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来，目光轻飘飘地扫来，里头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与轻蔑，想来是笃定我会如往昔那些宴会般，满心欢喜、满脸娇羞地贴到他身侧去。

我心下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莲步轻移，端庄地行了个大礼，口中说道：“臣女云璃，参见陛下，愿陛下万安。”

沈怀瑾轻哼了一声，那声音小得近乎听不见，却透着股子不以为然，漫不经心地应了句：“平身吧，云大小姐今日看来倒是有几分不同。”

我垂首退到一侧，寻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茶香袅袅，温热的杯盏握在掌心，未及片刻清静，却有一阵轻浮笑声迎面袭来。

“哟，这不是云家大小姐吗？从前对陛下那是情深似海，如今倒像换了个人，莫不是‘欲擒故纵’的把戏？”

说话的是一位贵女，衣着华丽，手中帕子摇得轻巧。她的语声娇滴滴，却字字带刺，引得周围宾客纷纷侧目，目光在我与沈怀瑾之间来回打量，透着戏谑、好奇和一丝隐隐的鄙夷。

她这话一出，周围瞬间静了几分，不少人都竖着耳朵，目光在我和沈怀瑾之间来回打量，眼神里或戏谑、或鄙夷、或好奇。

我缓缓放下茶盏，杯底与桌面轻轻一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抬眸看向那贵女，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语调不疾不徐：“妹妹这话可就失了偏颇。从前是年少无知，错把倾慕才情当作了一生所依，误以为那便是真情挚爱。可人终究会长大，会清醒。”

顿了顿，我目光微冷，语气却不失从容：“女子一生，当以家族荣耀、自身德行为重，若是整日围着旁人转，沉溺于儿女私情，才是真的不值。倒是妹妹，张口就来这般调笑，也不掂量掂量。想来，家中规矩还得请嬷嬷多教教才是。”

贵女脸色骤然涨红，羞愤得几乎站不稳，指着我咬牙切齿道：“你……你竟敢羞辱我！”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旁边一位与她交好的女子赶紧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劝道：“快别说了，云家大小姐可不是从前那般好拿捏了，咱别自讨没趣。”
生出一丝荒谬的冷意。

沈怀瑾，他也会不安吗？

我微微一笑，神色平静得无懈可击：“臣女已非从前的云璃，若陛下觉得臣女妨碍了什么，大可将臣女逐出这京城。”

他怔住，似乎没料到我会说出这般决绝的话。

他抬起手，像是要抓住什么，却又猛地顿住，手指在半空中微微收紧，最终放下。

“罢了。”他低声道，声音中透着一丝疲惫，“你若想守云家，朕便成全你。”

沈怀瑾离去的背影显得几分落寞，可我却知道，他并未真正相信我的话。这只是他试探的一步，而我，也不过将计就计，给了他一份他想要的答案。

10

朝堂之上，气氛愈加沉重。

边疆叛乱的消息如洪水猛兽般传入京城，众大臣纷纷议论，言辞激烈，争执不断。

沈怀瑾面色沉郁，眉宇间的焦虑与疲惫昭然若揭。

他知道，若处理不当，边疆局势恐将动摇他数年心血所建之王朝根基。

彼时，隐匿于暗处的我，通过权贵夫人们的关系网，将边疆叛乱的真相悄悄泄露给一些风头正劲的大臣，促使朝堂上对沈怀瑾的领导能力产生疑问，甚至挑动了一些大臣之间的争斗。

这样一来，沈怀瑾不得不面临内忧外患的困境，边疆的局势愈加复杂，而朝堂上也充满了波动，他已无暇顾及叛乱背后的真正黑手。

最终，沈怀瑾做出了决断——御驾亲征边疆，亲自率军赴战。

我冷眼旁观，心中暗自一笑。

他以为自己亲赴边疆，便能扫除一切祸乱，殊不知，这不过是我为他精心准备的另一场陷阱罢了。

我站在高地上，俯视着即将展开的战场，内心却异常平静。

沈怀瑾，我终于站在了你面前。

……

战鼓擂动，沈怀瑾亲率的大军列阵在前，盔明甲亮，却难掩那弥漫在士卒间的凝重与惶然之气。

军旗在凛冽劲风里呼啸翻卷，恰似困
更甚。

“听说了吗？昨日云家大小姐当着众臣的面，跟陛下争论了一番，连陛下都无话可说呢。”

“谁说不是？云家大小姐可真是胆大，不过她这番作为，也算是惹怒了不少大臣吧？女子掺和朝政，可是大忌。”

“可有人说陛下好像对她……”

话音未落，便有人匆匆压低了声音：“小心隔墙有耳，别胡乱议论！”

流言如飞絮般飘散，我却早有准备。

云府门前，络绎不绝的拜帖送来，其中不乏朝中重臣的门生、家眷。小翠捧着拜帖匆匆进来，语气惊讶：“小姐，这些人竟然……”

我接过一叠拜帖，随手翻了翻，淡淡一笑：“京中权贵，向来精明。如今的我，既能得罪他们，也能利用他们。”

小翠蹙眉：“小姐，咱们接不接这些人？”

我抬眸望向窗外，晨光洒落庭院，映得青石小径熠熠生辉，轻声说道：“接，但要挑。只见妇人，不见男子。且让他们知晓，我心在家族，不在朝堂。”

