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帝酒庄是C市最耳熟能详的顶级名园，也是比较特色鲜明的旅游打卡点。

沈青柠以为既然是旅游区，那酒庄里头应该很好进。

直到：“诶，这边不接待外客。”

沈青柠被直接拦在门外，很疑惑地指着前面：

“那他们怎么能进去？”

警务人员颇为不耐烦地推人：“他们和你们能一样吗？人家几百上千万付得起，你们付得起？”

有些怂，沈青柠看了看旁边的桑朔往回走。

“怎么只要跟有钱人有关的，就哪哪都是门槛？”

有些抱怨却又没办法。

桑朔开口道：“听说过国外很多著名酒庄只接待贵族，没想到国内也会学这种陋习。”

沈青柠：“那怎么办？”

连门槛都进不去，还怎么面基。

“其实来之前包括现在我都没怎么想明白，有些事一股脑冲动，就需要点凉水冷静，见一面又能怎么样？”桑朔轻笑，“也不怎么样。”

沈青柠看他，心情复杂。

桑朔应该算不修边幅到了极致，可今天结伴时，她难免还是被惊艳到了。

头发剪了，穿着白衬衫牛仔裤，明明比她大，却少年气十足。

打扮成这样，说不想见的全都是假话。

“要不，我们翻墙吧。”

良末，沈青柠停下：“晚上，去那试试。”

“……”

桑朔抬头，看着前面那堵被绿意爬满的红土墙愣住。

夜色微凉，康帝酒庄园外只有两个胆大包天的人迎着月光搭梯子爬墙。

长满了藤蔓的这处位置确实很隐蔽，起码沈青柠和桑朔爬到墙顶时完全没出任何意外。估计是老式的旧派建筑，为了防止人翻墙，上头零零碎碎竖着玻璃。

两人的动作颇为狼狈，沈青柠有些怕：

“我们怎么下去啊？”

“底下藤蔓多，缓冲应该还不错，我试着爬到中间那块石头跳下去好接住你。”

“那你小心些。”

墙壁其实很高，再加上这上头的玻璃，桑朔爬到中间那块凸起的石头上还是很有难度的。

“你的手。”

沈青柠看着玻璃口上留下的血痕，眉头一皱。

“没事儿。”

桑朔跳下去时很稳，只是手上划的口子比较深，一直在流血。

“下来，我接着。”

天边只有轮浅淡的月光，沈青柠看得并不清明，只隐隐能描摹出桑朔的身影，她吞咽口水，有些发怵。

“那我跳了？”

这点子也是她想出来的，现在上不上下不下，也没啥退堂鼓可打。所以沈青柠这么说着，脚肚子打滑直接摔了下去。

“你可真够沉的，”桑朔吃力的整个人连连后退，“嘶，这会儿，我手真的疼。”

他手发麻的同时，沈青柠便摔了个屁股墩儿。

尾脊骨发疼，沈青柠抽气，“还好接着了，不然我真废了。”

就接着给个缓冲都这么疼，她自己跳下来还不得直接摔死。

熬过了疼劲，沈青柠爬起来，拍了拍衣服：“走，找人去。”

酒庄里头很大，他们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就直接寻有光源的地方。

也不知什么时候，摸黑变成了点点星光，小小的星灯嵌在藤蔓里，葡萄藤挂满了栅墙，连头顶也是藤枝爬满的叶。

“这里，”沈青柠驻足，“还挺浪漫的。”

桑朔“切”了一声，走到前头：“就你这邋遢样儿。”

沈青柠也“切”了一声：“就你着调，连个女孩儿都抱不动。”

桑朔有些跌面：“我又不是你丈夫，至于吗？”

“是是是，反正你也不需要抱女孩，”沈青柠笑，“等着男朋友抱呗。”

“……”

桑朔无语，干脆走快些。

“诶，”步子迈得大了，沈青柠跑着追过去，“你手没事吧，口子拉得挺大的。”

她刚才一直没注意到桑朔手上的伤，这会儿看见了便揪紧了眉头问。

桑朔沉默，没回她。

沈青柠干脆拉过他的手扒开看伤口，很长的一道，翻着血肉还带着玻璃渣子，手心几乎全是干涸的血迹，看着就很疼。

“你怎么不说？”

“我看到他了。”

桑朔的声音很轻，沈青柠听得不是很清楚。

“什么？”

“我看到剑心了。”

沈青柠才转移视线，抬头顺着他的方向望去。

只一眼，心却漏了拍子，怔怔的，瞳孔骤缩。

沈青柠曾经以为见到江暻的第一眼足以惊艳下半辈子，可她蓦然发现她错了，错得离谱。

江暻明明离她不远，可沈青柠恍惚间觉得她快不认识他了。

她见过他穿西装，无论是结婚时的白西服，还是上班时的黑色工装，可好像都没有现在她看到的这副模样。

是矜贵淡然的，是严谨、一丝不苟的。像存活在两个世界里，中间隔阂着墙，她无法越矩也不敢攀附。

这种感觉突如其来，压得沈青柠快喘不过气，她拼命地告诉自己：

“沈青柠，你又乱想了。”

见一叶而知秋，窥一斑而见全豹。

八月三号，康帝酒庄。

只那么一点那么一眼，突然觉得，似乎什么都在变。

——沈青柠，婚后日记。

藤叶里藏着星星灯，光线昏暗得有种特殊的浪漫味道，沈青柠未动，只是目光独独停在江暻身上，眸色淡了晕出些水光。

克制是什么滋味？视线变得模糊，她似乎尝到了。

“桑朔，”沈青柠笑得很刻意，“你觉得剑心旁边的那人怎么样？”

桑朔一愣，吐出最合适的一个词：“天之骄子吧。”

“是吗？”

沈青柠问出口，眼眶瞬间湿了。

“天之骄子，”说话的气息已不稳，她强撑着抬头，“为什么我也会这么觉得。”

江暻是人群里最引人瞩目的那个，明明在江厉琛旁边无所事事地倚在栏杆上喝酒，却最是清冷疏离，凌越于所有人之上。像是牡丹花里独有的水墨丹青，墨色天际中唯一的月朗星稀。

“天上怎么能没有月亮呢？”

沈青柠带着淡淡的哭腔问。

桑朔疑惑不解，抬头看：“你傻啊，都被葡萄叶挡着了。”

沈青柠：“葡萄叶？对啊，星河之上，哪来的葡萄叶。”

