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

庞精忠看到特殊钢，激动得情难自控，就差哭出来了。

然而刹那间。

庞精忠又发现情况不对。

这块特殊钢表面光滑的比丝绸还是柔顺。

手感细腻。

感觉不出任何的粗糙。

锃光瓦亮得比镜子还像镜子。

“国产原材料紧缺，所以我们才要进口合金，现在你们告诉我，我看到的是国产特殊钢！”

“杨伟民，孙立业，你们好大的胆子！！！”

“老实交代，是不是用了进口合金！！！”

庞精忠气愤地连拍桌子。

想要瞒过自己，这些人还嫩了点。

如今夏国的冶炼技术，不可能制造出这种锃光瓦亮的特殊钢。

如果用国产原料替代进口合金，钢材表面必然会有一些粗糙感。

答案已经很明白了。

使用进口合金，冒充国内原料。

“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开这种国际玩笑！！！”

“知道自己这是什么行为吗？”

“往小了说，这是欺骗上级，往大了说，你们实在坑咱们国家！！！”

苏长茂脸色比锅底还要黑。

枉自己无条件地相信他们。

到头来。

海钢搞的不是大卫星，而是犯罪！！！

李秘书正要上前劝庞精忠消消火，千万别气坏身子。

无意间，看到一张写有数据的纸。

“屈服强度……1700MPa！！！”

“压力，韧性，强度，耐腐蚀性……你们……你们长了几个脑袋？”

李秘书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停止了。

十几年前，国家就三令五申。

严厉打击浮夸风气。

禁止各单位夸大数据，虚报产量。

违者严惩不贷！

海钢这些人是不是都活腻了？

“你们是怎么敢写啊！”

庞精忠一把拿过测试报告，恨不得踢死这群混蛋。

“屈服强度1700MPa，你们怎么不写成7100MPa？”

“人家白鹰国用来制造航母的HY-100特殊钢，屈服强度也不过才680MPa。”

“你们海钢可真是太厉害了，厉害到冶炼技术将白鹰国甩开了十几十年。”

“他们最先进的特殊钢，也不过才680MPa，咱们的舰艇钢可真厉害，超过人家两倍还有富余。”

李秘书暗暗摇头。

这一次，海钢领导层估计都要被收拾。

不过也不能怪别人。

要怪就怪他们自己，搞出这么大的浮夸事件。

“庞院长，我们没有弄虚作假，这块钢材真的是……”

“你住口！”

庞精忠粗暴打断副厂长赵大力的话。

“赵大力同志，你是军人出身，部队上对你的教育，你是不是都忘了！”

“实事求是，搞不出来就说搞不出来，没有人会怪你们。”

“弄虚作假虚报数据，就算能瞒得过我，能瞒得过其他冶金专家吗？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这个道理，是不是都被你们就饭吃了！”

因为极度生气的缘故，庞精忠面红耳赤，狂喷众人胆大包天。

当今世界两大巨头。

白鹰国和巨熊国，属于舰艇钢不可置疑的领头羊。

饶是如此。

有一家算一家，就特么没有超过1000MPa的特种钢。

“你们这点小把戏，别说骗不了我，就连……”

说到这里，庞精忠又开始冲苏长茂“开火”。

“苏长茂同志，你是海军军官，别人不懂怎么回事，难道连你也不懂？”

“白鹰国的HY-80和HY-1000舰艇钢，屈服强度分别是580MPa和680MPa。”

“两种特种钢，分别用来制造核潜艇和航母。”

“被白鹰国当成战略物资，严禁对外出口，这一点，你不会不知道吧？”

“老毛子早些年的AK25特种钢，屈服强度只有590MPa。”

“最近这些年，听说他们在AK25的基础上，又研究出了更加先进的新型特种钢。”


“傻丫头，把心放回肚子里，我就是丢了自己的命，也不会丢下你的。”

“我去火车站，是为了这个。”

徐天一边安抚忧心忡忡的小娇妻，一边拍着上衣口袋。

“你是要去兑换全国粮票？”

周洁压低声音道。

“咱俩是第一次进城，都不清楚当地黑市在哪，不去火车站碰碰运气，总不能真把全国粮票当成地方粮票用吧？”

