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那亲戚瞬间拉开和妈妈的距离，牵着我的手，千恩万谢。
妈妈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她心疼死了。
我的钱不就是她的钱吗？她有这些钱给自己的儿子不好吗？偏偏给这看着就不可能要回钱来的穷亲戚。
可妈妈即使肉疼得要命，面上还是一副大方的神色。
她要面子得很。
妈妈坐在那里毫无动作，示意我掏钱。
我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
扭头就把妈妈放养老金的卡递到了亲戚手里。
顺便直接让他们和妈妈打欠条，以后还钱还到妈妈那里。
妈妈这才缓和了一点脸色。
那亲戚也不多留，生怕我们反悔一样，拿了钱就走。
前脚亲戚刚出门，后脚妈妈的脸就拉下来了。
“你是不是钱多得想烧着玩？你怎么听不懂我说话呢？我的意思就是让你拒绝了呀，你这孩子怎么还越活越回去了呢？”
我装傻。
“啊？我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你是想让我给钱呢，那咋办？要不你去把钱追回来吧？”
妈妈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要追你追去，谁的钱谁要，给钱的时候穷大方，现在后悔了？”
谁的钱谁要？
“那妈还是你亲自去追吧，毕竟给的是你的钱呀。”
“什么我的钱？”
“就是你放养老金的卡呀，毕竟是妈妈你的亲戚，我也不好越俎代庖，肯定是借你的钱呀，毕竟我又不认识她。”
妈妈终于着急了。
她腾地一下站起来回头翻找，果然放养老金的卡的地方已空无一物。
“报警，赶紧报警！我的钱啊。”
“妈，你怎么了？不是说亲戚之间要互相帮助吗？”
我还在装傻，可妈妈根本顾不上理我，扭头就拨打了110。
不过很可惜，亲戚是通过正常渠道借款的。借条也在，警察表示亲戚的行为是合法的。
至于钱？
“钱我早就花掉了，现在一分都没有，放心，我以后肯定会还你的。”
可谁不知道这个亲戚是出了名的借钱不还呢。
自此之后妈妈就开始和我冷战。
我也不惯着她，扭头就已经订好火车票准备去外地工作了。
公司辞退我给我的补偿，如果不还这个月的房贷和交物业水电费的话，还是够我在外边待一段时间的。
至于之前的钱，我也不想做得太绝，就当是我最后的一点善良吧。
还没来得及走，弟弟这边就又出事了。
弟弟正好毕业，学校要求自己把档案放到人社局。
弟弟忙着出去玩呢，直接把这事丢给了我。
反正我有经验。
我回家把档案直接往餐桌上一扔，破天荒开口和妈妈说了话。
“我有事要出去，你千万不要碰它，尤其不能打开，打开了就没用了。”
妈妈冷冷地嗯了一声。
“赶紧去麻烦，谁稀罕动你那破玩意儿，我才不看呢。”
有妈妈这承诺，我就放心了。
这是，在说我？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巨大的悲伤与愤怒将我淹没，我呆呆地立在原地，那声音还在不断地传来。
“我女儿回来之后啊，那可是叫一个大发雷霆，骂骂咧咧地摔门就离开了，我这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妈妈难过地捂住眼睛。
那些叔叔阿姨们气得脸都红了。
“你管她干什么，她都那么对你了，你以后不要搭理她，让她自己去干去？”
可是明明是妈妈说我请保姆太费钱，把我的保姆赶走，说她自己就能干，让我直接把保姆工资给她的呀。
“你女儿真不知感恩，你为她工作方便，专门买了个房让她住进来，她还不知足，还要使唤你。”
可这房子明明是我自己买的呀，贷款也是我自己在还呀。
“就是，也不知道你这一儿一女怎么差别那么大呢？儿子又孝顺学历又高，还有份好工作，你这闺女本性就不行，上个垃圾大学还天天和你要钱。”
可他们口中的工作是我的，上垃圾大学天天要钱的才是弟弟呀。
原来妈妈在别人面前是这么说我的呀。
我就说为什么在妈妈搬来之前都对我和颜悦色的大爷大妈们，后来都对我指指点点，爱答不理了。
我突然不知道，我这些年小心翼翼呵护的亲情到底是什么？
我一直以为妈妈是爱我的。
她只是年纪大了，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所以听不懂我说话。
所以我一直默默包容着她。
可当真相鲜血淋漓的撕开在我眼前时。
我才恍然记起曾经的妈妈不是这样。
爸爸曾经多次夸妈妈是他最好的贤内助。
他要什么妈妈给什么，家中琐事从来不让爸妈操心。
如果说那时候妈妈还年轻，现在妈妈变老了，可妈妈对弟弟也不是这样呀。
弟弟要游戏机，她就给游戏机，弟弟要买什么牌子的球鞋，妈妈就买。
连那些复杂的她没听说过名字的牌子，妈妈都不会分辨错误，又怎么会听错我说的话呢？
她就是故意的。
只不过我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突然一下我就失了继续听下去的兴趣，径直起身往家去。
开门，正在打游戏的弟弟百忙之中抬头看了我一眼。