葡萄叶与月亮的距离，只会是，遥不可测。


A大，校门口

“江先生，这就是A市最有名的学府，您让我查的叫青柠的那个女孩，刚满20岁，就读于计算机系。”

“计算机？”

江暻笑，想着曾经屁颠屁颠跟着他跑的小孩子，连漂亮这两个字都死活写不来，现如今也是位高材生了。

“对，计算机，小女孩脑子灵光得很。”

司机老张笑着回。

江先生常年在国外，23岁到京都，他就跟着。

少年老成，江先生似乎一直都是副刻板模样，很少笑，所以看到他笑，老张不免说多了些。

“小孩儿，”江暻顿了声道，“以前可笨了。”

随即开门下车，一身西装革履站在校外显得格外瞩目。

有的人天生耀眼，江暻倚着父母优秀的基因，在加上混血的缘故，身板高，眉眼深邃。

一出现就惹来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正是午后，不少学生结伴外出觅食。

看见帅哥便是走慢了些，有窃窃私语，有拍着伙伴的狂尖叫，甚至偷偷拍照发给闺蜜。

学生时代做这些事，理所当然。

江暻未察，站在校外酥心糖铺子的对面，视线定在了那抹红色侧影上。

同样是凛冬，同样开始飘飘摇摇下起了雪，那抹红色的小身影重合。

“小青柠，”他唇角轻勾，

“哥哥回来了。”

“妈耶，校贴里在疯狂刷屏一个帅哥。”慧子站在沈青柠旁边等，刷贴点进去，喝了口奶茶。

不到半刻，立马呛得从鼻孔里喷出来：“传说中的精英总裁吗？好帅。”

慧子心心眼，手肘推了推沈青柠道：“青柠，你看看，这个大帅哥和陆沥川，你更喜欢哪个？”

做糖的老阿婆裹好糖，用牛皮纸包住递出来，沈青柠接住，很顺手地打开拿出一根咬了一口，特别满足。

连眼神都没瞥，“肯定是我男朋友最帅啦。”

慧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跟着点头，然后，又喷了：“我靠，你什么时候有的男人？”

慧子：“哪个狗男人拐的你？”

“陆沥川。”雪下得不大，沈青柠戴着一顶雪人帽子，笑得开心。

光线透过来，显得她肤色特别好。

眼眸弯弯，红唇齿白。

慧子跟着道：“陆沥川。”

不到两秒，

“我靠，陆沥川。”

沈青柠笑眯眯：“对呀，陆沥川。”

这次星星眼轮到沈青柠，因为陆沥川正站在路对面等她。

心飞飞起，沈青柠几乎在看到的瞬间就抬起拿糖的手不停地晃：

“慧子，我先走了。”

说完又朝陆沥川那边跑。

慧子入眼的却是站在大青树底下的贴吧帅哥，震惊且噎气道：

“怪不得刷屏，这个更帅。”

当沈青柠着一身红色棉服，笑着眼眸亮晶晶地跑过来时，江暻无疑心里有了异动。

小孩儿还记得他。

有些欢喜，眉眼都柔和了不少。

小青柠出落得亭亭玉立，眉眼没怎么变，还是有小时候的影子，圆嘟嘟的脸变得瘦削，成了带点婴儿肥的瓜子脸，眼仁很亮，笑起来特别好看。

他跟着笑，雪擦过叶缝，慢慢飘下来，打伞的人还少。江暻觉得眼前微凉时。

沈青柠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不同于奶娃娃时的奶香，是种清新的香水味。

江暻转身。

“陆沥川。”

白色的小熊背包被女孩脱下，她微喘着气，递过去：

“男朋友的第一天，你要帮我背包。”

“背包？”

陆沥川穿着比较成熟，毛衣外加驼色风衣，接过包，食指擦过鼻尖，咳嗽一声：“我看兔子更适合你。”

校园男女结伴而行的很多，江暻看着心里却有些酸。

小青柠从来都是先奔向他的，却在十七年后的今天有了男朋友。

漂亮哥哥不是她的唯一，她喜欢别人了。

……

沈青柠大二这年迷上了校门口老阿婆做得酥心糖。

连续一个月天天吃甜的，果不其然周二早起，牙就开始泛疼。

“熙可，我牙疼得不行了，估计得去校医室看看，你帮我报个到，我很快赶回来。”

结束完第一节大课，课间沈青柠书丢给熙可，背好挎包捂着脸狂奔。

她后悔吃糖了，一辈子再也不吃酥心糖。

口服了校医开得抗生素后，沈青柠好了很多。只是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停在了十点整，上课时间过了一大半。

沈青柠打算从大教室的后门偷偷溜进去，毕竟A大师风严，请假难，查课率几乎百分之百。

后门偷偷被推开一道缝，这节大课是大学英语，沈青柠记得李老师惯常只会站在讲台前侃侃而谈，点名随机制，很少喊人回答问题。

所以在看到熙可慧子她们，轻轻喊了一声。

貌似没听见，她开了道大缝探身悄悄溜进去，快速地探步往慧子身旁的空位挪。

脚步小，但速度快，乌溜溜的眼眸目光全聚焦在凳子上。

直到目标越来越近，好不容易松了口气时。

额头顿疼。

擦，她是撞到块大石头吗？

“沈青柠？”

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在脑门顶上响起。

她抬头，看见慧子尴尬地笑，说着口型：“江老师。”

沈青柠也笑，直起身来喊：“江……江老师。”

完蛋。

沈青柠内心哀嚎，什么时候她们英语老师换了个男的，还看着这么凶。

这狂盯着唬人的眼神，绝对是要拿她杀鸡宰猴。

咬着嘴巴，她结结巴巴道：“老师，我牙疼。”

晃着手中的药终于把老师给晃走，沈青柠总算卸下担子，坐在慧子旁边专心听讲。

“青柠，近距离看新老师，怎么样？”

沈青柠晃着笔，无所谓道：“什么怎么样？”

“诶，你不觉得他很帅吗？那优秀的鼻梁简直不是人长的。”

大教室里窃窃私语的女孩很多，大多议论新老师的长相。

她目光望过去，黑板上独独写了两个大字。

江暻，字如其人。好看，稳重，儒雅，甚至是没有缺点。

沈青柠抱着欣赏的态度点头：“确实很帅。”

“……”

骆熙可：“不愧是陆沥川的死忠粉。”

“错，”沈青柠做完笔记回，“是他女朋友。”

