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怎么了?”姜伶出屋看见老母亲满脸愁容站在院子中间。

林三妹摆了摆手，“你今天先别出门了，那人又坐门口不走了。”

昨天把自己吓得半死，今天又睡家门口不走。

光是看着那个老太婆就心累。

这回得想个彻底根治她的法子，让她以后再也不敢来了。

大早上家里只进不出，过来找姜建华商讨分配土地问题的田贵没看着地上睡了个人，差点摔了一跤。

“哎哟，你说你怎么又来了，再不走一会儿我让人抬你。”

岳芬芳没好气地看了田贵一眼，“去去去，这是我姜家的事儿，你参与个什么？再多管闲事我改天去你家门口。”

田贵儿大早上本来没吃早饭，一下子气饱了。

敲了敲门，今天他来这儿可是为了正事儿。

很快门便开了，院子里好热闹。

想来是因为岳芬芳大家都没去干活。

“建华这家里还没吃饭呢？不过你也没时间吃了上头急得很，让我俩这两天解决好。”

姜建华点点头，将田贵请到堂屋里坐着谈。

“老三泡两盅茶来。”

姜俊立刻泡两杯茶端进屋里，顺势坐下，想听听是什么急事儿。

“剩下的一部分，就是不知道按什么分配的好，你说按人头，那人少的肯定不同意，再说了田也有好次之分，这家不满意难道还能往回退？”

一个分配问题把两个男人难住了，一人一口地吸着烟，把本来在屋里的姜俊给呛出堂屋。

“妈，你说咱家要小河边儿的，成吗？”

林三妹笑了，“你倒是想得好，到时候有人去乡政府状告你老爹以公谋私你就开心了？”

姜俊一想也是，这村长当的还不如不当，好处不能往自家捞，但凡出什么事儿一定是他爸冲在前头。

前些年西边的大河发大水，去抢修河堤差点让他老爹没命。

河边的田地免不了有损失，那些人不但没感激，还背地里骂抢修队干什么吃的。

要不是二哥在旁边拦着，他保准上去和那群人理论。

这次想必也一样，毕竟分土地这种事谁都想捞好的。

林三妹忙活了一大早上，终于让家里人吃上了早饭。

这肉香飘得满院子都是，当然门口躺着的岳芬芳也闻到了，馋得直咽口水。

田贵被姜建华推着入座，一看桌上的伙食，还真和女儿说的那样，他家吃得真不一般。

要不是村里开展工作的时候两人都在一起，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姜建华收礼了。

不过一想他们家老大有个铁饭碗端着，吃这些也不足为奇。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家里老大怎么就比不过人家姜来呢，明明小时候姜来最调皮，学习也差。

“老田别客气，自己夹菜。”

姜建华的一筷子腊肉，给田贵儿拉回现实，“哎，那我可不客气了。”

其实今早主要是为了馋岳芬芳，要不然家里的早饭除了闺女补身体的鸡汤，其他人一样和往常一样喝粥吃咸菜。

她刚才故意没把门关紧，这会香气顺着门缝飘出去，给岳芬芳馋地扒门缝。

“大早上的就吃肉，也不怕腻死，呸败家玩意儿。”

她说完这句话，只见姜俊端着一个大海碗上面夹满了肥廋相间的腊肉还有鸡蛋羹朝自己走来。

岳芬芳嘴角略微上扬，嘀咕道：“算你小子还算有点良心。”

姜俊打开大门，嫌弃地绕过岳芬芳，顺着侧边的小路绕去屋后。

后面住着的花婆婆中年丧夫老年丧子，农村人比较避讳这些，不常有人帮助她。

她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现在照顾自己都成了问题。

林三妹心肠好，每次都多做一点，让家里孩子送过去。

姜伶跟两个小孩坐单独一桌，等三哥姜俊走后她收回视线，偷偷笑了两声，她看出来了，这岳老婆子刚才居然无耻的认为三哥端出去的饭是给她的。

好一个没脸没皮又厚颜无耻自作多情的老太太。

“小姑你笑什么？”

