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笑着泪流满面，可是季兆麟，我真的好累。
麻药推进体内，我昏昏沉沉地做了一场梦。
那天，季峥找到我，提出了要我和他结婚的筹码。
我吐了他一脸的口水，斥责他在白日做梦。
他不怒反笑。
“你不和我结婚，我就会让季兆麟和他父母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且据我所知，你得病了吧。”
“你跟着季兆麟只会拖累他。”
我想了一整晚，天快亮的时候，我给季兆麟打了电话，提出了分手。
我还记得他沙哑着嗓子求我别走。
他说他肯定会让我过上更好的生活。
而我，将他彻底的拉黑删除。
很多次，我问过季兆麟为什么非要和我结婚，他不语。
直到婚礼那天，我看到季兆麟跪在他面前求他。
我才明白，季峥只是太嫉妒季兆麟了，季兆麟有的一切他都要夺过来。
季峥有性功能障碍，喝完酒之后就会变着法折磨我。
把对季兆麟所有的怨气全都发泄在我身上。
我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肤，却还要在白天陪他扮演模范夫妻。
后来，季兆麟回国，我以为是对我的拯救，却没想到只是另外一个沼泽。
我无数次哭着向季兆麟解释，可是他从不相信我。
再次醒来的时候，眼角还带着泪珠。
季兆麟坐在床边，我一动，他也跟着醒过来。
“方梨，你得了什么病？”
“还是说你只是在装？”
几年来所遭受的痛苦在此刻全部化为了愤怒，我抬手，打在季兆麟脸上。
“滚，我不想看到你！”
季兆麟气笑了，他压低声音。
“方梨，你他妈有种！”
“你最好是快死了，不然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我瞪着他，眼底全是泪水。
“季兆麟，总有一天，你一定会后悔的。”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来，季兆麟犹豫了两秒，接通，江妍带着哭腔的声音传过来。
“兆麟，方梨姐没事了吧。”
“都怪我不好，我就是想去看看她的，没想惹她生气。”
季兆麟清了清嗓子，轻声哄道。
“跟你没关系，是她自己装……”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被医生打断。
“方梨家属，跟我出来一趟。”
季兆麟看了看我，又哄了江妍几句，一脸疑惑地跟着医生走了出去。
季兆麟，你不是说我装吗？
我真想知道，你知道我马上要死了会是什么表情。
不多时，季兆麟重新走了进来，他脸色惨白。
我觉得好笑，这是被吓到了？
季兆麟坐在我面前，抬头看我好几眼。
几次的欲言又止，最后他从旁边拿出一个苹果开始削皮。
锋利的刀子割破了他的手指，鲜血直流。
视线相对，他喉结滚动。
“什么时候生病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嫣然一笑，季兆麟这不是你想看到的吗？
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去死吗？
我勾唇。
“季兆麟我好像告诉过你很多次，你有相信过我吗？”
他不耐地蹙起眉毛。
“方梨，我们之间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笑了，好好说话？
我曾经无数次的心平气和地告诉他曾经发生的一切，恳求他好好聊聊。
他是怎么说的？
“方梨，你真贱，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你有什么资格好好跟我聊聊？”
然而此刻，他却再劝我好好跟他说话。
“季兆麟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好好聊聊？”
他摔了手中的东西，视线相对，我们谁都不肯服软，走进来的江妍娇滴滴地说：
“兆麟，方梨姐是病人，你不要同她置气。”
“我做了红豆粥，算是给方梨姐道歉。”
她称出一小碗红豆粥递到我面前，我推开，却惹恼了季兆麟。
他掰开我的嘴，强硬地想灌我喝下去。
“方梨，妍妍好心给你做粥，你就是这么恩将仇报是吧！”
“我就不该对你心软！”
我突然发了狠，碗掉在地上，碎了一地，我大喊。
“我对红豆过敏！”
病房里一阵诡异的沉默，季兆麟看向我的神情多了几分愧疚。
他正要开口，又听到江妍说：
“都是我不好，我想着咋国外的时候兆麟最喜欢的就是红豆粥。”
“还以为之前方梨姐经常做给兆麟喝呢。”
她说得没错，我确实经常做给季兆麟喝，尽管我对红豆过敏。
往事被提起，季兆麟摸了摸鼻头，我知道他这是想哭。
我翻身，不去看他们，下了逐客令。
“我累了，不想看见你们，出去吧。”
季兆麟没再说话，牵着江妍走了出去。
也许是上次太过尴尬，季兆麟已经很久没再来过。
这天正逢我的医生查房，看到我整整齐齐摆放的饭菜，他有些恼火。
“为什么不吃饭！”
“还有你这个家属，一点都不负责！”
“上次告诉了他你的病情他是一点都不上心！”
“你没告诉他你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吗！”
我确实从来没对季兆麟提过。
因为我觉得，在他心里，我的生死已经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我甚至不想因为我的死让他开心。
我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季兆麟的声音猝不及防地传了过来。
“你他妈说什么？”
“什么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方梨你还想着骗我是吧！”
我低下头，继续玩手机，不想和他做过多的争论，医生开口。
“什么骗你，我作为医生，骗你是有什么好处吗？”
“方梨得尿毒症都三年了，现在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医生说完，生气地走了，只剩下脸色惨白的季兆麟。
他不知所措地看了我一眼，眼底一瞬间红了起来。
“方梨，他是在开玩笑的，对吧？”
我面无表情地点赞一块墓地，然后摇摇头。
“真的。”
季兆麟如同一个疯子扑过来，跪在我面前，抓住我的手。
眼泪滚落，拼命地摇头。
“不会的方梨，不会的！”
“我一定会找全世界最好的医生来治疗你。”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点一点地从他手中抽出来，一字一顿地说：
“季兆麟，你让我感到恶心。”
“你别告诉我你还爱我。”
“你让我感到恶心。”
曾经的话悉数奉还，季兆麟哭得更加厉害。
我冷着脸看他，很久，季兆麟终于止住了哭声，他站起身，轻声说：
“很晚了，早点休息吧，明天我会找医生来的。”
季兆麟带着医生来的时候，我还没睡醒.
