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装傻她还知道怎么办，可这姑娘好像是真傻，陆母反而有点为难了。

只能先吩咐张阿姨拿点小零食过来，她估摸着以这小姑娘的心性，她应该挺喜欢吃的。

……

楼上书房。

比起楼下只是有点尴尬的沉默，楼上简直是血雨腥风。

陆父开口就是，“你的档案我给你转回来了，过完年你不用回去了。”

“那个小姑娘从哪来的你送哪去。”

陆裴冷笑着回怼他，“我不回去怎么把她送回去？”

“放肆！”

陆父一拍桌子站起来，脸色气得通红，“你就是这么和你爸说话的吗？”

半晌，他不情不愿的让步，“你可以留下那个小姑娘，但是不能回西城了，过完年去了单位报到。”

明明靠他安排的路径，就能步步登天，但陆裴这小子，从战场上回来之后，瞒着他调去了西城。

白白浪费了好几年时间。

“我考虑考虑。”

陆裴出了书房。

……

陆母在楼下正投喂小姑娘投喂得起劲儿，就见楼上的书房门拉开。

陆裴脸色不太好的走出来。

“又和你爸吵架了？”

陆母问道，这父子俩简直是上辈子的冤家，一见面就吵架。

陆裴点了点头，没有多说，看向旁边吃得欢快的锦犀。

“妈，你给她喂了多少？”

他皱着眉问。

陆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一直没停过手。

实在是小姑娘太可爱了，脸蛋一鼓一鼓的，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她一个没忍住，估计就喂多了。

陆母讪笑，没说话。

陆裴从锦犀手里取出那块巧克力，“好了，不要吃了。”

再吃又撑了。

锦犀听话得乖乖坐好，坐了没一会儿，就扬起小脑袋，打了个秀气的哈欠。

很好，吃饱了就睡，看来完全没有不适应陌生的环境。

看着她娇娇的样子，陆裴沉闷的心情好了一些。

“妈，我带她去睡觉了。”

陆裴打了声招呼。

这小姑娘刚吃饱就睡啊？

陆母眼见两个人越走越远，目瞪口呆。

……

晚饭是一家三口一起吃的。

两个人自然又是少不了一顿吵。

陆母听得头疼，她不懂老陆为什么对让陆裴从政这么坚持，没见儿子这么反对吗？

也不懂陆裴干嘛这么叛逆，听他爹一次就不行吗？

她真想一个人给一个巴掌，但为了家庭和谐，她只能压抑住这个冲动，僵硬的扯开话题，“阿裴，那个小姑娘不下来吃饭吗？”

陆裴摇头，“不用，叫醒了她就不睡了。”

陆父看不惯儿子这副儿女情长的样子，嘴刚要张开，就在桌子下面被陆母踢了一脚。

“行了，你少说两句。”

话这么多，难怪儿子烦他。

陆父愤愤地闭上了嘴。

一顿饭吃的整体还算和平，陆父本想再和儿子聊聊，去了趟洗手间出来，儿子不见了。

“陆裴人呢？”

“回房间了，估计不想搭理你。”

陆母翻了个白眼。

陆父觉得委屈，“怎么连你也不理解我？我让他接我的班，还不是为了他好。”

“是是是，你是为了他好，你自己看看儿子愿意吗？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你就满意了？”

张阿姨收拾着餐具，鼻观眼眼观心，假装自己不存在。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别看陆父在外面当大官，回了家不照样挨老婆的骂。

陆父摸了摸鼻子，气急败坏，“妇人之见！以后他就感谢我了。”

“是是是，那你就你等着他以后感谢你吧。”

陆母知道和他说不通，儿子和他一样的倔脾气，要是能说通，两个人也不至于吵吵这么多年了。


赵晓兰今年二十四岁，十八就到西城插队，今年终于能回京城。

父母都是普通职工，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工作也落不到她头上。

当年本来说好了让弟弟下乡，但临走前父母却改了主意，偷偷改成了她的名。

她在乡下这么多年，一封信都没寄来过，她寄出去的信也石沉大海。

要不是整个知青点就她一个人高中毕了业，运气好当上了小学老师，每月能领几块钱的工资，她说不定早就饿死了。

要说不怨他们，肯定是假的。

她就想着先参加一年高考，要是考不上，再去找工作。

陆裴对她的选择不置可否，赵晓兰讲得时候，他的注意力都在锦犀身上。

倒是赵鸣听得投入，啧了啧舌，“你父母可真不是东西。”

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居然能这么狠心。

七年连封信都没有。

赵晓兰强忍住眼泪，笑了笑，“都过去了。”