发现是我回来了，弟弟直接把手机扔下。
“怎么了呀？姐姐？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
看着弟弟关切的面目，我终于动了神色。
没有爱我的妈妈，还有爱我的弟弟呀，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我微笑着摸了弟弟的头，就算是为了弟弟，我也要继续努力工作啊。
“天赐，帮我倒杯水。”
我运气足够好。
很快简历就通过了审核，迎来了第一场网上面试。
过度紧张使我有些口渴，此时我又分不出心神来出去倒水。
好在弟弟是我的贴心小棉袄。
听到动静立马给我倒了一杯水。
“姐姐慢点喝，小心烫。”
弟弟一脸关切地叮嘱着，可还没等我伸出手，那杯水就直直地泼到了我的电脑上。
“你在干什么？”
我惊叫着跳了起来，想要挽救，可是已经晚了。
伴随着刺啦一声，电脑直接黑屏了。
这下妈妈和弟弟傻眼了。
不过他们也没有太在意。
毕竟是一个女孩而已。
“让她走，我看她拖着一个累赘还能嫁给谁去？”
“儿啊，别怕，妈给你找更好的。”
可经此一事他们的美名早在相亲圈传遍了，弟弟还没有工作，一直在家啃老，妈妈又是面慈心苦的，好人家的姑娘，谁愿意嫁给他们啊？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妈妈以高价彩礼为饵，终于又诱骗到了一个无知的小姑娘。
为此妈妈甚至把棺材板拿出来了，还准备把弟弟的房子也卖掉凑钱。
可等到卖房子的时候，妈妈傻眼了。
“你放屁，怎么可能？好好的房子怎么可能被抵押了？”
工作人员一脸无奈。
“可是现在的情况就是这个样子的，你如果实在想卖房子的话，还是先把这些贷款还掉吧。”
还没等妈妈仔细捋清事情的经过，催债的人就来了。
房子连同车子全都被收走了。
妈妈和弟弟一人拎着一大包行李，茫然无措地站在大街上。
这种情况下娶老婆肯定没戏了。
妈妈只得拿自己的棺材本先租了个房子，带弟弟住进去。
两个人总不能坐吃山空吧？于是妈妈和弟弟通通外出打工了。
弟弟娇生惯养惯了，哪里干得了这种苦活累活？
没过两天，就嚷嚷着不干了。
一连换了好几个工作都不行。
被生活打击得体无完肤的弟弟，看着家徒四壁的家终于发出了灵魂呐喊。
“你到底发什么疯啊？什么要把姐姐赶走啊？你说你当时给她三十万多好呢，她现在肯定早就挣回来了。”
妈妈早就后悔得不得了了。
可这并不是弟弟说她的理由，她做出这个决定还不是为了弟弟好吗？
可终究是自己理亏，妈妈只得闭上嘴听着弟弟絮絮叨叨。
可弟弟越说越离谱，甚至说到让妈妈去道歉，求着我回来，妈妈终于忍不了了。
“闭嘴，你当我愿意吗？我哪知道这么多年她都忍过来了，怎么突然就忍不了了呢？你好意思说我？她可是你亲姐姐呀，你当时不也没有挽留一下吗？”
弟弟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弟弟受了社会的毒打后，再也不愿意出去找工作了，每天躺在家里花着妈妈的退休金。
即便没有我的支援了，弟弟的生活质量却丝毫没有衰减，妈妈那点钱都不够弟弟花的。
就这样，妈妈一大把年纪还得天天出去捡破烂养活弟弟。
他们两个就这么相依为命，而妈妈甘之如饴。
我看了不得不夸赞一句，真好啊，不愧是母慈子孝的最佳典范，我封他们为年度最佳母子。
多年后，我出差的路上偶然遇到了一个白发老妪，眉眼与我有七分相似。
我随手将喝完的矿泉水瓶递给了她。
她接过后对我连声感谢，抬头看到我的脸时却愣住了。
“你……”
我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去。
等我再回到家，果然看到了桌上敞开口的档案袋。
我装作没看见，拿了一个塑料袋儿把档案塞进去就带走了。
到了人社局，我连门都没进，就在门口随便找了一个座椅，就把档案扔上去了。
这招还是你们教我的。
我倒要看看，这下你们还笑不笑得出来。
由于弟弟对我的信任，他甚至问都没有问关于档案的事情。
等到他找工作的时候才发现他的档案压根儿没有。
“怎么回事？不可能，我明明放到人社局了呀。”
可没有就是没有，任由弟弟说破了天，没有档案这份工作也泡汤了。
妈妈眉头紧皱，在旁边转来转去，急的嘴上都长了几个火泡。
“怎么会没有呢？你是亲手交过去了吗？这事搞的，你的工作可怎么办啊？”
“我怎么知道？”
弟弟更加暴躁，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朝我看来。
“姐，当时不是你去给我交的吗？”
我点头。
“是啊，确实是人社局，我放到那里了。”
只不过扔到了门口的椅子上而已。
经过一番调查，弟弟终于在保安室找到了那份丢失的档案。
“姐，你怎么能乱放啊？我让你存进去，存进去，你怎么能随处乱丢呢？”
“啊，我还以为就放到这里就好了，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啊，都怪我，都怪我。”
看着我良好的认错态度，弟弟气得脸颊涨红。
