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他爸还在那嚷嚷呐：‘有种你就跳呀！吓唬谁呐！’阿纯他妈一边儿拦着他爸，一边儿怪阿纯不懂事，给家里丢脸。”大明哥说到这里，短促地叹了口气，继续道。

“还好强哥报了警，等警察来了，才好说歹说的把阿纯劝下来。那时候我们真是吓坏了！后来领导跟着阿纯他们一家去了派出所，也不知道谈了些什么，反正阿纯是留下来了。那天晚上，阿纯缩在床上，面无表情，目光呆滞，就那么盯着墙角，一句话也不说。我和强哥就待在阿纯屋里守着他，一宿没睡，生怕他想不开，再出点儿什么岔子。”大明哥捋了捋胸口，像是在平复那个长夜的惊心动魄。

我的胸口也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结结实实地堵住了，一时间我们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沉默中，大明哥突然轻声笑了笑：“后来呀，阿纯就老实多了，对谁都恭恭敬敬的，生怕单位辞退他。可是那天之后，谁不知道阿纯是一身反骨、说发疯就疯呀？所以同事也都对他客客气气的。领导呐，担心再出什么意外，这不，每个窗户外边儿都加了一层铁栅栏，办公室里又添了好几个摄像头……”

“有时候我就想啊，阿纯这种人，一辈子都活在他爸妈的掌控之中，挣扎了半天，到最后连自己是谁、想要什么都不知道了。小田呀，有啥事儿都别和他计较，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嘛。”

对呀，我躲着他不就行了！

08

事实证明，一旦被疯狗咬定，怎么躲都甩不掉。

单位里新来了个实习的小姑娘，阿纯破天荒的打扮了一番，捧着鲜花把她堵在了厕所门口，要和人家处对象，说着就往小姑娘身上扑。

我刚从厕所抽完烟出来，小姑娘一下子就躲到了我身后。阿纯反倒指着我破口大骂，说我在厕所对小姑娘耍流氓……感谢他让我一下子就成了公司的“名人”。

我跟着强哥请合作单位吃饭，没叫阿纯。第二天他就给领导打小报告，说我违规招待，还搞小团体排挤他。结果就是我被扣掉了一个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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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现场才知道，张纯在实习的这三个月里，工作表现拉跨、同事关系紧张。负责实习生的林经理，想直接辞退他。

结果两人吵了起来，林经理还把张纯给打了。张纯哭着离开了公司。

本以为就这么结束了，谁知，晚上下班的时候，张纯又回来了，衣服里面还藏了把水果刀，他把林经理逼到了楼梯间，说不仅不能辞退他，还要给他道歉。

张纯就这样大吵大闹三个多小时，谁说都不听。直到林经理犯了心脏病，滚下了楼梯，张纯这才慌了神。

趁救护车过来接赵经理的时候，他自己一个人上了天台，准备结束这一生。警察一边开导他，一边联系他的家人。张纯的爸妈都在安市，自然过不来。最后，找到了我……我招谁惹谁了，睡觉设置个手机静音不香么？

警察带着我和刚刚救下来的张纯，一起去医院，一方面给林经理赔礼道歉、取得谅解，一方面也给张纯看看病。

打了针、吃了药，折腾到早上六点终于回到了宿舍。张纯窝在角落里发呆，嘴里小声嘟囔着，眼睛直勾勾的一眨不眨，发抖的身子轻轻地晃着。

不会是药量不够吧？这要是发起疯来，不是我死就是我亡呀！

看了看时间，我立马给领导打电话，汇报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领导非常重视，联系好阿纯的父母后，就派大明哥过来，和我一起守着他，免得再生枝节。

现在想想，若当时，阿纯从天台上跳下去了，后面兴许能少受一点儿罪吧。

10

下午，领导带着阿纯的父母来到宿舍，本以为又是一场鸡飞狗跳的家庭伦理大战。

结果阿纯出奇的平静，丢了魂儿似的，默默收拾好本就不多的行李，跟着爸妈回了老家，从此再无音讯。

就这样，阿纯终于在我的人生中谢幕了。甩掉了这个麻烦，我的生活也步入了正轨。

两个月后，正当我以为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转变时，凌晨时分，一声声微信的提示音，再次
工位上，面露疲惫。

见我坐下，他顶着一头鸟窝般的乱发，静静地站到我的工位旁，低着头，战战兢兢的柔声说道：“田哥，对不起，昨天是我不对，向您道歉了。”

他抬起头，看向我，木讷的眼中带着某种复杂情绪。他缓慢地笑了笑，镜片后面的那双三角眼微微眯起，皱纹堆积在眼角，笑容僵硬而诡异。

我不置可否，只是小声地回了一个字“哦”。

强哥来的时候，同样的场景，又重现了一遍。只是这次他背对着我，露出斑驳微秃的后脑勺。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算再笨，我也明白了。