到了下午，火车终于进站。

陆裴牵着锦犀的手从车上下来，和两人道别之后，回了陆家。

陆父陆母都上班去了，家里只有保姆在，好奇的盯着他身后的小姑娘看。

哎呦，白白嫩嫩，长得跟观音座下的小童子一样。

可真漂亮啊。

难怪把陆裴迷的神魂颠倒的，大老远带到京城来。

反正家里房间多，陆裴让保姆把他隔壁的房间收拾出来。

两人到家没一会儿，陆父陆母就前后脚回来了。

两人和保姆的反应如出一辙，一个劲儿盯着锦犀看，看得她怯怯得躲到了陆裴身后。

她喜欢陆裴身上淡淡的香味和宽厚的后背，能让她下意识感觉到安全。

“你们吓着她了。”

陆裴上前一步，挡住两个人的视线。

陆父没说话，表情凝重地上了楼，还让陆裴跟上。

“妈，你帮我看着她点。”

陆裴不放心锦犀一个人待着，只能先托付给他妈，但说实在的，他妈他也不放心。

万一摆起那些贵妇人的谱，把锦犀吓着怎么办？

陆母笑眯眯地接了，司家那小子回来的时候，她去问过这事，说那姑娘有点傻，可现在看来，只是胆子有点小而已，眼神清澈灵动，哪里像个傻子样？

不会是陆裴和司家那小子联合起来骗他们的吧？

“犀犀乖，先跟阿姨待一会，我马上就回来。”

锦犀瘪了瘪嘴。

陆裴还以为她不愿意，但到了陆母身边，她就舒服的靠了过去。

陆裴眯了眯眼，“妈，你是不是喷香水了？”

“要你管那？你爹在上边等你呢，还不赶紧上去？”

陆母毫不客气的赶人，尽量忽略半边身子软软的触感。

陆裴一步三回头地上了楼。

陆母要被他气笑了，这儿子真是不一样了，以前哪见他这么照顾人？

连他妈都不放心起来了。

她领着锦犀坐到沙发上，本来确实想摆摆贵妇人的谱，再一想又算了。

她刚才也觉得这姑娘好像不是多聪明……

她决定先从简单地问起。

“你叫什么名字啊？”

问名字，怎么样，够简单了吧？

“我，我叫犀犀。”

“咳，那个，犀犀啊，你和阿裴怎么认识的啊？”

锦犀澄澈的眸子疑惑地看着她，好像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陆母猜测她可能不知道阿裴是谁，于是补充道，“阿裴，就是你哥哥啊。”

她和哥哥怎么认识的？

锦犀拧着眉头使劲想，想啊想，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犀犀忘了。”

好吧，鉴定完毕，确实是傻子。


锦犀的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宋家最近可谓春风得意。

一口气进账了好几百块钱，儿子有了正式工作，还和部队里当官的扯上了关系。

在家属院里走路都有了底气。

虽然他们和陆裴早就没了关系，但外面的人不知道，还不是随便让他们说。

唯一的不如意就是女婿升排长失败了。

宋妈牵着女儿的手安慰，“铁军还年轻，这次不成功，还有下次嘛。”

宋锦珍心烦意乱，眼神怨毒，“妈，就是因为宋锦犀，不然铁军早就当上排长了。”

等下次等下次，天天让她等下次，要不是宋锦犀，下次本来她应该都当团长夫人了！

宋妈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钻了牛角尖的女儿。

毕竟他们之前也没想到锦犀会有这么大的造化。

“一会儿你弟妹回来了，你可别在她面前乱说，知道吗？”

宋锦辉有了正式工作之后，他在厂里那个临时工作，就让给了陈玉英。

几块钱也是钱，能干一天是一天。

家里的孩子交给了宋妈带。

“妈，你干嘛这么让着她？”

自从陈玉英生了孩子还能赚钱之后，可比以前嚣张跋扈多了，那个临时工作明明不累，回了家就摆谱，一点活都不干，都快指使起婆婆来了。

“以后我还指望她和你弟弟给我养老呢，不让着点怎么行？”

宋妈叹气道。

宋锦珍撇了撇嘴，还指望弟弟给她养老，可得了吧。

从小一点主见都没有，到时候陈玉英在他耳边一撺掇，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但她也没说话，说多了万一爸妈赖上她怎么办？

