，这江家还真是富得流油，随随便便就能给一百块。

“好，我写。只是乔乔，这借条你可千万别给别人看啊。”

江文乔这才端出笑容，“这还差不多。”

方松林掏出衣兜里的钢笔，江文乔寻了张纸让他写。

“欠款二百零八块整，布票八尺，粮票二十斤，梅花牌手表一块……”

将借条揣在怀里，江文乔笑眯眯伸手，“上回我送你的玉佩还我。”

方松林下意识觉得不对，送出来的东西怎么还能要回去呢？

江文乔以前从来没这样过。

“我妈写信来说，这玉佩有灵性，只有我们江家的姑娘才能戴。

听说男人戴了不好，会破财倒霉，轻则断手断脚，重则没命。”

江文乔龇了龇雪白的牙齿，夜色下，她黑发如墨，唇红如血，像山林里钻出来的妖精，好看得有几分诡异。

方松林觉得脖子上玉佩挨着的皮肤一下滚烫起来。

对啊，自己戴上这玉佩没两天，就被人套麻袋无缘无故打了一顿，肯定是这破玉佩给自己招了灾。

他解下绳子，把玉佩交还给江文乔，“这玉佩还是你收着吧。”

玉佩一到手，江文乔转身就走。

“乔乔，你怎么走了，那一百块钱呢？”

方松林脸上满是焦急，还有些被耍弄后的生气。

他要是要不到钱，他爸的寿宴怎么操持啊。

“啊？奥，你说一百块钱啊，我花完了。”

江文乔笑眯眯的，“今天我在供销社买衣裳和雪花膏了。”

方松林脑子轰地一下，这败家娘们，有钱也不能这么造啊！

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一百块你都花完了？”

“对呀，买雪花膏，布料。还去国营饭店吃饭，预订了一块手表”，江文乔掰着手指头一项项数着。

方松林脸色越来越难看，恨不得扇她一巴掌。

“你怎么这么大手大脚，钱被你花没了，我爸的寿宴要怎么办？”

“你明天去城里把那块手表退了，把钱拿回来！听到没？”

“才这么点钱算什么，我爸到时候还会给我寄的。”

“你爸的事我放在心上呢，放心吧”，江文乔得意地眨了眨眼睛。

方松林忍了又忍，心里默念了无数遍，小不忍则乱大谋，“那我等你消息。”

打发走方松林，江文乔冷笑一声。

这小白脸还敢打她的主意，自己就给他个大惊喜，让全村人都看一看方卫华的笑话。

进了门，江文乔用肥皂洗了好几遍手，终于把恶心劲压下去了。

知青点门口，杨云礼握紧了手里的拳头，明知道她有多喜欢那人的。

是他多想了，还以为……

他不敢再想下去，有些想法即使只是夜深人静时在脑海中划过，也是对她的不尊重。

“哥哥，你怎么了？”燕子察觉到大哥情绪低落，伸出小手握住了他的拳头。

“没事，你不是要去找江知青吗？哥哥就不进去了，我在家等你。”

杨云礼丢下一句话大步走开，燕子追赶不及，只能疑惑地走进知青点。

江文乔在厨房忙活，她今日去公社买东西，回来走了太久，有些耽搁了。

想到搁在橱柜里头的兔肉，她连忙取出来。

兔肉用水浸泡去腥，白酒，姜丝，花椒，一点点盐巴腌制。

今日补充了豆油，江文乔奢侈地往锅里放了三勺，这双椒兔油水少了不好吃。

蒜末花椒在锅中爆香，腌制好的兔肉下锅滑散。

烟囱炊烟袅袅，带出香辣刺激的味道，香得燕子打了个喷嚏，五脏六腑叫嚣着饿。

“江知青……”