当铃声响起，沈青柠背包正打算从后门离开。

江暻的一声“沈青柠”喊住了她。

以为没事，结果是秋后算账。

沈青柠第一次被请进办公室，就因为小小的牙疼。这会儿不疼了，她就无比懊悔自己的冲动。

就比如向班主任提前请个小假也行。

“你们班的整体情况了解多少？”

“啊？”不是预想的什么检讨之类的，沈青柠一脸懵，实话实说：“不是特别了解。”

A大的计算机系男生居多，一个班五十个人顶多就五个女生。沈青柠又长得漂亮，绝对是香饽饽的存在。

不再像高中那样，做得累死累活，又是同学眼里总跟老班打小报告的双面人，一点儿也不讨喜。

“现在了解。”

江暻递给她一沓表格，她稍微看了眼几乎快要昏厥。

英语要什么个人数值分析，而且给她干嘛。

“坐。”

江暻见她没动静，抬眼让沈青柠坐下。

“……”

沈青柠无语。

过了一会儿：

“江老师，我都说了我不是很了解。”

潜台词：她真的填不来。

沈青柠抓着笔快要疯了，表格的数值都精确到喜欢吃什么的程度，50个人，46个男生，这是要她死在这儿吗？

江暻轻轻“嗯”了一声，良末才说了句让沈青柠跳脚的话。

“有说让你填吗？”

停顿一会儿道：“让你发下去。”

“……”

沈青柠一口气差点没撅过去。

……

女生宿舍楼，512

“青柠，实话说身边有两个男神围着，那感觉是不是要上天啊。”

江阿珂对着镜子敷面膜道。

A大的宿舍管理挺轻松，也算是优秀学子出名的多，每年不是捐器材就是捐栋楼。

用电用水不像市一中那样，三天两头不是缴电器就是停水。

沈青柠坐在自习桌上，狂写稿子。

英语说课，她一个从三年级就在奥数，数学，编程里头打转的奇女子，现在竟然要被某个姓江的抓来搞什么全市英语说课大赛。

不就在调职过来的第一天旷课半个小时嘛，她就要花一个学期补偿？

“我呸，就江老狗那个大魔头，也配当男神，就因为他，我和沥川整整一个月都见不到几次。”

“沈青柠，”江阿珂捂着面膜转过头来，“男神招你惹你了，怨气那么重。”

慧子坐在床上边啃零食边看电视插了一句嘴：“你男票成天神出鬼没的，在学校压根碰不上人影。”

“这你也能怪江老师。”

慧子为全学院男神叫冤。

“知足吧你，唯一旷次课，被比俊熙欧巴还帅的江老师任命成英语课代表，咱们6班都羡慕死了。”

沈青柠笔写得十分用力：“就四个女生，512寝室的占全了。”

切，还不如直接说是你们羡慕吧。

又有个专业名词写不来，沈青柠咬笔头，翻着英汉词典开始查找：

“有本事，这说课大赛你们来。”

慧子拉下床帘，江阿珂也取下面膜进浴室洗脸。

在门后面喊着：“咱不是老师，顶不了那锅。”

沈青柠只想说一句，那我就是？

计算机系的谁进教育行业，真正的老师不是那江老狗还是谁。

半个小时后，

笔还在沙沙作响，

“夜猫子，熄灯啦。”

“再等会儿，江老狗明天还要检查。”

“得嘞，你继续我睡去了。”

江阿珂打着哈欠爬上床，戴上眼罩。

床帘一拉，睡觉。

……

周二，下午第三节课还没结束。沈青柠提前溜了避开人流到江暻办公室外等着。

A大教英语的男老师就他一个，所以待遇极好，除了一个人坐拥着跟校长一样大的办公室。还不用参组做任何跟英语相关的任务。

估计闲出鸟味儿了，才往死里折磨沈青柠。

“来了？”

江暻掏出钥匙开办公室，沈青柠“嗯”了一声，等门开，便跟了进去。

“交作业？”

沈青柠虽然背地里连外号都给起了，但在江暻面前还是保持着三好学生的模样。

虽说已经跟她说明了检查她稿子，可沈青柠外语不好，也没说过课，东拼西凑随便写了2000左右的稿子夹在六班五十个人的作业里头想蒙混过关。

“上周的课堂作业，我放在五班上头。”

江暻一周12节课，5、6、7、8四个班。沈青柠是6班的课代表，也是唯一一个女生。

六班的作业通常都规整在五班左侧，依数字排第二，但今天二号位堆了一套教育晚报和杂志，沈青柠没办法就叠了上去。

也怪她跟江老狗单独相处的时候，有些怕。毛手毛脚把一叠本子全弄塌了。

掉在地上的声音挺大，江暻本在另一侧，竟然过来蹲下跟沈青柠一起捡。

离得很近，江暻倏忽蹲在自己旁边。

沈青柠吓了一大跳，屁股不带一丝停顿得往地上坐。

不疼，但她穿得是时下流行的JK海军风的短裙，大冬天的也不怕冷，就套了一双跟肤色同款的光腿神器。

这么交叠着腿，侧趴在地上。

沈青柠瞬间想到了勾引这个词。

麻了。

赶紧爬起来，继续捡。

心里装着事儿，眼睛就没怎么看地上，当扒到一根热乎乎的手指。

江暻抬眼看她：“沈同学？”

手指勾了勾，沈青柠手心有些痒，低头一看。

松开就“卧槽”出了声。

“老……老师，对不起。”

沈青柠想高中的老班了，还想以前的李老师。

没有不尬，只有更尬。

当把本子全部摆放整齐，沈青柠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已经不停地瞄向门口。

她想好了，江老狗到这时候都没提稿子的事，多半是忘了。

稿子夹在作业里的话，他也没法说她不认真完成作业。

只要不当面批评挑刺，她面子还是过得去的。

“老师，我走了。”

“嗯。”

得到指令她立马乐开了花，兴奋得瞬间跑出去。

走到一半好像看到有白影飘过，她又转身趴着门沿往里头看。

靠，江老狗手里头的那张彩色的纸是她写给陆沥川的情书！！


父女之间没有隔夜仇，沈青柠从小到大都喜欢爸爸。这次车祸出事后，沈彦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少了惯常的冷漠，多了些慈爱。

沈青柠二十多岁了，可沈彦有时看着女儿会格外动容，偷偷抹着泪，揽过柳淑茵的活，偷偷帮沈青柠梳头。

“你爸变了很多。”

趁沈彦去办出院手续，柳淑茵握着沈青柠的手，笑着说了很多体己话。

“医院联系到你爸的时候，他正打算又出公差。”

