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艰难地摇了摇头：“我不是甩脸色，只是身体不舒服。”
慕怀瑾这才反应过来，伸手搀扶我。
“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我的肝……”
话刚说到一半，门突然被推开了。
顾北铭手拿资料，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
“慕总，这是我为业务部未来一年发展制定的计划书，请您过目。”
慕怀瑾立马收回了小手，微笑着接过资料。
“辛苦你了北铭，不愧是海归学子，效率太高了。”
顾北铭谦逊地说道：“慕总过奖。”
“北铭，以后在公司里，你还是叫我怀瑾吧。”慕怀瑾柔声说道，“叫慕总，我很不习惯。”
“好的。”
两人四目相对，眼神都快拉丝了。
我没眼再看下去，捂着腹部起身离开，打算自己去医院看看。
刚走到大门旁，顾北铭突然叫住了我：“等一下安宁。”
“我刚才看过了，目前公司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客户资源，都掌握在你手里。”
“这对于公司的未来发展来说，很不利。”
我强忍疼痛，转身质问：“那你想怎么样？”
慕怀瑾脸色一沉：“安宁，说话客气一点。”
“北铭现在可是你的顶头上司！”
有人撑腰，顾北铭说话更直接了：“安宁，我希望你把手头上的客户全部交出来，由我另行分配业务员跟进。”
“你和怀瑾马上就要结婚了，没必要太过劳累。”
“我也是为了你好。”
口口声声为了我好，其实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我咬着唇，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你休想！”
顾北铭似乎早有预料，两手一摊，看向慕怀瑾：“怀瑾你看，我之前说的没错吧。”
“安宁肯定不会同意的，更不想配合我的工作。”
慕怀瑾冷着脸，一字一句说道：“安宁，北铭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给你三天时间，把手里的客户都交接出去。”
冰冷的话，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像刀子一样不断切割我原本就破碎的心。
我气得浑身发颤。
每一个客户，每一份订单，都是自己辛辛苦苦拉回来的。
之所以拼了命地努力，只为慕怀瑾。
我想给她一个安稳的家，一个美好的未来。
顾北铭刚上任，就要把一切都夺走。
而最让我心寒的，是慕怀瑾还在无条件地支持他。
办公室一片死寂，空气都有些凝固了。
似乎觉得自己语气过重了些，慕怀瑾脸色缓了缓。
“北铭，你先出去吧。”
“我单独跟安宁聊聊。”
我微颤着唇，开口道：“不必了。”
“他想要客户，我给就是。”
“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我出门时，脚下有些发软，差点撞到门框上。
慕怀瑾下意识地想上前扶我，可是在顾北铭一声轻咳后，停下了脚步。
“怀瑾，有一些计划书里的细节，我想跟你讨论一下。”
我可以感觉得到，慕怀瑾的目光，迅速从我身上移开了。
一个人来到医院，经过检查后，医生语重心长地说道：“安先生，你的病已经很严重了。”
“一定要注意身体，别太劳累，情绪也不能过于激动。”
“还有，千万千万不能再喝酒了。”
我木然地点点头。
刚走出医院，公司管理群里突然收到消息。
“@所有人，今晚七点铭泰酒店，举办顾总入职宴，请大家准时参加，不得缺席。”
下边纷纷回复收到。
“我身体不舒服，今晚就不参加了。”
我刚发完消息，慕怀瑾就在群里发话：“你做为公司元老，业务部的组长，必须参加。”
然后又私发给我：“安宁，我知道你对北铭有意见，心里很不舒服。”
“但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为了公司好，北铭也一样。”
“你如果赌气不参加入职宴，以后北铭在业务部的工作就不好展开。”
“大家有样学样，都不服管，那整个业务部就散了！”
“安宁，你也不想看到公司走下坡路吧。”
“算我求你了，好吗？”
我眼眶泛起一阵酸楚。
为了顾北铭的面子，慕怀瑾居然会服软求我？
犹豫片刻后，我还是答应了。
就当是为自己努力了七年却最终破灭的爱情，做最后一次告别吧。
……


慕怀瑾拧起眉，眼光似刀。
就在这时，顾北铭开口了。
“算了怀瑾，这事确实怪不了安宁。”
“怪昨晚我太仓促出门，忘了带药。”
“少说两句吧，别因为我影响了你们的感情。”
“我自己打车去医院看病，就不劳烦你们了。”
他解开安全带，作势就要推门下来。
慕怀瑾急忙一把拦住：“你身体不舒服，我作为老同学送你去医院，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况且这个时候，也不好打车。”