厨房门口探出一个小脑袋，燕子头上还保持着昨晚编的发型。

稍稍有些凌乱，一看就是睡觉也没舍得拆。

她怀里捧着一兜的野果，小嘴紫不溜湫的，糊了一圈的果汁。

“进来进来”，江文乔招呼燕子。

燕子有些局促，她还是第一次到知青点来呢。听说这里的人都和江知青一样有文化。

见江文乔又烧火又做饭，燕子自觉接管了烧火，守着灶台的火。

“尝尝盐味够不够”，一块焦黄的兔肉丁喂到燕子嘴里。

没等她评价，江文乔自己也拿筷子夹了一块，吃得满足得眯起了眼睛。

又滑又嫩的兔肉丁在咀嚼时爆出汁水，辣，香，回味无穷。

燕子咕噜一口吞下，又珍惜地舔了舔唇边的油水，“真好吃。”

江文乔笑眯了眼睛，翻出个大碗盛了满满一碗双椒兔，“你家还没吃饭呢吧，带回去吃。”

她又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小纸包，里头是两块黄澄澄的鸡蛋糕，“上次姐姐说进城给你们带好吃的。”

软绵绵的鸡蛋糕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燕子捧着兔肉咽了口口水，使出全身意志拒绝道，“姐姐，鸡蛋糕我不能要。”

“不要可不行，那我以后可不敢要你家的肉吃了。”

江文乔强硬地把鸡蛋糕揣在她兜里，又塞了一大把奶糖。

然后轻轻推她出厨房门，“去吧，早点回家开饭，你哥还等着呢。”

“姐姐，果子给你，下午我在山上摘的山捻子。”

鸡蛋糕多珍贵啊，原本摘了野果送来是为了感谢江姐姐做的猪肉的，可没想到欠她更多了。

燕子有些羞愧。

“呦，这不是咱们村里的小疯子吗？”

“谁让她到这来的？不会是来偷东西的吧？”

刘源走进院子，嫌弃地上下打量着燕子。

燕子低着头一言不发，使劲咬着嘴唇，眼圈一下红了。

疯子，小偷，癔症，这些辱骂的词语，从小到大她听过无数遍。

刚开始她还会反驳，可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都这样说，有时候她自己也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是个疯子。

刘源转头就对上了江文乔要吃人的目光，他心一跳，这女人怎么跟母老虎一样凶悍。

“我让燕子来的，你有意见吗？”


江文乔心里暖流阵阵，老男人说插队时就喜欢自己，这事果然是真的。

“你把张皮子弄到哪去了？”

杨云礼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后山上有个悬崖，我把他绑在悬崖边上的树上，先饿他一两天……”

说到半中央，杨云礼有些说不下去了，她不会觉得他太心狠手辣了吧。

“这主意好，吓吓他，免得他出去乱说。”

眼前的姑娘眼睛亮晶晶的，闪着狡黠的光芒，杨云礼看得心头一软。

月亮升到头顶，清清亮亮的月光洒在二人的身上，笼紧身上杨云礼的衣裳，江文乔心里是说不尽的轻松。

前世张皮子轻薄自己不成反而在村里大肆宣扬，坏了自己的名声。

这一世有杨云礼出手，自己绝不会走上前世的老路，与方松林这个渣男扯上关系。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方松林头疼欲裂，喉咙中一股血腥味，睁眼看到扑面而来的黑影，“有鬼……有鬼啊！”

等冷静下来，才发现不过是玉米杆子，他哆嗦着手擦了一把冷汗。

刚才他一进玉米地里头，就听见了说话声，然后就是后脑剧痛，不省人事了。

可这人呢？怎么人影也没一个？

想到村里关于后山上的那些吓人的传闻，

他想站起身来，可使不上劲，一开口嗓子也哑了，“有人吗？”

“救命啊！”