小翠迟疑片刻，领命而去。我却在原地思量，知道自己这步棋已然入局。

不久后，宫中传来消息，沈怀瑾召我入宫觐见。

我坐在云府正厅，握着那封盖着金龙印章的谕旨，笑意冷淡：“看来，他忍不住了。”

小翠忧心忡忡：“小姐，这宫中邀请，怕是没有好意。”

“自然没有好意。”我起身，目光坚定如寒星，“但既然入局，就没有退路可言。”

6

御书房内，孤灯摇曳，光影映在雕花屏风上，显得朦胧而压抑。沈怀瑾静静地坐在案后，手边摊开几份奏折，却并未看。

我从容步入，低眉敛目，按礼行拜：“臣女参见陛下。”

“起身吧。”他的声音低沉，似掺着一丝疲惫，抬手示意我到近处。他的眼神打量着我，似乎带着些许审视，却又裹挟着我看不透的情绪。

我直起身子，维持着得体的距离，低声应道：“不知陛下召
那贵女这才狠狠瞪了我一眼，不甘不愿地闭了嘴。

我眼角余光瞥见沈怀瑾身子微微前倾，目光里少了几分轻蔑，多了些探究与意外，像是头一回认识我。他端起酒杯，轻抿一口，看似漫不经心地对身旁的太监说着什么。

4

歌舞升平，酒过三巡，言谈便如同脱缰之马，渐渐朝着朝堂局势奔去。

我坐在席间，看着眼前这似曾相识的场景，心下不禁泛起一阵寒意，思绪不由自主飘回到前世。

犹记彼时，沈怀瑾才刚登上皇位不久，脚跟还未站稳，这帮大臣就以后宫不能无主为由，联名呈上谏书，言辞恳切，句句都在说皇家子嗣传承、后宫表率引领的重要性，仿佛一日不立后，这江山都要摇摇欲坠了。

而眼下这场宴会，看似是寻常的君臣欢聚、把酒言欢，实则却是暗藏玄机，选妃立后才是藏在锦绣帷幕后的重头戏。

前世，我懵懂无知，还满心欢喜能伴在沈怀瑾身旁，根本没瞧出这背后大臣们的算计，只当是顺理成章。

这帮老谋深算的大臣，各个精明世故，打的就是借力使力的主意，想把我推上那皇后的位子，好攀附云家余威，巩固自家在朝堂的地位。

这一世，我绝不再当他人棋子任其摆弄。

果不其然，话题先是被引到了地方水患之事上。一位老臣皱着眉头，站起身来，声音里满是忧虑：“陛下，前些时日那地方闹水患，百姓民不聊生。”

“本指望着朝廷的赈灾银款能解燃眉之急，可谁能想到，一路层层克扣，到了百姓手里所剩无几，如今是哀鸿遍野、怨声载道呐。咱们朝堂上下，商讨了诸多回，也没能寻出个妥善的解决之法，长此以往，国本动摇，臣等实在是心急如焚呐。”

说罢，还长叹了一口气，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顿时，席间一片低叹声，众人交头接耳，却多是愁眉苦脸、束手无策之态。

这时，尚书大人清了清嗓子，率先开了口：“陛下，此救灾之务，关乎社稷根基、
在他身侧，低眉顺眼，事事周全，换来的却是他为讨好新入宫的宠妃，视我如蝼蚁般，赐下一杯鸩酒。

冷宫漆黑，那杯毒酒在月光下泛着幽光，似是勾魂使者，绝望啃噬我心，恨意将我灵魂燃尽。

再睁眼，竟又回到了这命运攸关的岔口。

……

2

“小姐，您今儿个可真美。”

小翠边为我簪上珠翠，边笑着夸赞。

“放下。”

我淡淡开口，目光扫向一旁素净玉簪，“用那支。”

小翠面露诧异，手里还举着那华丽珠翠，不解道。

“小姐，这可是夫人特意吩咐，要您戴着进宫，说今儿个宴上，定得光彩照人，莫要被旁的贵女比了下去，这……”

我轻笑一声，笑声里却没了往日进宫赴宴时的娇俏与期待，反倒透着几分凉薄：“光彩照人？以往倒是我糊涂，以为这珠翠堆砌便能留住什么，如今，不过是白费心思罢了，换那支素簪。”

小翠虽满心疑惑，却不敢违抗，嘟囔着：“小姐，您从前每逢进宫，最是看重这些装扮，就说上个月的锦秋节，您天不亮就起身，挑拣衣裳首饰，妆花了一点都要重画，生怕在圣上面前失了颜色，今儿个怎的……”

提起锦秋节，我眼眸微垂，陷入一段回忆。

那时的我，对着镜子左顾右盼，问小翠：“你瞧，我这眉黛画得可合圣上喜好？这唇脂色号，是不是他曾夸赞过的？”

小翠在旁不住点头，我还满心忐忑又甜蜜地念叨：“但愿圣上能与我多说几句话，多看我几眼。”

可如今，再回味往昔种种，只觉恍如隔世，心口只剩酸涩。

我打断小翠的絮叨：“过往是过往，如今是如今，莫要再提。”

马车备好，我登上车，小翠跟在一旁，仍不放心地问：“小姐，进宫后，要是碰见圣上，您可还像从前那般……”

“不会了。” 我截住她的话，“云家满门英烈，我既背负这姓氏，断不能苟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