不知怎么回事，这些天来我总是极其贪睡。
医生仔细检查一番，又查看了我以往的检查报告，最后一脸惋惜地摇摇头。
“季先生，太晚了。”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肾源来换肾。”
“但是这种希望实在是太过渺茫了。”
季兆麟眼底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
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住地乞求医生。
“我可以加钱，多少钱都可以！”
我看着他着急的样子，轻笑一声。
装什么呢季兆麟，不是正如你愿了吗？
季兆麟跟着医生出去做了配型。
很小的时候我父母就出车祸意外去世，我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
五年前爷爷去世，如今奶奶年事已高也没办法给我捐赠。
我生病的事情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她这一辈子过得够苦了。
身上的衣服已经散发出味道，我走进卫生间想洗个澡。
衣服刚脱到一半，季兆麟神色慌张地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方梨……”
我将手中的衣服扔在他身上。
“滚出去！”
季兆麟不听，挤了进来，他红着眼眶，双手颤抖着去抚摸我身上的疤痕。
那些疤痕，纵横交错，从锁骨一直往下延伸。
如同毒蛇一样，爬满了我的每一寸皮肤。
“方梨，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我冷静地穿上衣服，往外走。
事到如今我早已经丧失了解释的兴趣，也没有必要再向他解释。
季兆麟跟在我后面，眼泪滚落，冰凉的手再次想去扒我衣服的时候。
我吼道：“季兆麟你够了！”
他抬眸看向我，眼底起了情绪，波涛汹涌。
“是季峥做的？”
见我不说话，季兆麟咬了咬牙，拔高音量。
“是不是！”
我被他吼得心烦意乱，一开口，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是！季峥有病，他每天都在折磨我！”
“你满意了吗？”
“季兆麟，这么多年了，我一遍又一遍地向你说。”
“当年的事情我是有苦衷的，你相信我了吗？你是怎么说的？”
“你说，方梨，你让我感到恶心，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相信你。”
他喉结滚动，声音哽咽。
“所以你说的是真的？”
我点点头。
“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
“季兆麟因为你我受苦受了三年。”
“又是因为你，我错过了治疗的时间，是你害死我的。”
季兆麟，我真的恨死你了。
他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
我从手机熄灭的屏幕里看到了自己由于生病，瘦得早已经凹进去了的脸颊，以及毫无生气的双眼。
我很想知道，有一天，季兆麟知道我命不久矣，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回到家的时候，季兆麟正和江妍打着电话。
他嗓音温柔，脸上带着笑容，可这些却在看到我的时候全部收了回去。
他上演了一出川剧变脸。
在挂断电话后，冷声责问。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中途又去见哪个男人了？”
穿围裙的动作一顿，我忽视他侮辱的话，打了两颗鸡蛋。
季兆麟突然发疯了一般打翻了我手中的鸡蛋，将我死死地逼在墙角。
他捏住我的下颚，眼底满是愤怒。
“方梨，你明明知道我最讨厌吃鸡蛋！”
“怎么，这两年伺候我小叔伺候惯了是吧！”
我眼眶逐渐湿润，却倔强着一言不发。
他的吻密密麻麻地落下来，我挣脱不开。
咬住了他的下唇，顿时，一阵血腥味弥漫出来。
季兆麟解开我衣服的时候，我心中警铃大作，一把推开了他。
“方梨，你他妈和我装什么贞洁烈女！”
“你和我小叔……”
他话还没说完，我猛地扇了他一巴掌，季兆麟瞬时愣住了。
我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流，嘶吼着：
“我没有！我没有！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
“季兆麟，我解释了多少遍，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视线相对，空气凝滞，没有人说话。
季兆麟的手机铃声率先打破尴尬，他接下，江妍哭唧唧的声音传过来。
“兆麟，我刚才想切个苹果把手弄伤了，好痛啊。”