说着，徐天回头看向人流如织的海州火车站。

当今的硬通货是票，而不是钱。

有钱没票，啥也买不到。

有票没钱，啥都能交换到。

票证配给制度只针对城里，农村人进城必须自带干粮。

一两天还好。

一旦时间长了，就将面临饿肚子的问题。

偷偷用农副产品兑换城市粮票，逐渐成了约定俗成的潜规则。

城里人虽然有粮票配给，但同样有限制。

不论城市粮票，还是省内粮票。

都有使用范围限制。

拿着本市本省的粮票去其他省份出差。

抱歉，用不了。

唯一能通用的粮票，只有全国粮票。

单位出差，去外地探亲访友。

必然要有一定数量的全国粮票。

本单位给予出差人员的全国粮票数量有限。

几乎是卡着每天个人消耗配发。

试想一下。

好不容易有机会去外地，谁不想着给家人，孩子带点东西。

玩具糖果，衣服布料，烟酒茶叶，都有相对应的票。

怎么办？

换。

用全国粮票换这些票。

“你们两个跟进去，如果他敢买票，马上给我逮住！”

火车站不远，停着一辆深绿色212帆布吉普车。

车里下来两名穿着绿军装的年轻男人。

车内副驾驶位置。

一名身着军装的老人坐姿笔挺，目光锐利地盯着走向火车站内部的徐天。

右边脸有一块几公分长的伤疤，

军装左边的袖管空空荡荡。

“军代表，周洁家里跟您啥关系啊？能让您一路跟着他们？”

“什么关系？过命的关系。”

耳听司机询问，老人唏嘘地说道：“当年我是班长，周洁她爹是副班长，不是他把我从死人堆里背出来，我苏长茂早就见了导师。”

司机露出原来如此的模样，接着问道：“军代表，想必周洁同志的父亲，也是一位战斗英雄吧？”

苏长茂点头道：“特级战斗英雄。”

“啊！！！”

司机惊愕得脸色大变。

以为军代表已经是传奇一般的存在。

没想到人外有人。

乡下姑娘周洁的父亲，竟然是特级战斗英雄。

“要不是老周没文化，加上脾气急，不懂得转圜，他现在不可能只是一名大队书记。”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不提也罢。”

苏长茂叹了口气。

老周的姑娘就是自己的姑娘。

如果徐天为了回城，继续搞抛弃妻女这一套。

苏长茂会让他回城。

只不过。

去的地方不是大学，而是监狱！

十几分钟后，一名战士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报告首长，徐天他……”

“他怎么了？”

苏长茂沉声问道。

“他……他在里面大搞投机倒把，用全国粮票兑换地方各种副食票。”

若不是亲眼所见。

战士简直不敢相信，有人能将投机倒把，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时间回到十几分钟前。

徐天鬼鬼祟祟进入候车大厅。

看到面色焦躁的旅客，便会主动上前询问。

要不要进行粮票协调。

“兑换就兑换，还整出什么协调，老周说得真没错，徐天这小子的花花肠子还真多。”

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原来只是用全国粮票兑换地方粮票。


众人目光齐刷刷集中在张主任身上。

张主任脸上变颜变色，

没想到徐天的嘴皮子，竟然这么伶俐。

“呵呵呵，说得好，没有敢想敢干的精神，科学怎么进步。”

苏长茂第一个鼓掌。

赵大力，还有两名科长也都跟着鼓起掌。

天真，幼稚，不可能。

几乎成了杨总工的口头禅。

张主任也是不遑多让。

由于工作缘故，张主任经常接触进口设备和原料。

每次都是赞不绝口。

如今，徐天不卑不亢地驳斥二人的沮丧观点。

赵大力心里说不出的激动。

负责生产工作的赵大力，不反对使用进口材料。

反对的是过度依赖。

杨总工只知道研究，讨论。

一旦觉得迈不过去，马上就会打退堂鼓。

“徐天同志，我承认你说得有道理，科学确实需要创新，需要突破，但不代表盲目冲动。”

“外行指挥内行，这是要出大事的。”

杨伟民辩驳道：“我们也想甩开对国外进口材料的依赖，拥有属于我们自己的高端合金。”

“但问题是，现在我们办不到。”

“办不到怎么办？那就只能先暂时依赖一段时间，等到时机成熟，再说自己走路的事情。”

“杨工说得对，急于冒进的苦头，我们吃了不少了，步子走快是要跌跟头的。”

不少人纷纷点头，赞同孙立业的求稳发言。

厂里任务这么重，没时间陪这个下乡知青瞎胡闹。

若不是看在赵大力和苏长茂的面子。

徐天都不可能进入这间会议室。

更别说。

杨总工程师亲自和他理论。

孙立业不急不缓地说道：“徐天同志，你可能不了我们钢铁厂现在的情况。”