柳淑茵想着笑出声，道：“他什么脾性我知道，又拗又倔，钻牛角尖的时候，百八十头老虎齐上阵估计都拽不回来。”

“可是啊，这人我就是喜欢。”

在柳淑茵眼里沈彦其实缺点要比优点多得多，老古板，死要面子，在她没生男孩这件事气度小得不行，以至于不会发火脾气特别好的她，次次听到男孩这词就发脾气。

可他对人好的方式却特别逗人笑，总觉得被人看见，昭告天下，就特没面子，喜欢偷偷的不被发现。

“嘴里说的毫不在乎，提着公文包不带一丝停顿的出去。”

“结果我赶来的时候，还不是火急火燎的被我撞上了。”

“真是神经病。”

沈青柠听着笑了笑，附和道：“爸爸嘴硬，不会说好话，但绝对比那些会甜言蜜语的靠得牢。”

“那是，”柳淑茵骄傲，“虽然我挺笨，但眼光特别好。”

说了这么会儿话，沈彦已经回来了。

“你带囡囡先走，我把东西收拾一下就过去。”

柳淑茵点头，便拉着沈青柠起来，带她出去。

“这么走怕不怕，怕的话手里还是拿盲杖吧。”

沈青柠“嗯”了一声，接过自己触动开关甩开，医院里没有盲道，被柳淑茵搀着，两人走得特别慢。

最近两天，柳淑茵无时无刻不在试着训练沈青柠的空间和方向感。

还有整整半年的时间，女儿要早点找到安全感。

只是这么慢慢地走着，柳淑茵只顾着搀扶女儿训练，走错了路。

直到走到一大家围坐的手术室门口，她突然拉着沈青柠顿住。

刚想转身，人堆里有道清脆的女声在喊：

“沈小姐，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江暻在哪？”

“柠柠，喊的是你么？”

沈青柠点头回道：“应该是。”

沈小姐的这个称呼喊她的并不多，除了总是一脸肃然的江老以外，只有希子。

由于看不见，她只能这么判定。

朱亚希不在乎他人怎么想的，作为江家里头唯一不带江姓，做着家政的活却尤其得江国民喜爱的外姓女，冲出来跑到沈青柠面前，红着眼眶道：

“江爷爷出事肯定是因为你。”

“你到底给江暻灌了多少迷魂汤，能让他想掐死他亲爸爸。”

朱亚希说得很激动。

江国民肺部感染突发加上高龄引起的心脏病，手术已经是第二次了，所有人都明白就算这次成功了，可老人不行了终归是快要入土。

手术室外，江家的旁系直系都候着，唯一最该等着的江氏继承人江暻，压根没见到一点身影。

众人听了朱亚希的话，纷纷将视线投向沈青柠身上。

只要跟江暻搭上边，沈青柠就成了众矢之的。

柳淑茵蹙着眉，问了至关重要的一个问题：

“江暻，是不是你嫁的那个乞丐？”

朱亚希：“乞丐，江暻怎么可能是乞丐？”

“江爷爷最器重的第六个儿子，只要他想，整个江氏都是他的。”

柳淑茵脑回路慢，一时还真没听明白。只当是同名同姓的人罢了，继续扶着女儿，转身想走。

“等等。”有人喊。

这次不是跑过来的朱亚希。

“既然跟六弟有层关系，先替他留下来，跟我们一起等消息。”

说话的江觉年龄最大，将近四十出头，部队出身，就算退伍入了家族企业，一样的嗓门子大。

此话一出，沈青柠最终被强制留了下来。

柳淑茵这会儿才敢相信：“江暻是同一个人？”

沈青柠道：“嗯，有钱人惯爱用的把戏。”

墨镜底下的眸子毫无波澜，能看到的全是漆黑，沈青柠眨了眨眸子，像没了光一般，特别空洞。

沈父没过多久就拨了个电话过来。

柳淑茵讲了情况，沈彦赶过来，极度不给面子的想将妻女一同带走。

“囡囡，跟我回家。”

沈青柠被动得被拉着，她跟着走，却最终还是被江家拦截。

京都算是江家的大本营，圈子里头的核心人物，大抵不是直系就是支系，像张关系网牢牢覆盖着，想要留沈青柠一家多得是制止的办法。

等到江国民手术结束，果然，沈青柠的存在，成了江国民术后第一个想见的人。

老人脱下呼吸机，面如菜色。

可说话还是那么呛人，沈青柠被安排得老老实实坐下，一言不发地听他讲。

江国民断断续续喘着气说：

“不就是碰上了三岁时的你，就那么屁点大的孩子，他能喜欢你什么？”

“你长得没多好看，脾性没有记忆点，总是默不吭声，连有机会都不敢堵，他喜欢你什么？”

“你配吗？”

“我不配。”沈青柠回得很平静。

“他喜欢我什么？”

“三岁小孩儿。”沈青柠自问自答，总算在长达二十三的记忆中想起了那个漂亮哥哥。

她其实一直记得漂亮哥哥的，从孩童时的三岁到读小学二年级，她无时无刻不想着他。

只有三岁时见得多，如今二十三岁的她很难回忆起他的模样。

印象里只记得他是小时候见过最高的，最漂亮的哥哥。

以至于哥哥走丢的好几年里，她早上醒来便像是失了魂一样，抱着布娃娃哭。

直到三年级大了，不再幼稚，便努力抛掷脑后，不再想起也不愿想起。

“小孩儿。”

记忆就是这样，海马体突然抽出，包括声音都能忆起来。

“怪不得他喊我小孩儿。”

“我不漂亮，又不聪明，他能喜欢我什么呢？”

三岁的小屁孩儿罢了，

“江老，你大概弄错了，他怎么可能喜欢我。”

吃惯了山珍海味，糠咽菜只是一时兴起。

“他那么爱玩，怎么可能喜欢我。”

漂亮哥哥，还是藏进记忆深处，永远忆不起来的好。

……

江先生，我并不觉得你有病。”

傅顾北抵了抵眼镜开口道。

作为全国知名的心理咨询师认定，江暻根本就没有病。

“不，你错了。”

窗外隐约有光透射进来，打在江暻左侧。左边是阳，右边是阴。他处在阴暗之间，就像是陷入困境的人，祈求着神明来临，等待救赎。

“她说过我有病，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声音低沉的沙哑，江暻眸中起了波澜。

“于她，我就是个疯子。”