“而且我听说一会要下大暴雨，我好害怕，怎么办？”
季兆麟看了我一眼，轻挑眉毛。
“我马上过去陪你。”
他拿起外套，要出门的时候，冲我说：
“方梨，别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这是你欠我的！”
“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相信你说的话。”
门被“嘭”的一声重重关上，我浑身瘫软的蹲坐在地上，胃里翻江倒海地疼起来。
生理性的呕吐几乎止不住，我望着打翻的鸡蛋情绪翻涌。
他早就忘了，鸡蛋羹是我最喜欢吃的。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浑身冷汗涔涔。
外面雷声大作，我蜷缩在一起，不禁想起以前。
那年我和季兆麟刚在一起，知道我害怕打雷后，季兆麟在校外买了一套房子。
就在北郊，下雨的时候季兆麟就把我接过去。
外面雷声滚滚，我躲在他怀里发抖。
季兆麟轻柔的吻落在我头上，嗓音格外温柔。
“别怕方梨，以后每个打雷的日子我都陪着你。”
喉间一阵鲜甜，我冲进卫生间，大口大口地往外吐着鲜血。
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自嘲一笑。
北郊的别墅里，如今江妍已经住了进去。
打雷的时候，躺在季兆麟怀里地再也不是我了。
我突然就为自己曾经所做的一切感到不值得。
看着形容枯槁的自己，我第一次迫切地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死掉。
这样，我就再也不用遭受这些痛苦了。
我发了疯一般走进厨房，拿起菜刀，照着手腕狠狠地划了下去。
我感受不到疼，只看着鲜血慢慢渗出，我又哭又笑起来。
伤口其实不深，划完之后我顿时感觉身上的疼痛少了几分。
我瘫坐在厨房门口，不知过了多久，竟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间我做了一场梦。
那年，季兆麟的父母突遭车祸，双双身亡。
他的小叔季峥趁机接管了季氏，昔日的豪门少爷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
在此时，季峥提出要和我在一起，我同意了。
我和季峥的婚礼上，素日里骄傲的少年在此刻红了眼眶。
“小叔，我把什么都给你，你把方梨还给我好不好？”
我不愿意和他再惹上更多的关系，就这么结束了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蹲在我面前，抬眼看我。
“方梨我知道你在纠结什么。”
“我向你保证，手术做完，我再也不缠着你了，我还给你自由。”
“你什么都不欠我的，是我欠你的。”
“这颗肾，算是我还债了。”
“就算你不想给我这个机会，你看在奶奶的份上也应该做这个手术。”
“你难道忍心看着她老人家再失去一个孙女吗？”
说到奶奶，我心软下了那么一寸，这对她来说，确实足够残忍。
“方梨，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我欠你的。”
“别说这副肾，就算把我这条命全都搭进去，都还不清。”
“这场手术做完，从此天南海北，我们不再相见。”
季兆麟似乎在隐忍着什么，他脸色涨红，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
“好。”
冥冥之中或许早有定数，这场手术做完，我们彻底两清。
手术准备的时间并不长，奶奶在医院不远处租了一个房子。
每天变着法子给我和季兆麟做营养餐。
“你们俩都要平平安安地从手术台上下来！”
做手术的那天，奶奶很紧张，她将一个佛碑帖在我脸上又拿开。
“好了，现在你是被佛祖保佑的人了，定会平平安安的。”
我哭笑不得，只得点点头。
我躺在病床上，往手术室推的时候，突然被人拉住了手。
是季兆麟。
他哑了嗓子。
“方梨，对不起，这次能原谅我了吗？”
我沉默了好久，直到医生催促，我才开口。
“对不起。”
“一切顺利。”
我无法替当初的自己原谅他，痛苦太多，原谅二字就更加不能轻易说出口。
手术很成功，术后也没出现任何排斥反应。
从那天开始，季兆麟确实按照约定一次也没出现在我面前。
只是听奶奶提过，他恢复得比我好，已经出院了。
我点点头，如此，已是最好。
出院那天，我收到了两条信息。
一条是法院的判决书，江妍因为故意伤人罪，被判了五年。
一条是汇款信息，两千万，汇款人：祝好。
我知道，是季兆麟。
站在医院门口，我愣了好久，直到奶奶说：
“傻丫头，还愣什么呢？”
我才缓过神，笑着揽着她坐上了出租车。
再见了，南城。
再见了，季兆麟。
只是在我看不到的角落，一个男人早已经哭弯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