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士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附和，豪言义气惊醒了清晨的鸟雀，叽叽喳喳一片飞远。

东灵捂了捂耳朵，脸上扯出一个笑，问他们：“你们是怕他们不知道我们藏在这吗？ ”

一帮大老爷们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们多是江湖浪人，无亲无故，大部分受过东灵之父的恩情，才成了松岭军中一员。

“小将军！说实话我们几个，一把年纪了也没个亲人子嗣，平日里头都是把你当自个儿闺女看的，闺女要做什么，哪有把老爹扔下的道理？”

陈毅眼底发青，却一如既往的嬉皮笑脸，语调也轻松得很，还不忘记占东灵便宜。

“大我三岁敢当我爹，你也是胆子肥得很。”东灵翻了个白眼，“再说你光棍一个，彭叔可是有相好的，别把人说的跟你一样！”

老彭老脸一僵，这事儿没几个人知道，他也没打算让别人知道，因为他就没打算留着命回去。

但不等他说话，又见东灵严肃了面容，说道：“我此去，是私仇，而非大义，各位叔伯哥哥万不可追随于我，不然我怕是到了阎王跟前也不能善终。”

行伍之人对生死看得淡，但也不是没有忌讳，东灵这话，已经说得很重了。

眼见众人要反驳，她提前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先听她安排。

她把将军令给了军师：“军师，松岭军我来安排，剩下的人，还拜托你多想想办法。”

“你是读书人，比我聪明，会有办法的。”

她把将军令塞进他的手里，不容拒绝的架势。

军师嘴唇动了动，没有言语，玄铁制的将军令，凉透了他的手心。

“奥，还有这傻子。”

东灵把川光那个盒子也交给了军师，柔声道：“帮我把他埋到依山傍水的好地方，最好找那种边上有片桃林的地方，这傻子喜欢。”而后顿了顿，“要是找不到，就随便埋了吧。”

对着松岭军的各


那时候他看着他们，心想，王川光凭什么？

凭他傻么？

“觅双，你说阿灵喜不喜欢我呀？”他问他。

“如果阿灵当我是哥哥怎么办？”他又问他。

“觅双你有喜欢的姑娘的吗？”他再问他。

白觅双那时候就在想了，王川光死掉就好了，这么傻的人，怎么配得上东灵？

可如今他死了，这姑娘心里依然只有他。

原来他凭的是她的爱。

白觅双擦去了她的泪，轻声说：“因为你傻。”

“因为你傻，所以没有怀疑过我和白甄同姓是否会有渊源。”

“因为你傻，所以没有怀疑过那段只有你们东家知道的城墙缺陷为什么会被白甄知道。”

“因为你傻，招惹了我，又不给我希望。”

“因为你们都傻，所以你们才会输。”

你已经输了，便好好的，依附于我，仰慕于我，像对他一样对我。

白觅双将东灵的手指分开，与他的相扣，十指连心，她的心也要与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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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灵吞金了。

她从小长在军营，经历了大大小小许多场守城战，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是这样的死法。

不是万箭穿心，不是马下亡魂，不是战死沙场的悲壮，而是囫囵吞金的窝囊。

白觅双抱着她奔于荒野，药谷离这三里地，但今日却好像怎么都到不了。

“你……你知道的吧？”

“川光，川光……他于我……于我，不只是上下级……”

“他……他是，我的情郎，你知道吧？”

东灵笑嘻嘻的，只是眼睛盲了，看不见他的愤怒稍显遗憾。

一个男人，背忠叛孝，让她苟活于世，存的是何心思她自然知道，所以她自然也知道该怎么伤他。

白觅双不理她，可她还要说，于是他低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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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纷乱，她看向那个将军。

长眉细目的男人朝她扬了扬酒杯，原来这场宴会，就是为她办的。

“嘿！大女儿，拿着兵器！”

陈毅一剑捅穿了面前的兵卒，给东灵丢了一把长剑过去。

是她的青虹，为了混进戏班，她卖了它，以为此生不会再相见，如她这些亲人们一样。

现在重新拿起这剑，东灵想，若是出不去，那便一起死吧。

十二个人，大多伤兵，撑一个时辰，已然是大限。

彭戒用最后的力气把长刀抵在身后，护在东灵身前，喘着粗气：“小……将军……老……老彭我……一路追随！”

陈毅躺在不远处的地上，睁着眼睛，脸却是朝着她的，还是嬉皮笑脸的样子，但他胸口起伏渐渐停了。

老刘的刀刃已经砍出了好几个口子，他跪在地上，低头看着身上染血的箭羽，然后，再没抬头看她。

还有林叔，还有佘伯伯，还有……

弓箭手退下了，上面有人说话：“要活的。”