两换个孩子偏头看着自己，姜伶勾唇道：“唉～你奶奶说，你俩差太多功课了，人隔壁三表叔家的栓子都上学一小半课文了你俩还一篇都没学，说不准你俩出去了，跟着姑姑看书。”

两个小孩还想着在明天上学之前好好玩玩呢。

黄佳嘉看着这一儿一女，以前年年班级垫底，要不是小姑子有一天突发奇想说帮他们补补不会的功课，恐怕现在三年级了还是吊车尾。

以前小姑子学习还行，不知道为啥不念书了。

要不然现在时兴高中生参加高考，社会上各种有知识学问的人都去试了，小姑子也应该去试试。

“伶伶，你怎么不赶时髦参加一次高考呢？我娘家的侄女侄儿都报名要参加。”

说实话姜伶这辈子米虫当惯了还真没想过这些。也没怎么考虑过父母老了自己怎么办。

二嫂黄佳嘉的倒是让她醍醐灌顶。只不过这辈子懒散惯了，不知道这个年代的高考难度大不大？

姜伶好歹上辈子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学生，要不是自己得病了，不能富贵至少也会是一个普通的大厂打工人。

“二嫂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还是明年吧，今年没时间了。”

时间都被肚子里的娃给占了，就算自己下定决心去搏一搏也只能等明年。

陆延就坐在姜伶身后的位置，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能听见。

算了一下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复习，就算现在拿起课本也不迟。

姜伶的说辞让他想起不久前无意间听别人提起过姜伶惨不忍睹的高中期末测试成绩。

想来是因为这个。

......

吃完饭，林三没和丈夫把商量好事情的田贵送到门口。

她故意提起分田地这件事，“辛苦了老田，到时候就请全村人到打谷场上投票，谁受领居喜欢做的好事儿多分的地就多，那些老赖还有胡搅蛮缠地特意关照一下，后山那还有几十亩荒坡旱地呢，就给他们。”

田贵也是个会看眼色的，“大妹子，这交给我你们两口子放心吧。”

岳芬芳睡在地上，还是不肯走。见姜建华出来了立刻卖惨，“我的腰哟，赶快赔一百块医药费，不然我去镇上派出所告你们打人。”

林三妹听她狮子大开口直接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去告吧，记得把人证物证找齐，别到时候装得不像被公安同志发现了留你在那儿吃晚饭，别怪我没跟你说，晚上要分地，照你这德行恐怕要拖累你家宝贝儿子宝贝闺女了。”

林三妹故意以一副得势的模样笑了半天，之后毫不留情地关上屋门。




陆延看着一脸幸灾乐祸要去洗被盖枕套的姜伶，意识这个家好些人都被她耍了。

还以为真是个受气包，她这张脸实在是太具有欺骗性了。

“你比看起来要聪明得多。”

姜伶皱眉，“你是夸我还是骂我？”

“夸你。”

姜伶知道陆延这种智商足够睥睨众生的人，根本看不上自己的这点小聪明，可她就是得意了一回。

家境好又怎么样？道德败坏免谈，成功帮大哥摘掉一朵烂桃花，这是积阴德。

也不看看她姜伶在家里什么地位，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她不娇纵是家里教导有方，但也绝不可能养出个受气包。

“谁让她无缘无故骂人，他骂你你不生气吗？”

陆延专注着笔下的信，只是摇摇头否认。

姜伶才不相信，认为他这个小心眼心里应该记得清清楚楚。

......

