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冷心冷情的东西，那我不答应！”

金箍棒交错，孙悟空那双赤金的瞳孔盯着我看，

“六耳，你不是妖，我也不是妖。何苦为妖做到如此地步？”

“我不是妖，可妖们曾喊我一声大王。世间万物各有其道，妖的道不该是绝路！”

如来沉默不言，慢吞吞翻起手掌朝着我们压下，斗得难解难分的两只猴子倏尔分开，但到底还是被压住一只。

这一掌不同于五指山，反而带着些凌然杀意，手掌下鲜血溅射，染红天地，也溅在了幸存那只猴子的脸上。

所有的妖和神都目不转睛盯着那个幸存者。

温热的血黏在脸颊的毛上，又从九千里高空啪地滴落，猴子静静看着那只沾血的手掌抬起，又被轻描淡写吹过。

如来看着猴子开口，

“六耳猕猴已死，孙悟空，继续你的西行路吧。”

猴子点头，转身朝着那师徒几人走过去。

群妖散尽，众神归位。

这场关于孙悟空的闹剧终于收场。

师徒四人加一匹马再次启程，

路过那只死掉的猴子面前时，沙僧盯着看了许久，

猴子说，

“有什么好看的？走了。”

沙僧不说话，只是咧着嘴笑，笑得眼泪都落了下来。

19

妖界的王死了。

死在了和齐天大圣孙悟空的斗法之中。

西天路走到尽头，凡间的妖也几乎消失殆尽。

一切好像都按照既定的剧情发展，但唯一的问题是，

天庭有意要让孙悟空成神，

而如来却非要让其成佛。

神佛面和心不和，从前因为妖的存在，两家倒是还能和颜悦色坐在一起商量如何除尽妖魔，为天地正道，

如今妖魔遁形，神佛间早有的分歧也开始彻底显现。

其实这并非空穴来风，

就拿最一开始来说，

如来其实不
于是有妖仰头喊，

“猴子！下来喝酒去！你可不是当老师的料，别祸害人家小六了！”

我哥掏掏耳朵龇牙，抬手摘下树上的桃子朝说话者砸过去，

“去去去！今天不喝酒！都滚都滚！”

妖们等了一会儿，看他态度坚决，于是便又嬉笑着起身。

我不太懂我哥为什么总是和妖厮混，但我想我大抵应该是明白的。

妖的声音虽然难听，但他们说出来的和心中所想的东西大部分情形下都是一模一样，很少有心口不一的时候。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

我发现妖的声音听久了，

似乎也没以前那么难听。

妖们说得对，我哥实在不是个好师父。

但好在我是个聪明的徒弟。

我哥教我的本事只用一遍我就学会了。

我想着总有一天，

我也能帮上我哥的忙。

那时候单纯，没想那么多，

也没有想到这场战争会持续这么久。

8

天上一日，凡间一年。

与天庭的仗没完没了，久到让人心生疲乏。

与我哥交好的一方大妖有些投了降，有些丧了命，还有些逃出生天后再不回来。

唯有我哥屹立不倒，就像那根金箍棒一样，硬挺坚实，屹立天地间。

可我知道，

我哥太累了。

因为神经紧绷，他开始失眠，

那双淡金色瞳孔时常泛着些熬夜的红，

虽然他还是那样吊儿郎当，用奇特的语调与我们嘻嘻哈哈，

但我听得出来，

那声音似乎带着些难言的疲倦。

每一次交战总会有伤亡。

每一次伤亡都

妖界的王死了。

听说是被二郎神给杀的。

为了躲避神的猎杀，群妖四处逃窜。

也就在那一年，我哥把我捡回了花果山。

1

我到现在还记得我哥第一次捡到我的时候。

那时候他刚从蓬莱仙岛回花果山，半路碰见了大道中间的我。

巨大的恶兽朝我走过来，我坐在地上，懵懂眨眼。

恶兽靠近，流下的涎水掉在我的头顶。

有些痒，也有些凉。

我好奇地四处张望，看天看地看草木，又去看将要扑上来咬断我喉咙的兽。

那时候我不知道什么是死。

也不知道什么是怕。

恶兽朝我扑来，与此同时，嘹亮的虎啸破天穿云，一只猛虎昂首挺胸，威风凛凛跃出。

那兽磨了磨牙，止住脚步，它盯着猛虎看了半晌，忽而咧开嘴露出个难以捉摸的笑。

兽摇头晃脑仰天咆哮一声，转身便走了。

老虎转过来看我，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我呆呆看着巨大可怖的虎脸，茫然张嘴要哭。

