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高，老鼠咋能够到？莫不是人偷吃了？

脓头爹想都没想说，俺家穷这样，还能来贼了？再说了，就是来贼，谁个偷草包呢？再说了，草包也没掉下来，也没有打开，这不是老鼠干的活，还能是谁？

脓头不再说话，只能把剩下的倒进菜泵（菜盆）里，用手掂量一下，也没再说什么，放在上沿（上面）的供桌上。

以下的事情就有点离奇。

一是为什么怀疑老鼠？你想一想，草包，不是没有用的意思，是真实的草包，是用来包东西草制容器。草包吊在屋梁上，也就是一根绳子吊起来的，老鼠咋就爬到草包里，这么多花生，说明也不止一次，许多次，才把花生吃成这样的，为啥呢？难道老鼠就有这种本领吗？即使有，谁见过？这是个问题。

如果这不是问题，那么第二个绝对是问题。

老鼠咋知道草包里面有花生？因为作为熟花生是能够散发香味的，但是，作为生花生，鼻子再尖（灵敏）也不会闻到的，因为生花生在睡眠，不打鼾，咋能知道呢？

脓头说，是老鼠误打误撞碰到的。

这个嘛，也有可能，但是还有一个问题，误打误撞就解释不了。老鼠吃了，花生壳到哪去了呢？这就像人们常说的“留痕”。要是老鼠吃了，花生壳应该留在草包里；要是偷出草包，在别的地方也应该找到花生壳。目前看来，都没有痕迹。再高明的作案高手，也应该留下痕迹。咋解释呢？

脓头说有一种可能，就是老鼠把花生连同壳子一起吞下了。

这么一说，脓头爹似乎警觉了，赶紧放下篾刀，说了一句，没听说过。

脓头说，没听说过不一定就没有。

脓头爹说，啥意思？

脓头说，好多事情是眼见为实。

脓头爹嗯，说，你这孩子，别看浓鼻打哇的，说得在理。但是，眼睛没见过的不一定都不是事实呀。譬如，夜晚，都睡觉了，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你亲自见过吗？没有。但是，那是实在存在
的。也就是说，你活着，眼见是真实的；你死了，看不到了，还是真实的。也许，老鼠把花生带走了，吃了花生米，把花生壳藏起来了。

脓头说，既然藏起来了，我们就找，找到花生壳，就知道真相了。

很遗憾，最后也没有找到花生壳。

因为花生壳早已没有了，你咋能找得到呢？就像考古，知道有古可考，但是古已经没有了。就像恐龙，你要是不通过化石，你能知道恐龙吗？你说是恐龙，恐龙自己承认吗？

谜，天大的谜！

但是后来发生一件事情让我联想到很多。

是我到我老家调研，问到乡里脓头这个人时，乡党委书记跟我说，你还不知道吧，这个脓头，改名字了，不叫“脓头”，叫“龙头”，是我们乡里在外打工的龙头老大。

我有点迷茫，问为啥是老大。

他说，这个人十分聪明，到外打工，先是给人家搽皮鞋，遇到一位日本客商，就给人家介绍土特产，还介绍“气死猫”，还介绍“草包”。

日本客商问，“气死猫”是啥？

他说，“气死猫”就是一个竹篓子，只不过中间大，头尖，像个大瓮，上面有个盖子。猫呢，能闻到里面的气味，就是钻不进去，当然也吃不到。至于鼠辈，更是免谈。至于草包，有人说是“不屌燥”（差）的意思，其实，没有了解其精髓，实际上是说用途问题，要是把草包用在包装东西，那是很好的；要是把草包用在防范人，那就是太低级了。所以嘛，在中国，很多人说“草包”就是指“笨蛋”。

这么一解释，日本客商认为此人很有才干，于是就任命为代理商。

做什么生意呢？

主要做“气死猫”。

这个“气死猫”不是我们说的“气死猫”。这个“气死猫”就是电冰箱，还是大型的，能容纳一吨重。这么大的东西，少见。可就是少见的东西，脓头居然做成了。

为啥做成的？

是脓头自己偷了另一家公司的图纸做成的，结果
写诗还说，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古人把鸟儿叫当作好听的音乐，很不理解；不仅不理解，还感到痛苦万分。那时候还是孩子，心地单纯，也不知道诅咒，只知道小鸟可恶，还在心里默默念叨：小鸟呀，我求求你好吗，你别再这么勤快了，也睡觉吧，干吗大清早就叫唤呢？

说起这些鸟的叫唤，我可都记住了。

有一种鸟叫是咕咕，我们就叫“咕咕噜子”，后来才知道这种鸟叫布谷鸟。

还有一种，在天上飞还叫唤，不知道是咋搞的，要是用翻译来解释，有点翻译不过来，只能用音译汉的办法。这种叫声，直接翻译，就是“噶够噶够，麦黄噶够”。

我们不知道这种鸟叫啥，听什么怎么听，都好像叫“噶够”，后来查资料，才知道这种叫声的鸟儿叫鹧鹄鸟。

最让我记忆犹新的也是叫声最多的一种鸟，这种鸟主要是小麦快黄了来了，多是在早上叫，跟闹钟一样，反复叫。叫声是：“挖个泥鳅好吃，又挖一个”。似乎是个爱浪吧（炫耀）的主儿。这种鸟儿，我一直没有查到是什么鸟，但是我很佩服这种鸟，她炫耀也是对的。

