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推了苏绾一下：“苏绾，快跟你爹认个错，说你以后肯定不会再犯了。”

苏绾满心委屈，垂着头默不作声。

苏大柱又要发火，陈氏连忙道：“哎呀好了，都别在院子站着了。”

“苏绾快去做饭，你妹妹就喜欢吃你做的饭，你昨晚没回来，小娥都没吃几口呢。”

陈氏说着又要数落苏绾：“你说你也真是的，看到要下雨了不赶紧下山。你妹妹身子不好，你这个做姐姐的……”

苏小娥连忙道：“娘，我不是因为饭菜不好吃才不吃的。”

她站到苏绾身边，挽着苏绾的手臂，乖巧道：“姐姐没回来，我就是太担心姐姐了，所以才胃口不好。”

陈氏欣慰道：“小娥真是懂事。”

苏小娥贴心道：“姐姐，昨晚打了好大的雷，我担心的一晚上都没睡，你在哪里躲雨呀？”

苏绾勉强扯了扯嘴角，拉开苏小娥的手，“你回屋躺着吧，我先去做饭。”

苏绾从昨天下午到现在都没吃东西，早就饿得头晕眼花，额头也有些发烫，她快步走到厨房后，感到一阵晕眩。

她扶着灶台缓了缓，先用之前采的草药，给自己熬了碗避子汤，然后才开始洗菜做饭。

忙碌了半晌，苏绾坐着小板凳开始烧火，总算得以喘息片刻。

她手里捧着黑糊糊的避子汤，眼泪再也忍不住，吧嗒吧嗒掉进碗里。

还好，她在医馆做学徒，会自己配避子汤，不然还得花银子出去买药。

苏绾将避子汤灌下去，用衣袖抹了抹眼泪，然后将那块儿玉佩从怀里取了出来。

如果刚才告诉爹娘，她捡到了值钱的玉佩，爹也许就不会打她。

但这件事不能告诉爹，否则爹一定马上将玉佩拿到当铺当掉，然后在赌桌上花光。

家中早已一贫如洗，勉强只够温饱，要不是她能上山采药，连苏小娥吃药的银子都拿不出来。

即便如此，给苏小娥看病的诊费也是不菲。

可惜她在医馆帮忙的时间不多，杜大夫还没有传授给她多少医术，更何况她三天两头就得进山采药贴补家用，所以即便她天资聪颖，也实在没多少时间留在医馆学习，若她医术精湛，妹妹的诊费就能省下来了。

苏绾煮好饭，将饭菜端回房间。

一家人坐在桌前吃饭，陈氏将盘子里仅有的几块肉，分别挑进苏大柱和苏小娥碗里。

“小娥身子不好，得多吃点补补。”

苏绾对此早就习惯了，虽然她一双白皙手腕看起来同样瘦骨伶仃，但妹妹确实更需要营养。

苏大柱一口酒一口肉吃得畅快，随意瞥了苏绾一眼。

见苏绾穿着一身灰扑扑皱巴巴的破旧衣裙，头发也用一支木簪子随意挽着，不禁皱了皱眉。

“苏绾啊，你下午别去医馆，也别上山采药了。”

苏绾诧异地抬头，心中甚至隐隐有点受宠若惊，难道爹的意思，是让她在家休息？

这可真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毕竟从她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在不停的干活。

苏大柱喝了口酒，接着道：“咱家下午有贵客要来，你下午就把家里好好收拾收拾，别让人看了笑话。”

他用筷子指了指苏绾，“还有，把你这身破衣裳也换了，让客人见了，丢老子的脸。”

苏绾抿了抿唇，她已经好多年没添过新衣服了，现在穿的衣服，都是用娘亲以前旧衣改的。

就苏绾那两身衣裳，一套比一套旧，陈氏自然再清楚不过。

她用胳膊肘杵了苏大柱一下让他闭嘴，然后笑着对苏绾道：“苏绾长大了，确实该添置两身新衣服。”

苏小娥目光闪了闪，小声道：“可是娘，咱家哪里还有银子呀？”

陈氏话音一转：“不过现在做也来不及了。这样，娘那里还有套半新的衣裙，没穿过几次呢，待会儿稍微改改，苏绾穿着应该合适。”

她一副慈母心肠，笑着道：“娘年纪大了，穿什么都无所谓，所以这好衣裳呀，还是给苏绾穿吧。”