“听话，坐着别动。”
我心里越发酸涩。
昨天也是这个时间点，我感觉身子不太对劲，跟慕怀瑾说想去医院看看。
她坐在镜前化妆，头也不回地说道：“今天上午要开例会，我没空。”
“你自己打个车去吧。”
或许这就是爱与不爱，在意与不在意的区别吧。
我没再说话。
拉门上车，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是个装杜蕾丝的小袋子。
而且已经开封过了。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慕怀瑾有洁癖，车子一星期至少送洗三次。
也就是说，这个袋子很有可能是昨天留下的。
看着前排专心开车的她，我觉得越来越遥远，越来越陌生。
到了医院，慕怀瑾没有理会我，带着顾北铭进了诊室。
“医生，他的胃病怎么样？”
她一脸的关切，比任何人都紧张。
医生慢条斯理地说道：“没什么大碍，记得按时吃药，少吃辛辣，别喝酒。”
慕怀瑾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顾北铭深情地望着她，当着我的面，握住了她的小手。
“对不起怀瑾，又让你费心了。”
慕怀瑾眼中泛起柔情。
“北铭，大家同学一场，别说这些。”
我站在诊室门外，冷风穿廊而过，孤独得像一个看客。
慕怀瑾没有把顾北铭送回家，而是带着他一起到了公司。
开会宣布，从今天开始，由顾北铭担任业务部的总经理。
公司的中高层炸了锅，纷纷低头议论起来。
“怎么回事，总经理的位置不应该由安宁来坐吗？”
“这么多年来，安宁不知为公司拉了多少订单，整个业务部没人能比得上。”
“慕总不止一次说过，要把他提拔为总经理。”
“怎么突然就变卦了？”
“这顾北铭到底是什么人啊，凭他也有资格跟安宁抢？”
听到这些，顾北铭微微有些脸红。
我坐在椅子上，右手捂着腹部。
肝脾处传来的隐隐痛楚，让我无心旁顾。
慕怀瑾看了我一眼。
发现我脸色不太好看后，眉头拧起。
然后重重一拍桌面。
“无论资历还是学识，顾北铭都远在安宁之上。”
“业务部总经理的位置，他最有资格坐。”
“谁还有意见的，待会散会之后，来我办公室细谈。”
“别在底下乱嚼舌根。”
霸总之气展露无疑，这下再没人敢议论。
“散会！”
待员工全部离开后，慕怀瑾把我单独叫到了办公室。
“安宁，我知道你肯定心存芥蒂。”
“我也是为了公司的将来考虑。”
“你虽然业务水平一流，但毕竟只有大专学历。”
“如果坐上总经理的位置，会有损公司的颜面。”
“而北铭不一样，他是海归研究生。”
“让他当总经理才能服众，才能带领公司更进一步。”
“希望你多理解一下我的用心良苦。”
肝部疼痛加剧，我一手捂着腹前，一手擦拭额头的冷汗。
见我只有动作，没有回应，慕怀瑾的眉头又拧了起来。
“安宁，我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有什么意见就说出来，别甩脸色给我看。”

为了给慕怀瑾的公司拉订单，我喝酒喝出了肝硬化。
拿到诊断报告那一天，恰好是我二十九岁生日。
酒桌上，顾北铭故意给我送了顶绿油油的帽子作为生日礼物。
众人前俯后仰，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被羞辱的我，只是说了一句请别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下一秒，慕怀瑾拉长了脸：
“北铭送你礼物，你不说声谢谢也就算了，甩脸色是几个意思？”
“快三十岁的人了，难道连个玩笑都开不起吗？”
她不顾电梯正在维修，把我赶出家门，让我爬十八层楼给顾北铭买药。
转头在闺蜜面前炫耀：“安宁就是条舔狗，我让他往东绝对不敢往西。”
“要不是看在舔了这么多年的份上，我根本不会答应嫁给他。”
这一刻，我彻底心死，拿出手机给父亲打了个电话。
“爸，这个婚我不结了，下周一就出国。”
“还有和苏家大小姐的婚事，我也答应你。”

刚结束通话，慕怀瑾就发来了消息。
“安宁，药买到了没有？”
“快一点，北铭今晚喝了不少酒。”
“万一他胃病犯了，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字里言间，冷冷冰冰。
不像情侣，倒像是警察在审问犯人。
正在艰难爬楼梯的我看到后，不仅心塞，腹间更是隐隐作痛。
口袋里，还装着医院开的诊断报告。
中度肝硬化。
今天刚到家，我就把它递到慕怀瑾面前。
可慕怀瑾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推开了。
“客人马上就要来了，你现在一个菜还没准备好。”
“抓紧时间，人家是看在我的份上，来帮你庆祝生日的。”
“别让我丢脸。”
我不喜欢吵闹。
预想中的二十九岁生日，是和心爱的人一起，安安静静地过二人世界。
之前慕怀瑾也答应了。
就因为顾北铭的一个电话，她改变了主意。