声音在各个角落回荡，秋风扫纱窗，遮住了最后一点缝隙，没了光，室内沉在一片寂静和黑暗之中。

傅顾北为江暻心理咨询了整整三天，眼前的这位精神病患者似乎受到过巨大打击。

他在焦虑，他在恐慌，甚至一度强调自己有病。

没有暴怒，不会伤人。傅顾北看向江暻身上束缚的绳索。

十分好奇他的过往。

果不其然，心理咨询最容易走进病人的记忆里。

故事最开始，他说：

“我以我的方式，杀了她。”


陆沥川头埋进她发间，指腹抚着，压着声线问：“好不好？”

带着蛊惑的韵味，沈青柠眨巴眼睛懵得说不出话来。

良末才喃着：“我们不是才刚谈恋爱吗？”

不是说心里不开心，沈青柠就是觉得才牵个小手，陆沥川就说以后了。

她抠着他的背，认真想了想，不确定地问：“会不会太快了？”

陆沥川沉声笑，嗓音蛊人得很，紧紧抱着沈青柠不放手：

“快吗？我只会觉得太慢了。”

“可我们只牵了手而已，你就想结婚，也给我点儿心理准备吧。”

陆沥川抱得紧，沈青柠干脆全身心附着在他身上，小脸贴近他滚烫的胸膛，口气责备。

“嫌我进度太慢？”

“我怕太快你受不了。”

陆沥川松手，扶住了女孩的腰。就算是穿的厚厚的棉袄，揽着，腰还是那么细。

他低头吹向她耳朵。

抱她撤进了没有灯光的黑影下。

然后沈青柠涂得斩男色口红被吃了，她心里微讶异，可唇贴上，她烫得一个机灵。

耳朵、脸、脖子瞬间通红。

陆沥川掐了一下腰，磨着她唇道：“张嘴。”

沈青柠牙关松开闭上了眼。

水蜜桃的气味几乎全运送到他口中，陆沥川亲她亲得挺疼的。

等松开，沈青柠盯着脚尖不敢看人。

“害羞？”

“没。”

陆沥川轻笑，轻轻点了下她脑袋道：“晚了，早点睡。”

知道他要走了，顾不上害不害羞，沈青柠抬起头忙回道：“你也要早睡。”

接着偷偷瞥一眼他的脸，快速说了一句就推他走：

“要是秃头，我才不嫁。”

“嗯，看来头发很重要。”

沈青柠还真想了陆沥川万一中年秃顶的模样，突然觉得要是他的样子其实还可以接受的。

完蛋，她没救了。

粘腻完互道晚安，陆沥川才真的离开。今天的恋爱进度完成率百分之百，沈青柠抿着软软的唇，后知后觉傻笑着回味。

踏回宿舍的脚步的开始泛滥着少女心，结果在抬眼不小心看到江暻的一瞬间，彻底沉寂了。

寒风呼呼地刮，江暻厉色的眸子望过来。

沈青柠心里咯噔一下，数据天生敏感者，她已经从他站的角度预判出，她和陆沥川接吻被人偷窥了，偷窥的人还不简单，是每天压榨她的江老狗。

“……”

简直比社死还恐怖。

沈青柠围巾包着脸，干脆连眼睛都蒙着，透着围巾的细缝摸黑往旁边走。

心道：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bang”地一声，故意不看路转弯迂回的后果，就是她撞上了电线杆，很响，鼻子特别疼。

然后，缓和再抬头。

灯光倏地灭了。

江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隐隐只能见到坚毅的下颌角和高鼻梁。

他开口说话了，只是这话嘲讽意味十足：

“陪男朋友接吻？”

话开口，江暻有一瞬是无措的。从来讲究冷静自持的他，似乎有些不对，起码在往日以来，甚至是商场间，他都是游刃有余的。

可沈青柠成了例外，常在他的隐忍线上不停蹦哒。

看到她接吻的那刻，江暻突然有些看不懂自己。

只能用一句话来概括：他不反对小孩儿谈恋爱，可前提是他看不到。

沈青柠蹲着很尴尬。

想到这种亲密事被老师看到，还正大光明的说出来，她一时真不知该如何接话。

电线杆旁的路灯估计是接触不良，这会儿又亮了起来，照到江暻和沈青柠身上。

白日里的晴朗，到了晚夜这时的八九点，天上竟然又下起了雪花。

A市的雪不像北方雍容壮阔，蓬勃地纷飞。而像淅淅沥沥的小雨点，落在身上很快就泯了。

就是格外有些冷。

江暻撑开伞遮挡，沈青柠像个小雪团蹲抱着戴帽子的动作稍顿。

“检查，背稿子。”

其实这话在冬夜里的女宿舍门口实在有些不合时宜，可事实便是，A大计算机系的江暻老师，在沈青柠同学说课比赛前一天晚上，堵在了宿舍楼下的唯一通道。

不仅抓包学生亲嘴，还检查学生背书情况。

“Hello,everyone.It is great honor and pleasure to be here sharing my lesson with you...”

最终谁也没离开，沈青柠撑着伞站在江暻面前认认真真地背。

她记忆力不错，但口语发音不标准，总在背得朗朗上口后，喊停被挑三拣四。

比如pronunciation、mechanical诸如此类。

大冷天里背稿子，还背错一次重来一次。

江暻不戴伞靠在电线杆上合目，发顶有残余的积雪，耳旁充斥着女孩的背书声。

不一会儿，他开口纠正一个错词，而后道：“重来。”

沈青柠跳脚，考虑到今天请假陪男朋友的事确实理亏，努力咽了气继续背。

也不知道半夜几点钟，沈青柠脸已经冻得通红，她努力睁着困乏地眼睛，踮脚将伞还给江老狗。

狂打哈欠，眼眸都沁出泪珠来：

“老师，我背完了。”

这会儿冷风吹都吹不走困意，沈青柠脑袋昏沉得快要坚持不了多久。

伞脱手的瞬间，她栽进带点淡淡烟草味的火炉，有些硬，可磕到呼痛的一瞬间，立马睡着。

说了句不怕死的梦话：“江老狗，你是不是故意的？”