她的家底可都是要留给虎子的。

母女二人一时间心思各异。

陆裴带着锦犀来的时候，她们还吓了一跳。

看着变化巨大的女儿，宋妈一下子没认出来。

胖了，脸色红润了，身上的衣服看着就便宜，还是她们没见过的款式。

唯一没变的，也就是那双清澈至极的眸子了。

看起来这两个月，她过得不错。

宋妈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恍惚间，也就忽视了一旁大女儿不自在的表现。

陆裴却幽幽看了她一眼，像是在警告她一样。

宋锦珍身体一僵，满嘴苦涩地看着宋妈热情的握住宋锦犀的手，发出惊呼，“哎呦，你这手居然这么热乎？”

其实当初陆裴刚将宋锦犀带去大院的时候，她偷偷观察两个人很久，看宋锦犀穿上了新衣服，光鲜亮丽的。

她心里气不过，偷偷在背后和人说了几嘴，毕竟她可是宋锦犀的姐姐，那群长舌妇就是信她说的。

但没几天，就被司阶那个笑面虎找上了门。

当着李铁军的面，阴阳怪气了一顿，还说娶妻娶贤，让铁军赶紧和她离婚。

李铁军脸上挂不住，迁怒到了她身上，好几天没和她说话。

从那之后，她就避着宋锦犀走，两个人也没遇见过。

手被抓住了，锦犀怯怯地缩了缩，下意识看向陆裴。

陆裴摸了摸她的头，“这是你妈妈，别害怕。”

其实内心涌上一股隐秘的欢喜，小姑娘的世界里，终于只剩下他了。

宋锦珍就没这么开心了。

吃里扒外的东西。

这才跟人走了多久啊，就忘了爹娘了。

宋锦珍心里气不顺，或者说无论宋锦犀做什么，她都看不顺眼。

以前都是她压锦犀一头，现在反过来了，大家都夸这个傻妹妹命好。


还好骗，帮忙打几桶水，送几颗糖就能拿下。

糖对普通人是稀罕物，但部队里待遇好，买糖不算难。

“按程序办吧。”

陆裴心里不舒服，小姑娘得过得多差，这么点蝇头小利就把她骗走了。

“知道了。”

司阶应了声，匆匆走了，他今天忙得很，没工夫和陆裴唠嗑。

也因此，他错过了锦犀从卧室里出来。

……

锦犀小心地推开门，揪着衣角出来。

陆裴听到动静，从书里抬起头，看到被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满意地点头。

就是颜色太沉闷了，得给小姑娘买点鲜亮的衣服。

陆裴心里暗想。

就是对陌生人没有戒心这点不好。

锦犀走到他身边坐下，厚实的棉服让她脸色很快红润了起来。

总算不是之前苍白的样子。

陆裴欣慰了，恍然理解了老父亲的心情。

难道他年纪大了，父爱泛滥？

小姑娘乖乖的坐在沙发上，陆裴教了好几遍，总算让她记住了他的名字。

“陆裴。”

“陆裴！”

“陆裴？”

锦犀觉得好玩，一声声叫个不停，笑得眉眼弯弯。

犀犀也喜欢这个小哥哥，他对犀犀好，犀犀要和他一直在一起。

她的话让陆裴陷入了思索。

半晌，陆裴摸了摸她的头，看了眼表，心里慢慢做了决定，“犀犀乖乖等着，我给你打饭回来，好吗？”

锦犀重重点头。

双腿并拢，乖乖坐在沙发上。

陆裴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锁上了门。

……

“什么？你想照顾宋锦犀？！”

司阶一口水差点喷出来，惊讶地叫出声。

“你吃错药了吧？”

他俩认识超过两天了吗？他记得没有吧？

再说了，“非亲非故的，你用什么身份照顾人家？”

陆裴早就想好了，“我让父亲领养她，反正他想要个女儿，这不就有了。”

司阶看着和变了个人似的好友，僵硬地笑了笑。

他知道那小姑娘长得漂亮可爱，让人一看心就软了，但才多久啊，就把陆裴迷的神魂颠倒。

哦，也不能这么说，陆裴看起来对她没有别的心思……

嘶——

真没有吗？

“陆叔叔身份太敏感了，要不，先落到我家里？”

司阶干巴巴的提议，万一好友没开情窍，以后后悔了怎么办？

他作为发小，得给好兄弟留个能补救的空间。

不过，“小姑娘和家里能愿意？”

陆裴这个上心劲的，司阶是不敢小傻子小傻子得叫了，免得陆裴削他。

从资料上看，宋家早就厌烦了这个拖油瓶，巴不得赶紧摆脱她。

至于锦犀，陆裴已经看穿了这个小姑娘，谁对她好，她就跟着谁跑。

白邵阳是这样，他也是这样。

陆裴点了点头，“我先打个报告，明天去和宋家人说。”