听见方松林的呼救声，江文乔冷笑一声，制止了想要前去查看情况的杨云礼。

前世因为张皮子造谣，江文乔没脸在大河村待下去，以命相逼，让父亲走关系给方松林找了工作，自己办了病退回城。

两人结婚后，方松林表面不介意，可心里却认定自己不清白。

方松林的母亲周娟听说了谣言，更是整日里冷嘲热讽，说她是个破鞋，高攀了她儿子。

可笑自己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还真因为这些无中生有的话，觉得亏欠了他。

和方松林结婚十三年，自己连件新衣裳也舍不得做，平日里有什么好的，都贴补在他身上。

娘心疼自己，瞒着爹私下给了钱票，她都不舍得吃不舍得用，所有的一切全都给了方家。

原本她想着，生了孩子就好了，定能让他回心转意。

却没想到方松林对自己一日比一日更冷淡，整日说在学校忙，不愿意回家，后来甚至搬到了教师宿舍住。

她心疼他工作忙，也担心教师宿舍环境艰苦，放假时大包小包地给方松林送东西，却没想撞上了苏甜。

两人在教师宿舍里头牵手对视，甜得能流出蜜来。

争执之中，自己被苏甜“不小心”推下了台阶，失去了她第一个，也是人生中唯一的孩子。

她再也不能生育了。

压抑不住的恨意流露在面庞上，指甲深深陷在掌心中，怕被杨云礼看出端倪，江文乔只能低着头往前走。

杨云礼有些疑惑，这男人的声音自己都听出来了，是方松林。

她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呢？

难道刚刚发生了什么，让她对方松林生气了？所以故意不想让他去救人？

该不会方松林和那张皮子一样，也欺负她一个小姑娘了吧！

想到这里，他捏紧了拳头，心里暗暗盘算着要好好教训这姓方的一顿。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杨云礼还是没忍住开口了。

“那方松林也欺负你了？”

沉浸在自己思绪当中的江文乔猛然惊醒，“什么？”

杨云礼看着小姑娘脸上红肿的手指头印，咬着牙根，“打女人的男人，不是个好东西。”

想到她对方松林的心意，杨云礼又悄悄看她眼色，这样说她的心上人，她应该会生气吧。

江文乔噗嗤一笑，“他没欺负我，是出来找我，被张皮子一棒子打昏晕在玉米地里了。”

“不过你说得对，方松林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话落入杨云礼的耳中仿佛惊雷，怎么可能？

江文乔喜欢方松林，追着他，从城里追到乡下，这件事大河村的人都知道。

城里的姑娘倒贴自家儿子，为此方母周娟没少在村里炫耀。

在杨云礼看来，方松林根本就配不上她，一个道貌岸然，只会靠姑娘养活的小白脸，还跟村里好几个知青不清不楚。

有什么资格配上这么好的姑娘！

看着杨云礼明显不信的表情，江文乔叹了口气，“我以前是眼瞎，没发现方松林和苏甜之间不清不楚。”

“既然他们之间有情，我也不好棒打鸳鸯”，她气鼓鼓的，微嘟的脸颊可爱极了，只是上头的红肿看着触目惊心。

听了江文乔的话，杨云礼仿佛踩在云端，他嘴角悄悄弯了弯。

“你脸上的伤得处理一下。”

脸上火辣辣的，自己的体质自己了解，这伤看着严重，但实际上没什么大碍。

只是看着前头低着头带路的杨云礼，这拒绝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她也想和他多待一会儿。

杨家远离村子，在最靠近后山的地方，附近没有什么人家居住。

他在自家院门上敲了三长两短几下，大门后头钻出来个瘦弱的小女孩，手里端着煤油灯，“大哥，你回来啦！”

“你抓了野猪！”小女孩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进去再说！”

小女孩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在看见他身后的江文乔之后，脸色一下防备了许多。

“大哥，她？”

杨云礼已经把野猪卸在了院子里，“燕子，关门，别被外人看见。”

杨云燕闻言警惕地关了门，然后瞪着眼睛盯着江文乔这个外人。

村里没几个是好人，平日里他们总骂杨家人是地主崽子。

抢了家里的财物，还打骂娘亲，让哥哥干最苦最累的活，给最低的公分，杨云燕恨不得咬死所有大河村的人。

江文乔没注意杨云燕敌视的眼神，她看着圆滚滚的野猪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手里的钱被方松林哄得差不多了，票更是不剩几张了。