由于早上这一出，原本该祭拜回来的时间了，他们一行人才上山。

山上都没什么人了，有的也只是往山下走的。

双水村的墓比较集中。

就算是距离远，可同在一个村总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

岳老婆子专心跪在墓前和死去的老头说话。

没有注意到后面经过了一群人。

不过底下的几个孙子孙女倒是看见了，看见他们手里提溜的奶糖和水果。

年纪尚小的几个孩子不知道对面是什么人，想着挨这么近，一会儿会不会也和刚才的那个婶子一样分给他们好吃的。

岳老婆子一是节俭二呢家里孩子都靠种地为生，没什么额外的收入来源，平时对几个孙子不算大方，没什么糖果零嘴给孩子。

家里是能省就省，这次清明过来祭拜也都是家里能找出来的应季瓜果，最好的也就是一小盘腊肉腊肠。

往些年两家人默契的错开时间，姜建华总是先过来给老爹孝敬点好菜好酒。

今年看来是不行了。

这边人多热闹，还专门放了鞭炮。

岳芬芳不注意到都不行。

当即便没了好脸色，眼神复杂地看了远处人群中的姜建华一眼。

其中更多的是嫉妒，眼红。

“呸，没良心的玩意儿，养他还不如养条狗。”

姜建梅劝道：“妈，您就别说了，是您自己把建华赶出去的，你如今又搁这儿发什么牢骚？”

岳老婆子差点气绝，自己怎么就养出这么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

“他是我生的，就算我掐死他也是天经地义，攀上林家的高枝儿就忘了老娘了，不该骂？还有养出几个糟心的小白眼儿狼。”

姜建梅和大哥对视一眼，安安静静听着老娘的抱怨。

明明是她自己作的，直到现在还在怪在建华两口子。

真是越老越胡搅蛮缠。

“行了行了，咱拜祭完就回家。”

姜建国蹲下身子和自家媳妇儿开始收拾东西，收拾完就提着篮子走了。

姜建梅也领着孩子去夫家那边，省的一会儿老娘又让她留娘家干活。

岳芬芳见两个孩子都不向着自己，心里发毛，气不知道该往哪儿撒的时候姜伶走了过来。

下午两点左右日头上来了，林三妹让她在坟前磕了头就回去待着，不用跟在这儿拔草清理墓地。

刚好朴兰兰年纪小，就让她们姐妹两个一起回去。

回家的必经之路必须得路过姜家爷爷的坟头前面。

姜伶感受到了岳老太婆恶意的视线，但她一直记得亲妈的叮嘱，没和那人有任何的眼神交汇。

“站住。”

姜伶不理，拉着妹妹没停下。

谁知老太婆不依不饶的跟在他们后面。

“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贱蹄子，你亲奶奶叫你呢？耳朵聋了？真是跟那个娼妇一样惯是会勾引男人。。”

昨天被谌晓萱骂她都没那么生气，今天这个老太婆居然敢骂她亲妈简直是不要命了。

“你算哪门子的奶奶？我奶奶在棺材里睡着呢，死了好些年了，出门前也不照照镜子看你营养不良的丑样儿配说是我奶奶吗？今天从茅厕出来擦嘴了吗？老远就闻到一股臭味，恶心死了。”

岳老婆子被她怼的语塞。

“兰兰快走，咱撞老鬼了，真晦气。”

朴兰兰虽然只有六岁，但她知道这个人是个坏蛋，对小姨和小姨夫不好。

她转头做了个鬼脸，“略略略......”

岳芬芳气得心脏疼，一个五六岁的小孩也敢骑她头上拉屎了。

三步并两步追上去，还没碰到姜伶，就因为山坡上的碎石太松散，脚下打滑跌进了路边的水沟里。

姜伶听到动静转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兰兰看见没有，恶人有恶报。”

朴兰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姜伶也没圣母到去拉她一把的程度，这水沟淹不死人。拉着表妹转头就走对她的哀嚎充耳不闻。

等他们走后，岳芬芳也没起来得了。她闪着老腰了，一动就疼。

哀嚎半天连个过路的人都没有。

最后还是远处另一个坡下乘凉的朴明听见了。

他刚想发挥点优良品德，走进一看是这个老太婆转头就走。

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跟姨夫说一声。

姜建华到底还是忍心不下跟自家媳妇儿说了一声，让朴明带路他去把人捞了上来。

期间岳芬芳嘴里不停的冒着粗鄙至极的话，姜建华也忍着，背起老娘就往村里走。

他的衣裳也打湿了大半。

走了半小时终于到村头了，他把老娘放门口，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娘，我之前还想着你至少会因为我现在有出息了跟我说几句好话，至少态度软一点，可是从刚刚在山上您就一直骂我，我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吗？您当初把我生下来就应该掐死，今天我也算是彻底看清了，你就当没生过我，以后我也不想和你有瓜葛。”