不然他和小姑娘交往过密，被有心人举报就不好了。

……

陆裴买饭买了好久。

锦犀等困了，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陆裴一推开门，就看到沙发上的小人儿脸蛋红润，呼吸一起一伏。

一室温暖吹散了外面的寒意，陆裴脱下外套，凌厉的眸子柔和下来，动作轻柔地将人叫醒。

锦犀睁开眼，迷茫的看了看周围，鼻尖嗅到了让她喜欢的气息，满脸期待。

陆裴将饭盒放到桌上，递给她一双筷子，“吃吧。”

你不吃吗？

小姑娘眼里的意味太明显了，陆裴笑了笑，“你吃完我再吃。”

他要是先吃，小姑娘就得饿肚子了。

锦犀运气好，今天食堂的大厨做了红烧肉，她夹起一块放到嘴里，眼睛享受地眯起来。


宋锦犀费力地拎着水桶。

单薄陈旧的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女孩美好的曲线。

小脸惨白，冻得瑟瑟发抖。

邻居杨大婶叹了口气，老宋家真是造孽。

看把白嫩的孩子磋磨成什么样了。

都快入冬了，还穿着单衣。

“小犀，来！吃糖！”

她抓了两块大白兔奶糖。

宋锦犀呆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有人在叫她，漂亮的眼睛懵懂地看过去。

“谢谢杨婶。”

她剥开一颗放进嘴里，喜滋滋地吸溜着甜味儿。

声音甜甜地道谢。

剩下的一颗被她珍惜的放进了口袋里，小手拍了拍，留着以后吃。

锦犀回到家，嘴里还是甜甜的。

宋锦珍一下子就闻到她身上的奶香味，瘪了瘪嘴。

这小傻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白嫩干净儿的，一点没有傻子样。

“妈，把她带过去，随军家属会笑死我的。”

宋妈拍了拍她的手，“珍啊，我知道你委屈，等我给她找好了婆家，就把她接回来。”

“那你可得快点，可不能惹铁军生气，辉子的工作还得靠他呢。”

“妈知道。”

……

锦犀放下水桶，想回房间。

却被宋妈一把拉着，“你嫂子在里面睡觉呢，你进去干什么？”

锦犀不明所以地看她。

“家里实在住不下了，你跟着你姐去大院住一段时间。”

“听你姐的话，别惹你姐夫生气，知道吗？”

宋妈知道她脑子不好使，刻意放缓了语速，可锦犀还是用什么都不懂的眼神看着她。

她这一辈子生了三个孩子，模样最好看的就是这个老小。

别的孩子生下来都跟个猴子一样，可锦犀生下来就白嫩漂亮。

她和老宋喜不自胜。

直到她三岁还不会跑不会说话，咬牙去医院检查，才发现这孩子是个傻的。

大女儿争气，嫁给了当兵的，前两年她还不甘心将出落得更漂亮的二女儿随便嫁人。

如今老三都十九了，自从给她哥锦辉娶了媳妇，家里实在住不下，更别说现在还有了孩子。

只能先让她去大女儿家住几天。

她也好赶紧给她相看。

“行了，跟你姐走吧。”

宋妈没什么好嘱咐的，反正她说了锦犀也听不懂，还不如跟锦珍说。

宋锦珍穿着时髦的红毛衣，一扬下巴，锦犀乖乖提着行李跟了上去。

*

宋锦珍最引以为傲的事就是她嫁得好。

李铁军年纪轻轻就是副排长，人还长得浓眉大眼。

如今连弟弟的工作都得靠她解决，她在宋家可是扬眉吐气，腰杆挺起来了。

她带着锦犀进了大院，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人，安安生生的回了家里。

她松了口气，要是让大院里的那些长舌妇知道她有个傻子妹妹，还不知道怎么在背后编排她呢。

进了门，她喊道，“铁军，虎子，我回来了。”

锦犀全程安安静静地跟着，她长得俏，哪怕只穿了一件打了不少补丁的灰衣服，也诱人得不行。

坐在沙发上，跟画里走出来的仙女似的。

李铁军带着儿子走出来，看到沙发上的人儿，眉头一皱，“阿珍，这就是你妹妹？”

小姨子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他是同意了的。

当时结婚的时候，他只知道宋锦珍有个妹妹，但一直没露过面，没想到居然这么漂亮。

就是脸色有些苍白。

宋锦珍心烦意乱地应了声，推了推锦犀，“叫姐夫。”

“姐夫。”

锦犀很听姐姐的话，尤其是在陌生的环境里，怯怯地叫了声。

*

锦犀就穿着她那身破衣服在这里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