别的鸟只会一个字，像老鸹，就知道呱呱呱，十分单调。有的叫声或许多一点，但是最多也超不过四五个字，只有这种鸟，还会说话，说出来的话儿还押韵，跟写唐诗差不多，真是不简单，让我佩服。

但是，这种鸟也有缺点，那就是太好吃，还有点勺（傻），井底之蛙。你说你，吃个泥鳅还说好吃，如今，很多人吃请都是一大桌菜，光酒水就得几万，泥鳅在桌子上，根本就不算菜，只有猴头燕窝才算菜呢。

还有一种鸟，长得挺漂亮的，长颈鹿一般，要是搁在现在，就是白雪公主。但是这种鸟儿发音洪亮，说话粗鲁，语音简洁，只一个字：“咚、咚、咚、”。多一个字也不想说，搞得我们都莫名其妙，在心里反复问，你说你整天没事说这干吗？但是，这种鸟是站在秧田里说这话的，声音发出来，好像敲击着水面，就感到每敲一下，水面真的就出现一个洞
一样。

我猜猜，这种鸟在告诉人们，别看风平浪静，别看水面连缝隙都没有，其实，这个时候是最危险的，也是最容易击破的，只要一个字，一个声音，水面就开了。

这种鸟，我们那儿叫“咚鸡子”，因为在秧田里站着，也叫“秧鸡子”。也许长得像鸡，所以根据声音，叫“咚鸡子”。

最难听的、代表着黑色寓意的就是乌鸦，我们那儿叫老鸹，有人不喜欢某人说话，就说，你跟老鸹样，整天呱呱呱的，这个呱呱呱，就是乌鸦叫。有时在天上，发出的声音就不是呱呱呱，而是长长的：嘎——！尖锐，凄厉，像一把刀，割着东西，或者说，像刮锅的声音，特别难听，要是听到了，就像刮着你的心一样难受，就是睡得着呼呼的（熟睡），也会被惊醒。听到了，也茫然所思。

不管怎么说，这些鸟在农村很多，多得走路也好，吃饭也好，甚至睡觉，也会听到。

时间长了，我也长大了，瞌睡也就少起来。这个时候，反而觉得鸟叫不是那么讨厌，还十分好听。听到“噶够噶够，麦还噶够”的时候，心里一阵喜悦。

因为麦子要黄了，农民虽说累，但是，又能吃到新面馍馍了。心里想着，似乎已经闻到馍馍的香味，口水不免多起来。

但是很出意外。

自从搬到城里居住之后，从来就听不到各种鸟叫声了。

有一天，已经忘记鸟叫之时，忽然飞来一只燕子，也不打招呼，一头就钻到屋里去了。你想想，我那屋再不阔绰，也比农村时住的泥巴墙茅草庵要好百倍，最起码窗户关闭得很严实，就是街道上砰砰嚓的舞曲也很难钻到屋里去，更何况一只鸟呢？那只燕子到了屋里，感觉陌生，十分不安，又想熟悉熟悉，于是就在屋里穴（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可以做窝的地方，只能暂时寄居在一个吊灯上面。此时，可能只是暂时停留，平静一下心情，四处张望，疑神疑鬼，显得惊慌失措。

我看着燕子，心想，你误打误撞也好，还是故意来到这里也好，你算是错了。p>
燕子在吊灯上，也急得“唊唊”叫着，心里不定还在说，真倒霉，咋跑到这么个地方来了呢？看来我这条小命要丢到这里了。

正在担心呢，妻子回来了，我就说了，妻子看了一会儿说，怪可怜的，把门开开，看它知道飞出去不？

于是，把门打开了。

这只燕子立即行动，抓住机会，飞了出去。

估计飞出去了，就像人从死亡地狱又回来了一样，那种高兴，那种喜悦，那种雀跃，真是无法形容，就像人，还要把小手按在心口上说，太危险了，幸运呀，幸运，真是老鼠舔猫眼，危险到几点。心还在跳，反过来想，自己真好险，看来，人生随时伴随着危险，要不是自己运气好，命丧黄泉，那是跑不掉的。

看着燕子飞走了，无数的鸟儿又飞回来了。我猛然想起在农村时候的鸟叫声。就说，在城里住老了，咋没听过鸟叫呢？

妻子以为我在说那些沿大街叫卖的，就说，你真逗，咋没有？天天都在叫，卖老鼠药呀，矿泉水呀，方便面呀，还有好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呢。

这般一说，把我说糊涂了。

我说，我说的是真的鸟儿，就是我们刚结婚时，在农村老家听到的“噶够噶够”。

妻子说，你说这些鸟呀，不仅在城市里见不到了，在农村也没有了。都是农药化肥的功劳。早几天，我在电视里看到的，在农村，没有人逮麻雀了，但是麻雀却很少了，少得逮都逮不到了。

我问哪儿去了？

妻子说，都迁徙了，听说，都迁到西藏的布达拉宫去了，说那里没农药。但是，报道时，也很担心，因为西藏的气候与内地是不同的，过了好多年之后，说不定麻雀都不嬔蛋了，跟恐龙一样，在地球上消失了。

我看着妻子，愕然。因为麻雀在天上飞就这般害怕，那么人类在地上行走，咋还没有畏惧之心呢？

没有畏惧之心的人，要么是个疯子，要么距离死亡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