苏小娥细声道：“姐姐，娘对你真好。”

苏绾有气无力地点点头，低声道：“谢谢娘。”

*

吃过午饭，苏绾终于有时间烧水洗了个澡，又换上了陈氏给的那套旧衣。

这衣裙显然不像陈氏说得那样只穿过几次，天蓝色的布料浆洗得有些泛白，好在改过后，尺寸勉强还算合身。

不过苏绾肌肤雪白腰身纤细，这样的旧衣穿在身上，也显得楚楚动人。

半下午的时候，苏大柱说得贵客终于来了。

来人是个大约四十左右岁的女人，浓妆艳抹穿金戴银，身后还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

她走起路来腰肢一扭一摆，所经之处，空气里都会留下一股浓重的脂粉香。

苏大柱和陈氏笑容谄媚，殷勤无比的将那女人请进屋里。

“金妈妈，快快请坐。”

苏绾觉得情况有些不对，他们家穷得要死，爹娘怎么会认识这么富贵的客人？

陈氏给苏绾使了个眼色，不满道：“苏绾，还不快上茶！”

苏绾点点头，连忙端上茶水。

金妈妈显然看不上苏家的粗茶，不过看到苏绾的时候倒是眼前一亮。

她手里摇着刺绣团扇，站起来绕着苏绾走了两圈。

“细腰雪肤、琼鼻***、明眸流盼、玉软花柔，真是惹人怜爱呀。”

见苏绾的脸颊有些红肿，金妈妈目光惋惜：“就是这脸……”

陈氏连忙道：“这不妨事的，养养就好了。”

苏绾蹙了蹙眉，这金妈妈说得话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我先回房间。”她说完就想走，却被陈氏一把拉住。

陈氏皮笑肉不笑道：“你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懂礼数，客人还在呢，你回什么房间？”

金妈妈也不生气，笑着摇了摇团扇，“无妨。”

“你叫苏绾，今年多大了？”

陈氏暗中拧了苏绾一下，“好好回答金***话。”

苏绾低声答：“十六。”

金妈妈满意地点点头：“十六岁，真是好年纪呀。”

见金妈妈满意，苏大柱高兴地搓了搓手，急忙道：“金妈妈，那咱们之前谈好的？”




没过多久，陈氏脚步匆匆过来了。

她蹲在柴房门前，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苏绾啊，你能想通那是再好不过，娘就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娘一辈子都记着你的好。”

“你放心，等你以后赚了银子，要是不想继续留在万花楼了，娘就给你赎身。到时候咱们一家搬到别的地方，没人会知道你在万花楼卖过，你以后还是一样能嫁人的。”

苏绾眼底一片凉薄，淡淡道：“娘，我都明白，你是为了我好。”

“我之前在墙角藏了点私房钱，本来是想给妹妹看病的，但是我被爹打伤了胳膊，现在没力气把它挖出来，娘你进来拿吧。”

陈氏见苏绾想通，就已经放下了戒心，这会儿又听到有银子，连忙开门进来。

苏绾有气无力地靠在柴房门口，抬眸看了眼空无一人的院子。

她抬手指了指墙角，“银子就在那个墙根儿。”

陈氏连忙过去，蹲在墙角***找银子。

苏绾缓缓站起身，手中举着一块砖头，狠下心用力砸向陈氏的后脑！

陈氏两眼一翻，悄无声息的昏了过去。

苏绾丢下砖头，毫不犹豫地从后门逃了出去！

……

大约过了一刻钟左右，苏小娥见陈氏还没回屋，忍不住去柴房找人，没想到柴房内只有陈氏晕倒在地上，苏绾却不知所踪！

苏小娥当即回到房间，大声将苏大柱喊了起来。

“爹，不好了！苏绾不见了！”

苏大柱本来还迷迷糊糊睡着，听到这话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你说什么？”

苏小娥伸手指着柴房，急声道：“苏绾把娘打晕，逃走了！”

苏大柱骂了一句，连忙套上鞋就要出去追人，那可是一百两银子啊！

谁知这时家门被人敲响了。

金妈妈扭腰进来，摇着团扇道：“苏大柱，我来接人了。”

苏大柱赶紧赔笑：“金妈妈，那个小贱货逃出去了！”

金妈妈脸色一变，尖声道：“什么叫逃走了？你是怎么看得人？”

苏大柱点头哈腰，虚虚扇了自己一耳光，“是我没用！”

