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他能办到，只是我等不到了。

“为何不叫我去赴宴？”我看着他的眼睛。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生气。”他如释重负，“早说你想去啊，我这不是怕那些人拿你打趣么？”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老是拿婚事捉弄我们……”

说着抬眼瞥了我一眼，“他们在书院叫我童养夫，还说我是倒插门。”

他故作委屈，我不由得笑了：“哪里的话。”

童养夫、倒插门这两个女婿，哪个敢卖老丈人家的祖宅？

“就是嘛，我们可是签婚书的，不是倒插门！”他看我露了笑脸，松一口气。

听他提到婚书，我控制不住，脸色一沉。

可同你签了婚书，不只我一人。

崔云亭不知我为何变了脸色，担心我因为宅子的事同他离心，

再一次耐心地同我解释：

“我卖宅子，不是成心惹你生气的。”

“这次机会难得，这位是宫里的贵人，这不一次就给办成了吗？”

他看我仍不搭话，有些着急：“你知道义妹绝对不能和亲！”

“我不知道，为何？”

他一脸我真是冥顽不灵的样子，

“傻姑娘，和亲的公主、郡主哪有几个有好下场，义妹去了一辈子就毁了！”

“唉，不知道被选中和亲的是哪个！”

“那要是我呢！”

“你？不会。”他被我逗笑了，“你就等着和我过好日子吧！”

见我没有笑，而是定定地看着他，崔云亭收敛了笑意，郑重道：“要是你被选中的话，别说一间宅子，就是舍了功名，舍了命，我也要把你换下来。”

他曾说，义妹是他最重要的亲人，那么我该是比义妹还重要吧！

5.

许是察觉我神色有异，次日一早，他就四处打听，郡主出自谁家。

这个我到不担心，册封的事，不是他六品小官能打听到的。

我担心的是
>好友要远嫁，许久不回京城，

佳婿也不只是我的佳婿，他还是义子、是义兄。

可惜崔云亭分不清每个身份，

遇到困难只会让最亲近的人受委屈，

美其名曰顾全大局。

好在，他很快就不是我的佳婿了。

7.

我同谢瓷讲了这一年发生的诸多琐事。

“我就说不能把那母女俩接来！”

崔云亭在恩师过世后，认师母师妹为义母义妹。

将母女二人接入赵府，起初我是同意的。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们两个孤儿，自然喜欢热闹一些。

可我终究太年轻。

竟真心拿义母义妹当亲人。

可她们竟动了我的宅子，还有我的崔云亭。

吃穿用度，皆是我出钱，她们却处处要压我一头。

我懒得同她们打擂台，每月晒一回账，问她们给银子还是挂账，自此再无二话。

这些，我从没同崔云亭讲起。

他很累，初入官场，举步维艰，还要为崔赵两家讨个说法。

我心疼他。

我节衣缩食，省下银两给那对母女平账，给崔云亭调养身体。

朝廷遴选的旨意传出，崔云亭经常早出晚归，一身酒气，也不回卧房，日日宿在书房。

我提着醒酒汤，去书房寻崔云亭。

刚到拐角，义妹已经提着夜食，同他交谈。

九月天气转凉，身着薄纱的义妹，冻得瑟瑟发抖，哀求义兄怜惜。

崔云亭没让她进门，我放下心，打算离开。

不想刚转身，就听崔云亭柔声安抚：

“我已经把宅子卖了，钱都给贵人送了去。”

“这半月，我日日同贵人应酬，为的就是你。”

“我定然不会让你选上。”

“无碍，惠娘她听我的。”

崔云亭温柔的声音，听在我耳中如同雷鸣，

一时间
以后就得靠你了。”

我命小厮把崔云亭身后垫起，在他胸前铺上一方汗巾，

而后端起药碗，喝到：“崔云亭！”

“到！”

“离离原上草，背！”

我举起药匙，每逢崔云亭背到句末一字，就喂一勺。

如此往复，一首五言律诗背下来，药也喂的差不多了。

“背的不错！”还剩最后一勺，“又送王孙去……”

崔云亭双眼紧闭，眼泪却流了下来。

我终于忍不住，放下药碗，夺门而出。

早已醒来的崔云亭睁开双眼，喃喃道：“萋萋满别情。”

17.

