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风宴当天。
我穿着件暗红色的高开衩丝绸晚礼服。
踩着细高跟入场。
接风宴举办在乘风集团旗下的摘星会所。
我还没进门，手臂抓住。
岑宴一身墨青色丝绒西装，矜贵得体。
要不是知道接风宴是我准备的，我还会以为他才是宴会主角。
“你怎么来了？”
岑宴把我拉到会室角落阴暗处。
一开口就是质问。
“我有说让你过来给我当女伴吗？”
我忽然有点相信表哥说的话了。
岑宴应该疯了，越来越莫名其妙。
“宴会给你开的吗？还得经过你同意才能来？”
他哼笑，认定了我就是为他而来。
“行了，知道你嘴硬，既然来了，我就带你一起。”
“但是答应我，这次过后别再闹了，更不准提分手，没有下次。”
我气得一时无言。
他垂眸瞧见我的细高跟，又皱起眉。
“你今天打扮得太妖艳，我不太喜欢你穿高跟鞋不适合你，你该穿……”
“我管你喜欢什么。”
我推开他，“岑宴，少往脸上贴金。”
岑宴明显怔住。
他看着我，似乎对我的不耐感到不可置信。
以前我每次冲他发脾气，总是会被他三言两语哄好。
久而久之，他默认只要他服软，我就会安静下来不再闹。
他喜欢知性小温柔风格，我就总穿轻柔的长裙和低跟小皮鞋。
他说喜欢什么，我就会变得让他更喜欢。
可我现在突然不在乎了。
无所谓他喜不喜欢。
他低头哄了这么多次，我态度依旧冷硬。
岑宴沉默地看了我许久，忽然点头。
“行。”
他牵起我的手，“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不就是想让我亲口承认我们交往了吗？”
“好，我可以答应你。”
“今天是我们董事长接风宴，我在所有人面前，亲口宣布你是我女朋友，这样你满意了吗！”
在所有人面前，亲口说我是他女朋友。
三年来，这是我一直期待的。
我不是他的金丝雀，我是他的爱人，会携手一辈子的人。
我也曾和他提过。
他只敷衍说现在重心都放在工作上，情爱的事先放一边。
后来我让表哥提他当副总。
我以为会等到想要的名分。
他却好像忘了这件事。
我偶尔跟他闹，他总说下次有机会，一定正大光明宣布我和他的恋情。
没想到他口中的下次，是我和他分手之后。
可我已经不在意了。
我是被船员扶回船舱里的。
冷不丁摔倒，膝盖破了一块皮，鲜血淋漓。
船医帮我包扎好，细心嘱咐注意事项。
“不能碰水，否则大概率会留下疤痕。”
风暴结束后，秦佳过来了。
她得意极了，仿佛战胜的孔雀。
“你看，岑总在意的人，是我。”
我受不了这种两女争一男的戏码。
岑宴他配吗？
我程姝还没有这么掉价。
漫不经心捧着咖啡喝一口，没理会她。
秦佳沉不住气，干脆开门见山。
“程姝，离开岑总吧。”
“这么多年，他对你仁至义尽了。”
“你磨灭了他所有耐心，他身边，需要一个知他冷暖的人。”
她说完就走了。
我喝完咖啡，才准备回房间。
路过回廊时，看到倚靠在一侧的岑宴。
似乎在等人。
看到我，他站直身子：“你睡哪？”
把我的房间给了秦佳，他原来还会关心我住哪。
我没理他，淡然收回视线，径直往前走。
手腕被抓住。
“放开。”
岑宴沉沉叹口气：“好了，算我不对。”
“秦佳晕船，她身后是阶梯，要是摔倒，后果不堪设想，你也没事，不是吗？”
言下之意，是我又在无理取闹。
我却闹不起来。
也不想闹了。
“我说，放手。”
岑宴很快松手，把手插进口袋，居高临下看我。
“我能理解你有脾气，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服个软，我勉为其难让你睡在我房间。”
我面无表情看他。
对视片刻，最后憋出一个字：“滚。”
岑宴神情一滞，或许没想到我居然不闹，也不纠缠他了。
“你……”
手机铃声打断他的话。
看一眼屏幕，迅速接起。
他皱紧眉：“有人敲你房门？”
“别怕，我现在过去。”
电话还没挂，他从我肩头撞过，风风火火离开。
我扶住墙，拖着受伤的膝盖往房间走，没回头。
因为膝盖受伤，船上很多活动我都参加不了。
众人狂欢时，我闲得无聊，窝在钓鱼处海钓。
秦佳也拿着鱼竿过来。
“程姝，我要在这个位置钓，你让开。”
我充耳不闻，连眼神都没给她。
在岑宴面前人淡如菊温柔贤淑的她，在我面前嚣张跋扈。