“我们厂是国内几大重点钢铁厂之一，每年都要繁重的生产任务。”

“最近，我们又接到了一项十分艰巨的任务。”

“这样吧，你把你的图纸留下。”

“等我们忙完眼下的工作，抽出时间集体分析一下。”

“有什么结果，我们会派人通知你的。”

任谁都听得出来，孙立业这是在下逐客令。

不过这也是事实。

海州钢铁厂从上到下，没有时间浪费在和徐天扯皮上面。

“啪！”

苏长茂怒不可遏地站了起来。

“徐天一进来你们开始东拉西扯，不是问他父亲是什么学历，发表过什么论文。”

“就是说困难，说不可能。”

“还说要面对现实。”

“现实是，你们半句都没有问过徐天，他的技术是什么，如何帮助国家提升合金元素稳定性。”

“上次我拿来图纸，你们倒是看了几眼，结果是哄堂大笑，说他是投机分子。”

“科学讲究严谨，你们有一丝严谨吗？”

苏长茂气得脸红脖子粗。

困难困难，那个行业没有困难。

什么叫先依赖一段时间？

什么时候又是时机成熟？

“研究两弹一星难不难！卫星上天是不是高科技。”

“外无支援，内无资料，我们硬着用算盘珠子敲出来！”

苏长茂怒不可遏地指责众人。

连最起码的仔细瞧瞧，他们都懒得去做。

这就叫尊重科学了？

如果众人指出图纸上的问题，批驳得徐天哑口无言。

苏长茂二话不说立刻给众人鞠躬道歉，浪费大家的时间。

“苏代表，你别这么激动。”

“我们没说不看徐天的资料，只是现在没有那么的时间。”

孙立业强压着心头不满，认为苏长茂倚老卖老。

根本就是诡辩。

不，偷换概念。

“苏代表，你先坐下，听我说完，你再发火也不迟。”

孙立业站起来搀扶苏长茂坐下。


不但周开山恨特务。

徐天同样也恨。

“严肃点！别以为嬉皮笑脸，就能蒙混过关。”

周开山厉声呵斥道。

“好好好，严肃严肃。”

徐天收起脸上的笑容，开始回答周开山的第一个问题。

自己的确只是一名普通的下乡知青。

不过……

徐天他爸，却是炼钢专家。

“你爸是炼钢专家？”

周开山皱眉想了想。

分到当地的下乡知青档案，都在公社档案室锁着。

周开山只知道，徐天家庭成分有点不好。

但是没有具体了解，他家里怎么个成分不好。

徐天说道：“我爸是钢铁厂的一名技术员，大炼钢铁那年，他奉命下去进行支援。”

“由于缺乏相关的科学技术指导，大炼钢铁后来怎么样，您老人家应该也清楚。”

“对于这件事情，我爸特别惋惜。”

“购买了大量和钢铁有关的书籍，又写出不少相关的文章。”

“然后，他就靠边站了。”

想要说服钢铁厂相关领导和苏长茂。

首先要让周开山站到自己这边。

不说服他，后面的事情就无法进行。

感谢十几年后的南方小老板。

没有他们，就培养不出徐天讨价还价的能力。

同时。

徐天还要感谢各兄弟科研院所。

科研资金紧缺的那些年，徐天没少和他们打嘴仗。

无他。

争夺研发经费。

家里最多的就是钢铁方面的书籍，徐天从小看到大。

不敢说是专业，也绝不是外行人。

徐天母亲是大学老师。

靠着这层关系，徐天经常去大学图书馆看书。

这些，都是有据可查的。

只不过。

徐天当年喜欢看的是小说。

这一点，估计是没人能知道的。

“爹，这里没有外人，我也不瞒您了。”

“之前进城的时候，我听到一名战士说船板钢出了大问题。”

“船板钢船板钢，说的肯定是钢材。”

“我有一个怀疑，咱们国家这一次建造的军舰，用的应该是进口材料。”

看到周开山露出迟疑的表情。

徐天又马上提及，苏长茂和周家的关系。

“小洁告诉我，您和苏伯伯是过命的交情，苏伯伯有多疼爱小洁，我站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

“不夸张地说，苏伯伯是将小洁当成亲生女儿看待。”

“按理说，小洁结婚，生子，苏伯伯不可能不到场。”