枪尖刺入她的右肩，青虹剑落地，她再一次松开了它。

东灵看着那兵卒，他因兴奋涨红了脸。

她顺着势，任长枪刺穿了自己的骨肉，扑到那兵卒身上，一口咬在他的颈侧，瞬时喷涌而出的热血溅了她满脸。

“这他娘的是女人嘛？这天杀的是野狗啊！”

不知是谁，扯着嗓子骂了一声，激起了在场多数人的共鸣。

“算了，杀了吧。”

东灵朝声音处看去，眼中溅了血，像隔着红幕，影影倬倬。

她深吸了一口气，丹田发声：“白甄老儿！去你娘的狗东西！”

临了临了，她骂人都没骂出气势，很后悔，应该同陈毅多学两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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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山春花开，

西山布谷鸣，

东城女儿嫁，

西城儿郎迎，

位，她双膝着地，抱拳道：“各位！”

“自家父亡故，东灵受各位照顾至今，大恩不言谢！只希望各位叔伯哥哥，多多保重自己，有缘江湖再会！”

东灵端端正正地磕了个头，起身，拔了剑，离去时没让别人看见她通红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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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灵混在戏班子里，被香粉熏得打了好几个喷嚏。

领班都怀疑她伤风，差点就要将她剔除出戏班。

她装着抹眼泪央求了许久，才堪堪留下。

戏班子进将军府是在十月十六，时隔了整整两个月，她终于回到了她的家，只是府中园林景致尽数被换，人非物非。

晚宴的时候，宾客不多，只是入宴搜查严格，装饰用的玉匕首都不得带入内。

东灵挑开了帷幕的一角，看着外头。

台上正在唱凯旋令，台下的主人位坐着个看起来满面书生气的中年男人，他闭着眼，唇角带笑，合着节拍轻点着手指。

看不出来，这么个慈悲面的角色，却将木禹城内余下百姓屠了个干净，连卧床老妪都没放过。

想起回城时看到的尸横遍地，东灵简直恨得心都要跳出来。

她转了转小指的翡翠扣，咬紧了牙关，今日这个机会，是她唯一的机会。

下一幕戏轮到她登台，唱的是红花记，是这次班子里唯一排的一台非歌颂战功的戏，据说也是这位将军极喜欢的话本。

台上佳人红衣簪花，曲调靡靡优雅。

台下宾客衣冠楚楚，酒肉香气四溢。

戏演到娇娇娘子要提剑自刎时，东灵像只红色的狐狸，从台上一跃而下，直奔那个首位上的人而去。

戏班的剑是未开刃的，但她只有这个机会。

刹时兵刃交接声在耳边炸响。

东灵从来不知道，绝望是这个样子的。她跃下戏台时，她那些本该回归江湖的叔伯兄弟们从四方而至，手中拿着些不太合手的兵器。<
发挥了它的作用。

敌军炸墙而入，七千对八百，东灵败了，潜逃西山。

“小将军这会儿在哭了吧。”

彭戒嘴里咬着狗尾巴草，盘坐在地，仅剩的一只手抚摸着膝上的长刀，看着火堆喃喃自语。

“可不？川光那小子跟小将军又不只是上下级。”陈毅把勾着血肉的箭头折下，箭羽扔进火里，他拨了拨头发，背靠的树干，望着头顶的叶子。

八月半，多好的时节，可月圆人不会再圆。

他扭头嘲笑彭戒：“老彭，后头可就剩一只手了，刀还拿得起来嘛？拿不起来跟我换换，我这把钝了！”

彭戒气得吐掉了口中的狗尾巴草，

“滚你们的！”

“老刘你脑袋都包成你娘的裹脚布了，还有脸笑话我？”

他恼时长刀微微颤抖，跟他的胡子一起，有些正经的滑稽。

“老子是男人，要脸干啥！有手提地动刀足够……”

林中寒鸦鸣叫，与人声在一起，一派喧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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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灵坐在河边的石头上，青虹剑随意地立在身旁。她怀里搂着个盒子，里面是王川光的手掌。

城破的时候，川光死的时候，刀光剑雨里面，她只来得及抓到了他的一只手。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本来过年的时候定了今年八月十五成婚的，可父亲战死，守城失败，到了这日，已经只剩她了。

这一年，她葬过许多人，许多至亲，现在轮到川光了。

东灵敲敲盒子盖：“傻子，奈何桥上别走太快，记得等等我啊。”

“小将军。”

背后的林子里有人踩断枯草走来，是她的军师，东灵把刚抽出的青虹剑收回鞘中。

“你小子，功夫不错啊。”

她能坐在这里，说起来还多亏了这位军师，平日里拉个练都小脸发白的人，却在血雨腥风里面把她全须全尾地捞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