崔云亭病了两天，我狠下心，再没去看过他。

可是当我看到形销骨立的崔云亭时，我想我还是不够狠心。

我不忍心告诉他，我后日出嫁。

“你明日不去寺里吗？”

“做什么？”

“后日可就搬家了，不用提前收拾？”

“你去吗，你会去吗？”他死死地看着我。

我咬咬牙应下：“去！”

他忽然就笑了，我最爱的那双眼睛，再度焕发生机！

“好！明早就去！”

没有等到第二天，崔云亭下午就整理妥当。

他背起行囊，像个要云游的学子。

“我先过去，怕一天来不及。”

“一天够了吧……”

明日午时一过，我就要进宫了。

“有备无患嘛。”

“那要不吃过饭再走。”

好歹吃顿散伙饭呀。

“不了，再晚些天就黑了。”

“记得将行李收拾好。”他摸摸我的头，嘱咐道：

“等着我，后天一早我就来接你。”

“嗯！你……路上小心。”

我将他送到门外，看着他跳上马车，与我渐行渐远。

忽然，他转过头，兴奋地喊着我的名字：“惠
娘！”

他伸手指向天际：“看！晚霞！”

落日西斜，万丈余晖勾勒出一幅金黄色的画卷，是我们最喜欢的晚霞。

我的少年，就在这画卷里向我招手，万物都是陪衬，美的像个梦。

我要将这画面印在脑海里。

“崔云亭！”忍不住向前跑去，我不停地向他摆手，

“崔云亭！”再见了！

18.

“崔云亭，你看！这尾锦鲤叫招财，那边胖一点的叫进宝。”

“崔云亭！这块山石是别人送的，我爹说匠气太重。”

“崔云亭，你没骗我？把下牙扔到房顶新牙就会整齐吗？”

“崔云亭，祖父送我的锦鲤死了，祖父也走了……”

“崔云亭，我爹明明是大英雄，为什么他们不信呢？”

“崔云亭，家里就剩我们两个人了。”

“崔云亭，你怎么能为了外人欺负我呢，我不理你了。”

“崔云亭，原来你们是一家人，我才是那个外人啊。”

“崔云亭，你把我们的家卖了，我们没有家了，不对，是我没有家了。”

“崔云亭！我要你这辈子都忘不了我！”

崔云亭……要不……你还是忘了我吧。

十月十八，吉日吉时。

我身着凤冠霞帔，坐上辇车，在众人的簇拥下，驶出宫门。

街道两侧站满为我送嫁的百姓，

我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个不会到场的人。

我在家里给他留了一封信。

也将婚书和信物都留给他，算是做了了断。

从今以后，我不单单是赵氏惠娘，还是天朝的郡主。

我有我的使命，也有想要探求的真相。

我想崔云亭会尽快走出来，因为他也有必须实现的报复。

人生就是一场旅途，我们会在终点重逢。

辇车驶过学堂，传来朗朗书声。

背的正是那一首送
抬手就是一巴掌，

就听崔云亭倒吸一口气：“嘶……狠心的丫头”。

我没理他，继续闭眼假寐，不一会，崔云亭缓缓靠过来，

他的呼吸扫在我的脸颊上，痒痒的。

我后退了一寸，睁开眼。

他僵在那里，眼里满是错愕。

崔云亭伤心了。

可那又如何，像我一样，多伤心几次就习惯了。

14.

那对母女搬出去了，家里又重归平静。

她们不会善罢甘休，一定还有后手，只是我们无从防范。

崔云亭一心扑在搬家的事上。

我看着他忙前忙后，兴致缺缺。

忽然他跑来同我说：“惠娘，我们出去吧！”

是呀，自从家里多了两个人，我们再没有单独出门。

我们吃了周婶馄饨，看了皮影戏，捏了面人。

好久没有这样痛快了。

离开酒肆时，胡姬扬起手帕，扫过崔云亭的脸。

他顿时满脸通红，我在一旁咯咯直笑。

可惜，傍晚的时候阴天，没有晚霞。

我们都喜欢晚霞，金色铺满天际，很美。

回去的路上，崔云亭很沉默。

走到巷口，他突然拉起我的手，对我说：

“惠娘，我们成婚吧！”

虽饮了酒，可他眼神依旧清澈。

我从他眼中看到了真心。

我曾无比期待这一天，在亲人都离世后；在那对母女出现后；

在……发现那封婚书后。

领旨后我又害怕这一天。

崔云亭。

“太晚了。”我挣开他的手。

还有五天，我就要走了。

“早点休息。”

15.

次日一早，崔云亭没用朝食就走了。

他从未想过我会拒绝。

谢瓷知道后骂他活该。

我笑而不语，手上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