姜建华五十岁的人了，说出这种话，无异于是在断了岳芬芳最后的妄想。

“没良心的，谁让你多管闲事儿把我背回来的！滚的越远越好！”

姜建国听见动静出门一看，不得了了，“娘你这是怎么了，衣服全湿了。”

岳芬芳也是张口就来，“我刚刚就想让姜伶叫我一声奶奶，谁知道这个小兔崽子竟然跟她妈一个泼妇样，直接就把我推水沟里了。”

姜建国听老娘说这话第一反应是怀疑，但是看老娘这腰根本动不了一点，也不可能是她胡搅蛮缠去拿自己的腰看玩笑。

更何况姜伶逼婚的事情在双水村闹得沸沸扬扬，谁都知道她跟个大小姐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的。

一个丫头片子也不知道弟弟为啥惯着。

“老娘，我先找大夫来给你看看。”

岳芬芳急忙拦住，“哎你花那钱干吗？都说了是姜伶干的，上她家里去让他们赔。”

这会儿山上的人全都回了家，吃了这顿午饭，就要各回各家。

明天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

这顿饭快要结束的时候，门口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姜建国觉得挺没面子，但碍于老娘的要挟还是跟过来了。




姜伶实则是在暗自得意自己刚才机智的表现，让家人躲过一劫。

视线虽是朝着陆延的方向，但并未把注意放在他身上。

不过是陆延误会罢了。

全家除了她没人闲着，所以刚刚才哭过一场的姜伶被安排着跟大哥的对象聊天以免人家尴尬，觉得被冷落了。

“你就是姜伶啊？和你哥说的一样长得真漂亮。”

姜伶不好意思的笑了，想谦虚两句，对面又开口了。

“可惜脑子有包，你们刚才闹出来的动静我在正屋都听见了，为了个穷小子你就要死要活的，一点也不像你大哥的亲妹妹。怎么都是一个妈生的区别那么大，脑子被门夹了？你最好是少去单位你找你哥，免得被人知道了背后笑话。”

姜伶面对突如其来的训斥，发懵了。

她在大哥的来信中想过很多次未来嫂子的样貌性格。

今天见到真人了，果然长得很漂亮，只是这嘴巴有点太伤人了。

但是为了自家大哥不左右为难，她默默点头，“嗯，我是不太聪明，可你为什么扯上陆延啊，求你别说他坏话。”

做人的最后一丝良心迫使她提醒了面前这个没有上帝视角的女人，如果被陆延听到可完了。

不巧陆延路过正屋看见了个缩头乌龟在维护自己，她觉得姜伶就是个窝里横，这个外人在她自己的地盘这么说她，她居然这么窝囊的做出回复？

但这一刻就是莫名嘴比脑子快了些，“这位同志你这般没素质的在这儿嚷嚷是要干吗？这个家姓林姓姜唯独不姓谌，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对她指指点点。”

谌晓萱被她看不起的穷小子针对了，自然气不过，“你一个看门狗别太过分了，我可是她大嫂教她为人处世天经地义。”

陆延嗤笑一声，“嫁进来之后再说这句话也不迟。”

说罢转身就走，可又注意到姜伶还呆愣在原地，不悦道：“怎么？还没被她骂够？”

“哦哦，来了。”

姜伶看了眼谌晓萱就跟着陆延离开了正屋。

可惜了还是没劝住，如果她嫁进来的话也算是家里人。

“刚刚她那么恶毒，以后牵连到大哥怎么......哎哟......”

突然停下的陆延让姜伶措不及防，水灵灵的就撞到了他的后背。

呜呜好疼......能赔点钱吗？

“不能。”

他嘴里突然冒出两个字吓了她一大跳，怎么大佬已经进化到能读心的状态了，难不成还学过读心术。

“我开玩笑而已，先回屋了。”

进里屋找东西的林二荷并没有随大流一起出去，刚才正屋里每一句她都听清了。

全家都在正屋聊天的时候老大姜来说了很多关于他这个对象家里的情况，长辈几个都很满意。

看她长得漂亮，会来事儿家里条件很好父母都是政府工作的。有这样一个媳妇儿对他以后的官途有帮助。

可现在......