“对不起有什么用？现在一切都完了，我工作都被你搞丢了！你是小孩子吗？这还用人教吗？你怎么连这些事情都不知道呢？”
我无辜地摸了摸头，嘿嘿一笑。
“可能是被妈妈传染了吧？我现在听事情也是一半一半的，哎，完蛋了，咱们一家三口都变成这样了。”
“你放屁，谁和你一样？”
妈妈气得直骂我。
可看着我疑惑的眼神，妈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为了圆之前的谎，她只得忍下这口气。
“行了，找到就行了，赶紧把它交给工作人员，省得影响你后面的事情。”
弟弟点点头。
可到了窗口，他们才发现那档案竟然被人拆开了。
看着被退回来的档案，妈妈和弟弟傻眼了。
“你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故意想要毁了我？姐，我可是你亲弟弟呀，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
弟弟凶狠地看向我，恨不得把我吃了。
妈妈则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看天看地局促不安，就是不看我们两个。
“呀，怎么会这样？妈，你又干了什么好事？我不是和你说了，这个不能拆，不能拆，拆了就完了吗？”
岂能让她如愿，直接把矛头又对准了妈妈。
“我哪知道这是你弟弟的东西？”
“哦，如果说这是我的东西，你就要拆了是吧？”
这下妈妈和弟弟都闭嘴了。
世界终于安静了。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我妈很爱我，只是理解能力不好，手脚也笨。
总是在好心办坏事。
我说不吃香菜，她记成我想多吃香菜。
我说想吃鸡腿，她当晚给我准备一桌鸡脖子。
每次我都很崩溃。
可看到她着急忙慌给我道歉到快哭的样子，我又觉得，是不是和亲人太过计较。
反而有些愧疚。
直到她弄丢了我的工作，我终于决定和她好好谈谈，却听见她在教弟弟：
“你听你姐话干嘛呢，她让你干嘛你就往砸里干，她下次保准不让你干了。”
哦，我给家里掏心窝子，家里给我玩心眼子是吧？
那好啊，看谁玩得过谁。
……
“佳佳，妈和你说个事儿，你别生气啊。”
妈妈局促地站在原地，双手搓得通红。
“怎么了妈？有事你就说呗。”
我话音还未落，下一秒，就看到妈妈手旁那团黑一道白一道的不知名物体。
“我的衬衫？！”
我颤抖的手拿起面前被染得面目全非的衬衫，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我下午就要用啊，只是拿出来让妈妈过一水，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来回奔波只为取一件衣服的我烦躁不已。
抬头，就看见妈妈委屈不已的表情。
我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只得死死地把嘴闭上。
罢了，这是亲妈。
妈妈看我脸色不对，更加愧疚了，泪水直直地往下落。
“佳佳呀，没事吧？妈妈是不是闯祸了？我哪知道你弟弟的裤子掉色啊，我不是故意的。”
我强扯出一抹微笑。
“没事的，没关系的，不是什么大事，我现在出去买一件应该还来得及。”
来不及再和妈妈多说，我拎起钥匙就走，直奔商场。
可时间还是太紧了，妈妈把衣服洗掉色，甚至都没有提前和我说一声。
只要她打一个电话，我不回家直接去商场，一切就还来得及。
可现在，看着南辕北辙两个方向的公司和商场，我叹了一口气，尽力而为吧。
我被开除了。
就因为这个会议。
我是唯一一个迟到的。
因为妈妈的缘故，领导早就不满我已久。
当初，我为了升职去外地出差，妈妈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
她从我出差第一天开始就直接住在了我的办公室，天天指挥领导让他干这干那。
“谁让你把我女儿派到外地的，没有我女儿照顾我，你就来照顾我！”
领导无奈只得把我叫回来。
可妈妈自此之后变本加厉。
她像是找到了拿捏我的手段一样，把我要用的文件扔到洗衣机里，嫌我在公司加班直接拿开水浇死了公司的发财树。
我已经数不清她到底闹了多少次了。
可这是我的妈妈呀，我又能怎么办呢？
还没到下班时间，我不能回去让妈妈难过，只得一个人迷茫地走在小路上。
“唉，我家女儿恨死我了。”
是妈妈的声音。
我扭头望去，隔着绿化带，妈妈在另一边和一群老头老太太围坐在一起。
妈妈叹了一口气，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再次开口。
“大中午的时候，我女儿突然打电话让我给她把衣服洗了，洗就洗呗，她还要求我立马洗完晾干，她马上回来取，这怎么可能？”
“我说要不我出钱去干洗店洗吧，她又嫌浪费时间，又嫌浪费钱，非让我手揉，我这年纪大了，揉不动了，揉完我还怕晾不干，赶紧放到甩干桶里甩一下，可谁知他弟弟的衣服没拿出来，一下就给染了一条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