阿纯根本不是“天才情商低”，而是这哥们儿TM脑子真的有问题！

06

有次和大明哥一起出差，正好聊起了阿纯的事情。

“大明哥，阿纯是怎么当上的研究生呀。就他这样儿的，我是不是也能梦想一个清华北大呀？”我开玩笑的说。

“呵呵，那你先梦一会儿吧。现在流行重生，要不你也投个胎，换个好爸妈，哈哈哈。”

“哈？我爸妈对我可好了。哎，大明哥呀。”我把脑袋凑了过去，小声的问，“阿纯爸妈是什么样儿的呀，和他住了这么长时间，我都没见过他给家里打电话。”

毕竟，像阿纯这样一个智力平平，工作能力一般，待人接物也不怎么灵光的人，能混出个研究生学历，还能在公司里待着没被开除，我实在是对他的家庭背景有些好奇。

“去去去，离远点，保持距离。”大明哥一把推开我那张八卦又好奇的大脸。

“人家爸妈都是大学教授，从小对阿纯期望特别高，要求严格。阿纯一旦做得不好，就又打又骂，下手还挺狠的。你看他现在表面上唯唯诺诺的样子，那都是从小被家里教育出来的。本科和研究生嘛，都是在他爸学校里面上的，纯粹就是混个文凭。”

“咱们公司也是，他爸妈和咱们领导有交情，硬是给塞进来的。他刚来的时候，比现在狂多了
都死了，还要拉我下水！但是既然来了，我也只能尽力配合。

整理一下思绪，努力翻找和阿纯有关的记忆，那些曾经千方百计想要遗忘的记忆。

03

我们公司在南市最西边的工业区，位置很偏，单身的员工一般都住在公司安排的公寓宿舍里。我比阿纯晚来半年，他之前的室友因为结婚，刚刚搬走，领导就安排我住了过去。

“你好，我叫李小田。”

“嗯，田哥，你好，我叫张纯，你叫我阿纯就行。”

“哈哈，我比你还小一岁，叫我小田就行。”

“嗯，好的。”

见到阿纯的第一印象就是非常非常的有礼貌，脸上总是保持着淡淡的微笑，说话、动作都是轻轻柔柔的。

阿纯是那种看上去特别努力的人。他每天早上七点准时到办公室，晚上八点才离开，周末也常常加班，独来独往，很少见他去别的地方。

我们办公室都是年轻人，我去了没多久就和他们混熟了，特别是大明哥——也就是阿纯之前的室友。大明哥特别热心，是公司里的老人，我们这些新员工在工作、生活上有什么问题，都喜欢找他帮忙。

一起聊天时，我就问他：“大明哥，阿纯为啥老是一个人呀？”

“大概是看不上咱们吧。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名校研究生，爸妈都是大学教授。咱们是啥呀，专科生，最好的也TM才二本，层次不一样。”

“哟，我说呢！我就觉得阿纯学习肯定很好，而且他可有礼貌了，说话方式和咱就是不一样。昨天周姐给我们培训的时候，听的我脑袋都大了。阿纯在我旁边一个劲儿的做笔记，还是不看本子、速记的那种，老厉害了！完了之后，他还单独找周姐请教问题，就捧着他那个黑皮本子，恭恭敬敬的站在周姐后边儿，边问边写。”

“那他最后一句是不是说：嗯，对，我也是这样想的，谢谢周姐。”大明哥一边说着，一边模仿阿纯的动作和语气，惟妙惟肖，惹的我们一群人哈哈大
打碎了我的美梦。

“阿纯？”

点开手机，是他发来的几十条信息。

私聊信息是他，各个古早的工作群信息也是他，一条条相同的信息，正在不停地复制转发……

“我爸爸就是个杀人犯，他要杀了我！”

“我妈妈也不是好东西，她在饭里给我下药！她要毒死我！”

“他们都要我死！”

“我要出去找工作，他们瞧不起我，骂我脑子有病，是垃圾，谁都不要我！”

“他们把我关在黑屋子里，不让我出去，没收我的手机，打得我下不来床！”

……

阿纯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我连忙打字回复：“阿纯你没事儿吧？”

刚刚发出去，就被新的信息淹没了。

“我绝对不能吃饭，一口也不能吃！”

“我只能偷偷吃屎，屎可好吃了，我也要让他们吃！”

“我还要把他们都杀了，剁成肉馅，包饺子吃！”

……

“阿纯！你TM有病吧！吃屎去把你！”

前后还有好多内容，夹杂着模糊的图片，让人感到生理性的抗拒。

我没有再看下去，打开免打扰，把手机丢到一旁，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脑中像过电影一般，反反复复呈现出信息中的画面，仿佛信息中的一幕幕就发生在我的眼前。

要报警吗？可他在安市，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把这些信息发到网上求助吗？可是这些也太离谱了，会有人信吗？

不对！不对！不对！

我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一定是他为了摆脱家里的看管，故意这么说的！爸妈都是为了他好，不会害他！

少管闲事！少管闲事！少管闲事！

迷迷糊糊熬到早上，挂着一幅黑眼圈来到公司，一向死气沉沉的办公室，却和楼下的早点铺子一样热闹。

刚一露面，大明哥就迎了上来，挤眉弄眼地说：“唉