姜伶虽然受了委屈，但是她记得大哥对自己的好，并不打算告状，况且大哥是一个成年人，他有独立判断的能力。

他们以后结婚了，肯定住城里，她和这个嫂子过节才能见一面。

为了大哥的幸福自己忍一忍就过去了。

......

傍晚，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摆桌子吃饭。

林二荷见不得侄女受欺负吃了两口饭便假装不经意问起，“伶伶啊，刚才和晓萱相处得怎么样啊，满不满意这位新嫂子？”

谌晓萱心里一紧，看向眼姜伶。

姜伶傻呵呵的笑了下，“嫂子挺好的，主要是大哥喜欢就行，又不是我娶媳妇儿。”

她这最后一句话把大多数人都逗笑了。

大家热闹欢快的氛围还没持续多久，林二荷把碗重重放下，“我吃饱了，你们继续。”

在场的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生气。明明上一秒还好好的。

二姨夫朴放，自己也摸不着头脑，笑着圆场道：“怪我怪我，大家继续吃我去哄哄。”

林一湘抬手示意妹夫坐下，“我去，朴放你继续吃。”

身为大姐，她对弟弟妹妹的脾性那是一清二楚。

要真是对妹夫不满她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发脾气，肯定饭桌上某个人把她惹生气了却浑然不知。

“多大的人了还学小孩子乱发脾气，今天小来对象上门，你都不知道给人家留个好印象的吗？”

林二荷气得牙痒痒，“还是别了，高攀不起那位大小姐。”

林一湘骤然意识到了这桩婚事儿可能要完了。

“她冲撞你了？那你一个长辈包容一下年纪下不懂事儿的晚辈怎么了？”

“要真是我，我还能忍忍，可这小丫头片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还没进门儿呢就耍起大嫂威风了，骂伶伶没脑子，说她和小来都是一个妈生的区别怎么那么大，还当面骂陆延是看门狗。”

这下轮到林一湘暴脾气了，最后还是林二荷给拦住了。

“怪不得你刚才那么问，伶伶肯定也是为了小来，自己受了委屈也不说。”

今天这件事儿不可能不顾姜来的面子，但也不能委屈了姜伶。

一时间两姐妹陷入了两难境地。

“干吗呢？坐在这儿不吭声的？”

林三妹看两个姐姐还不来，以为她俩暴脾气在屋里吵呢。

结果一个比一个的安静。

“没啥没啥。”

“没啥。”

两人异口同声的否认，倒让林三妹确认了。

“我看是有啥吧？快点说。”

两个姐姐面面相觑，如果真的说了，按照妹妹护犊子的程度，一定会直接毁了老大的这桩婚事，替女儿出气。

“真的没事儿，只是厂里出了点小问题，我出去吃饭了。”

林一湘也跟在后面出了屋。

以为是自己多想了，她也没在多问。

因为家里房间不够，谌晓萱又是女孩儿，所以被安排和姜伶住一屋。

陆延就去了大哥姜来的屋子挤一晚。

两个大男人没什么共同话题，最后话题还是落到了姜伶身上。

“家里人知道你结婚了吗？”

陆延叹了口气意味不明，“没有。”

姜来明了，暂时看来他算是唯一的受害者。

“说起来是我们家伶伶太任性了，被家里人宠的无法无天了。你暂时委屈一段时间，到时候我会给找份安稳的工作不用留在双水村放牛。”

陆延心里苦笑一声，难得这个家有个思维正常的。

可惜也是个眼瞎心盲的。

亲妹妹在他眼皮子底下受欺负都不知道。

说不定这会儿那个缩头乌龟连床带铺都让出去了。




姜伶六岁那年，家里秋收的活干完了。

十四岁的姜来就领着六岁的姜伶去城里大姨家里玩。

两人下车到城里下车之后路过滨河公园儿，姜来看人家抽陀螺的看入迷了，没注意到姜伶被人贩子捂着嘴抱走了。

几分钟之后旁边一个人觉得不对劲提醒他，他这才发现妹妹不见了。

好在姜伶长得像洋娃娃一样，一路有很多人注意到了。

姜来很快就追到了一个窄窄的巷子里。

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当然敌不过成年人，不过姜来一边喊人一边揪住拐子不放，让拐子慌了神。