“你迟早会被岑总丢掉，而我会是他下一个金丝雀，程姝，你别得罪我。”
我没忍住笑了：“噢，恭喜你啊，小雀。”
秦佳气不过，甩起鱼竿砸我背上。
我没躲开，硬生生挨了一下。
疯女人！
可她自己穿着高跟站不稳，甩这一下用尽了全身力气，踉跄几步后跌进海里。
我先是一愣，而后轻哂：“活该。”
刚要找船员来救人，岑宴先冲过来。
他似乎看不到我，直直撞过来。
他跳下去救秦佳，我也掉进海里。
我是不会游泳的，甚至恐惧下水。
呛了好几口海水，挣扎着想抓住船体，看到岑宴紧搂着秦佳上船。
我最终没了力气，往海底下沉。
意识模糊间，记忆回到三年前。
我有躁郁症。
发作时掉进海里，也不挣扎。
我无所谓死亡，岑宴却奋不顾身游到我面前。
他紧紧抱住我，带我游上海面。
他救了我，他的爱能安抚我的躁郁症。
我无可自拔爱上他……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拆下手腕上的手链。
正式交往时，岑宴送我的。
如果真的要死，我不想死也戴着。
当然，我没死。
没船员捞上来。
船员凑过来给我做人工呼吸时，岑宴用力推开他：“滚开！我来！”
湿漉漉的岑宴跑过来跪在我身边，俯身亲过来。
我扭头躲开。
头晕目眩，浑身都没力气。
但我听见自己坚定的语气：“不要，让他来。”
岑宴错愣看我：“程姝，你说什么……”
我张嘴说了句什么，但声音太小。
岑宴把耳朵凑过来。
我不厌其烦重复：“岑宴，我们分手！”
我被灌酒灌到酒精中毒时，岑宴正在给公司女艺人挡酒。
直到我胃出血昏迷，他还站在女星身边，在大佬云集的场合替她撑腰。
醒来在医院，岑宴递来一个苹果。
我推开：“胃疼吃不了……”
他蹙眉不悦。
“她为了帮你削苹果，划伤手一声不吭。”
“你还金贵上了，金丝雀当上瘾了是吗！
“再不改改你那骄纵跋扈的脾气，我也会腻。”
我看着他，“改不了，正好，这个金丝雀我也当腻了！”
……
岑宴冷脸：“程姝，我真是把你宠坏了。”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手机铃声打断。
生硬的把苹果塞我手里，边说边往阳台走。
“苹果吃了，我接一下公司电话。”
我反手把苹果丢垃圾桶里，起身去洗手间，发现浑身没劲，胃部灼热。
扶着点滴架起身，才艰难站稳。
病房门推开。
“程小姐，岑总在哪？”
秦佳站在门口，穿一件白色衬衣裙，垂在身侧的左手还绑着绷带。
“死了。”
我随口答，拿着点滴架往卫生间走。
秦佳一愣，几步走到我跟前，挡住去路。
她颇为得意。
“岑总护着我，让你很难受吧？”
“程姝，你不过是一个金丝雀。”
“说白了就是靠身体换钱的女人，哪来的脸冲岑总发脾气。”
接着抱起双臂：“我要是你，就乖乖守在家里等他回来，跪着给他换鞋端茶。”
真有意思。
我掀起眼皮看她。
一字一顿。
“可惜，你不是我，气不气啊？”
秦佳咬唇：“你……”
话没说完，她突然抬手扶住我：“程小姐，我扶你吧。”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背后传来愠怒的声音。
“程姝！你不知道她受伤了吗？”
“这么点路还要扶，你是残废吗！”
打完电话的岑宴走进来，撞到我肩膀掠过我。
我本来就没劲，秦佳抓着我的手还在暗地里推了一把，便栽倒在地。
针管从手背崩出，血管划破，血流不止。
岑宴没看我一眼，轻轻抓起秦佳的手查看：“手没事吧？”
秦佳淡淡一笑：“我没事，岑总不用关心我，程小姐摔倒了，她没事吧？”
“呵。”
岑宴斜眼睨我，“有事更好，成天作天作地，刚好消停一阵。”
我紧抿唇，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
血顺着指尖滴落，瞬间染红一片。
岑宴拧起眉，朝我伸出手：“你……”
砰——
倒地的声音瞬间转移他的视线。
“佳佳！”
岑宴瞬间抱起晕倒在地的秦佳，“你怎么了？”
秦佳靠他怀里，虚弱摇头：“我没事，就是有点晕血。”
“岑总别管我了，程小姐她……”
“自己都这样了，还关心她，你怎么这么善良？”
他抱着秦佳离开病房，“不用管她，在医院，死不了。”
不由我拒绝，他把我拽进会所。
嘉宾云集。
我想抽回手，却根本抵不过他的力气。
被他轻而易举拽上演讲台。
他站在台上，站在麦克风前。