甚至没有征求过我的意见，直到今天才知道，顾北铭和她的闺蜜们都要来。
我强撑着身体的不适，做了满满一大桌子菜。
本应是今天的主角，最后却沦为了笑柄。
还被逼着爬十八层楼梯，给顾北铭买药。
我越想越是心寒。
一气之下，将手里的药扔进了垃圾桶里。
回到家，发现电梯已经修好了。
客厅里空荡荡的，慕怀瑾坐在沙发上，冷冷地看着我。
“叫你买药，你磨磨蹭蹭一个多小时才回来！”
“不想去就直说，背地里耍什么小心机？”
“现在好了，大家都知道你在闹情绪，不欢而散。”
“安宁，我对你实在太失望了！”
“今天晚上别想碰我，你自己睡客厅吧！”
她说完立马起身回卧室，用力把门带上，发出咣的一声闷响。
就像一记耳光扇在我的脸上。
周围一片狼藉。
满地的空酒瓶，散落的烟头，随处可见的奶油污渍。
和我的二十九岁生日一样不堪。
默默打扫完卫生，我蜷缩在沙发上，正睡得迷迷糊糊时，卧室门打开了。
慕怀瑾坐到我身边，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礼盒。
“刚才是我语气重了点，我向你道歉。”
“生日快乐，安宁。”
灯光照在她精致的化着淡妆的脸上，看起来有些不真实。
想起刚才顾北辰的羞辱，还有客人们肆意耻笑的嘴脸，我将礼盒推开了。
慕怀瑾眉头拧起：“安宁，你什么意思？”
“我已经够低三下四向你道歉了，还想怎么样？”
“别忘了，下周我们就要结婚，只要我一个电话，随时都能取消掉！”


我低着头，不说话。
慕怀瑾以为我服软了，放缓脸色，把礼盒塞进我手里。
柔声说道：“安宁，打开看看吧。”
“这是我花了不少时间，精心为你挑选的礼物。”
“我敢保证，你一定会喜欢的。”
在她期待的目光中，我打开了礼盒。
里边静静地躺着一只男士腕表。
“喜欢吗？我帮你戴上试试。”
慕怀瑾刚拿起腕表，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铃声很特别，是为某个人单独设置的。
没有丝毫犹豫，她第一时间就接通了电话。
“怎么了北铭？”
离得近的我，清清楚楚听到了话筒里传来的声音。
“怀瑾，我可能是胃病又犯了。”
“肚子好痛，痛得快要受不了了。”
说话不徐不疾，中气十足。
没有半点疼痛难忍的样子。
可慕怀瑾的脸上，肉眼可见地慌乱了起来。
“北铭别怕，我马上到！”
“坚持住！”
她急得连睡衣都来不及换，火急火燎地出了门。
留下我一个人，和一只还未拆封的腕表。
我自嘲地笑了笑，把腕表放在茶几上。
一个多小时后，顾北铭更新了朋友圈动态。
“有你陪在身边，胜过了所有的浪漫。”
“我不善言辞，那就祝我们永远在一起，度过四季与晨昏吧。”
照片上，慕怀瑾正在喂他喝白粥。
那关切的眼神，温柔的动作。
比妻子还要像妻子。
底下无数点赞留言。
“恭喜班长，不负众望，终于抱得了美人归。”
“班长大人，啥时候能吃到你跟慕校花的喜糖啊？”
“慕宝，我早说过，北铭才是你的真爱。”
“你们在一起太有CP感了，喜欢，爱磕。”
“太感动了，祝有情人终成眷属。”
里边唯独没有慕怀瑾的留言，我知道，顾北铭大概是把她屏蔽了。
无论慕怀瑾的同学还是闺蜜，没一个看好我。
觉得不管从哪个方面，我都配不上慕怀瑾。
她是公司老总，身价数千万。
而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业务员，还在她手底下打工。
两人能走到一起，简直是天方夜谈。
在他们眼里，只有身为海归的顾北铭，才是慕怀瑾的真命天子。
我没有理会那些别有用心的留言，把注意力放到了顾北铭的手上。
一只全新的卡地亚男表，映入眼帘中。
我上网查了查。
自己收到的腕表，只是最普通的国产牌子，一千来块钱。
而顾北铭戴的，是售价高达三十九万的卡地亚限量款。
不用猜，我都知道这只限量款腕表是谁送的。
一种酸涩肿胀感，不断在心底蔓延。
原来在未婚妻的心目中，他已经重要到了无可替代的地步。
而我这个爱了她整整七年的男人，可有可无。
慕怀瑾彻夜未归，我辗转难眠。
第二天一早，手机终于响了。
“下来。”
声音冰冷，说完后，电话立马挂断。
我穿衣下楼，看到了那辆熟悉的宝马车。
慕怀瑾坐在主驾上，而原本专属于我的副驾，已经被别人占了。
透过半透明的车窗，顾北铭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唇角勾起。
“不好意思安宁，我坐不惯后排，只能委屈你了。”
慕怀瑾面无表情：“还傻站着干什么，上车。”
做为未婚妻，她连解释一夜未归的念头都没有，语气里只有不耐烦和催促。
“医院马上就要开门了。”
我一愣：“去医院做什么？”
“带北铭去看病。”慕怀瑾冷着脸，“要不是因为你昨天磨磨蹭蹭，半天买不回药来，他根本不会犯胃病。”
我忍不住反驳：
“他既然知道自己有胃病，为什么不随身带着药？”
“喝酒的时候也毫无忌讳，大口干杯！”
“难道这全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