放下六岁的姜伶就准备给姜来一个教训。

好在姜伶临危不乱，从旁边柴垛上找了一根带刺的棍子，打掉了拐子手里的刀。她自己却因为拐子慌乱间的作为将带刺的棍子划到了下颌。

好在最后有大人路过，吓跑了拐子。

他俩到大姨家的时候，姜伶却主动说是自己调皮不小心磕到了。

她觉得要真是被大人知道了，哥哥不会和往常一样挨打就能解决的。

当天才穿的新衣服上全是血，把大姨林一湘吓个半死。

万幸不严重，只是她下颌靠里面一点点的皮肤上留了个淡淡的疤。

听完姜伶的描述，陆延觉得她至少不是一点优点也没有，对家人很好。

“我大哥以前和我三哥一样又调皮又贪玩，根本不爱学习，后来好像因为这件事儿受刺激了，变得不爱说话，成绩也变好了，我妈还以为我哥着魔......”

姜伶突然意识到自己话好像太多了，默默闭嘴。

“怎么不说了？”

“怕吵到你，你觉得聒噪就更不会喜欢我了。”

前半句是真，后半句是假。

陆延难得笑了一回，“你还算有自知之明。”

她心里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等他走了以后谁乐意伺候他就去伺候他，龟毛得很。

二姨的竞选会就在明天上午，照例为了他们口中的好运自己得跟着去。

现在去裁缝铺取二姨给自己的新衣裳。

到了地方，陆延并没有跟着进去，姜伶也不管他。

自己去拿衣服，临走前又转身找到肖师傅。

肖师傅带着老花镜，朝门口望了一眼，心里有了个大概的尺寸，做了半辈子了这点技术还是有的。

“放心吧，不麻烦。”

都是熟客，也比较好说话。

“谢谢肖爷爷，那过阵子我来拿。”

等出了门，她发现陆延早不见了。

找了半天从街斜对面的邮局走了出来，看来是去寄他走那天写的信。

第一次见他毫不在意地去寄信，姜伶心里很高兴，也愈发鉴定了自己抓紧弥补的行动。

陆延看着远处傻笑的女人，不明白她怎么了。

“走吧。”

她得走前面，陆延对这里根本不熟悉。

不过她没有带陆延回二姨家里，转弯去了卖图书的地方。刚好之前攒的票有用了，虽然很心疼，但只要能让陆延高兴就好。

当然她不可能直接卖给陆延的，明面上说是卖给自己的，到时候放屋里假装不经意给他。

看姜伶跳了半天，最后买了好几本外国文学，还是那种晦涩难懂的意识流小说。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姜伶这种躺床上对着小人书乐呵的人喜欢看的东西。

“你......看？”

虽然她确实看不懂，也不爱看，可他这两个字真的让人很不爽，“对啊，不行吗？”

陆延摇摇头眼底有一抹笑意，“行，只是没想到而已。”

在外面转悠了大半天，想起现在自己厨艺只够果腹程度的姜伶，识趣地带陆延去了国营饭店。

中午人很多，排了半天才吃上饭，站得小腿发酸，把饭菜端上桌已经没什么胃口了。

“你吃吧，我歇会儿。”

看她这小胳膊小腿的，根本和旧社会的千金大小姐一样，自己家里的妹妹恐怕都比她体格好。

“我说我去你非要逞强自己去，现在又累了？”

姜伶心想，都是为了刷好感要不然她今天中午直接不吃了。

“哎呀，你就吃吧还不是为了你，要不然我宁愿饿着都不来这里。”

陆延有些好笑，“那我谢过您的大恩大德了。”

“不用谢，记得我的好就成。”

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老是没力气，稍微一运动就累了，姜伶怀疑来怀疑去觉得是陆延折磨疯的，每天一睁眼就是想着如何刷好感，能不累吗？

......