“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周开山点点头，情况的确是这样。

两次大喜事，他都曾给苏长茂打过电话。

每一次，苏长茂都以无法离开单位为由，婉拒了周开山的邀请。

周开山只知道，苏长茂在海州某重要单位担任军代表。

至于是什么单位，具体负责什么。

苏长茂没说，周开山也没问。

当过兵的人都学过保密条例。

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

“船板钢指的既是钢材，又是军舰。”

徐天压低声音道：“由此可见，苏伯伯负责的这艘军舰，绝对不是什么小玩意。”

“一定是我国最先进的大型水面军舰。”

“也只有这样，苏伯伯才会一步都不能离开海州。”

周开山沉默不语，心里开始盘算徐天的这番话，到底有没有问题。

仔细想想。

周开山发现徐天的分析，貌似无懈可击。

海州距离西河大队，只有一两百公里。

开车的话，小半天也就到了。

别的事情不来也就算了。

周洁结婚生子，苏长茂不过来。

这就有点说不通了。

“就算是这样，提高钢铁质量和帮助苏伯伯过关，又有什么联系吗？”

周建军插话问道。


“不能答应！！！”

苏长茂走到徐天身边，拉着徐天来到会议桌前面。

“小赵，还有许多的工人师傅，都认为徐天的方案是有可行性的。”

“外国人狮子大张口，绝对不能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

“我建议，现在举手表决。”

“是否要讨论图纸技术的可行性。”

“如果大家都觉得可以，就由徐天同志带领工人们，尝试着进行攻关。”

苏长茂和赵大力有着相同的看法。

今天列强敢要十倍，明天就敢要二十倍。

后来。

人家将会彻底卡死你的脖子。

“苏长茂同志！”

孙立业连连拍打桌子。

苏长茂是造船厂军代表，不是钢铁厂军代表。

有什么资格越俎代庖。

要求海钢各级领导，举手表决徐天的方案。

“啪！”

一把精巧的手枪被苏长茂拍到桌上。

“你不是信不过徐天，你是信不过咱们夏国自己的科研能力！”

“徐天的话，你不信，赵大力，厂里老工人的话，你也不愿意相信！”

“进口进口，什么都是进口得好！”

“老子这把枪打过小日子，打过外国大鼻子，同样也能打软骨头。”

苏长茂怒发冲冠。

就因为他不是海钢内部人员，所以才会一忍再忍！

如今，他再也忍不了了。

“徐天，我看你小子刚才就像说话。”

“放心大胆地说，如果那个软骨头赶你出门，老子答应，老子的枪不答应！”

苏长茂不擅长嘴皮子功夫。

却知道怎么对付软骨头！

徐天重重点了下头。

若不是为了顾全大局，他能喷的某些人转进地方。

几年后。

迷信国外技术，单方面听信外国专家。

俨然成了一股风气。

一大批能让夏国缩短和西方距离的研究被迫下马。

与上述内容有着一定关系。

被毛熊坑进沟里。

耍得颜面扫地的事情，仅仅过了十几年。

众人全都忘了吗？

“孙厂长，和杨总工程师一口一个国外的好，一口一个要跟他们学习。”

“我不反对引进外国的设备，资料，但是引进不代表依赖。”

“更不代表他们能对我们予取予求。”

“什么是贸易？公正平等。”

“对方条件合理，质量优秀，我们当然可以买。”

徐天朗声表明自己的立场。

引进国外技术，购买外国材料，这是一个国家技术发展的必然流程。

但是购买，不代表依赖。

自力更生，自主自研才是国家强大的根本。

“至于你们说的学习问题，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

“学习不代表跟着别人后面走。”

说罢，徐天看向不停擦汗的总工程师杨伟民。

“杨总工程师，你刚才的话里，没少引经据典，我这里正好有一句古话送给你。”

杨伟民下意识说道：“什么话？”

“弟子不必不如师 师不必贤于弟子。”

“外国没你想得那么好，他们的技术，我们未必就不能取而代之。”

“你说科学不是幻想，我认为你，才应该真正地放弃幻想”

徐天一步步走到杨伟民身前。

将杨伟民之前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如果不是过分迷信外国，相信某些人的鬼话，我们的芯……。”

“我们辛辛苦苦地努力发展，是为了什么？为什么给外国人当送财童子？”

徐天及时打住话头。

情绪过于激动。

差点把夏国科学界，曾经的几大恨之一说出去。

去年，有关部门成功制造出第一台光刻机。

再过几年，夏国还将诞生，更加先进的分步式光刻机试验机。

实话实说。

现阶段夏国和外国的半导体水平，属于半斤八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