江暻撑着伞未动，在比赛前夕这样故意折磨人，无论如何也不在情理之中。

他明明是来看看曾经那个三岁小团子的生活如何。

说是兴趣折了别人职业的道儿；说是兴趣故意让小青柠当课代表；说是兴趣给个计算机的学生参与教育体系的英语说课；说是……

江暻捏着眉心，连自己这关都过不去。

折磨人在冰天雪夜里，困到直接站着蹭个胸膛都能睡死，江暻有些迷茫。

其实，他就是故意的。

什么兴趣使然，今晚他就是生气了，找不到任何理由推脱。

……

沈青柠醒来是在宿舍，困到昏厥，她以为比赛这天她会起不来。

结果，江老狗的先见之明让她在第二天七点准时起床。

惯常熬夜对她这会儿就益处极大了，头脑不昏胀，她刷牙洗脸甚至吃完早餐，都提前十分钟赶到比赛会场。

“沈青柠。”

“计算机系？”

管理教导处看着名单里十分突兀的选手，有些疑惑。

很快问旁人：“是不是打错了？”

“没有，就是计算机系的。”

沈青柠就知道沈老狗在故意整她，秉着早死早超生的念头，她在一大堆人前头最先抽了签。

想着一号，当签纸打开的瞬间，大大的2字映入眼帘。

也很快，她深吸一口气提前做好准备。

一号是专业英语系的学生，口语算是相当好的。可听惯了江暻说的，沈青柠总能从词与词间找到不连贯的地方。

江暻常年在国外待着，说多了外语，连词句上断得十分恰当，发得英腔再加上声线的优势，不看他模样百分百以为是英国人。

沈青柠半吊子虽说学不来，但耳朵也被养刁了，听着哪哪都不顺。

当一号被掌声簇拥着下场时，沈青柠立马浑身叫嚣着紧张，前人若栽树，后人喝凉水。

听掌声的热烈程度，貌似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一个半吊子评判专业英语的，沈青柠对之前的想法无语。

“与激情同步，与快乐为伍，这是一位唯一来自计算机系的女同学。请2号选手沈青柠上台进行演说，3号选手请做好准备。”

沈青柠的心在扑通扑通地跳，就算再不济，表面如何得不在乎，可从小被沈父培养起的好胜心告诉她，不擅长的英语领域，她也不想落后。

早些年参加的比赛造就了如今过硬的心理素质，在走上台的霎那间，沈青柠挺直了胸膛。

站在讲台鞠躬，接过主持人递过来的话筒。

开口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说课评判的标准是选手素质，和内容构造及创新，由于大学生未出社会历练，课题是自由选择的。比学校的遴选，外头的教招，要考生全册书抽签挑选简单多了。

也许是前一天晚上的深化记忆，以及江暻魔鬼般的纠正，沈青柠口语发音清晰流畅。

她很聪明，还有未察觉的超强模仿能力，这通说课讲完，沈青柠发现她获得的掌声并不比第一位要少。

松了口气，下场，她在评委席上看到了已经迟到了的江暻。

“重视程度还没有观众高，当什么指导老师。”

沈青柠没发现就算了，发现就气得不行。

江暻铁定是要来的，作为她的指导老师不仅要当评委，万一获奖还得上台进行光荣得指导感受。

可来得巧不如来得晚，这种她刚下台，他就进来的操作简直闪瞎了狗眼。

“看不起就别逼我参加呗。”

沈青柠坐在选手台上，摘了挂牌。

想到过去种种因口语犯错，被指责的场面。

她那双眸便一动不动地将评委席上的江暻能盯出花儿来。

“今天的演说已告一段落，现在工作人员正在紧张的统分和排序中，比赛究竟花落谁家，稍候将会向大家一一揭晓。”

“现在我宣布成绩，获得英语说课大赛三等奖的选手有——”

沈青柠认真听，参赛总共30位左右，按比例来说，三等奖的大概占一半。

听主持人报完名字，没有她的。

“获得英语说课大赛二等奖的分别是——”

还是没有。

“获得本次英语说课大赛的一等奖有——吕燕、程罗琦、沈青柠。”

沈青柠懵了，意外之喜从天而降的感受比以往的每一次比赛都让她欢喜，本以为不要倒数就行，现在这样的报名次序已经完全告诉她，这是英语说课的第一名。

江老狗真牛！

上台领奖里，内心里一万个卧槽划过。

花短短几天，潜移默化把她塑造成超越英语专业系的说课冠军，沈青柠突然觉得江老狗的形象在她眼里瞬间升了好几档level.

下台阶落地的一瞬间，她几乎蹦蹦跳跳地飞奔到江暻面前，面对着他，微微喘着气，笑得灿烂：

“老师，我竟然得了第一名。”

她口气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拿着荣誉证书翻过来看了看上头的大写一字，又背着举在胸前，傲娇的眼神示意江暻看看。

“我知道，”江暻轻笑，“沈同学，太过了拉仇恨。”

沈青柠：“我就是高兴。”

高兴地不过脑，直接跳着一把抱住江暻，毫无顾虑地笑嘻嘻道：

“幕后辛勤的园丁，谢谢你啦。”

沈青柠抱江暻的时间不长，仅仅不到一分钟，可江暻却瞳孔骤缩，一时间止了呼吸。

周围的人流静止，嘈杂的声音静止，眼里只有她弯弯的泛着细碎光的笑眼，淡淡的说不出口的甜腻果香，细软擦过颌角的碎发，还有随风潜入耳里的声音。

江暻止住不动，沈青柠拥抱完才发觉这是个人多噪杂最容易被碎嘴的公共场合。

在大学里头，只要有颜值都会站在是非最高点，更何况江暻这种颜值天花板的存在。

沈青柠已经感受到无数目光投射过来的尴尬，她连忙退后好几步别开眼随人流离开。

可江暻突然控制不住将视线一次又一次的定在挤在人流里的沈青柠。

小孩子好像不只是小孩儿了。

笑起来时，有了大人的模样。

……

A大校园贴吧在说课大赛结束后疯狂盖楼，造新贴。

其中最火的贴子浏览量已迅速过千，高居首位，热度持续不降。

清风拂面可还行：感觉看到了奸情。

躺平坝：一直觉得隔壁系是拯救了宇宙才勾来这么个娱乐圈都少有的大男神，我看到第一眼简直惊为天人，妈耶，这男人单坐着就跟别人有壁隔。单论颜值，满足我所有言情小说男主的幻想。

QAQAQ:被照片引进来的，话说这俩看着真暧昧，咱们学校师生恋可行？

我爱蜜雪冰城：果然帅哥美女才是流量保证！比校吧大大置顶一周的点击量还多，楼主牛批。


沈青柠回想了一下才发现，夹作业那会儿，骆熙可正拖着她，陪她去看小学弟篮球比赛。

她就那么随便一夹，把肉麻的情书也塞里头了。

“我已见过银河，但只爱你这一颗星。往后余生，酸甜苦辣与你分享，三餐四季与你共度，相携之幸。”