自从下乡以来，有一个多月没沾过荤腥了。

她馋肉啊！今日赌气跑了出来，晚饭也没吃。知青点的人和自己关系不算好，回去了也没人给她留吃的。

捂着咕噜作响的肚子，江文乔逼着自己从猪肉上移开了眼睛。

“燕子，去哥房里拿那个白色铁皮罐子来。”


“换作是我的话，家里这么富裕，对自己周围的朋友肯定不会这么小气。”

是啊，江文乔家里这么有钱，这点钱票她根本不放在心上，她就是故意要让自己难堪，想逼死自己。

江文乔长得好看，家里条件又好，男孩子们众星拱月一般围着她。

自己长得不如她好看，成绩也差，从小就跟在她屁股后头当跟班，她不要的东西才会居高临下地施舍给自己。

江文乔有一次，哪怕是一次真正把自己当朋友过吗？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里，田静面目扭曲，神色幽深。

苏甜悠悠喝了口茶水，掩住心里的得意。

还真是个傻子，随便挑拨两句就信了。

有这个蠢货冲在前头，总能给江文乔找些麻烦。

整日看着江文乔顶着那张狐狸脸在松林哥眼前晃荡，她心里跟扎了刺一样。

往日大河村的清晨很是安静，可今日却不一样。

一大清早，方家就燃了好几挂的鞭炮，噼里啪啦响彻了整个村子。

方家三人都穿上了最精神的衣裳，周娟更是开心得不行。

她站在门口一个劲地张望着，“招娣盼娣这两个死丫头怎么还不来？

早就托人带了口信，让她们俩早点过来帮忙。这两个死丫头，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

一串污言秽语的问候，让方松林黑了脸。

“妈，你说话怎么这么粗俗，好歹咱们也是有文化的家庭，可别让人听见。”

眼看宝贝儿子生了气，周娟连连认错，“儿子，是妈说错了。你瞧瞧我这张嘴。”

“今天是爸的好日子，你可别当众闹出什么丑事来，丢我的脸。”

“妈知道，妈知道。”

方招娣拉着闺女小草匆匆忙忙进了家门，“妈，我来了。”

周娟见了她气不打一处来，手指头戳在方招娣脑袋上，“你个懒骨头，咋不天黑再来。”

她视线落在缩在方招娣腿边的小草身上，气得翻了个白眼。

“你把她带来做啥，你就这么嘴馋，老宋家不够你吃的？还带孩子回娘家来打秋风。”

方招娣抱紧了孩子，连连解释道，“妈，我没有，小草这两天病了，离不开人。

国梁哥和我婆婆这两天都下地呢，带不了她。”

“两个饿死鬼托生的贱骨头，就馋这一口吃的？”周娟叉着腰骂骂咧咧。

“好了，大好的日子在这说什么呢。”

方卫华不耐烦地看了周娟一眼，“还不快去准备中午的宴席，等会宾客来了吃啥？”

“两个死丫头，还不赶紧跟我来，小草也别闲着，去洗碗。”

周娟粗暴地把小草扯过来，方招娣低眉顺眼的跟在后头。

“先把这些菜和配料切了，等会猪肉和鸡送来了再料理。你们别偷吃啊，被我发现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周娟吩咐了一通，然后大摇大摆地出了厨房。

今日当家的可请了松林他大伯来，还有自己娘家人也会过来，她得好好招呼着。

“妈，我饿了”，小草嘴唇惨白，脸却烧得红彤彤的。

天还没亮就被拉起来，走了几十里地的路，早上喝的那口稀菜粥早就消化完了。

方招娣看了一眼厨房的鸡蛋，心里纠结了好久，可想到娘折磨人的手段，还是不敢伸手。

“小草，你先忍忍，等中午开席了，娘给你吃大肥肉。”