第二天。

竞选在丝织厂的大会堂举行。

姜伶跟着二姨早早地就来了，坐在她安排好的前排位置。

候选人还挺多，最后只剩二姨和另一个车间的主任。

投票箱被一个简易搭起来的帘子围着，每个人排队上去投票。

一出一进，保证投票匿名。

投票点票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可结果不是林二荷期待的那样。

另一个车间的常主任选票高出了两张。

林二荷说不失望是假的，但还是恭喜了自己的竞争对手，对方工作能力很突出这些她都看在眼里。

“常主任恭喜啊。”

可惜对方没理她，不知道是不是没看见。

接着就是常主任竞选成功的发言。

“二姨你没事儿吧？”

姜伶就知道这江湖术士的谎言总有一天会被拆穿，但是看见二姨失落心里也跟着难受。

“二姨说不失落肯定是假的，不过也不能让咱一直得好处，再说这是大家投票选出来的，二姨心服口服。”

上面常主任发言完之后，地下响起来轰鸣般的掌声。

在厂里职工以为可以解散的时候，厂长突然上台，看样子还要蹉跎几十分钟。

“首先我在这里恭喜常理成功当选，其次厂里人事发生了一些变动，我在这里简单说一下。”

“张石泉由车间班长调至后勤部任主任助理，陈晓丽由原第三车间副主任调至......”

“最后是关于这次竞选失败的林二荷同志，说起林二荷我刚调任来丝织厂任副厂长的时候就知道她，踏实肯干能吃苦，经常为了厂里的效益想破脑袋，好几次我路过生产部，都看见她办公室灯亮着。”

“在上次那场由机器自然造成的火灾中给厂里挽救一大批的原材料和成品，事后虽然表彰了她，但是接着这次机会我和各个领导商讨三天之后决定破格任她为生产部部长。”




“你说你动气干吗？注意身子。”

林三妹出于习惯摸了摸闺女的小腹。

姜伶摇摇头，虽然脸上染了怒气，可实打实是因为说话太多缺氧的原因。

对于这样的人，动气无异于是给自己找罪受让对方受益。

姜建华本来在给田贵交代最后嘱托一下，没想到看到自家媳妇儿做出了个他不理解的举动。

等打谷场上人都走完了，三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姜建华看四下无人这才开口问道：“闺女这是有了？”

林三妹赶紧叫停丈夫，“你瞎胡说什么？没有没有只是过段时间要长胖而已。”

这他哪能不明白，就是有了而且这娘俩看来是不准备让其他人知道。

姜建华还是觉得有些不道德，“陆延怎么办？他好歹是孩子爹啊？”

“给我闭嘴，他一心想回城你是看不见吗？再说了往年村里多少知青跑了不要孩子不要丈夫妻子的，你都忘完啦？最重要的是我们家养不起一个孩子吗？”

姜建华见女儿也是这个意思，便昧着良心闭嘴了。

姜伶却突然开口，“爸妈你们放心，等我把孩子生下来就去找工作，不会让你们给我养孩子的。”

林三妹慌了，“你爸可不是那个意思啊！闺女你瞎说什么呢？”

姜建华也急了，“是啊闺女，爸不是那个意思，你这是干什么？”

姜伶笑到控制不了自己，停下脚步弯着腰笑了好一会儿，将散落的几缕发丝挽好之后解释道：“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我得为以后考虑啊，就算你们一直养我，你们干不动了咋办？我总不可能厚着脸皮让哥哥们养吧？以后各自有家庭有孩子，本来就够难的，还要多养两个人吗？”

“这......还是闺女考虑的长远，要不然让你大姨给你安排一个清闲的活？”

姜伶点点头答应下来了，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自己目前还没想好干什么，就借大姨安排的活儿过渡一下。

既能攒钱又能好好考虑之后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那就这么办，反正他们六月份就会回来一趟，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好在姜伶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还和往常一样该吃吃该喝喝。

回到家都快要十点了，姜伶也没想到陆延今晚居然睡那么早。

她蹑手蹑脚地在屋里行动换好衣服，出去洗漱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进来关好门。

陆延挡在外面，加上她吹了煤油灯。

现在只能摸黑上去，她以为凭借自己的肌肉记忆是没问题的，可偏偏第一脚就猜到了陆延越线的手。

“我错了我错了......”