“嘉宾朋友们，晚上好，感谢各位百忙之中参加我们董事长的接风宴……”
他先说了一段官方致辞，随后话锋一转。
“我岑宴要借此机会，跟大家介绍我的爱人。”
说完搂住我的腰：“她叫程姝，我交往三年的女友，从来不是什么金丝雀。”
众人面面相觑。
我紧握拳，有种被人扒光游街的羞耻感。
岑宴这个神经病！
“岑宴！”
表哥从人群中走上来，怒声呵斥，“你给我滚下来！”
我被表哥解救。
他推开岑宴，搂住我肩膀：“轮得到你来介绍？滚下去！”
岑宴微顿，站着没动。
表哥没再理他。
转头跟台下嘉宾介绍我。
“我正式和各位介绍，她叫程姝，我的表妹。”
“也是乘风集团董事长兼最大股东，她以后会正式接手管理乘风集团……”
表哥说话间，我看到岑宴的脸色一寸寸变白。
介绍完我，表哥又特地解释：“程姝和岑宴已经分手，大家不要误会。”
我保持笑容，在表哥说完后，开口补充。
“岑宴之所以能在集团副总的位置，是靠我提携。”
“说我是他的金丝雀，但实际上，他才是那个金丝雀。”
“不过现在，这个金丝雀我不要了。”
说完，我扭头看岑宴：“岑宴，我正式通知你，从现在开始，你被解雇了。”
台下一片寂静。
岑宴却不受控了。
“程姝！你骗我？”
“你连身份都隐瞒我，三年来的感情在你眼里算什么！”
他很愤怒，胸腔寸寸膨胀。
可对上我的目光时，瞬间歇气。
我的视线太冷，仿佛只是看一个陌生人。
“程姝。”
他喊着我的名字，“如果是因为我对你的疏忽才让你决定分手，那我跟你道歉。”
“以后再也不会，好吗？”
他神情近乎绝望，仿佛下一瞬就要碎了。
我笑了下：“岑先生，你可能想太多了，你和我之间，没有以后。”
岑宴突然笑了。
他抬手按了下眉心。
“你原谅我，对于你的欺骗我也既往不咎。”
“我会继续帮你处理公司事务，如果你要结婚，我也可以答应你。”
“程姝，这样你满意了吗？”
我忽然觉得，岑宴比我更需要看心理医生。
仿佛听不懂人话。
我也懒得继续重复。
抬手招呼保镖：“把他拖出去。”
保镖过来时，他还想要反抗，轻而易举就被五大三粗的保镖按住，不由分说往外拖。
岑宴挣扎着冲我喊：“明天，明天我们就去领证。”
“程姝，你想要的我全都给你，你不能这么残忍把我丢下……”
“我也可以当你的金丝雀！”
次日和关晴打高尔夫时，又有电话打进来。
不是岑宴。
陌生号码。
接着就听到秦佳的声音。
“程小姐，你一声不吭离开，岑总找了你很久，你知不知道他有多担心你？”
她叫我程小姐，我就知道岑宴一定在她旁边。
我笑着问：“方便开扩音吗？”
“你是要和岑总讲话吗？”
安静一会，秦佳说，“好了。”
我不咸不淡说：“秦佳，请你滚。”
“你……”
“程姝！”
岑宴咬牙切齿，“谁准你一声不吭离开？”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闹够了没有，要是还没闹够，回家再继续闹！”
我气笑了：“你也滚。”
说完不管他的气急败坏，掐断电话。
刚挂断，关晴带着一个男人过来。
“姝姝，认得出他不？”
男人身高腿长，穿着简洁的衬衫配工装。
阳光下，衬衫白得刺眼，我眯起眼睛打量。
是有点印象的：“沈确？”
儿时玩伴，和我还有关晴是铁三角关系。
十三岁时沈家换了城市发展，此后就再没联系。
为什么还记得他呢？
他长得很好看，小时候比我和关晴还要精致。
尤其眼尾一颗痣，十分别致。
沈确笑着朝我伸手：“程姝，好久不见。”
关晴告诉我，沈确现在是顶级的心理学专家。
她联系了好久，才帮我联系到。
从国外不远万里飞来。
我和他单独坐下聊了会儿。
得知我的情况后，他忽然问：“这三年，因为岑先生，你的病情得到控制。”
“忽然分开，这段时间有影响吗？”
在医生面前，我不隐瞒：“嗯，控制不住落泪，但不是为他。”
岑宴突然嫌弃我之后，我缓解了三年的躁郁症瞬间又严重了。
总是不由自主地烦躁难过。
沈确认真听完，给我开药。
“程姝，不用担心，我会治好你。”
关晴生日宴。
我盛装出席。
在场嘉宾纷纷朝我投来视线，交头接耳。
我一开始没留意。
但发现女士们基本避着我，连男士们都在用戏谑的眼神看我。
有人突然说了句：“搭上岑总就是好，这样高档的宴会随随便便都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