江暻一字一顿念完，目光停在趴在门口的那颗小头颅上。

小孩儿的一双眼跟她小时候格外像，这会儿里头含着震惊和羞赧。

若不是底下陆沥川的署名，他保不准还真以为写给他的。

“你的？”江暻问。

沈青柠眨巴眼睛，彻底社死。

又拖着两条腿走进办公室时，沈青柠是绝望的。

明明大学是允许谈恋爱的，可江暻的面相和老成，让她突然觉得比沈父发现还心惊胆颤。

“情书也抄。”

当然是抄的，她还专门用QQ进了个七夕情书站，挑了好几条，才选了个又不白话又不文艺，像她写的抄上去的。

没法子反驳，沈青柠吐槽：“你个单身狗懂什么？”

江暻：“我吃过的米比你吃的饭还多。”

沈青柠下唇包上唇，就站着不说话。

“稿子自己找出来。”

这话一开口，沈青柠恍惚听到了电闪雷鸣，策划了这么久，还是要被当面教育。

沈青柠走过去、翻本子、拿稿子、走回来，再交给江暻，这一系列动作像是树懒一样慢了无数个拍子。

江暻也愿意浪费时间等着，只是当打开看着一大串的病句和错词，蹙紧了眉头道：

“国际版二年级的小学生都比你写得好。”

沈青柠生气：“老师，我是你学生，不是你儿子。”

哪有这么直言怼学生的老师，故意呛她还不错。

“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儿子。”

“过来。”

江暻拿起笔开始对她的稿子做修改，一分钟后，见沈青柠还站在原地不动。

喟叹一声，干脆起身拿笔站在她旁边，用手抵着让她看着。

“英语句式和中文不一样，这里，”

沈青柠凑近看他划，

“还有这里……”

江暻几乎把大部分的句子都用红笔划上横线说道：“按中文的顺序翻译英文，初中语法全白学了？”

“你不是久居国外吗？中式教育也懂？”

江暻手头的笔敲上沈青柠脑门：“比你懂。”

“继续看这些词汇，英语词汇很多意思一样，但用法不同，专业术语有时可用缩写代替，就比如这个词，英国本土人都不用，你抄写上来装B吗？”

“装B？”沈青柠想憋住笑。

可看着江暻的模样再想着这个词从他嘴里蹦出来，瞬间憋不住了。

想笑，捂着嘴，太想笑，沈青柠抿紧嘴巴，“嘻嘻”露牙风。

江暻看她这模样，稍微松懈没绷住。

嘴角上扬，眉眼含笑。

老师破功了。

沈青柠作为学生瞬间飘了，齿风露的越来越大，眸子成了月牙弯。

最终笑出了声。

“沈同学。”江暻严厉道。

……

大脑斧（陆沥川）：明天回校，要不要来接你男朋友？

小兔几（沈青柠）：不要。

大脑斧：生气了？

小兔几：没有。

大脑斧：明天全程陪你好不好？

沈青柠捧着手机看到了信息，却故意不回。

其实也没什么可生气的点，陆沥川当男朋友很称职。除了明明就读同一所学校总是见不到以外，简直是完美男友。

可沈青柠就是作了。

丢开手机，靠在椅背上，拿着修改过无数遍的英语说课稿，念念有词。

好半天，头靠后稿子蒙脸，眯了小一会儿，蹙眉到处摸手机，拿起解锁敲字回复。

小兔几：后天英语说课大赛，明天老师肯定得抓我训练。

大脑虎：大课老师这么用心？

小兔几：才不是，说课就是坑我。

大脑虎：那兔子宝宝愿意接受老虎的请求吗？

宝宝？第一次喊她这种恋人间才有的昵称。就算是两个字都是与众不同的存在，沈青柠笑，穿着白色圣诞袜的小脚丫开心地动。

回微信却傲娇死了。

小兔几：看我时间。

……

第二天的天气很好，冬日里的阳光暖洋洋从窗外照进来。沈青柠脸上渡了层光，先天的瓷白皮肤，映得雪亮。她对着镜子上了一层橙果色的唇釉，水蜜桃的香气，在阳光下唇瓣显得水润Q弹。

江阿珂回头和骆熙可对上眼，色咪咪地笑：“晚上回来，这口红估计吃没了吧。”

骆熙可嘿嘿：“原来美女也需要斩男？”

随即立着衣领微微咳嗽，挺直了胸膛沉声开口：“柠柠，你今天真美。”

江阿珂翘着兰花指，捏着嗓子：“沥川，别这么说，怪害羞的。”

“宝贝，漂亮还不能说吗？”

“来，亲一个。”

“嗯么。”

两人纷纷搓臂打了个哆嗦。

沈青柠出来背上包，一人一个螺丝钉：“恶心。”

等她走了，骆熙可看着她背影大声喊：“晚上要不要留门呐。”

沈青柠顿住转身咬牙道：“你们把我卖了算了。”

不就是喜欢得太明显了吗？整天在宿舍里沥川长沥川短。

她明白说得有些多，可暗恋几年的光景，突然成了男女朋友甚至可以是一辈子，沈青柠就是憋不住。

虽然留门有点太快了，可她的心思，阿珂熙可她们还是猜对了一半。

沈青柠碰了碰嘴，轻轻呵了一口气，这种味道，陆沥川应该喜欢吧。

不过约会之前，沈青柠还有件悲催的事情。

那就是提前向江老狗请假。

老狗压榨稳如狗，筹备了快一周的时间，她几乎成了办公室常客。

沈青柠裹着一条围巾将整张小脸遮住，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她踩准时间在江暻办公室外头候着，这时太阳正对着走廊，沈青柠捂住围巾，站在太阳底下踩影子。

因阳光倾斜的缘故，她影子有些长，沈青柠抬手在脑袋上比了个二。

影子像是只大兔子。

脚有些冷，干脆蹦了蹦，一道比她还长的大影子渐渐挪过来，融合刚刚把小兔子耳朵弄没了。

沈青柠勾勾手，雪地鞋里的脚能抠出八室一厅。

江暻看过来，只说了一句：“幼稚。”

“……”

沈青柠尴尬，跟在后头压低了脑袋。

“说吧，卡在门口有什么事？”

江暻课上完了，书本放在一旁随手拿本杂志随意地翻。

似乎是想到什么，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巧克力糖放在桌子上。

“拿去。”