可惜他的忏悔没得到大佬的回应，姜伶蹲下来凑近才发现陆延好像不太正常。

可能是生病了，身上有些烫。

“大热天的你也能发烧，还好遇上我这个心地善良又美若天仙的小女孩，不然你完蛋啦！”

姜伶话虽这么说，但实在是为了讨好陆延才干的。

从小到大只有家里人照顾自己，今天也该是自己出力的时候了。

家里人都睡下了，还好自己柜里有三个月前用来退烧剩下的西药。

陆延体格这么好，应该不会吃出人命的。

姜伶犹豫了一秒，就拿过杯子倒了点水进去。

整个的不好喂，好在她跟二嫂学过一点育儿方法。

碾碎在勺子里，混着水喂下去。

说干就干，废了好大力气才把这药不声不响地敲碎。

陆延确实不清醒了，偶尔自己半夜想上厕所稍微动一下他都能醒，今天自己直接搬他脑袋了还没睁眼的意思。

最后把自己的枕头给他垫住脑袋才勉强把药喂进去。

这一晚上是给他人工测量了一次又一次，最后实在撑不住了姜伶才睡过去的。

所以当陆延睁眼的时候，姜伶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睡在床尾，一条腿还在床外。

明显的脖子不舒服，一模有两个枕头。

他一动本就没有太多空间的姜伶差点摔下去，还好她抓住了陆延的腿。

“哈哈哈......那个不好意思啊，没弄疼你吧？”

陆延视线下移，眉宇间有了一丝波澜，“咳咳......谢谢你，你先上来睡一会儿吧。”

姜伶确实需要多睡一会儿，爬上床拿过自己的枕头，她完全没听到刚才陆延对自己客气。

陆延洗完澡回来就看见某人四仰八叉的躺床上，衣冠不整。

他阖了阖眼角，走到床边将被子扯到她身上盖好。

昨晚姜伶翻箱倒柜找药留下的一片狼藉陆延自觉收拾了。

自从早上睁眼那一刻，陆延心绪复杂久久不能平复。

原因无它，姜伶这个人实在是太矛盾了，在此之前从未遇见过她这种人。

对于她行径恶劣的结婚手段就能看出来她十分娇纵蛮横无理。

可结婚之后的她跟换了个人似的。

还有她平日里的小动作这些自己都知道，不予理会是怕她误会。

还有昨天晚上明明她可以放任不管......

陆延觉得是时候两人坐下来谈谈了。

......

吃早饭的时间姜伶迟迟未起床，叫了好多遍也只是嘴上答应。

林三妹没办法自己去把闺女硬生生拉起来。

“妈。我还想睡会儿不吃了。”

她这句话鼻音很严重，像是感冒了。

摸了摸闺女的额头，林三妹又摸了摸自己的。“没发烧，怎么好端端的感冒了？”

姜伶随口就回答了，“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又没盖被子的原因。陆延生病了不知道好没好，您一会儿带他去看看大夫。”

听闺女这么一说她大概明白了。

“我的傻闺女，既然留不住他你还对他那么好干吗？迟早都是别人家的照顾她把自己都照顾感冒了你说。”

陆延刚想进屋便听到了这样一句，收回迈出去的脚，转身离开。

十分钟后陆延傻眼了，他昨晚上吃了药都好得差不多了，可姜俊却说这是他妈的意思。

“我妹妹就是小感冒没事儿，你昨晚上都发烧了得去找大夫看看，那个老中医你应该不知道在哪儿，走吧。”

推辞不了，陆延跟着去了。

而姜伶之所以没去看病，是因为林三妹说了怀孕感冒不能随意吃药，好在不严重过两天就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