那虎好像慌了神，随即身形变化，成了一张圆眼尖嘴，金毛窄腮的猴脸。

按照人来看相当惊悚，

但我是一只猴子。

从猴子的审美来看，那是一张很清秀和善的面容。

毛茸茸的手快速堵住我的嘴，把要脱口而出的哭声按了回去。

“诶！我可救了你小子？别恩将仇报啊？我最讨厌小孩子嚎哭了！”

我动了动耳朵，不由发愣。

说这话时，他的心里发出一模一样的声响。

他龇牙咧嘴假装吓唬我，见我呆呆眨眼，好像不聪明的样子，于是还是把手放下了。


太同意玉帝的什么“杂质”论，佛眼中除了妖众生平等。同一块石头化形出的两只猴子根本没有什么两样。

毕竟观音菩萨最开始是打算让六耳代替孙悟空去取经的。

西天极乐的灵山之上，

神佛目光炯炯看向猴子，似乎都在等他做出最后的决定。

无论孙悟空加入谁的一方，都会是莫大的战力。

金箍棒扛在肩头，猴子平静抬眸，赤金色的瞳孔扫过诸天神佛，似乎漫不经心，

“成神如何？成佛又如何？”

尚且不等玉帝和如来发话，神佛已经开始了辩论。

“为神者造福一方，享凡间烟火供奉，这可是多少修道之人求之不得的地方！”

“为佛者六根清净，寻求本心本相，生而天地之间，我心即是真善。”

......

猴子看着两家叫嚷，不由微笑，他插嘴问道，

“所以如今妖魔除尽，却有两条所谓的正道。佛与神，究竟谁才应该是这天地间唯一的正道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

如来抿唇不言，玉帝皱眉深思。

余下的神佛间都有些愣怔。

是的。

他们谁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如今的天地间，究竟该论神道，还是佛道？

猴子后来走了。

他既没答应成神，也没答应成佛。

反而给神佛们留下了这么一个古怪又费解的问题。

离开灵山后，猴子独自回到了凡间。

回到了西梁国。

那是当初六耳猕猴与孙悟空大战的地方。

附近围着不少人，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立在当中。

那些人回头瞧见猴子走过来，很热情地围过去，

“六耳，回来啦？”

20.

我是六耳猕猴，也是孙悟空。

那日大战，我哥和我缠斗在一起时，我听见了他真正要和我说的话，
<
让我哥心生自责。

仗打到第三年的时候，虎爷死了。

为了保护花果山不被巨灵神践踏，他化出原型，硬生生与其斗了三天三夜。

巨灵神大摇大摆离开，虎爷力竭而亡。

第八年的时候，金鹏降了。

听说西天抓走他一家老小，又许以荣华富贵。

我哥嘴上说不能怪他，可还是一拳砸断了当初众妖聚在一起喝酒的那棵桃树。

第十二年的时候，牛叔逃了。

他为我哥挡下了哪吒的乾坤圈，那乾坤圈砸断了他的角。

再醒来后，牛叔捧着断角摇头，说不打了他要回火焰山了。

花果山的妖越杀越少，猴子猴孙的尸体也堆满山野。

因为被划掉了命簿，他们的魂魄无处可去，只能一日一日在花果山徘徊，

昔日明媚热闹的花果山被魂魄挤占，渐渐阴森可怖。

我哥自称齐天，

可他到底不是天。

他救不了所有的猴子猴孙，也救不了所有依附于他的妖。

9.

天庭招降，

玉帝高高在上许了一个堪称羞辱的职位，

我哥笑嘻嘻上天，扬手放了天马，一棒砸烂蟠桃园。

斗哪吒，战杨戬，挑破三十三重天。

天庭越压制，

我哥杀得便越凶。

满腔愤怒日日高涨，

好像总有一日，

他非得用这一杆金箍棒砸烂这荒唐的天，敲碎这懦弱的地。

于是天庭终于感到无奈，

蟠桃宴将开，他们派了使者言和，希望能借此宴再提休战，让妖与神握手言和。

我不知道那使者说了些什么，

总之我哥沉默许久后痛快地答应了。

所有妖都说那是计，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