沈青柠当然是理所当然的收进自己的小包里，顺带还剥开尝了一个。

吃酥心糖犯牙疼的毛病久了，她忘的一干二净。

老师发学生糖果没毛病，可江暻发糖，一开始沈青柠很是讶异。

毕竟人生一大厌恶的老师，她甚至怀疑糖里掺着狗屎，拌着牛粪，拿来毒死她。

可沈青柠毛病不多，就是嘴馋。

尤其是背稿，嘴没味的时候，无意识就塞颗软糖放嘴里咬。

不知不觉，成了江暻大课，讲台上那堆学生送的糖果的垃圾桶，江暻有多少就往里倒多少。

沈青柠含含糊糊，干脆抿完嘴里的巧克力再开口：

“老师，我想请个假。”

江暻翻杂志的动作略顿：“明天比赛。”

沈青柠：“我知道。”

“晚上回来，我自己会在宿舍里训练。”

江暻合上书，抬眼看沈青柠：“什么事？”

沈青柠不悦，花自己的时间请自己的假怎么了，她这种英语半吊子不是打酱油的？那么努力，跟男朋友约会怎么了？

实话实说：“我要陪男朋友。”

心里诽谤：单身狗没资格说不。

结果，江暻瞬间脱口而出的不行，激起千层浪。

“老师，我不是高中生。”

“大学，国家政策都允许谈恋爱。”

江暻点头：“没说不允许。”

继续道：“只是今天不行。”

沈青柠深呼吸，近几日本该缓和的师生关系，彻底又降到了冰点。

她不断告诉自己，江老狗是老师，尊敬师长，不能抬扛。

想想今早美滋滋地打扮，瞬间浑身颓丧，差点哭出来：

“江老师，你能不能行个方便？”

沈青柠委屈：“好不容易才见一面，你这是棒打鸳鸯。”

江暻舌抵着牙，脑门青筋若隐若现：“鸳鸯？”

“才几岁就学坏，跟男人乱搞？”

“我搞什么搞？”

江老狗脑子有坑吧，她20岁在大学里谈个恋爱怎么了，陆沥川可是她一辈子的男神，晚上做梦连结婚生孩子都能梦出来。

现在、将来，一辈子，在一起的那刻，脑子瞬间就谱写了好几个章程的曲子：恋爱曲，结婚曲，孩子进行曲……

这怎么叫乱搞。

“我20，你27，没比我大几岁，你跟个美女老师谈恋爱那也叫乱搞？”

不等他回答，沈青柠直接自解：“肯定是到处恭喜一片。”

“那我20，谈个跟我一样大的男神，同学朋友没一个不叫好的，你跟我说我乱搞？”

“你个单身狗，恨不得别人比你好是吧。”

沈青柠跟个被点燃的炮仗劈哩叭啦狂说一大堆，良末，只听江暻将书丢在了桌子上：

“单身狗？”

“大不了几岁？”

“小孩儿，你脑子有坑吧。”

沈青柠以把江暻气到口不择言的苗头成功脱身。

“小孩儿，你脑子有坑吧。”

这话说得挺怪异，沈青柠走在路上老动不动想起。

仔细想想，江老狗27岁,才来A大一个月出头，就享誉全校，知名度比最顶级的校长还高。

每堂课的出勤率百分之两百，课又上得既高效又潇洒，生活别提多有滋有味。

“说他单身狗确实不该。”

沈青柠自我反省。

年纪轻轻实力就强悍成这样，性格气质加上长相，全寝都拜倒在他西装裤底下，肯定一大票女人等着他泡。

这么想，气极不过脑的话确实太得罪人了。

沈青柠盘着围巾把眼睛都围住，传出阵阵哀嚎。

江老狗不会记仇了吧。

“美好的明天说拜拜，美好的心情说拜拜……”

沈青柠萎了，扯着围巾不想见人。

直到看到陆沥川心情才稍微明媚起来：

“为了你我得罪了大魔头。”

“看来，慧子她们说我恋爱脑是真的。”

……

沈青柠习惯了说，陆沥川习惯了听。

两人沿着A大的柏林百路走着，由着沈青柠停停走走的吐槽，陆沥川陪着速度比平时慢很多。

冬天女孩子大多都体凉，就算今天太阳早早出了头，但沈青柠的眼睛被冻得水灵灵的，手也冷得不带一丝体温。

陆沥川握着手时，停下为她搓手哈气，沈青柠笑了笑：

“轧马路要牵着我。”

陆沥川将她拉近，看着她的眼睛，迎光笑得跟那年高二一样，大概多了些沉敛，但沈青柠还是喜欢。

“主动这事儿得我们男人来。”

陆沥川捏着她的鼻梁，颇为无奈：“什么都被你抢了，我很没面子的。”

沈青柠摇头：“没关系的，反正都一样。”

面对陆沥川，她有的是脸皮扒。

最后陆沥川十指交握住她的手，沈青柠鼻子嘴巴缩进围巾里，还是有些害羞。

“今天一天我都是你的，想去哪玩儿？”

沈青柠这会儿突然羞赧，好半会儿没说话。

陆沥川轻笑，只好拉着女朋友一路走，等她回。

“先轧马路吧，我早上吃得有点多，消消食。”

沈青柠说了假话，其实赶时间，她连食堂都没进，除了兜里江老狗给的巧克力她吃了一个以外，还挺饿。

但跟陆沥川第一次十指紧扣的牵手，她还是有些不舍得马上放开。

抬眼看着树叶缝隙里洒下的阳光，一束束照在自己和陆沥川身上。

温暖而温馨。

……

晚上的夜半湾是A大著名的情侣圣地，计算机系的宿舍和教学楼离这边挺远，这次故意搭错车绕路过来看看，没想到到处都是接吻的。

有时离得太近，沈青柠甚至能听到吸唇发出的啵啵声，她轻轻咳了咳小声说：

“这里跟我想得不太一样。”

她以为会是景点打卡，很漂亮，带着专属爱心，到处都是灯火通明的那种。

哪里想到不仅不是这样，反而黑灯瞎火啥也看不见，只有亲吻声。

“那赶紧跑？”

陆沥川这么说，就拉着她跑，晚边风大，随风跑刮得脸特别疼。

可沈青柠又格外兴奋，跟着陆沥川的速度越来越快。

直到跑到了女生宿舍楼底下，陆沥川松手突然把她拉进他怀里，紧紧抱着。

“柠柠，我们毕业就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