她点了柴火烧热水，鸡蛋不敢吃，总得给孩子喝口热水垫肚子。

太阳慢慢升起，方家院子里也站满来吃席的宾客，方家大伯方胜利早就被请到堂屋坐着。


周娟连忙上去挡在儿子前头，“赵老大，你消消气，这钱肯定少不了你的。

你今天干脆在家里吃饭，席上可多肉菜呢。”

“老子卖猪肉的，还差你这口肉吃？赶紧把钱给我拿来，我还有事。”

“你一个投机倒把的这么嚣张，你信不信我去举报你。”

方松林很是不屑，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二道贩子，也敢对自己呼来喝去。

赵洪脸色一下铁青，挤出一个狰狞的微笑，走到方松林身边，狠狠地给他来了一拳，正中他的鼻子。

他弯下腰，拳头一下下捶在方松林胸口。

“你大可以试试去举报。不过老子要是没死，那死的就是你。”

方松林一瞬间眼前黑了，两股热流从剧痛的鼻孔流出来，身边传来他妈的尖叫，“儿子，你咋样了？”

周娟扑上去撕扯赵洪，却被他一把甩开推在地上。

赵洪单手拎起猪肉，“敢耍老子，你们就等死吧。”

对上赵洪恶狠狠的眼神，周娟一下头皮发麻。

这二道贩子敢这么嚣张，背后肯定有靠山，她咋就得罪了他呢！

周娟抱着儿子差点哭出声，都怪江文乔，这死丫头没把钱送来，应该让赵洪把死丫头抓了去抵债。

方招娣在一旁怯怯开口，“妈，这猪肉没了，这菜咋炒啊？”

周娟的哭声戛然而止，头皮发麻，这客人都上桌了，肉却没了。

寿宴要是办砸了，方卫华定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她想昏过去，可偏偏清醒得很。

看着安然无恙的方招娣，她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扇了招娣一耳光。

“你这个死丫头，就特意站在那看你弟弟挨打是不是？你是不是存心的？”

耳光混着指甲一同落下来，方招娣只觉得脸火辣辣的。

小草尖叫着扑过来，“外婆，你别打我妈。”

可周娟心里有火无处发，哪里肯停下来，小草被推了个跟头，头正好撞在水缸上，人缓缓倒了下去。

方招娣这才如梦初醒，看着额头血肉模糊的小草，她尖叫一声，将周娟大力推开。

“小草，你咋了，你别吓妈！”

“小草她娘，小草，你们这是咋了？”

宋国梁刚进院子，就看见娘俩抱在一起，脸上都是伤。

小草昏迷的小脸惨白，额头上破了个大窟窿，血流得止都止不住。

岳母却抱着小舅子哭得伤心。

“小草她爹，赶紧，赶紧把孩子送医院。”

方招娣慌慌张张地抱着小草爬起，腿却直哆嗦，宋国梁连忙接过孩子，两人往医院去了。

“这是怎么了？松林咋又受伤了？”

周娟看着方卫华怒气冲冲的脸，眼前一黑，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

“听说了没？方卫华家今日办寿宴，闹了好大一场笑话……”

村口梧桐树下，向来是八卦的发源地。

江文乔晚饭吃得太饱，拉着何明珠她们满村溜达，路过八卦中心，也忍不住听了一耳朵。

“啥事啊？你快说啊，别卖关子了。”

纳鞋底的婶子捂着嘴笑，“我家不是住在方卫华家隔壁吗？他家寿宴上打起来了……”

江文乔心里痒痒的，脑袋越凑越近。

“呦，江知青，你吃完饭溜达呢！”

两个婶子挤眉弄眼，手肘互相怼着对方。

这江知青喜欢方家老儿子的事，村里人都知道。

坏话不能当人面说，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可江文乔却不走，反而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分给树下几个婶子。

“婶子，方卫华家出啥事了？是倒霉事吗？”

眼见着江文乔一脸的幸灾乐祸，婶子们接了瓜子对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