他往金妈妈身后看了一眼，见她带了四个身强体壮的仆役，连忙道：“那丫头刚跑出去，估计跑不远，金妈妈带了这么多人，能不能让几位兄弟帮帮忙，一起出去把那丫头给抓回来？”

金妈妈满脸不悦：“昨儿个你可是已经收了定金的，人要是找不回来，老娘要你好看！”

“是是是，金妈妈放心，那丫头饿了***，身上又没银子，肯定跑不远！一定能把她抓回来！”

金妈妈不耐烦地点点头，示意手下一起出去找人。

“那就别耽误时间了，赶紧去找呀！”

苏大柱连忙带上四个壮汉出去抓人，谁知刚走出门口，迎面又来了几个人！

只见为首的男子身材挺拔颀长，穿鸦青色广袖山水纹圆领袍，腰间革带嵌上好翡翠，容貌俊朗气质不凡。

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看起来也是精神抖擞衣着体面。

若是平时，苏大柱肯定会试图攀附一番，看能不能捞点好处，但现在他急着找苏绾，没心思应对这面生的贵公子。

苏大柱嘴里嚷嚷着：“你们要问路就去别家，老子现在有急事儿要出门，快让让！”

裴玄夜看到举止粗鄙的苏大柱皱了皱眉，沉声道：“这里是苏家？苏绾在吗？”

苏大柱瞪了他一眼，“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我女儿的名字？”

“哦——”苏大柱拉长声音，在裴玄夜面前来回走了两步，“怪不得苏绾那个赔钱货前天晚上夜不归宿，是被你这小白脸拐骗了吧？！”

裴玄夜黑眸如潭，冷冷看着他，“让苏绾出来。”

“你想得美！”苏大柱呸了一声，“你占了我女儿的便宜，竟然还敢找上门来！”

他现在也不着急去追苏绾了，这小白脸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他得趁机讹一笔才行！

苏大柱粗着嗓子道：“你占了我女儿的便宜，得给钱！”

裴玄夜蹙眉，苏家看起来比他之前想象的还要穷也就罢了，怎么这苏绾的爹也像个泼皮无赖？

“银子不会少你的，你开个价。但我要先见到苏绾。”

苏大柱瞪圆了眼睛，原本他只是习惯性讹钱，没想到这小白脸还真跟苏绾有一腿啊！

苏大柱心中盘算着，该要多少钱合适，起码得两百两才行！

这时，金妈妈听到动静出来，拿起团扇就拍在苏大柱后脑。

“昨儿你可是跟老娘保证，苏绾是个黄花闺女，老娘才愿意出一百两银子买她的，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苏大柱尴尬一笑：“我哪儿知道，苏绾那赔钱货看着清高，背后竟然如此不知检点！”

金妈妈阅人无数，一眼看出裴玄夜非富即贵，若是平时，她也不愿得罪这样的人，但是将苏绾***好了，她来日必是花魁！

跟源源不断的银子相比，得罪个把富家公子也就不算什么了。

金妈妈扭着腰来到裴玄夜面前，夹着嗓子道：“公子来晚啦！人已经卖给万花楼了，公子若放不下，以后可以来万花楼***，和苏绾再续前缘呀。”

裴玄夜眼神阴沉下来。

虽然强迫苏绾不是他的本意，但既然已经碰了，那么苏绾就是他的人。

苏大柱胆敢把他的人卖到万花楼！

裴玄夜沉声道：“让苏绾出来。”

苏大柱立即道：“那你先给银子！”

金妈妈叉着腰，冲苏大柱怒吼：“人已经卖给万花楼了，你敢出尔反尔试试！”

金妈妈和赌坊老板也有关系，苏大柱确实不敢得罪她。

他扭头看向裴玄夜，恶狠狠道：“你占了我女儿的便宜，得给二百两银子！但是人不能让你带走！”

裴玄夜冷然道：“我再说一遍，让苏绾出来，不然你一个铜板都拿不到。”

“什么？你想吃白食！”

苏大柱一听裴玄夜不给银子，立马急了眼，上前就要拉扯裴玄夜的衣襟。

但他还没碰到裴玄夜的一片衣角，就被裴玄夜身后侍卫抬脚踹出几米远！

青冥心道：他们世子何等矜贵，纡尊降贵来这破地方就算了，竟然还要被这种泼皮无赖纠缠。

苏大柱“哎呦”一声摔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